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文学 > 绣色生香 > 080 燕京

080 燕京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盛唐风华银狐续南明唐砖

一秒记住【阿里文学 www.al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近亥时席还未散,众人都喝的七荤八素,只有沈湛四平八稳的坐在上位,清醒的端着酒。

    济宁知府鲁大人就坐在他对面,和人谈笑风生。

    县官不如现管,他人在京城再有能耐也管不到济宁,所以来了这里后,对这里的大小官员都是和颜悦色。尤其是鲁大人,算给足了面子。

    没有想居然和他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捅刀子。

    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这样的人,你不仁就不要怪他不义。

    门厅打开,一群女人扭腰摆臀的进来,立在正中间,在靡靡丝竹声中翩翩舞动起来,酥胸颠簸气氛撩人……沈湛面不改色的放了酒盅。

    鲁大人也正打量着沈湛,眼底划过一丝讥讽。

    三朝更迭,他稳坐济宁知府,不是因为他运气好,而是因为他聪明!对于沈湛这样刀口舔血出身不高的武官,在朝堂长久不了。

    鸟尽弓藏的例子,古往今来帝王已运用的炉火纯青。

    不出三年,甚至要不了三年,这位镇南侯的结局就出来了。

    所以,沈湛来了就迎一迎,他倒也识趣,两厢走动走动,等人走茶就凉了,济宁府里的宝贝,他势必要拿回来的。

    看他沈湛有本事带兵来济宁?黑吃黑的本事,他做的时候他沈湛还不知在那个旮旯犄角,擦着鼻涕和人抢馒头呢。

    鲁大人心思转过,微微一笑,端着酒盅上前去敬沈湛,就在这时他属下的人跑了过来,喊道:“大人,出事了。”

    “慌手慌脚的做什么,什么事,说!”鲁大人蹙眉瞪眼,他属下就上前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他脸色一变,不确定的道:“你确定?”

    “确定。”属下回道:“侯爷的人就在门口候着呢,亲自来报。”

    他是这样想了,可要等沈湛走了再动手的。鲁大人顿时觉得这事儿不好办,不由朝沈湛偷偷看去一眼。

    不告诉他肯定不行!鲁大人想了想上前去,立在沈湛面前,低声道:“侯爷,您的属下找来了,似乎是有事回禀。”

    “我的属下?”沈湛扬眉,闵望正坐在门口喝酒呢,“哪个属下,进来说话。”

    沈湛的样子显然是不知情的,鲁大人就更加奇怪了,这件事不是沈湛贼喊捉贼,那会是谁做的?

    白日里在盐井做饭的少年被人带了进来,他一进门就义愤填膺的冲过来,喊道:“爷,我们盐井被人砸了。”

    沈湛心里也愣了一下,他白天刚去的盐井,怎么晚上就出事了……这也太巧合了。

    但他的反应极快,心头转过脸上的神色已经冷了下来,抓住重点的,直接看向了鲁大人。

    鲁大人眼睛滴溜溜一转,回道:“估计是四周哪里来的土匪,见侯爷您的两口井不错,就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来抢。”

    “土匪?”沈湛语气犀利,质问道:“鲁大人,济宁府四周太平,宵小年前就被老子扫平了,何来的土匪?我看就是你鲁大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想要吞老子的盐井。”

    他立刻抓住时机先发制人,不管真相如何,先把责任归在衙门,归在鲁大人身上。

    “侯爷,侯爷误会了,这事给下官几个胆子,下官也不敢做啊。”鲁大人抹着汗,“请侯爷给下官两日时间,下官一定查清楚,给侯爷您一个交代!”

    “好,老子就给你两日时间。”沈湛起身,一脚踹翻了面前的茶几,指着鲁大人,“此事没有个圆满的结果,老子就弄死你!”

    像个土匪,指着鲁大人的鼻子,说完话就大步出了门。

    整个大厅里鸦雀无声,都知道沈湛不好惹,是市井出身,杀人不眨眼。可这回见到他,他都是和颜悦色好说话的很,以至于他们都忘记了沈湛真正的性子。

    现在事情一出,沈湛突然发难,着实让他们吓的不轻。

    鲁大人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吓骂道:“哪个茅坑里爬出来的东西,在这个时候给本官捅篓子。来人,给我封了所有的官道,荡平四周的山头,但凡有可疑者,一个都不准放过!”

    有人应是而去,跳舞的女子们吓的躲在门墙角瑟瑟发抖。

    沈湛箭步出门,闵望牵马过来,少年跟过来,他方才的话还没说完,他们就打断了他的话头,这个时候接着说,“兄弟们也被人打了,对方还威胁我们说三天内撤走,否则以后每隔十天半个月就来打一次。”

    “可报了家门。”沈湛翻身上马,少年也跟着上了马,摇头道:“没有。都蒙着脸,一上来就动手,但瞧着拳脚都是规规矩矩的练家子。”

    他们都是野路子,和那些武馆拜师出来的人一上招就能分辨出不同来。

    “去看了再说。”三个人出门,知府衙门的差役也紧跟着跑在后面。

    闵望若有所思,问道:“爷,鲁大人他应该不会这么蠢吧,就算动了心思,也应该等您离开了济宁再寻个由头动手才是。”

    “管是他谁。爷认定是他,就是他!”沈湛冷哼一声,道:“这事儿他逃不掉干系。”

    闵望一愣,顿时明白过来,沈湛根本不关心是谁动的手,眼下两件事,一,盐井的兄弟到底伤了没有!二这件事不管是谁做的,都要把屎盆子扣鲁大人头上。

    收拾一顿,打一顿!打怕了打服了,往后,莫说他们在济宁府四周开两口井,就是开十口,他鲁大人也得派兵去守着。

    “爷高明!”闵望抱拳,佩服沈湛的反应能力,“这机会简直是天上送来的,顺手就弄死这个鲁大人,好告诉他,不是什么人他都能动的!”

    沈湛拍马出了城,喝道:“要是兄弟伤了,爷饶不了他们!”

    两人前后出了城。

    骑马很快,大半个时辰就到了盐井附近,四周的牛油灯点的灯火通明,大家闹哄哄的说着话。

    “爷来了。”少年吆喝着,那边顿时静下来,众人朝这边跑了过来,七嘴八舌的喊着爷。

    沈湛翻身下马,目光一扫,一个人都不少,但好几个脸上都挂了彩,他问道:“老爷子呢,让他来说。”

    “老八,我在这里。”卢老爷子由人扶着上前来,道:“拳脚都是练家子,穿的衣服料子也不错。以老夫看,怕不是什么土匪。”

    沈湛点头,往井那边走,卢老爷子递了个东西来,“爷,您瞧瞧。”

    沈湛接过来一看,是一块知府衙门的令牌,他翻了翻交给闵望,“给后面跟来的差役,让他们辨认。”

    闵望应是。

    “动手时似乎有所保留。”卢老爷子朝后面看了看正下马群涌而来的差役,低声道:“老夫看,不像是真的来打架闹事的,至于目的,暂时想不到。”

    不像打架闹事倒是真的,要不然他兄弟不会伤的这么轻。来的路上他以为多少会有一两个伤亡,现在看来是他想的严重了。

    这事就蹊跷了,倒像是有人故意知道他要做什么,所以赶在他前面,给他递了个梯子。

    一把极好极巧让鲁大人无话可说的梯子。

    他暗暗点头,看着卢老爷子道:“您去躺着。”又随手指了四个年纪大,“一起去。”

    甭管谁递的梯子,这个人情对方总要跳出来领,他等着便是!

    当下要做的,先顺水推舟摆平了鲁大人。

    “侯爷,这事儿肯定是误会。”知府的推官领头,弓着腰捧着那块令牌,“绝对是误会。你的盐井在这里,我们护着还来不及,哪敢过来捣乱生事,您说呢。”

    沈湛负手而立,早没了白日里的和颜悦色,“你只要告诉本侯,令牌是不是你们的。”

    “是!”推官点头,又急忙摇头,沈湛不给他机会解释,“我们伤了五个人,本侯要去察看,至于是不是误会,又怎么证明,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大冬天吹着冷风,推官一头的汗。

    沈湛进了棚子,看着躺在床上伤的很重的卢老爷子,他名声很响,这一行无人不知道他的大名,推官一看伤的是他,顿时知道事情闹大了。

    这是沈湛手里的活宝,有他在,就不愁没有井挖啊,现在伤的是他,沈湛定然要勃然大怒。

    这后果……他们怎么能担待的起。

    “老爷子,我给您请大夫来了,您再坚持坚持。”推官用袖子擦着汗,“至于伤您的人,我一定全力搜查,断不能放过这些土匪。”

    卢老爷子就似笑非笑的看着推官,道:“劳烦大人搜查了。”又看着沈湛,“那些人掉下来的令牌给推官了吧。”

    “给了。”沈湛沉声,“他既说给他时间,那就委屈您再多等两日。”

    卢老爷子勉强点头,又当着推官的面告状:“不过侯爷,老朽愚昧,这事儿就算不是衙门做的,可也和他们脱不了干系。您是不知道,早前可有人来我这里讹银子了,五百两呢,够老朽吃喝好些年了。知道您刚正最见不得这样的事,所以就没有敢告诉您。”

    “岂有此理!”沈湛怒喝,像个脾气暴躁的莽夫,一把提起推官的衣领,瞪着对方,“吃了狗胆还是豹子胆,竟敢在老子头上动土。怎么着,以为老子去了应天就没权没势了。”

    推官腿踩不到地上,吓的脸色煞白,都快要晕过去了。都说沈湛凶恶,他今天算是见识到了,这一身铁血的煞气,不是寻常人能有的。

    “不敢,不敢哪。这其中一定有误会。”又哀求的看着卢老爷子,“老爷子,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睛的来您这里闹事,回去我一定查,给您一个交代,您帮我和侯爷解释解释。”

    “老子有眼睛看!”沈湛一把将推官丢在地上,“告诉你们鲁大人,天黑前没有答案,叫他提头拉见我。莫要以为盐井老子见不得光你们就敢黑吃黑。这世上想黑吃黑老子的人,还没有出生!”

    推官噗通一声倒地,吓的脑袋嗡嗡的响着,明明想说,可口齿已经不清楚了,支支吾吾的点着头,连滚带爬的出去。

    沈湛活脱脱就是个兵痞兵匪,他们小看他了。

    “侯爷。”卢老爷子朝外头看了看,低声道:“您觉得这件事会是谁做的?”

    因为太突然了,这四周又没有什么大势力,他们也没有去和谁交集来往,这班人就像凭空出现,闹了一通事就消失了。

    “不急。”沈湛给卢老爷子倒了茶,“人做事总有所求,等此事了,必然有人来认这个功。”

    卢老爷子觉得有道理,点着头道:“也许,济宁附近还有我们没有察觉的势力。”

    沈湛正要说话,忽然青柳踏着黑幕冲了进来,“爷!”

    沈湛沉了眸色,周身的气息冷冽的让人害怕,他转身看向青柳。

    青柳急着回道:“爷,姑娘她……不见了。”

    “什么叫不见了。”沈湛的视线从眼底深处迸了出来,像把利剑,连青柳都受不住了,“奴婢四周都找了,没有姑娘的身影。”

    沈湛眯了眯眼睛,拂开青柳,一声不响的出了门,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走啊。”闵望拉着青柳,指着她道:“你看你,什么事都办不好!”

    青柳也很委屈,怒着回道:“我也没有想到……”两人也上马而去。

    棚子里,卢老爷子和一众人都一脸的不解,明明白天还在的人,怎么晚上就不见了?

    一个女人,大半夜能去哪里?

    “莫不是被人抢了?”卢老爷子蹭的一下坐起来,“岂有此理,居然敢打我们夫人的主意。”

    闵望转头过来问青柳,“你没有守在姑娘身边吗?她出门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见姑娘歇下了,就泡了一壶茶在隔壁喝着。也不知怎么了就睡着了,等醒过来时,姑娘人已经没有了。”青柳简直想杀了自己,明明知道姑娘狡猾,诡计多端的,她怎么就这么大意呢。

    一定是姑娘这几日太安分乖巧了,才让她觉得,姑娘是铁了心的要跟着爷一起去京城成亲了。

    “你是被人下药了。”闵望沉声道:“现在倒希望是姑娘自己逃走的,否则,这事儿就难办了。”

    不是苏婉如自己逃走的,那就是有人虏她的,谁虏的,目的又是什么?

    青柳嘴角抖了抖,她喝的茶是自己泡的,连茶叶都是带来的,什么人能有机会在她的茶壶下药?难道是姑娘自己?应该不会,她根本没有来找她……

    她想不明白,可事实已经摆着,姑娘不见了。

    沈湛快马加鞭,将马丢给门口的小厮,大步去了后院,院门是开着的,苏婉如的房间里的灯是亮着的,他几乎是小跑着上前,猛然推开门,喊道:“小丫头!”

    门推开,灯是亮着的的,但是没有苏婉如的身影。

    他气的拳头攥的咯吱响,搜了房里的东西,苏婉如的东西都不见了,他气的垂在桌子上,喝道:“混账东西!”

    他就说今天晚上的事这么蹊跷,莫名其妙来了一伙人,在盐井闹了一通事,然后就消失了。

    正好给了他机会发作鲁大人。

    他还在想对方是什么目的,为什么要给他送梯子。

    现在终于终于明白了,这事儿没别人,就是那只小兔崽子做的,用她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手,装作土匪在他的盐井边走一圈……这事她确实办的很巧,既抓住了鲁大人的把柄,又将他和闵望引去了盐场。

    就算青柳发觉她逃走了,赶过去报信,一来一回一个时辰就过去了,这一个时辰,足够她快马加鞭跑出济宁府了。

    “你给爷等着。”沈湛踹倒了房门,霹雳啪哒木制的墙倒在了地上,他气的负手出门,和闵望和青柳撞上,闵望问道:“爷,我们是不是要去追姑娘。”

    “不追。去把她那群狐朋狗友给端了。”沈湛哼了一声,大步出门。她当他瞒的好呢,装模作样的送特长回应天,找了个什么如月镖局,和那个郑当家的眉来眼去。

    他又不瞎,什么看不出来。

    他没查出来对方的来路,但是左右和后宋和苏季脱不了干系。

    “就这点本事,爷动动手就能捏死你,小白眼狼!”沈湛气的不行,他都说有一不会有二,可偏偏又栽在那丫头手里了,他面子往哪里放。

    闵望跟了过来,三个人踏着夜色直奔如月镖局,到了门前沈湛忽然停了下来,闵望低声问道:“可要调人过来,如果真是他们帮姑娘逃走的,那把这些人抓了,姑娘一定会回来。”

    沈湛没有说话,负手立着看着如月镖局的牌匾,盛怒之气慢慢平复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道:“算了!”

    小白眼好不容易找到了能够让她信任的人,他要是这么冲过去,把她老底兜了,她不定要气成什么样子,到时候她就真的恨上他了。

    他原地转身往回走,边走边道:“那个梅大夫还在不在?”

    “今天下午还在的,但现在就不知道了,要不属下去看一看?”闵望道。

    沈湛微微颔首,道:“你去看看,顺便再看看那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东西还在不在。”杜舟在济宁的事他一清二楚,只是他没在苏婉如跟前碍他眼,他就不计较了。

    他很清楚,他瞧着不顺眼,可对于苏婉如来说,却都是至关重要的人。

    这个分寸他还是有的。

    他要的是她这个人,而不是把她逼到墙角,让她不得不委身于他。

    这和他的初衷是相悖的。

    虽他很想把她强了,栓根绳子吊在身上。

    沈湛又重新回了客栈,苏婉如的房门还是开着的,他看也不看推门自己的房门进去,一进门他就愣了一下,桌子边放着一个炉子,炉子上摆着锅,他蹙眉走过去揭了锅盖,就看到锅里正温着四个馒头一碗腊八粥。

    “混账东西!”他气的抓了个馒头咬了一口,顿时噎住,又灌了口水,“以为做几个破馒头,就能让爷不生你的气!”

    他坐下来,一口气吃了四个馒头,喝了一大碗粥,一个人坐在房里生闷气。

    青柳站在门口不敢进去,缩手缩脚的贴墙站着。

    姑娘两次走,都是从她手里走的,她很想和沈湛说,把她调到别处去吧,哪怕是跟着卢老爷子也愿意。

    自从姑娘来了,她就没有好过的时候。

    沈湛靠在椅子上,馒头还在肚子里消化着,似乎那口恶气也随着一起消化掉了……不管怎么说,这次她走可比上次好多了,上次她实实在在的坑了他一趟,要不是他应变,保不齐就被一班乌合之众弄死在凤阳了。

    这一回却不一样,她走了还暗中帮了他,虽然他不需要,可是她的心却已经向着他了。

    沈湛闭着眼睛笑了起来,馒头也不错,大冬天她连手指都不想伸出去的懒丫头,居然兴师动众的给他做了两回馒头。

    看在这事儿的份上,等捞着她人了,得收拾的轻点。

    “爷!”闵望匆匆回来,道:“梅子青和杜舟还在济宁,没什么动静。”

    沈湛几乎可以肯定,苏婉如是如月镖局的人送走的,“想办法去查一查,如月镖局到底什么来历。”又道:“还有厨房打杂的那婆子,不要打草惊蛇。”

    闵望应是。

    此刻的苏婉如已经离济宁府近百里,她一个人冲在夜色里,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子一样,让她不由想起上次和沈湛一起骑马……

    “那人笨死了,不会不知道乘势对姓鲁的发难吧?”苏婉如有点后悔,她给他做什么馒头,做什么腊八粥,丢封信就好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顺着她的意思做。

    “不管了。”她自言自语,唾弃自己,“管的真宽,人家可是个手握重兵的侯爷。你活脱脱就是个逃犯,身份都不能让人知道,还担心他!”

    苏婉如想着,拢了龙衣襟,拍马接着赶路。

    四周黑漆漆的,官道上连只野狗都没有,她双手冻的没了知觉,只能换着手握缰绳,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碰到了一间客栈,她进去梳洗后倒头就睡,两个时辰后起来吃了东西,备了干粮接着赶路,到了下午她就进了济南城。

    进了城中人多起来,她就暗暗松了口气,找个馆子吃饭,想起来郑当家送她走时给的银票,她当时有些急乱没有细数,现在打开一看,足有一两千两。

    “得存起来才好,带这么多银子在路上不安全。”她说着,结了帐问人找到了通天票号,掌事的迎过来,问道:“姑娘是要取银子,还是存?”

    “我开个户头存钱。”苏婉如将苏瑾的印章拿出来,“用这个。”

    掌事点头应是,捧着印章请苏婉如去后面的雅间喝茶,他则拿着章去办事,苏婉如从不在外面随意喝茶,便干坐着等,过了一刻掌事捧着一碟子点心,笑盈盈的进来,道:“姑娘,您在咱们票号已经有户头了,现在只要直接将手中的银票存进去就好了。”

    “有了?”苏婉如扬眉,问道:“什么时候开的?”她前些时候穷的叮当响,哪有可能开户头存银子。

    掌事就道:“您稍等。”过了一会儿就提了个小小的铁箱子过来,“姑娘的钥匙可在手里?”

    苏婉如摇头。

    “那您稍等,我去和我们其他两个掌事说一声,三个人的钥匙才能开一个箱子。”他说着又出去,忙忙叨叨的请了两个人过来,各自压了手印,开了写了苏瑾名字的箱子。

    苏婉如和好奇,起身朝箱子里去看,就看到里面放了一个账簿,账簿很厚,掌事拿出来递给她,“这箱子只有钱数大的户头才有,姑娘您看看,里面的钱数可对。”

    苏婉如莫名其妙开了账簿,就见里面一页一页的列着何时进账以及数目。

    翻到最后一页,最近一笔是十多天前存进去的,一共六万零十二两,而她的账户里已经足足有五十多万两。

    怎么会这样?

    她不敢置信看着掌事的道:“你确定这户头是我的?”

    “确信无疑。”掌事的笑道:“方才小人已经核实过了。这里头应该还有帐没记,因为钱都是在应天走,等我们这里补上要再等半个月。”

    苏婉如点点头,将账簿交给掌事,勉强笑了笑道:“约莫是我家人给我存的,我回去问问他们。”

    “姑娘好福气!”掌事恭维,苏婉如摆了摆手,“你收起来吧,我告辞了。”

    说着往外走,掌事追着问道:“姑娘的银钱不存了?”

    苏婉如仿佛没听见,失魂落魄的出了门。

    难怪上次沈湛要她的私章,她还打趣说不能去借利钱……他后来还回来她就没有再问去做什么用途的。

    没有想到,他居然给她开了个户头,短短的时间,在里面存了这么多钱。

    苏婉如垂头拐进了巷子里,一脚踢在墙角上,喝道:“有钱了不起啊,处处摆阔,就是没见识,就是穷酸!”她说着,眼泪簌簌的落了下来,哽咽着道:“等我二哥出来,我把这些银子都砸你脸上,我们才不缺你这点钱。”

    她一边走一边抹着眼泪,喊着苏季,“你快点出来帮我收拾他。他老挡着我的路,我又拿他没办法。”

    “你帮我好好揍他一顿,揍的他满地找牙。揍的他娘都认不出来!”

    她说着说着便说不下去了,捂着脸蹲在地上哭,越想越气,“就是个神经病,莫名其妙遇到个女人你就要倾其所有吗,这世上那么多女人,你有这么多精力吗。”

    她索性坐在地上哭着,也不管来往的路人怎么看,反正她就是气,气的肝疼!

    四周护送她的龙卫看的面面相觑,不知道苏婉如怎么进了一趟通天票号,出来就哭的撕心裂肺的,难道是听到什么坏消息了。

    “姑娘。”一人走出来蹲在苏婉如面前,“您……没事吧。”

    苏婉如抹了眼泪,摇了摇头,道:“没事。”说着朝那人笑了笑,道:“我去将马取来,我们吃过饭就启程。”他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反正和他没关系。

    那人看着她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不由暗自惊叹。

    公主是皇后娘娘教养出来的,真的是与皇后娘娘一样啊……想当年,娘娘在家做姑娘时,也是这样的,足智多谋,却又不失少女的天真活泼。

    也许,有公主在,有二殿下在,后宋还是有希望的。

    苏婉如出了济南城,又连着走了两日,燕京已然在望……她在城外和龙卫告别,“我问人过去就行,马你们带走,免得惹人怀疑。”

    她要去郑当家说的秀坊,先落脚稳定下来,再和三位将军见面,商议后面的事情。

    众人应是,在城门口分开。

    燕京城内远不如平江府繁华宁静,或许是因为这里的百姓许多是才迁移而来,或许是因为这里的气候不如江南,无论是四周的建筑还是街上行人的穿着打扮,都远远不及平江府和应天。

    “立朝这么多年,大周的京城也不过如此。”苏婉如四周观察着,并不着急的走,但有一点却是不错,这里的人多说的是官话,她能听得懂。

    “劳驾问一下。”苏婉如拉住个小贩,笑着问道:“镇南侯的府邸在哪里?”

    小贩就指着这条街前面,“一直往前走,有点路的,姑娘还是租辆马车的好。”又道:“侯府就在皇城边上,是圣上赐的宅子,门脸很大很阔。”

    苏婉如拱手道谢,小贩又热情的道:“不过侯爷去应天了,姑娘要是找侯爷的话恐怕要扑空了。”

    “我找侯爷府里的一位妈妈。”苏婉如尴尬的笑笑,“多谢大叔。”

    小贩笑着走了,苏婉如就沿着长长的街道一直走着,果然如同小贩说的,还真的特别的远,她中途在路边找了面馆吃了午饭,接着走了许久,才在路的右手边,看到了镇南侯府。

    是很大也很阔绰。烫金的牌匾,满是铜钉的朱红色大门,门口挂着两顶红灯笼,小厮腰板笔挺的立着守着门。

    “摆阔!”苏婉如失笑,转身欲走,却是眸光一瞥,看到了镇南侯府对面的宅邸,也是一样的烫金牌匾,牌匾上落着几个大字:宁王府。

    她愣了一下很是吃惊,没有想到赵衍的府邸和沈湛的在对门。

    没有听沈湛说过,估摸着是他去应天后,赵之昂赐给赵衍的,不然他定然会给她咕哝几句。

    “赵仲元不是要挑选封地的吗,怎么还要赐府呢。”苏婉如自言自语的回走,随即明白,赵仲元还没有成亲,赵之昂定然是要将他的婚事办了,才能让他去封地开府。

    当时父皇对二哥也是这样的,逼着他成亲,不然不给他搬出去住,也不给他开府,就怕他在外面认识些个不三不四的人,胡乱来事。

    苏婉如回走了大半个时辰,问了许多人,七拐八弯的,终于在一个巷子里找到了宝应绣坊。

    郑当家说,这里的大师傅宝应绣非常了得,所以就取了这样一个名字。绣坊在京中开了十来年,因为绣娘不多,接不了大的活,所以在北方乃至京城都是不温不火的状态。

    而且,燕京的锦绣坊素来霸道强势,这里大大小小的秀坊,被他们压的抬不起头来。

    她上前敲了门,开门的是个三十几岁的妇人,包着蓝底的花布,看着她上下打量着,苏婉如取了帷帽朝她笑笑,道:“劳驾,我是经仓大米行刘婆婆介绍来做绣娘的。”

    “就是你啊。”妇人细细的看着她的脸,簇了簇眉头,“刘婆子没说是个漂亮小姑娘。你一个人来京城的?今年多大,成亲了没有?”

    和锦绣坊一样,对绣娘的管制都比较严苛,毕竟是女人,行走在外注意的事情总是多些。

    “我和家中兄长一起来的,他有事先去办,过几天再来找我。”苏婉如笑着道:“我今年十五,还没有成亲。”

    妇人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什么。

    绣坊并不大,是里外三进独立的院子,前面是个大平房,四周挂着漂亮的帘子,阵阵香气从里面飘出来,妇人指着那间房道:“寻常大家都在一起做事,我们人少在一起热闹。姑娘以前在哪边做事,还是都在家里接活的?”

    “我以前在应天的一家秀坊里待过几个月,后来我家里的兄长要来京城,我就跟着一起来了。”苏婉如说着跟着妇人一起,在隔壁的一间房外停下来,道:“姑姑,刘婆婆介绍的绣娘来了。”

    “让她进来。”里面有个声音应了,妇人就推门进去,和苏婉如道:“我们姑姑在里面,你有事和我们姑姑说。”

    苏婉如颔首,一脚踏进房里。

    房间不大,东面开着一扇很大的窗户,窗户外面似乎是隔壁那间很大的房间,有七八位绣娘正分了几排埋头做事。

    在窗户边背对着门坐着一位妇人,头发有些花白,正弓着腰趴在绣架上做着事,闻声转头过来朝苏婉如看来,微微点头,道:“过来坐。”

    苏婉如应是上前去行了礼,妇人眯着眼睛打量着她,点了点头,道:“你的情况刘婆婆都和我说了,她说你苏绣和双面绣都拿得出手,我当是个二十几岁的妇人,却不想是个小姑娘。”

    苏婉如尴尬的笑笑,妇人又道:“身上可有带自己的绣品?”

    “有,”苏婉如递了一块半旧的帕子,“这是我以前绣的,后来去秀坊做事没空做私活,所以……”

    妇人接了帕子细细看了看,“不错。花样虽小却见功底。”

    苏婉如没说话。

    “你留下吧。”妇人将帕子还给苏婉如,“我姓霍,大家都叫我霍姑姑,是秀坊的东家。”

    苏婉如福了福,道:“霍姑姑好。”

    “嗯。”霍姑姑说着,冲着窗户外面喊道:“阿彩,来了个新人,交给你带了。”

    话落,就看到一位年纪三十出头的妇人喜笑颜开的朝这边走了过来,她穿着一件梅红的褙子,梳着圆髻,微胖的身材,显得很喜庆和善的样子,“姐姐,这就是新来的啊,生的可真是不错。手给我,我瞧瞧。”

    苏婉如将手伸到窗户外面,叫阿彩的妇人捏了她的手,上下打量着,满意的道:“这手不错,是绣娘的手。”

    “擅苏绣还是湘绣来着?”她问道。

    苏婉如介绍了一遍,阿彩点了点头,道:“和我姐姐一样都是苏绣。”又和霍姑姑道:“姐姐,这回真来了一个苏绣的姑娘了。”

    难道这里都是湘绣?可门头上挂的是苏绣啊。

    “别听她胡咧咧。”霍姑姑道:“不过现在秀坊里只有你我是苏绣。阿彩说为了避开锦绣坊,我们往后要多接湘绣的活,这样才能自保,我觉得有道理,就没有再收苏绣的绣娘。”

    原来如此。

    “我也姓霍,我们是亲姐妹。”阿彩道:“以后你就喊我阿彩好了。”

    苏婉如就看向霍姑姑,霍姑姑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别听她胡扯,你喊她小霍姑姑吧,不然喊秦太太也是可以的。”

    秦太太,这么说来霍彩是成亲了的。

    好似回应她的话,就听门外蹬蹬脚步声跑来,一个娇滴滴奶声奶气的小姑娘喊道:“姨母姨母,囡囡饿,囡囡饿!”

    苏婉如往后让了一下,就看到一位四五岁穿着大红锦袄的小姑娘扑了进来,一把抱住了霍姑姑,“姨母,想吃马蹄糕,给囡囡十个钱。”

    “好!”霍姑姑说着,随手在自己绣架旁边的罐子里数了十个钱给小姑娘,“少吃点,一会儿要吃晚饭了。”

    小姑娘点着头,笑眯眯的一溜烟的跑不见了。

    “这孩子,见着我也不喊娘,眼里就知道你这个姨母了。我心里可真是酸死了,”霍彩虽这么说,可脸上都是笑,“老大也快要下学了,我看看去。”

    霍姑姑点头,端着茶盅喝了一口,发现茶凉了,又提茶壶添,发现茶壶也空了,就尴尬的回头看着苏婉如,“苏瑾,帮我装点热水。”

    “是,”苏婉如提了正中炉子上的水壶添了热水,霍姑姑喝了口茶舒服的叹了口气。

    苏婉如将水壶放回去,回头打量着霍姑姑。

    她右手边是小桌子,桌子上摆着一应要用的东西,随手能拿到,左手边是针头线脑,一应的摆整齐,也是随手取的。

    她朝霍姑姑的腿看去,就看到她腿上搭着毯子,两条腿有些僵硬的搭在椅子延伸的脚踏上,鞋子非常的干净,连鞋底也是白白净净的。

    腿脚不便?苏婉如恍然大悟。

    难怪她觉得有些奇怪。

    “你看阿彩多粗心,让她带你熟悉环境,可一转头就忘记了。”霍姑姑摇头叹气,对外头喊道:“娴丫头过来。”

    话落,就见以为十七八岁丫头过来,长的浓眉大眼的,“姑姑,您找我。”

    “带苏瑾去各处走走,和她说说坊里的事。”霍姑姑话落,周娴冲着苏婉如淡淡一笑,道:“苏瑾你从外面绕过来,我先带你认识大家。”

    苏婉如应是,和霍姑姑打了招呼,掀了门帘子刚一脚踏出去,迎面就有个人撞了过来,一身的酒气,吓了她一跳忙贴墙站着。

    “姐姐。”一身酒气的男人直接往里头冲,“姐姐,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将这里卖了,一年到头挣不到几两银子,你赖在这里有什么意思。”

    男人话说完,砰的一声关了门,紧接着是关窗户的声音。

    苏婉如隐隐约约听到里面的砸东西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