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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二章 李言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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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二章 李言庆

    算起来,李言庆差不多快十年没有见过窦威了。

    当初窦威是洛阳别驾的时候,李言庆还在竹园生活。白衣弥勒之乱后,长孙晟故去,窦威转为司隶台长安别驾。而言庆则护送着长孙无垢,前往峨眉山,寻找孙思邈医治无垢的气疾。

    从那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见过……

    不过,言庆对窦威的感激之情,从未减少过。

    当年崔道林设计陷害,若不是窦威出马,只怕他早就成了冢中枯骨。窦家对李孝基有收容之恩,对李言庆也有救命之恩和赏识之恩。若再算上乱七八糟的各种关系,李言庆视窦威如同长辈。这种尊敬之情,甚之于裴世矩等人,甚至高过于对李渊的尊重,从未有过改变。

    所以,言庆甚至没有回家歇息,直接前往驿馆,拜会窦威。

    许敬宗等一众巩县吏员,心里虽然奇怪,但也没有人上前询问。命缙绅各自散去之后,许敬宗陪着李言庆,一起来到了驿官。

    巩县分新旧两城,格局并不相同。

    老城四四方方,只有一座城门,纵一道,横一街,把巩县分割为四块。

    县衙坐落在正中央,四坊分别是商业坊,平民坊,校场以及缙绅坊。而新城比老城大了一半有余,纵三道,横三街,共设立九坊。其规模和繁华程度,远甚于老城,可谁都知道,这巩县真正的中枢之地,还是坐落于老城之中。那里有县衙,有校场,还有李言庆的府邸。

    驿站坐落于县衙一侧,距离李府不过一千米。

    李言庆抵达驿站的时候,驿站的驿官,早已得到了消息,出门相迎。

    言庆示意驿官不必多礼,让一众官吏在驿馆外等候。他带着许敬宗和祖寿,径自走进驿馆,在驿官的领引下,来到一座**的小院门口。小院门外,有数十名黑衣侍卫守护,看李言庆到来,顿时露出紧张之色。不过当驿官上前通报之后,那些千牛卫竟顿时露出尊敬之色。

    一名千牛卫快步上前,插手行礼,“卑职王明伟,参见李郡王。”

    许敬宗等人闻听不由得一怔,诧异的向李言庆看去,心中顿时感到莫名惊诧。

    这郡王的称呼,始于魏晋。在汉朝开始,皇子皇戚可以封王,但无分品秩。从西晋武帝时,王爵分为两种,即亲王和郡王。亲王专封皇子、皇帝的兄弟;而郡王最初为皇太子之子的封号,到后来多用于分封节度使等武臣。不过在隋唐时期,王爵基本上属于宗室专利,非有大功业,不可以获得王爵封号。如罗艺,就是因为献出幽州,又赐为李姓,才封燕郡王。

    而这亲王和郡王的分别,就在于字数多少。

    一字王为亲王,如李世民、李玄霸、李元吉、李孝基;两字王为郡王,似李道玄、李神通……

    隋炀帝定制:以皇帝叔伯、兄弟以及皇子,方可为亲王,余者宗室为郡王。

    郑樵的《通志-职官略》中说,王位列于大司马上,非亲王,则在三公之下。在隋唐王爵之中,郡王列第二等,官秩从一品。

    莫非,李言庆是李唐宗室?

    言庆虽然宣告天下,归附李唐。

    不过他的身世,并没有公开。其原因有很多种,但最主要的是在当时,李渊心里有许多顾虑。

    而今,中原大局已定,李唐可坐稳半壁江山。

    李渊在思忖良久后,决定公开李言庆的身份。只是言庆不可能继承李孝基的王位,因为按照礼制,皇帝的叔伯兄弟虽然可以做一字王,但并非世袭。也就是说,李孝基受封邕王,而李言庆却无法袭承这个王位,必须要另行封赏。这也是为了给下一代君王,留有封赏余地。

    许敬宗等人暗自惊讶,好奇的向李言庆看去。

    却见言庆面色平静,似乎对这千牛卫的称呼并未感到任何惊讶。

    心里顿时万分惊喜:若主公是李唐宗室的话,岂不是自己这些人,将来的前程会更加牢固?

    毕竟,李言庆宣布归附李唐,事发突然。似薛收、杜如晦、长孙无忌这些心腹肱骨,自然知晓其中奥妙,但许敬宗虽然归附言庆比较早,可并非最核心幕僚,所以对李言庆的身份,了解不多。言庆归附李唐,许敬宗等人心里所产生的波动,无疑最大。言庆归附李唐,就属于贰臣。其前途如何?不得而知。那许敬宗这些被打上了李言庆烙印的幕僚,自然更感迷茫。

    可是,若李言庆封为郡王……

    不管他是不是宗室,至少在一段时间内,许敬宗等人的地位,相对稳固。

    在这段时间里,他就可以观察状况,而后谋求相对的发展。当然了,如果言庆是宗室,那对他们来说,自然最好。

    “窦公可在?”

    “窦郡公正在书房读书,还说若郡王抵达,无需通禀,只管进去。”

    李言庆点点头,示意许敬宗祖寿在院子外面等候,而后迈步走进小院。驿官的院落,非常幽静。眼见这就要冬去春来,院墙上的紫藤花,已开始绽露一丝嫩绿色彩。院子里,一座小楼,上下两层。楼下分两居室,一个大厅,楼上即为书房。书房的窗户半掩,隐隐可以看见人影晃动。楼下门廊上,则肃立四个千娇百媚的女婢,一个个翘着眉眼稍,偷偷打量言庆。

    “窦叔祖,李言庆求见。”

    言庆并没有立刻上楼,而是在楼下,朗声道。

    “师古,你看看,老夫可有说错?言庆还是当年的言庆,无论是鹅公子还是河南王,他都不会变……呵呵,这个赌啊,你可是输了!”

    说着话,窗户推开,就见窦威站在窗后,摆手招呼李言庆。

    十载未见,窦威看上去可是显得苍老许多。那眼眉儿的皱纹越发明显,头发更已经变成花白。

    李言庆看到窦威,不由得也笑了。

    在楼下遥遥向窦威一揖,而后大步走进小楼。

    一边走,他心里一边还在奇怪:师古?莫非是颜籀?他也来了?

    顺着楼梯,登上二楼之后,李言庆就看见书房里,坐着两个人。还都是熟人,一个窦威,另一个正是颜师古。

    这两个人,可都是他最早接触的两个名士。

    不管最初他和颜师古如何紧张,却不可否认,若无颜师古,也就没有他李言庆后来的成就。

    至于十余年前的赌约?

    言庆早已不放在心上。说实话,当年两人同著三国,一个是从学术的角度,一个是以小说的形式,完全属于两个层面。谁胜谁负?很难说的清楚。如果单从接受广度而言,李言庆得胜;但如果从学术角度来说,无疑是颜师古更胜一筹。所以,两人的胜负,无人可做评断。

    “窦公,颜先生。”

    李言庆深施一礼,窦威坦然受之。

    颜师古连忙起身,“郡王登门,下官未曾出迎,已是大不敬之罪,焉敢再受郡王如此大礼?”

    郡王?

    说实话,王明伟在门外称呼李言庆为郡王的时候,言庆心里并不是不奇怪。

    因为按照规矩,王明伟可以称呼他世子。李孝基身为亲王,又只他一子,怎可能会一门出二王呢?

    且不论这亲王和郡王品秩虽然不同,可这性质,基本上一样。

    难道,因为自己横扫河北,故而被提前封赏?这……似乎有点不太合乎规矩!

    “颜先生休要客套,当年若非你暗中多有照拂,李言庆焉能有今日之成就?世绩和宏毅都说了,当初他们借给我的那些书籍,有大半都是先生暗中赠与。言庆虽与先生无师徒之名,但这授艺之恩,却不敢忘怀。

    先生还是快快请坐……”

    若谈论名气,李言庆现在未必输于颜师古,甚至略高一筹。

    可是这态度上,却依旧非常恭歉。令颜师古心中大快。人常说三岁看老,李言庆虽然已功成名就,但并未因此而似大多数同龄人那样忘乎所以。也唯有这般品德,他才能有今日的成就吧。

    颜师古和李言庆客套一番,分宾主落座。

    当然了,这里虽是巩县,是李言庆的地盘。可这小小的驿馆里,李言庆却是客人。

    窦威极为满意的捻须而笑,对于李言庆这种恭歉的态度,非常高兴。

    当年,他是看在李渊李孝基的面子上,出手帮助言庆。只是没有想到,十载之后,昔年垂髻童子,如今已茁壮成才。这也使得他心中生出万般感慨,当年若是让禅师与这少年多多交往,也许今日就是另外一个景象。

    禅师,全名窦禅师,是窦威的独孙。

    从小随父亲生活在长安,颇有纨绔之气,令窦威非常不满。

    窦家三代子弟,如今出头者并不多。除了窦抗之子窦诞之外,似乎也就是以窦轨之子窦奉节最为出色。可在当年,窦奉节是什么状况?窦威心知肚明。甚至连窦轨也因为李言庆,而变得非同凡响。他雄踞岷蜀,掌控成都,已成为窦家的支柱之一。而这一切改变,似乎也正是由窦奉节与言庆相识开始。一想到这些,窦威就有些后悔,当初还是小觑了李言庆。

    “养真啊,一晃十载,未曾想你竟成就如斯。”

    窦威感怀道:“听说河北局势,基本上已经平定,全赖你之功勋,皇上闻之,也甚为开怀。”

    李言庆正色道:“河北战局,非我一人之功。

    此当今万岁指挥得当,将士拼死效命。若非皇叔在河南呼应,牵制住清河兵马;若非薛大将军出击及时,震慑河北宵小;若非燕郡王渡易水夹击,使得窦逆腹背受敌,言庆焉能获胜?”

    窦威闻听大笑,“胜不骄败不馁,此方为大将之风。

    养真啊,说实话我来之前,还担心你过于骄狂。如今看来,无需我再提醒,你比我想象的更加出色。”

    颜师古也说:“我在长安听闻窦建德十八万大军兵进邺城时,也着实担心不小。原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却不成想郡王竟胜得如此轻松。当年世绩曾对我说,郡王可与之谋,我尚不相信。如今看来,世绩所言不虚。十八万大军,谈笑间灰飞烟灭,郡王果有三国周郎之风。”

    在颜师古这些文人士子的眼中,纯粹的武将并不得看重。

    文武兼修,风度儒雅,才可算得上名将。他自与言庆打赌以来,精研三国,故而对孙吴名将周瑜,最为推崇。

    李言庆连连客套,心里面,多多少少也有几分自得。

    寒暄之后,言庆疑惑问道:“窦公,敢问皇上此次派您前来巩县,有和吩咐?

    还有啊,这郡王之称呼?究竟怎么一回事呢?小子琢磨了半天也想不出门道,还请窦公直言。”

    窦威和颜师古,不由得面皮微微一抽。

    “养真啊,你可真是好修行。

    我还以为你已经听到了风声,没想到……不过,你能忍到现在,也算是了不得,怪不得能有如今成就。”

    窦威说罢,向颜师古看了一眼。

    颜师古苦笑点头,起身走出一旁,从一个密封的箱子里,取出一个黄绸缎子的锦匣,慢慢打开。

    李渊坐稳关中之后,随之颁布了典章。

    其中对各种礼仪制度也作出调整,特别是对皇室的颜色,有了明确规定。

    李唐尚土,故黄与红两色,为皇室专用。后世所说的黄袍加身,其实也就是从李唐开始形成习惯,特指皇室。

    颜师古从锦匣中取出一副卷轴,平托手上。

    “李言庆,接旨。”

    “啊,臣李言庆,叩迎圣旨。”

    “……今有李氏子弟言庆,少儿聪慧,名扬士林。独守荥阳,使中原免受战火之侵。更履立战功,斩李密,拒王世充,破窦建德而横扫河北……今授李氏子弟言庆河南王,上开府仪同三司……诏李言庆即刻前往长安……”

    河南王,并非是指黄河以南的广袤地区。

    而是指以洛阳为中心,隋炀帝时为河南郡的领地。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李言庆就拥有了自己的封地,覆盖整个河南郡除洛阳之外的十三县。在郡王序列中,大概仅次于扶风、冯翊。不过由于李唐并无这两地封王,所以李言庆在郡王里面,可算得上是名列第一位。

    李言庆心里很奇怪,但还是恭敬领旨。

    “臣,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恭敬的从颜师古手中接过圣旨,可心里面的疑惑更重。

    与窦威和颜师古谢过之后,李言庆疑惑的问道:“窦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皇上为何突然封我为河南王?

    这似乎与礼制不太相合吧。”

    “这个……”

    窦威面颊抽搐两下,嘴巴张了张,突然道:“颜侍郎,还是你说吧。”

    颜师古脸上的苦色更浓,心里面暗自咒骂。这在路上都已经说好了,我传旨,你说真相……现在倒好,竟让我来做这恶人。

    如果换个人的话,颜师古和窦威都不会太在意。

    可偏偏眼前这个青年,非但贵为郡王,更是声名响亮,文武双全,同时又是心狠手辣的主儿。

    李渊之所以让窦威和颜师古一同前来,恐怕也就是考虑到这个原因。

    李言庆心中的不祥之感越发强烈,脸上的笑容,也随之不见。他咽了一口唾沫,轻声试探着问了一句:“窦公,颜侍郎,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不太好开口?没事,您们只管说就是。”

    “这个……李王爷……这件事,还请你节哀。”

    颜师古期期艾艾。

    李言庆心里一咯噔,不由得瞪大眼睛,看看颜师古,又看了看窦威,颤声道:“颜侍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窦威深吸一口气,一咬牙,“言庆,你父王他……去岁时,刘武周宋金刚兵犯陕州,邕王当时受命为陕州行军总管……宋金刚攻破介休,邕王在救援时遭遇伏击……去岁时,薨了!”

    皇帝的死,称之为崩。

    而皇子和皇帝叔伯兄弟,皆称之为薨。

    也就是说,李孝基……死了!

    李言庆闻听,脑袋嗡的一声响,呼的上前一步,一把攫住了颜师古的手臂,嘴巴张了张,话未出口,就觉一阵天旋地转。胸口不禁发闷,他瞪大双眸,突然间一口鲜血喷出,一头栽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