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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 重压生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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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遵严格按照刘秀的战略战术,率领刘喜等4位将军,迅速出兵抵达涿郡,立即展开猛烈的攻城,势如暴风骤雨。

    (遵兵先至,急攻丰。)

    涿郡太守张丰无能,他造反本来就是因为听术士说自己能当一哥,其实他本人既没有在乱世玩儿一把的个人能力,起事儿后也没有做什么像样的准备。

    祭遵一打,老张的郡衙秘书长(功曹)孟厷就连忙把老张捆了起来,献城投降。

    (丰功曹孟厷执丰降。)

    老张有点儿纳闷:我不是能当一哥吗?这是怎么回事儿?

    祭遵安排尽快砍了张丰。

    眼看脑袋不保,老张才急了,赶紧说:

    “我胳膊肘子绑着一块玉玺。”

    祭遵让人把他肘子上绑着的五彩石取下来,用锤砸碎,里面什么也没有。

    老张望见地上的碎石,才知道自己被忽悠了,原来一哥的位子其实跟自己无关。

    他仰天感叹道:

    “我确实该死,怨不得别人!”

    (当死无所恨!)

    祭遵下令,立即把他砍了。

    老张去年3月造反,到今天人头落地,前后满打满算不过14个月,就像一个挤着登上舞台插科打诨的配角儿,没有台词,没有单独表演的机会,连个脸熟也没混上。

    杀了张丰、拿下涿郡之后,祭遵安排其他将军回京向刘秀复命,自己则率部屯聚良乡休整,配合另一路耿弇对渔阳的进攻。

    但是,在祭遵北上的同时,耿弇接到刘秀出兵的命令却磨蹭起来。

    他心里直嘀咕,自己的老爸耿况是现在任上谷太守,职务、地位和对刘秀汉王朝的功劳跟彭宠完全一样,而上谷与渔阳毗邻。在北方极端复杂的政治军事形势下,自己手握重兵,家里亲戚却没有一个人在京城刘秀那儿(其实就是抵押为人质),假如刘秀生疑就麻烦了。

    想来想去,他不敢轻易向北进兵。

    犹豫迟疑了一阵子,他干脆向刘秀上书,要求回京城保卫刘秀,请朝廷该派其他同志打渔阳。

    (弇以父据上谷,本与彭宠同功,又兄弟无在京师者,自疑,不敢独进,上书求诣洛阳。)

    刘秀人情练达、谙于世故,一眼就看透了小耿的心思,就下诏书安慰他:

    “将军整个家族都在为国家效力,冲锋陷阵,功勋卓著,能有什么嫌疑,你还要回京城?你还是与王常将军一道屯聚涿郡,认真思考讨敌方略吧。”

    耿况听说儿子要求回京城侍奉皇上,也觉得儿子考虑得很有道理,目前形势复杂,不能让皇上对耿家生疑,所以心里忐忑不安。

    于是,为了表明忠心,老耿连忙吧小儿子耿国送到洛阳,让他入侍刘秀。

    这实际上就是把自己的孩子交给朝廷做人质。

    世道混乱,人心难测,当一哥的派出去的重兵就像放飞的风筝,风筝要想放飞人放心,最好的办法就是帮他拽紧这根绳。

    所以,对老耿家的做法,刘秀非常满意,立即加封耿况为愉糜侯。

    这时候,刘秀做出部署,进一步对彭宠实施外科手术式的打击,步步紧逼,以压促变。

    这样,祭遵在斩了张丰之后屯聚良乡,刘喜屯聚阳乡(今河北固安西北),此间,祭遵多次挫败彭宠部将的进攻,收降了老彭不少将士;耿弇与朱佑、王常攻破了望都(今河北唐县)一带称王称霸的地方势力10余处;耿况、耿舒父子则进攻军都(今北京昌平),扼住这个匈奴增援彭宠的必经之地。

    老彭不想束手就擒,赶紧反击:

    他自己亲自率领主力数万人进攻祭遵,派遣自己的弟弟彭纯带领前来增援的匈奴精骑两千余人进攻刘喜。

    不过,匈奴兵要掺和进来必须经过军都。正是在军都,匈奴兵遭到耿弇的弟弟耿舒的袭击。

    耿舒也颇有乃兄的风格,十分生猛,大破匈奴精骑,连带队的两个匈奴王也给斩了。

    彭宠见势不妙,连忙退兵。

    (宠遣弟纯将匈奴二千余骑,宠自引兵数万,分为两道以击遵、喜。胡骑经军都,舒袭破其众,斩匈奴两王,宠乃退走。)

    彭宠出身干部家庭,个人也不是没有一点儿能力,但是凭他的心胸和水平也只是地厅级干部的材料。

    他老彭如果在渔阳太守位子上好好干,我们也不能说他尸位素餐;他要是兢兢业业、严于律己,以自己的的工作实绩取信于朝廷和老百姓,将来被提拔重用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他过于看重自己的荣华富贵,又不能正确对待自己、对待同事、对待组织,特别是不能正确对待刘秀,搞得自己不仅提拔不了,连保住现职、甚至身家性命都成问题。

    他本来不是高级园丁,却在瓜儿不甜的时候强摘,搞得把瓜儿捏烂、把瓜秧扯断,事情不可收拾。

    这不,在老彭退回渔阳之后,祭遵、耿家爷儿几个并没有立即打过来。

    按照刘秀的部署,大家保持大军压境,以强大的军事压力促使老彭内部生变。

    刘秀对老彭看得很透,认为只要压力和火候到了,老彭内部肯定会有事情发生。

    吃了败仗回到渔阳,老彭心情非常郁闷。

    他本来就心胸狭窄,现在更容不下任何事情,经常胡思乱想,经常做些噩梦。

    他做的噩梦很奇诡,比如,什么他派人到一个县城去发文件,发现大火从城里烧到城外;什么一个**男子爬上城头,被囚徒给推了下去;什么在大堂里听到火炉下面有蛤蟆叫,掘地三尺也没有找到,等等。

    这都让他很恐惧。

    万般无奈,他请来算卦的,要求他们按照这些奇诡的梦境测测吉凶。

    他心很细,前后请了好几拨儿人来算卦。

    很不幸,这好几拨儿算卦的都说内部将要发生兵乱。

    (皆言兵当从中起。)

    这一下,他更加恐惧了。

    他进一步把身边的各种不稳定、不安全因素排查一番,苦苦思索到底是谁想要自己的命。

    想来想去,他觉得一直跟自己住在一起的堂弟子后兰卿很可疑,因为他曾经在洛阳刘秀那儿做过人质。

    他认为,子后兰卿跟自己是亲戚,在士卒中有号召力;他在洛阳呆过,有被刘秀同化的巨大嫌疑;他跟自己住在一起,想砍自己很方便,所以,算卦的说的话,很可能在他身上应验。

    怎么着也要把他支开!

    于是,为了防备万一,他安排子后兰卿带领一支队伍驻扎在城外,让他远离自己的王宫,不要再参与大事,没有召唤也不要回来。

    (使将兵居外,无亲于中。)

    公元29年2月,春寒料峭,彭宠在恐惧和疑虑中熬过了一个又一个日日夜夜。

    这一天,他举行过斋戒完毕,就一个人来到便房休息。

    (五年春,宠斋,独在便室。)

    可能连日来压力太大、太累了,他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梦乡。

    他老彭肯定不知道一场专门针对他的变故已经悄悄降临。

    这场变故的主谋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人物:他的奴婢子密。

    外面大军压境,内部人人自危,刘秀的悬赏诱人,跟着老彭当奴婢实在是再也没有什么奔头儿了。

    子密决定干一票、赌一把,不当奴婢,升官发财。

    我们相信,他可能思考、谋划着怎样搞老彭一下子有一段时间了。

    现在,眼看主子一个人在便房休息,子密觉得千载难逢的机会来了。

    窥见老彭已经熟睡,子密带了2个助手悄悄遛了进来。

    所谓这2个助手,不过也是老彭的奴婢。

    哥儿仨很快把还在梦中的老彭就势在床上捆了个结结实实。

    在捆绑中,老彭被捣鼓醒了。

    他想反抗,当然是没用的。

    他很快明白了,自己的这几个下人这么做,肯定是为了升官发财。

    在子密几个人忙活的时候,老彭肯定不甘于束手就擒,也在做这哥儿几个的思想工作。但他具体怎么做的,史料不详,我们不能妄言,估计威逼加利诱、以利诱为主是免不了的。

    不过,他的工作没有效果。

    奴婢要杀主子,特别是这个主子还是地厅级干部,还在忙于造反,还在忙于打防御战争,奴婢们一般不会轻举妄动的,一定会经过反复的考虑和充分的准备。因为这事儿危险系数太大,一旦失手自己身家性命全完了。

    同时,奴婢们也未必就比所谓的王侯将相智商低。

    那种认为王侯将相是贵族,血统高贵、所以智商也是高等的观点,历史证明毫无道理。史上由布衣而皇帝的例子并不鲜见,皇帝中的弱智和笨人也为数不少。

    现在,子密们根本不听老彭胡扯。

    接下来发生的事儿显然经过了精心的策划。

    子密假借老彭的话,通知在屋外值班的干部说;

    “大王斋戒,让干部们都回家休息。”

    (大王斋戒,皆使吏休。)

    随即,子密哥儿几个又假借老彭的命令对其他奴婢们说,为了安全起见,现在必须把大家都捆起来。

    他们把老彭王宫中的其他奴婢们全都捆起来,分别放在不同的地方。

    (伪称宠命教,收缚奴婢,各置一处。)

    再接着,就是女主人出场了。

    子密又以老彭的名义把老彭的老婆叫到便房里来。

    彭夫人一进屋,见状大惊失色,惊呼道:“奴才造反了!”

    未等她喊完,子密等人立即上前揪住她的头发,把她痛扁一顿。一阵耳光抽过,她很快脸颊红肿、血流满面。

    被捆不能动弹的老彭一见老婆被扁,忙对她说:

    “赶紧给几位将军置办行装!”

    (去为诸将军办装。)

    老彭一语多关,称子密哥儿几个为“将军”,当然是一种政治笼络;让老婆给他们拿些财物,摆明了是一种经济笼络,希望哥儿几个能放自己一马;老婆脱身,不光可以少挨几巴掌,说不定还可能有奇迹出现。

    彭夫人会意,立即答应。

    于是,子密和另一个哥儿们带着彭夫人到别的房间去拿财物,留下一个小奴看守老彭。

    (于是两奴将妻入取宝物,留一奴守宠。)

    看看机会来了,老彭悄悄地对这位留下来的的小奴展开了思想攻势。

    他诚恳又小声地对小奴说:

    “你这个小孩子,我一直都是很爱护你的,我也知道你本来不想干这事儿,不过是被子密胁迫罢了。现在你解开绳子放了我,我把女儿彭珠许配给你做妻子,还可以把家里的财物都给你。“

    小奴一听,有点儿动心。

    他也知道跟着子密砍主子可以到刘秀那儿领赏,可以升官发财,但现在主子这边儿开的价码也不低:取之不尽的金银财宝,还有大家小姐做老婆。

    更要紧的是,到刘秀那儿去并没有事前联系好,而主子这些都是现成的。

    他越想越动心,就试探着想给老彭解开绳索。

    谁知,小奴一抬头,看见窗户外面,子密正在严密监视着这边房间里的一举一动,认真地听着老彭说的话,于是不敢解绳子了。

    (小奴意欲解之,视户外,见子密听其语,遂不敢解。)

    可怜的老彭错失良机。

    虽然大家都是奴婢,子密能够让人放弃眼前唾手可得的大便宜跟着自己干,也是不容易的。

    就这样,子密哥儿几个收拾了一些金银财宝和珍贵衣物,在老彭所在的便房里打好包,竟然需要6匹马才能驮玩。

    接着,他们又命令彭夫人缝制了2个口袋备用。

    转眼折腾到了黄昏,子密们给老彭松了绑。

    他们强迫老彭给守卫城门的将军写了个亲笔手令:现在派子密等人到子后兰卿营地,请迅速开门放行,不得阻拦滞留。

    手令刚写完,子密们立即把老彭夫妇的脑袋割下来,分别装在2个口袋里,拿着手令奔驰出城,跑往洛阳向刘秀献脑袋。

    (书成,即斩宠及妻头,置囊中,便持记驰出城,因以诣阙。)

    转眼到了次日早晨,老彭的部下要找老彭汇报工作,赶到老彭的王宫,见大门紧闭不开,这是十分异常的。

    大家翻墙进来,只见宫内一片狼藉,老彭两口子尸体横卧,可脑袋都不见了。

    大家一阵惊慌失措。

    经过紧张的磋商,按照父死子继的传统,老彭的尚书韩立等人共同拥立老彭的儿子彭午为新的燕王,以子后兰卿为将军,想把局面撑起来。

    但是,老彭已死,刘秀的大军又在附近虎视眈眈,也有不少人对继续对抗下去失去了信心。

    没过多久的一天,老彭的国师韩利找个机会把彭午的脑袋砍了下来,跑到城外祭遵的营地,献城投降。

    蓟城不战而下。

    于是,祭遵乘机诛灭了老彭的党羽和家族,平定了渔阳。

    再来看洛阳方面。

    面对子密一行前来献头,刘秀既高兴、又吃惊,心情十分复杂。

    他高兴的是,老彭玩儿完,自己从此又少了一个对手;而他吃惊的是,老彭由想被提拔、到反叛,没有想到竟然落得个这样的下场;渔阳问题的解决方式竟然如此诡异,残酷中透着黑色幽默。

    与此同时,看着老彭的人头,刘秀心情很不平静。

    在这儿,我们想多说几句。

    大家知道,刘秀好儒崇文、思想正统,对于乱世之中杀主求荣的事儿很不感冒。

    2年多前,在接受赤眉军投降、向赤眉军高干训话时,刘秀批评了他们的劣迹,又表扬了他们的3个长处,其一便是别的贼寇起事时先拥立一个君主,情况紧急时就把他的脑袋割下来投降,还自以为有功,而赤眉军投降时还能把一个完整的刘盆子交上来,是值得肯定的。

    (余贼立君,迫急皆持其首降,自以为功,诸卿独完全以付朕。)

    现在,刘秀面临一个悖论:如果重奖子密,等于鼓励弑主求荣,是传统道德不允许的,自己也觉得感情上难以平静;而如果不表扬子密,他毕竟为自己除去祸患,立了大功,按理应予奖赏。

    这个悖论的前者是一种道德判断,后者是一种价值判断。

    其实,刘秀完全没有必要为此烦恼,因为招降纳叛历来是兵家打击和瓦解对手的重要手段。

    举凡政治争斗和军事战争,大家谁都希望对手多出现一些叛降者,为此还制定实施一些鼓励政策,还称之为“弃暗投明”;谁都要千方百计防止自己阵营里里出现异己分子,鼓励自己的成员忠贞不二、坚贞不屈,同时给予叛降者严惩,以儆效尤。

    这样,在对待叛逃者时同时产生道德判断和价值判断之间的矛盾,这是常见的。

    人们对这个问题的不同处理方式,往往会产生不同的结果,也会招致众说纷纭的评论,这也是正常的。

    我们的主人公刘秀在斟酌再三后,很快封子密为“不义侯”。

    封侯本身就是重奖,而爵位取名“不义”其实也是一种批评。

    在刘秀看来,他这么和了一下稀泥,把对待叛降者的道德判断和价值判断都兼顾到了,应该是个两全其美的选择。

    这个举措在当时还是妥当的,后来史家有的叫好、有的指责。

    其实,我们只要按照马克思主义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稍加分析,把刘秀的做法放在他本人所处的具体的社会历史环境中来看,自然会有公论。

    朋友们谁有兴趣儿,就自己琢磨着玩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