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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引 救人太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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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守们开始晕乎乎,大着舌头说话却不自知,料不到酒里让人加了料。这种料并非迷药,只会混乱一时的记忆,令他们没法专注眼前之外的东西,事后又不会起疑。

    节南冷冷扫去一眼,确定药效起来了,连忙走到商师爷身旁,啪啪啪点了他几处穴道。

    和失血过多回天乏术的冯三不同,呼儿纳显然还需要商师爷多活几日,虽毫无人性削皮剥肉,但将流血的大伤口都包扎得妥妥当当。

    故而,在节南的急救下,商师爷两眼的精神气竟与正常人一般无二。

    他嘴唇苍白,嗓子眼里似乎沉痰,声音浑浊,“我本来还替你庆幸,你怎么又回来了?”

    节南面对商师爷,明眸望着,“怕师爷说话不算话。”

    看着那对亮晶晶的眸子,商师爷居然笑了笑,“是,我为着自己确实常常诓你。原本这回也是打算含混过去的,可大今兵冲破城门时,我突然明白这就是天报应,才赶紧烧文库。可惜,悔悟得太迟……”

    声音陡断,商师爷五官揪作一团,双眼发凸,十只白骨指在镣铐里咯咯地动,没有了小腿的腿突然抽搐。再如何分心,也不能治愈这具残缺的身躯。

    仿佛眼前仍是那个安好的商师爷,节南纹丝不动,神情如常,只有眼底淡淡浮着不为人察觉的悯意。

    “对你用刑的人可叫呼儿纳?”她必须加紧了。

    商师爷点点头。

    “他要找什么?”一旦确认呼儿纳在此,节南全副心神都戒备起来。

    “北燎四王子……让你爹密造武器,私囤粮草,意欲谋逆的书……函……”商师爷再露出痛苦凄厉的神情,“……小山……我当真不知道……你爹他怎么会……”

    节南身形禁不住摇了摇,闭了好一会儿眼,再睁开,仍掩不住眼里的震惊!

    她爹,那个土霸,从没到过大王岭以外的地方,和他打交道的,最大的官,也就是成翔这么些年来的知府。

    现在,呼儿纳却要找什么?

    她爹和北燎王子勾结谋逆的书函?

    王子谋逆,就是要当皇帝!她爹参与,就是要当功臣!

    怎么?她爹原来有当王侯将相的野心?

    这!这!这简直——

    节南想大笑,但咧开嘴,却又抿得紧紧。

    “师爷可还有什么话要告诉小山么?”转头瞧瞧那几个看守开始东张西望,她得走了。

    商师爷脸上死灰一片,“求……小山你帮我……两件事。”

    打心眼里,他怕这姑娘,不仅因她是桑大天的女儿,还因她总带一股子霸狠,令他常感觉她比桑大天还恶霸。

    而他这一年里诓哄着她受了老百姓的刁蛮气,连他自己都曾佩服过自己的胆大,如今想来,并非他胆大,是这姑娘能忍,不同他计较罢了。

    他若求她,纵然死乞白赖,以她不同常人的心性,也许会帮他一帮。

    “师爷只管说说看,做不做在小山,如何?”自从商师爷睁开眼,节南始终与之直视,一丝同情嫌弃厌恶畏惧的情绪也没有。

    以至于商师爷突觉自己也可以无所畏惧。

    “我全家十余口人,最小的孙子才周岁,小山你若顾得及……”他喘了喘,又像叹息,似乎自知这个请求有些过份,转而求道,“我这样子已是人不人鬼不鬼……”

    只是这后半句,不是没力气说,而是犹豫说不出口。

    但凡有一线生机,谁情愿求死?

    节南等着,总不能无缘无故由她夺了别人的生愿。

    商师爷翻着眼皮,就瞧见自己血淋林的小腿,再想到呼儿纳那张令人胆寒的脸,顿时咬住了牙关,“求小山你给我个痛快。”

    节南原本等着这话,但商师爷真说出来,她反而下不了手。

    凤来是她的故乡,商师爷是她的故乡人。早年她尚未离家时,商师爷就跟她爹的师爷似的,跟前跟后,出入桑家大宅。她分不清好坏的幼年,还甜牙齿儿得叫商伯伯,津津有味吃他给她的糖麦芽。

    懂事后,知晓这些表面的友善不过是所谓的利益关系,她才冷淡了。即使待了一年,因着过去的利害关系,彼此也算互相利用,她并不觉得亏欠了商师爷什么。

    然而,商师爷此时让她杀他,她以为不过手起刀落,心头却忽然泛起早年喊商伯伯的回忆来。

    “师爷切莫说丧气话。”她做不到,即使商师爷的模样让她不寒而栗,亦替他觉得生不如死,可是她这会儿真心希望商师爷能撑得下去。

    商师爷已然心灰意冷,正要再求一死,却觉嘴里多了一粒药丸,嚼下去渐觉身体内涌出暖流。

    “想想您的小孙子。”节南喂了商师爷一颗补气护心丸,握拳转身,走出刑室。

    外头的看守们笑哈哈,问她瞧仔细大将军神乎其技的刀法了没。

    节南含糊对付过去,脚步不再犹豫拖延。

    可她才走到牢廊那头,就听后面一声大吼——

    “老头寻死啦!”

    节南惊回头,见那几个守卫冲进刑室,没一会儿传出一片骂骂咧咧,道什么这鬼德行还有力气咬舌头,又道什么老头运气真不错,死得挺痛快,早死早超生了。

    她立在门外,放目冷望着灰烟云的天,长长吐息,直到感觉胸口再无一丝气,连带那簇怒不可遏的心火一道封湮,握紧了拳疾步而去。

    杀人容易,救人难。

    杀别人容易,救自己难。

    节南一到前衙门,就看到那两个将军模样的人又回来了,急忙翻身上墙,却也不走,伏在墙头大胆探听。

    俩将站在堂前,自有小兵传令,很快,从后衙匆匆跑出几个军官。

    其中一将神色厉茬道,“大将军有令,此地可以弃了,不相干人等,一律不留。”

    军官们得令,捉上腰间刀柄,杀人去。

    这时牢里看守慌不迭来报,“禀二位将军,师爷咬舌自尽了。”

    俩将同时眉眼一凛,即刻往衙牢那边走。

    节南轻悄落地,耳闻此起彼伏的惨呼惊叫,没再回头望一眼。

    寒风嘶凄,朝日将出,这方土地濒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