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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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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大早林沁便起了,热心张罗起陪晋江侯到寺庙请法师超度亡灵的事。

    出家人称为比丘或比丘尼,出家人很多,但是,要通达佛法能为人讲说的人才能称之为法师,法师是了不起的尊称。就算在京城这样的繁华地方,能得上法师的也只有廖廖几位罢了。

    “灵台寺谛逸法师,法严寺净光法师,忠善寺澄明法师,咱们去请哪一位?”她把京城之中有法师称号的三个人全列出来,让晋江侯挑选。

    晋江侯略一沉吟,“全请了吧,先后做三场。”

    既然这三位都有法师的称号,想必俱是梵行高尚,佛法高深,那便全部请过来好了。诵经作法事,帮助死者脱离三恶道的苦难。

    “好啊。”林沁很是赞同,“外祖父,那咱们便一家一家挨着去吧。”

    晋江侯点头。

    他不肯要别人陪同,只让林沁这小外孙女陪着。林枫和罗纾等人不敢深劝,只好和罗简商量了,让晋江侯多带随从护卫,和林沁一起上山去了。林枫还是觉得不放心,又拜托了良栋,让良栋务必跟在这祖孙二人身边。

    晋江侯带着林沁先去了灵台寺。

    在这三位法师当中,灵台寺的谛逸法师名声最为响亮,教通三藏,学究一乘,为天台泰斗。

    进到灵台寺,祖孙二人被请到一个四合院内,院内幽雅清静,种植有丁香、牡丹等花卉,还有黑牡丹等稀有品种,更给人锦上添花之感。林沁拉着晋江侯的手,“外祖父,来到这里,我觉得俗念顿消啊。”晋江侯微笑,“是,到了这里,心绪确实宁静不少。”

    祖孙二人被请去见谛逸法师。

    谛逸法师须发皆白,面容清瘦,林沁随着晋江侯在他对面盘膝坐下。身处庄严佛殿,林沁小姑娘收起脸上的嘻笑,学着二哥林寒的样子,十分严肃认真。

    晋江侯简短向谛逸法师说明来意,“请法师为亡妻做场法事,超度亡魂。”

    谛逸法师连眉毛也是白的了,他白眉微扬,语气还是温和的,“众生平等。罗侯爷在沙场之上杀人无数,可有想过为他们也做场法事么?”

    晋江侯缓缓道:“法师可曾见过西北的边民么?若是北戎骑兵杀掠过来,边民男子被杀,女子、财物被抢,凄惨之至。罗某所做的事,不过是保护这些边民罢了。”

    谛逸法师沉默良久。

    林沁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晋江侯。

    此时此刻,盘腿坐在席子上的晋江侯,在她眼中无比高大,无比伟岸。

    谛逸法师委婉道:“杀戮过重始终不是好事。罗侯爷,中原百姓的生命宝贵,北戎百姓也是一样,还请罗侯爷慎杀,以和为贵,以德服人。”

    晋江侯欠欠身,“一向听闻法师心慈,莫说飞蛾和蝼蚁,便是草木也不忍踩踏。罗某明白,今后能不打便不打,少打一场仗,便活了无数生灵。”

    谛逸法师露出欣慰的神色。

    他答应为晋江侯过世多年的原配敬孝夫人做法事超度。

    晋江侯谢过他,拉着林沁出了佛殿。

    “外祖父,他真的连小草也不忍踩踏啊?”林沁跟着晋江侯出来之后,小声的、好奇的问道。

    晋江侯微笑,“不止。阿沁,听说得道高僧连素食也不忍多吃的,因为草木亦有生命。”

    林沁眼界大开。

    谛逸法师亲自主持了这场法事。灵台寺内灯烛辉煌,通宵达旦,数百名比丘尼在佛殿坐香,齐声唱念顶礼诸佛菩萨名号,拜愿此起彼落,庄严肃穆。

    晋江侯本来心中很不安宁,做过这场法事之后,却觉得平静多了。

    之后晋江侯又带着林沁去了法严寺拜请净光法师。净光法师面相忠厚,言辞谦恭,他招待晋江侯喝了寺中所产之茶,委婉提到城南有一处贫民聚居之地,这些贫居大都是自己搭建的草棚子,到了冬天老人和孩子多被冻死,又没有水井,也没有下水通道,生病的人很多,令人怜悯。晋江侯闻弦歌知雅意,慷慨答应救济这些贫民,净光法师大悦,欣然同意为敬孝夫人念经超度。

    “其实,罗侯爷多做善事,便已经是在超度尊夫人了。”净光法师微笑说道。

    “善事做,法事也做。”晋江侯道。

    净光法师笑了笑,没再继续劝说。

    林沁拉着晋江侯的手出来,口中啰啰嗦嗦,“外祖父,这位法师太不了解你了,你不光是既做善事又做法事,你还连做三场啊。从灵台寺出来到法严寺,接下来还会到忠善寺的。”晋江侯听着小外孙女清脆悦耳又透着童稚的声音,神色愈发柔和。

    沈相一直命人暗澄明法师的底细,他是朝中左相,位高权重,真要是想查一个和尚的来历、恶迹倒也不难。查清真相之后,沈相不由的大为懊悔,“原来是萧氏所为。这明明是晋江侯府内讧,晋江侯的继妻要除掉原配留下的子女,和沈家有什么相干?这个黑锅,沈家不背。”知道晋江侯要为亡妻做法事,已经去过灵台寺和法严寺,接下来该去忠善寺了,便一一布置下去了,务必要让晋江侯知道真相。

    沈相觉得自家实在太冤枉了,这纯粹是罗家的事啊,沈家人搀和进去做什么?

    他把忠善寺的事一一布置好,确保万无一失,心里气不过,又走到内宅去,将侍女婆子等人逐走,将一叠卷宗扔在郑氏面前,痛斥道:“你做的好事!什么澄明法师,不过是个招摇撞骗之徒罢了!他之所以有法师之称,全是由人所吹捧出来的,吹捧他的全是萧氏一流的女子,有阴私之事捏在他手里。你真是愚蠢,给萧氏当枪使了还不知道,我若不告诉你,你直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唉,我沈家就这么被你连累,和怀远王府结了怨,想想真是不值。”

    郑氏慌忙拿了沈相扔到她面前的卷宗看了,睁大眼睛,不敢相信,“澄明法师竟是这样的人么?这些全是他的骗术?我真的是不敢相信,不敢相信……”

    沈相“哼”了一声,冷冷道:“萧氏这纯是借刀杀人。她自己想冲罗纾动手,又怕被晋江侯捉住了不能轻饶,便委托了这澄明法师来妖言迷惑你,令你做出不智之举,她却是毫发无伤!这个女人,也够歹毒的了。”

    郑氏木木的坐到了椅子上,像傻了一样。

    沈相皱眉,“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女人整天都在想什么,简直莫名其妙。罗纾都已经嫁给林枫了,和萧氏能有什么相干?她有什么必要下这个狠手?”

    郑氏傻傻的摇头。

    她也不明白,萧氏这做继母的要是想害罗纾,她在家做姑娘的时候难道不能害,一定要等她嫁人生子之后再害她全家么?

    沈相见到郑氏这模样,觉得她又没用又愚蠢,又老又丑,心生厌烦,憎恶的说道:“总之这件事给沈家惹下了大麻烦,你要以此为戒,我只能容忍你这一次,再也没有下次了。你若再敢随意买-凶-杀-人……”沈相冷冷看着郑氏,一向儒雅的他此时却显得有些凶狠。

    郑氏打了个寒噤,低声道:“不会了,我也是一时糊涂……”

    沈相瞪了她好一会儿,方才转身离去。

    郑氏望着他的背影,欲哭无泪,“你个没良心的,当年你对我可不是这样的啊。郑家势大的时候,你便百般讨好于我;现在郑家失势了,你就变了张面孔。我跟了你几十年,为你生儿育女,主持中馈,你这般待我,你这般待我……”

    沈相闷闷不乐出了内宅,独自在书房生了好一会儿气。

    要不是萧氏挑唆,郑氏愚蠢,要不是当年有那么一件事,他现在也不至于左右为难啊。

    修德王他是已经放弃了,穆王岐土庄王曹王等人各有自己的外家、岳家,他倒是最想扶植怀远王,可是怀远王和王妃林昙伉俪情深,因为当年的事,他是不会轻易和沈家和解的……

    沈相长长叹了口气。

    “无知妇人,无知妇人。”叹过气,他又喃喃骂了两声。

    他英明神武,智计过人,全是被郑氏这愚蠢妇人给耽误了。

    ---

    晋江侯带林沁到忠善寺的时候,澄明法师亲自出迎。

    已经见过两位法师的林沁这时候眼光已经很高了,她跟着晋江侯往里头走,小声告诉外祖父,“外祖父,这个人怕是佛法不及前面那两位高深。”晋江侯问她,“阿沁为什么这么说?”林沁声音小小的,“他爱拍马屁呀。外祖父,有本事的人才不爱拍马屁呢。”晋江侯嘴角微翘,“可是,小阿沁你也很爱拍马屁的呢,还有阿昊,还有阿昕。”林沁撇撇嘴,“小孩子又不能建功立业,什么事都要仰仗大人,不拍马屁还能做什么?我要是能横刀立马,或是把持朝堂,你看我还爱不爱拍马屁。”晋江侯听着她这孩子话,嘴角上扬,眼眸中笑意愈浓。

    澄明法师和前面那两位法师一样,也请晋江侯和林沁祖孙二人到佛殿中盘腿坐下,僧人上茶,古色古香,安静幽雅。不过,谛逸法师要求晋江侯少杀戮,净光法师要求晋江侯求济穷人,澄明法师却是给了晋江侯一张单子,“罗侯爷,法事分很多等级的,要做哪种,请您自己挑选。”给了晋江侯一份清单。

    “价钱有高有低,丰俭由人么。”林沁小姑娘心中对这位澄明法师的印象更糟糕了,有些鄙夷。

    得道高僧不应该是这样的啊。像谛逸法师,净光法师,不管人家说话好不好听,态度恭不恭敬,是不是有些迂腐,总之还是很有大师的样子的,为苍生着想,为穷人谋福利,哪像这位澄明法师似的,连价目表都拿出来了,真不高雅。

    晋江侯微晒,拿起这清单,不动声色的打开。

    他眼神变了,盯着价目清单,目光如炬。

    澄明法师坐在他对面云淡风轻的喝茶,对他的神色却很留意,见到他这样的,不由的心里紧了紧,“是我要价太狠了么?可是,听说晋江侯很阔气很富有的啊,而且出手闊绰,毫不在乎……”本来是一个发财机会,眼见得似乎有出变数,澄明法师未免有些沉不住气了。

    晋江侯揉了揉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看着清单上的话语,一开始不能相信,可是这上面不只有澄明法师和萧氏勾结的事,还有其他王府、公侯伯府的阴私之事,有几件他是知道的,也就是说,这上面的事极有可能全是真的!

    晋江侯蓦然扬眉,目光如闪电一般看向澄明法师。

    澄明法师身子抖了抖,手中的茶杯差点落地。

    晋江侯浑身上下都是杀气,眼光好像要把他吃了似的,让他如何不心惊,不害怕。

    “来人,把这妖僧拿下!”晋江侯咬牙说道。

    外面应声涌进来十几个护卫,把澄明法师团团围住。

    “你们……你们……这是要做什么?佛门清净之地,岂容你们如此?”澄明法师身子也抖了,声音也颤了,却还强自支撑着,结结巴巴的斥道。

    晋江侯冷笑一声,起身将林沁抱在怀里,命令道:“将这妖僧拿下,绑回晋江侯府,若有僧众阻拦,不必理会!”

    “是!”护卫们齐声答应,声间雄壮响亮。

    这些人可不是普通的侯府护卫,每个人都是跟着晋江侯在战场拼杀过的,彪悍骁勇,雷厉风行,立即上前将澄明法师捉了,绑得严严实实,跟个棕子似的。

    晋江侯抱了林沁,护卫们推搡着澄明法师,出了佛殿。

    佛殿里佛殿外都有僧众壮着胆子上前阻拦,因为晋江侯说过“不必理会”,所以护卫们并没伤人,只是将僧众打倒、制伏,之后便不管了。

    林沁紧紧抱住了外祖父。

    她心里有些害怕,但是,小姑娘却一句话也没有问出口。

    晋江侯也抱紧了她,“阿沁,不怕。”

    林沁信任的点头,“嗯,有外祖父在,阿沁不怕。”

    晋江侯心中一软,声音更温柔了,“阿沁,外祖父是带你回晋江侯府,没什么的。”

    “嗯,没什么。”林沁一脸乖巧。

    晋江侯抱了小外孙女飞身上马,护卫们紧跟其后,带着澄明法师,扬长而去。

    “强盗啊,大白天的强抢人啊。”忠善寺的僧众在他们身后顿足叹息,流涕痛骂。

    僧众去禀明了主持,主持也慌了,忙命人到顺天府报了案。

    顺天府尹接到这个报案,愁眉苦脸,不知该如何是好。唉,一个法师大白天的被个侯爷给劫走了,这算什么事啊。

    晋江侯回到罗家,先把林沁交给罗简和言嫣,“好好哄哄阿沁,莫把孩子吓着了。”交待完,便快步流星的走了,去了荣安堂。

    “怎么回事这是?”罗简和言嫣摸不着头脑。

    “舅舅,舅母,我也要跟着过去。”林沁心里着急,踮起脚尖央求,“外祖父现在正伤心呢,真的,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啊,我不放心。”

    罗简忙问,“阿沁,到底怎么了?你快告诉舅舅。”

    林沁歪头想了想,把在忠善寺里的事简单明了的说了说,“我陪外祖父到灵台寺和法严寺都没什么的,只有忠善寺很蹊跷,澄明法师拿个价目单给外祖父看,外祖父看着看着脸色就变了,命令护卫把澄明法师绑了,打散僧众,硬给劫回来了!”

    “啊?”罗简傻脸了,“会是什么原由呢?难道那澄明法师是个骗子不成?那也不值得发这么大的火啊。”

    言嫣推了他一下,“一定是件大事啊,爹不是莽撞行事之人。”

    林沁叫过侍女问,“我外祖父去哪儿了?去荣安堂了啊。”回头拉罗简,“快,肯定是那个女人做什么坏事被外祖父发现了。外祖父这几天很不对劲呢,我怕他把他气着,咱们快过去!”罗简一边跟着林沁往外走,一边回头交待言嫣,“劳烦你带好两个儿子,再命人到长樱街说一声……”言嫣点头,“我心里有数。”立即叫过心腹侍女,命她到长樱街去了,“……是这么回事,你记下了么?”侍女点头,“记下了。”去了长樱街。

    荣安堂那幽静的房舍中,萧氏正坐在绣架前绣着一朵黑牡丹,房门被踹开了,晋江侯如一座小山般的站在门口,眼神阴鸷,神情冷硬。

    萧氏只是略呆了呆,便依旧做出娴雅安静的模样,又拿起了绣花针。

    晋江侯抬起一只手,护卫将澄明法师拖了过来,晋江侯冷冷哼了一声,扬手将澄明法师甩了过去,正好落在萧氏面前的绣架上!

    澄明法师一声哀嚎,滚落到地上,萧氏脸色煞白。

    “他居然把这个人找到了,他居然把这个人找到了……”萧氏心中转过无数个念头,后悔不迭,“我怎地没有想到这个人,没有将他斩草除根?唉,心慈手软,后患无穷啊。”

    晋江侯大步走前,一脚踩在澄明法师的脸上,语气残忍,“说!你当年是怎么和萧氏勾结,妖言迷惑郑氏的?”见澄明法师眼中闪过犹豫之色,晋江侯森然道:“你若不说实话,本侯有千百种方法,可以让你生不如死!”脸上用力,那澄明法师一阵巨痛,哇哇乱叫,“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萧氏面如纸色。

    她还指望着能装着萧滢的模样让晋江侯心软,以便重新做回晋江侯夫人呢,可是以往的丑事即将被揭开,她能不能保住性命都在两可,更别提什么夫妻恩爱如初了……

    “我说,我全都说。”澄明法师对这凶神恶煞一般的晋江侯真是怕极了,鼻涕眼泪一齐流下,哽咽道:“是萧夫人重金收买我,让我装神弄鬼骗郑夫人的。侯爷,我是个骗子,是个不要脸的骗子,可是,我只是骗人,没有害过人啊,我没有害过人啊。”

    晋江侯眼神阴冷的盯着萧氏,萧氏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他这眼神……是想杀人么?

    看管萧氏的婆子眼珠子狡诈的转来转去,见守在门外的护卫们并没有在意她,便猫着腰,悄悄的溜了。

    晋江侯逼近萧氏,抬手勾起她的下巴,目光阴沉可怖,“为什么要害阿纾一家?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害阿纾一家?”萧氏凄惨的一笑,“为什么要害她?若不是她有意勾引绬儿的夫婿,令得沈雍对绬儿不冷不热不管不问,令得绬儿年纪轻轻便心灰意冷夜夜痛哭,我能起了杀心么?这可不怪我,要怪,只好怪罗纾无耻不要脸,勾引妹夫……”

    “你住口!”晋江侯一声怒喝。

    “我说错了么?”萧氏这时候也豁出去了,声音高而尖利,“你知道那几年绬儿过的是什么日子么?新婚时节沈雍便冷落她,到了后来,变本加厉,宁可睡书房,也不愿亲近绬儿!他在书房暗藏罗纾的画像啊,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不杀了罗纾,难消我心头之恨!”

    “毒妇!”晋江侯大怒,一记耳光重重抽在萧氏脸上。

    他这一耳光很是用力,萧氏半边脸都是麻的,半天抬不起头。

    罗简和林沁匆匆赶到。

    林沁听着萧氏近乎疯狂的话语,气得小脸通红,“这个女人是疯了吧。”罗简也生气,却拉着林沁往外走,“阿沁,这话不是小孩子能听的,你回去。舅舅自有道理。”林沁用力把小手抽出来,板起小脸,“不要!我八岁了,不小了,别拿我当小孩子哄!”罗简拿她没了办法。

    林枫和罗纾、林开、林寒也匆匆赶来了,罗简看到妹妹和妹夫,松了一口气,“小阿沁要看,我哄不走她,这便交给你们吧。让不让她看,妹妹,妹夫,你们做父母的看着办。”林枫见小女儿眼巴巴的看着她,略想了想,道:“阿沁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看看也好。”林沁忙拉起他的手摇了摇,表示感谢。

    罗纾眼中含泪,“娘真想保护你一辈子。不过,阿沁,你始终是要长大的啊。”

    罗简见妹妹、妹夫都同意,也就不反对了。

    他跟着妹妹、妹夫、、外甥、小外甥女一起进去了。

    萧氏捂着发麻发痛的脸为自己辩解,“我也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啊。我的女儿日夜啼哭,郁结于心,难道我不疼么?做母亲的人想为自己的女儿除掉情敌,有何不可?”

    “胡说!”林沁气极了,“你女儿哭,你可以哄她呀,可以想法子逗她开心呀,可这不是你杀人的借口!”

    林寒眼泪差点流下来,“阿沁,二哥不怕你学坏了。”

    他拉起妹妹的小手,心里非常踏实。

    “听清楚没有?阿沁才八岁,也比你明白事理!”晋江侯沉声道。

    萧氏被拿着跟个八岁的小女孩儿比,还比不过,恼羞成怒,“她是小孩子不懂事罢了,将来长大了,见惯了世上污秽肮脏之事,只怕比我还毒还狠!”

    “呸,我才不会!”林沁怒。

    林枫朗声道:“你尽管放宽心,我和内子会把女儿保护得很好,教导得很好,不会像你似的沦落到这般境地。”罗纾不屑,“我从小便被你打压欺负,全京城的人都说我任性无理,看不起我是没娘的孩子,缺少教养,饶是这么着,我也没长歪了啊,我也没害过人啊。萧澜,我告诉你吧,这个人好还是不好,是天生的,我天生的就是个好人,我闺女也天生的是好人,你省省吧,别替我们母女操心了。”

    罗简呸了一声,“呸,枉费我这些年来一直拿你当好人,原来你恁地心狠手辣!我妹妹和我妹夫好好的过日子,招你惹你了,你这般费尽心机的谋害她?”

    萧氏喘着粗气,“她勾引沈雍……?”

    话音未落,又被晋江侯重重一个耳光,抽得她鲜血直流。

    萧氏虽然被打的很惨,嘴角却噙着诡异的微笑看了罗纾一眼。

    林枫就在旁边站着呢,她不相信有哪个做丈夫的听到了这样的话会不生疑心。想到林枫以后会怀疑罗纾、冷淡罗纾、报复罗纾,萧氏便觉得心中一阵快意。

    罗纾气得胸膛起伏。

    林枫紧握住妻子的手,柔声道:“夫人,我往后得对你更好一些才是。”

    “什么?”罗纾正在气头上,一时也没明白林枫是什么意思。

    林枫声音更加温柔似水,“你这只是在晋江侯府和沈雍打过几个照面,他便惦记上你了,可见你是何等的有魅力。夫人,我要待你更好一些,免得让别人抢走了。”

    “胡扯什么。”罗纾啼笑皆非。

    嘴上虽然骂着胡扯,罗纾心里却也是甜丝丝的。唉,老夫老妻了,他倒会说甜言蜜语了啊。

    罗简和林沁等人听了林枫的话,眉花眼笑,心中欢喜,萧氏却是眼里快要冒出火来,“林枫,你个没气性的……”晋江侯这会儿心中恼怒之极,“已经东窗事发了还在想离间林枫和罗纾,这个女人真是蛇蝎心肠!”一点面子没给她留,抬手又赏了她一记耳光。

    晋江侯命人拿来纸笔,令澄明法师亲笔写下认罪书,签字画押。

    澄明法师这会儿哪还有半分得道高僧的样子?被晋江侯逼着,乖乖的写了。

    晋江侯又命萧氏写,萧氏磨磨蹭蹭的一直不动弹。

    “她在等救兵吧?”林沁歪头想了想,说道。

    “都到这会儿,谁还能救她。”罗纾一脸厌恶。

    眼前这个女人就是害得林开受重伤、林昙吃苦受罪的罪魁祸首,对于她,罗纾没有半分怜悯之心。

    萧氏很不情愿,但是被晋江侯逼着,还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写下了认罪书。

    她狡诈多端,可是刀真的架在脖子上,也只有俯首听命的了。

    “爹,您打算怎么办?”罗纾气呼呼的问着晋江侯,“因为这个女人,我家阿开小小年纪便受了重伤,差一点就去见了阎王;我家阿昙事发之后很久还夜夜做恶梦,她常常半夜从恶梦中醒来,小身子都湿透了……”

    罗纾想到林开和林昙当时的惨装,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晋江侯恍若无闻,把澄明法师和萧氏的认罪书收好,命护卫拿过一把明晃晃的钢刀。

    “阿纾,你带孩子们出去。”他镇定的命令。

    “侯爷,你……你要做什么?”萧氏色变。

    拿刀,让孩子们出去,难道他是要……?萧氏毛骨悚然。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萧氏绝望的尖叫。

    “不要杀我女儿。”外面响起一个颤巍巍的、苍老的声音。

    是萧氏的母亲萧太夫人到了。

    萧太夫人老得路都已经走不稳了,由两个身子强健的侍女搀扶着走了进来之后,便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不要杀我女儿。”

    萧氏滴下泪来,“娘,女儿不孝。”

    看到已经衰老到这个模样的母亲为她奔波,就连萧氏这样的人,也惭愧了。

    “女婿啊,我女儿再怎么不好,也为你生下箴儿和绬儿这两个孩子,便是看在孩子们的面上,你也要恕了她这一回啊。”萧太夫人颤颤巍巍,老泪纵横,“你真杀了她,让箴儿和绬儿怎么办?母亲被父亲杀了,这样的打击,箴儿和绬儿受得了么?母子连心啊。”

    林沁大声道:“我大哥受伤的时候,我大姐吃苦的时候,你有没有问过我爹我娘受不受得了?我爹我娘和我大哥大姐,难道不是母子连心?”

    林枫和罗纾等人都冷冷的看着她。

    是啊,到了她的女儿身上,她便很会讲亲情、讲人情了。若到了别人的女儿身上呢,呵呵,无论再怎么凄惨,她眼角都懒得扫一下。罗纾当年不惨么?阿昙不惨么?这些她可不管。

    有些人是这样的,永远只顾自己,眼里只有自己。

    萧太夫人好像没听到林沁的话,也没看到林枫等人的目光,只盯紧了晋江侯,“女婿,你真的不管箴儿和绬儿了么?”

    晋江侯脸色淡漠,“我的儿女自应当有罗家人的担当。做错了事便该受罚,杀了人便要偿命,这是天经地义之事。并不会因为萧澜是他们的母亲,所做的恶事便可以一笔勾销。”

    “好,好,好。”萧太夫人连说三个好字,颤巍巍的伸手入怀,取出颗药丸,凄然看了一眼,送入口中。

    “快,拦住她!”林枫蓦然觉得不对,厉声叫道。

    林开闻声急忙上前,但是已经晚了,萧太夫人已经把药丸咽下去了。

    “这是何意?”晋江侯扬眉。

    林枫顿足,“她都已经……唉,岳父,只怕她这是要耍赖了!”

    萧太夫人脸上现出诡异的笑容,“我都是快要入土的人了,说不定明天还是后天便要咽了气,我这把老骨头还有什么可惜的?我女儿却不同,她还年轻着呢,她可不能死,不能死……”

    林枫等人不寒而栗。

    萧氏在萧太夫人眼中,居然还年轻着,不能死……

    她这是服了毒-药么?若她死在晋江侯府,萧家难免和罗家闹腾、胡搅蛮缠,这事难以善了。

    “娘!”萧氏泪流满面,痛哭不已。

    “女婿,你若放过我女儿,我便命我的儿孙们不可和罗家纠缠,顺顺当当把我抬回萧家。你放心,我知道你已经厌烦她了,容不得她了,我不会再让她在罗家烦着你,我会让她哥哥把她接回萧家……”萧太夫人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字,慢慢说道。

    她在用她的命要胁晋江侯,要晋江侯放过萧氏。

    “我不怕纠缠。”晋江侯淡声道。

    “外祖父真厉害。”林沁靠在父亲身边,羡慕的说道。

    萧太夫人以性命要胁,晋江侯还是不肯退让,林沁欣赏这样的外祖父。

    “你好狠的心啊,我娘已经这样了,你都不肯答应她!”萧氏痛哭失声,大声指责,“罗起,你还有没有良心啊?我娘多疼爱你啊,她拿你当亲生儿子一样看待的!”

    “女婿啊,你真的要让我死不瞑目么?”萧太夫人也近乎绝望了,含泪问道。

    她死在晋江侯府是能给晋江侯添很多麻烦,但是,这麻烦不是致命的。如果晋江侯死活就是要追究萧氏,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晋江侯双目微咪,脸色漠然。

    “你让我带澜儿走,我死了,澜儿去给我守孝!她在我坟暮旁结庐而居,出家为尼!”萧太夫人心中的希望一点一点破灭,声竭力嘶的央求,“她是你一双儿女的亲生母亲啊,杀了她你不会觉得歉疚么?放过她吧,她去为我守孝,不再是你罗家的人,也不能再管萧滢的儿女了,害不了他们了!”

    “让她走。”林昙和怀远王并肩进来,声音清越。

    怀远王向林枫和罗纾等人问好,不过手一直扶着林昙没有放开。

    林昙怀孕了,如果不是这件事实在特殊,怀远王是不许她亲自过来的。

    “阿昙。”罗纾惊讶,“你怎么来了?哎呀,你不在家里养胎,跑到这里做什么?”

    “姐姐!”林沁机灵的跑过去,靠在姐姐身边。

    林昙伸手轻摸她的小脑袋,怜爱道:“阿沁,你不应该在这里啊。”

    “我八岁了,不小了。”林沁很不服气。

    “好吧,我们小阿沁也总归是要长大的。”林昙幽幽叹了口气。

    林沁乖巧的嗯了一声,“嗯,要长大的。”

    林昙微笑看向萧氏,“外祖父,让萧太夫人把她带走吧。我不要她死,我要她活着,眼睁睁的看着大哥和我越过越好,青云直上,飞黄腾达,风光无限。我要她看着大哥和我的儿女一个接一个的出生,每一个孩子都是人中龙凤,钟灵毓秀,聪明伶俐,举世无双。外祖父,这样比杀了她更难受,是最好的惩罚。”

    “林昙,你太残忍了!”萧氏尖叫。

    “小小年纪,这般恶毒!”萧太夫人气得翻白眼。

    她已经快要撑不下去了。

    “阿昙这法子好。”罗纾叫好,“想想真的是呢,比杀了她还难受!”

    “娘。”林昙眼中隐隐有泪花闪动,“她害了您多少年啊,凭什么一刀下去,她就解脱了?”

    “对,让她活着。”罗纾摩拳擦掌,“让她活着受苦。”

    林枫细细思量过,赞同大女儿的话,“阿昙说的对,让她活着受苦。”

    林开浅笑,“一刀杀了她,岂不是便宜她了么?我可是受伤甚重,好几年缠绵病榻,让她也吃吃苦头好了。”

    林寒同情的看看罗纾,看看林开,看看林昙,觉得他的母亲、哥哥姐姐真是太可怜了。

    林沁忽闪着大眼睛,听的很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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