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文学 > 大学士 > 第六十一章 雅令

第六十一章 雅令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盛唐风华银狐续南明唐砖

一秒记住【阿里文学 www.al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孙淡这才注意到孙岳不停地看着自己,愕然地举着一个螃蟹:“你不吃吗?”

    孙岳高傲地一翻白眼,哼了一声,却不说话。

    “不吃算了。”孙淡继续埋头苦干。

    这个时候,布官他们终于演完了,得了赏赐,欢天喜地地退回自己船上候命。

    酒已过三巡,杨慎停杯不饮:“戏已完,夜未深,值此良宵何?”

    王元正笑着对杨慎道:“用修,许久没听过你的新词新诗,要不,你即兴赋诗一首,以助我等酒兴?”

    众人都说好。

    杨慎摆摆手:“我一人赋诗有什么意思,在座各位谁不是才高八斗,腹有锦绣之人。这样,干脆我们行酒令,谁来出个题。”说完,就将灼热的目光投向孙淡。

    孙淡哪里懂什么酒令,只埋头吃东西。倒是他身边的孙岳见杨慎看过来,以为小杨学士属意自己,心中大为欢喜,站起来团团一施礼:“各位师长,晚生倒有一题。”

    “这位是?”杨慎见孙淡不接招,心中有些失望,指着孙岳问。

    济南知府回答说:“这位学童是孙家有名的才子,户部孙鹤年的公子孙岳。”

    听说是孙家的子弟,杨慎一笑:“原来也是梅亭调教出的好弟子,好,你说说你的题目。”

    孙岳见杨慎点头,忙恭敬地说:“晚生孙岳见过杨学士,不恭之处还望各位先生海涵。学生以为,今日是德王他老人家的寿宴,不如就以此为题。学生先出一个‘福’字。”

    杨慎一笑,也不说这个酒令如何,道:“我在京城也听你父亲说起过你,今日一见,果是一个儒雅风流的人物。”

    孙岳大喜,“承蒙先生夸奖,晚生愧不敢当。”

    他还想再说什么,杨慎转头对德王说:“王爷,你是地主,你当令官,出个题目。”

    孙岳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杨慎刚才见孙岳有心奉承德王出了那么个烂俗的酒令,心中有些不喜,可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还是朝他点了点头,示意孙岳坐下去。

    如此,孙岳才不至于下不来台。

    孙淡看见,这个孙家少年天才紧咬的牙,好象在暗暗发狠。

    德王道:“好,我的的题目是:首句要落地无声之物,中用两人名贯穿,末要两唐诗收尾。”

    杨慎:“这酒令有趣,谁先来?德王你老人家先请。”

    德王呵呵一笑:“本王草包一个,哪懂什么诗词酒令,就在旁边看这个热闹。还是杨学士你来吧。”

    众人都说,对,杨学士先请。

    杨慎也不推迟,微一沉吟,道:“雪花落地无声。抬头见白起,白起问廉颇:如何爱养鹅?廉颇曰: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杨慎这个酒令行得妙,中间有白起和廉颇两个人名贯穿,最后一句唐诗用白鹅来接前句的白雪。

    “好!”众人不住地喝彩。

    须臾,杨慎这才一拱手,又朝孙淡看来:“谁来接?”

    众人见杨慎先前朝孙家那边看过去,又同孙岳说话,都误会了,道:“自然是梅亭来。”

    李梅亭点点头,接道:“笔花落地无声。抬头见管仲,管仲见鲍叔:如何爱种竹?鲍叔曰:只需三两竿,清风自然足。”

    这二人一唱一和,都是精彩异常,听得众人都是震天价的喝彩。

    孙淡也有些惊讶,一直以来,在他心目中,李梅亭就是一个考试动物,只懂得打题背题,督促学童死读书读死书,却不想有如此才情。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

    接下来,济南知府和王元正也都各自接了一句。因为这个酒令行得仓促,二人都对得简单,也没甚出彩的地方。

    一圈下来,最后轮到孙淡这里。

    “该你了,孙淡小哥。”杨慎目光更加热切。

    “对,会昌侯家人才辈出,正可看看孙家下一辈少年俊才的的风采。”众人都跟着说。

    大家见孙淡同杨慎联袂前来,又很得小杨学士的看重,都有心让孙淡出彩。

    孙淡苦笑,这事还真找上门来了,酒令这种东西他半点不懂,一张嘴,不是开黄腔吗?

    他忙摆摆头:“晚生不会行酒令。”

    孙岳却不肯放过孙淡,轻笑道:“淡哥休要谦虚,谁不知道你是我孙家青年一辈中最出色的人才。”

    “孙淡你也不要推辞,且对一个听听。”杨慎说。

    孙淡苦笑着一摊手:“晚生真对不出来。”他端起面前的酒杯,一仰头,将一杯酒全喝了下去。

    心中已是一阵微微不快,这次晚宴,李先生只带孙岳一人前来,为的就是对付眼前这种情形。再说,孙岳来这里本就是为打响名气,自己的出现本就是多余。

    在座众人就孙淡服输,小声议论起来,鄙视者有之,讥笑者有之,不屑者有之。

    孙乐得意地一声冷笑,又站起身来:“杨先生,学生不才,倒想出一对。”他有心将先前的失分找回来。

    “哦,你且说来听听。”杨慎见孙淡不接招,心中也是惋惜。不过,他并不认为能写出《林冲夜奔》那样好戏文的孙淡对不上这个酒令,心中一寻思,有看到得意扬扬的孙岳,心中突然醒悟:孙淡是孙家的旁系子弟,要靠孙家吃饭的,自然不肯得罪孙岳这个少爷,欲成孙岳之美。

    “哎,孙淡这小子,才华出众,更难得有一颗玲珑心窍。这样做人做事可不是正道,得找机会点醒他一下,他还年轻,若任由他这么投机唯诺下去,一个青年俊秀就要毁了。”杨慎心中这么想,口中对孙岳说:“且说了听听。”

    孙岳却停了下来:“先生,若晚生对上了,又对得妙,却又有什么说法?”

    杨慎一呆,噗嗤一声笑出来:“孙岳小哥,你可是要同我赌约吗?”他从怀里掏出一枚羊脂玉雕件放在桌上:“若对得合我心意,这个小玩意儿就给你。”

    孙岳却摇了摇头:“禀杨学士,今科院试之后,李先生就要离开我孙家族学。李先生本是良师,无奈他去意已绝,家父也不好强留他,一面耽误了先生的前程。而孙岳一意以科举征途求上进,却苦无良师点拨指导。学生立即对这个句子,若先生觉得晚生尚可造就,请收孙岳入门,也好聆听学士的教诲。”

    李梅亭原本是陕西一个偏僻小府的学官,加上为人狂悖,不为上官所喜,任期满后,就没有留任,被孙家请到山东来了。前一段时间,孙家二老爷有信过来,说为他在京城谋了个闲职,只等院试一结束就去京师就职。

    本来,他也是迟早要走的。可没想到,人未走,茶已凉,孙岳这么快就在找新的老师了。

    一听到这段话,李梅亭一张脸涨得通红,拿筷子的手都在发颤。

    此话一出,满座都有些骚动。更换门庭本是做人的大忌,若李梅亭已经离开孙家,孙岳另拜小杨学士为师,也很正常。可当着他的面前拜在杨慎门下,却是过分了。

    想来那孙岳的心思也实在太热切了,以他的学问,考秀才,甚至考个举人都没有任何问题。将来也是要做官的。若能抓住这个机会投在杨慎门下,日后为官,必然飞黄腾达。

    开玩笑,杨慎乃正德六年殿试第一,如假包换的状元公,现在又是翰林院学士,父亲乃内阁首辅杨廷和。将来一旦杨廷和退下来,杨慎入阁为相在情理之中。甚至父自同朝为相,来一个老阁老小阁老共侍一君也是有可能的。

    杨慎心中大为不喜,他没想到孙岳这人竟做出这样的事来。他本就性如烈火,见不得这等人物。但是,孙岳的父亲乃户部一科郎中,理财能手,是父亲一系的骨干能人。如今天子亲征在外,朝廷日常开销军费支出还要大力仰仗孙鹤年维持,不可因这事而坏了朝大事。

    他面上只青气一闪,瞬即恢复正常,道:“也不是不可以,你对吧。”

    孙岳一脸得意,用蔑视的目光扫了孙淡一眼,朗声道:“蛀屑落地无声,抬头见孔子,孔子问颜回:因何不种梅?颜回曰:前村风雪里,昨夜一枝开。”

    虽然对孙岳的为人很是不满,但众人还是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句好对。已经有人喝彩:“好一句因何不种梅,梅花自有颜色,可对上酒令中雪花落地无声,更难得含而不露。孙家子弟,何多才邪!”

    这句一出,李梅亭面色一阵发白。

    孙淡看得心中不忍,伸手过去扶住他的肩,关切地问道:“先生,你没事吧?”

    看到孙淡的目光,李先生眼睛微微一红:“醉了。”

    孙淡诚挚地说:“先生在我心目中永远是最好的老师。”

    李梅亭手一颤,良久说不出话来,只朝孙淡点了点头:“过几天我即去京师,我在那里有处院子。你若有本事,能进京城参加会试,不妨来看看老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