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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沧浪之龙(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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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州下起了第一场春雨,外面雨声淅淅沥沥,迟小多和项诚抱着,感觉到对方的体温,树影与雨水哗啦啦地在窗帘外拍打。

    “洗澡吗?”项诚问。

    迟小多答道:“要。”

    两个人在浴缸里泡着,项诚接了个电话,那边是齐尉。

    “项诚。”齐尉说:“你帮我想想办法,我已经不知道该找谁了。”

    项诚答道:“说。”

    “他们说,完全不知道这件事。”齐尉答道:“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能事情不像咱们想的这么简单。”

    “谁们?”迟小多问。

    “我姑,我叔。”齐尉答道:“小多猜对了,我们家族里没有这种法术,也确实不会移魂,我和他们吵了一架,发现对话完全不在一个频率上。叔叔们说,这件事和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项诚问:“你调查的事呢?”

    “韩柔的生活我也调查过了。”齐尉说:“最近的几个月里,都没有和奇怪的人接触过。”

    迟小多说:“有她的履历吗?传真一份给我。”

    齐尉那边沉吟片刻,而后说:“不好弄,我想想办法,你们先睡吧,明天再说。”

    翌日起来,雨还在下,细细的小雨飘起来,倒春寒一下就来了,项诚打着一把黑色的伞,和迟小多进了一家餐厅,两人坐在落地窗前,外面是下着雨的广州城,迟小多最喜欢这种感觉了,两人慢慢地吃一份甜品。

    “不是齐齐家里人做的。”迟小多说:“那是谁呢?难不成他们在骗他吗?”

    项诚答道:“我觉得没必要撒谎,你说得对,最初我也觉得不会是齐家人。”

    迟小多:“会是齐尉前未婚妻那边下的手吗?”

    “让韩柔睡过去,只是其中的一个手段。”项诚解释道:“藉此逼迫齐尉朝着自己想的方向走,这个方向就是:继承齐家,整合广东的驱魔师势力——如果齐尉这么走了,那么他在未来,话语权就会很重。”

    “对!”迟小多说:“他以后肯定会记仇。”

    项诚答道:“上台以后,要收拾谁,要娶谁,要踹谁,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这么说不厚道,不过事实就是这样。”

    “齐尉先听话就范,掌权了,把该收拾的收拾掉,和老婆离婚,娶韩柔,谁还能拿他怎样?”项诚随口道:“他没这么做,是他这人正道,不愿意就是不愿意,不屑于去搞那一套。齐家那群老头子也清楚,不可能去得罪一个未来要掌权的人。”

    迟小多心中一动,想起昨晚的一个念头。

    “齐齐是最近才喜欢上她的。”迟小多说:“双方第一次认识,齐尉没有表示出一见钟情的感觉,只是稍有好感,对这个女孩抱着友好的态度……”

    “嗯。”项诚看了眼资料,说:“你怀疑这里头有什么蹊跷吗?”

    迟小多不说话了。

    “我倒是觉得齐尉对她。”项诚说:“和我对你的感觉有点像。”

    “像吗?”迟小多说:“但咱俩在一起,是日久生情……这个词好邪恶,我的意思是,咱们独处的时间很长。”

    “也许。”项诚喝了点水,若有所思地看着迟小多,说:“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爱上你的,可能那种感觉出现的时候,我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而且齐尉在这件事上,表现得很理智,不像是被什么迷情药影响。”

    “但是一定有人在想办法破坏他们的感情。”迟小多答道:“破坏感情的目的是什么呢?”

    项诚说:“齐家可以排除。前未婚妻家族可以排除。”

    “那么就是第三方势力了。”迟小多说。

    “很可能。”项诚陷入了思索中。

    迟小多喂给项诚一勺冰淇淋,项诚拍板道:“我想起来了!”

    “什么!”迟小多说。

    “就在喂你雪糕的时候。”项诚说。

    迟小多:“???”

    项诚的脸有点红,笑了笑,摇摇头,转念一想,说:“第三方势力是什么呢?”

    迟小多:“……”

    迟小多豁然省悟,说:“那次啊。”

    “嗯。”项诚点头。

    迟小多哭笑不得,想起那天,王仁让项诚开车来送他,项诚在车上喂了自己一勺哈根达斯的雪糕,是那个时候动心的吗?

    “我记得你那个时候还说,你不喜欢男人。”迟小多面无表情道。

    “好了。”项诚忙道:“想正经事。”

    “不喜欢个鬼啊!”迟小多怒道,把资料摔了项诚一头,说:“你明明就是死活不承认!”

    “我妈那诅咒太厉害了。”项诚说:“好了好了……别提了,第三方是什么?老婆你越来越聪明了。”

    “你已经全部猜出来了吧。”迟小多无聊地说。

    项诚嘴角微微一牵,迟小多最讨厌他这种狡猾的表情了。

    “走。”项诚说:“去调查。”

    迟小多只得和项诚起身,项诚还是习惯自己开车,迟小多心里翻来覆去地想。驱魔师很多时候调查神秘事件,就和刑警差不多。作案动机,作案手段,作案现场。

    现在大概知道是第三方势力,但目的是什么呢?让韩柔沉睡,借此来破坏齐尉和韩柔的感情,对这个施法的人有什么好处?

    “我不明白。”迟小多说:“有什么好处?”

    “如果韩柔的事,也只是一个手段呢?”项诚开着车,心不在焉地说。

    “什么?”迟小多疑惑道。

    “韩柔也只是一个棋子。”项诚解释道。

    车在医院前停下,项诚和迟小多进医院去,陈真恰好就在病房外,朝他们比了个“嘘”的手势,递给迟小多一份报告。

    “齐尉在病房里。”陈真说:“暂时不要进去。”

    迟小多接过报告,是陈朗调阅的部分资料,项诚说:“不是齐家,也不是前未婚妻。”

    “嗯。”陈真说:“下手的人,显然有自己的动机和考量。”

    “对方既没有朝齐尉提出任何交换条件,也没有任何暗示。”项诚说。

    陈真点头道:“是的,我们假设,韩柔的沉睡本身就是施法者计划中的一环,而韩柔失去意识后,对方的手段也就因此而达成了。那么线索到这里就会彻底断掉。”

    迟小多翻阅报告,发现援引资料上,列出了许多精神控制方面的情况,大多都是古代的巫师催眠并掌控人类,进行一些活动。

    这些案例上,无一例外的是,□□纵者的表现都呈现出无意识的状态。

    而操纵结束后,受操纵者将昏迷不醒,就像植物人一样。

    韩柔也被控制了吗?

    这是古代“傩术”的一个分支。

    迟小多隐约想到了一个念头,继而摇摇头,觉得这实在是太恐怖了。

    “怎么?”项诚道:“有话你就说。”

    “有点荒唐。”迟小多说:“不大可能啦。”

    “说。”陈真道。

    迟小多:“如果……韩柔是一个被控制的傀儡呢?”

    项诚:“……”

    陈真:“……”

    迟小多:“某个控制师,通过韩柔来接触齐尉。用的就是‘傩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当目的达到以后,他的精神控制收走了,于是韩柔就长睡不醒了。所以其实韩柔现在这个样子,并不是因为……有人想整齐尉,而是已经整完了,现在不能让韩柔醒来。”

    “是这样吗?”陈真眉头皱了起来,喃喃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

    “你不是见过她吗?”项诚说:“她表现如何?”

    迟小多想到不久前自己才和韩柔一起吃了饭,而那个时候的韩柔也许已经是被别人操纵的韩柔了,实际上他通过韩柔的身体,来和迟小多对话,而这个人还不知道藏在何处。

    想到这里,不由得令迟小多毛骨悚然。

    “动机。”项诚说:“现在还缺动机。”

    陈真说:“是不是有人把韩柔当做扯线木偶,来和齐尉谈恋爱?”

    迟小多:“……”

    陈真又说:“我一直怀疑这件事和齐家内部争夺继承权有关。”

    “不是内部的人。”项诚说:“他的地位非常稳固了。”

    “我指的内部。”陈真说:“是包括整个南洋地带的,齐家的内部。”

    迟小多说:“齐齐家里还有别的亲戚吗?”

    “泰国、马来西亚,印尼都有。”陈真喃喃道:“快要水落石出了,马来西亚是不是有一种巫术,能操纵死尸做农活的?”

    迟小多不禁背后汗毛直竖,项诚说:“必须搞清楚,韩柔是什么时候被催眠的。”

    齐尉推门出来,问:“有什么发现吗?”

    迟小多刚要开口,却被项诚手上稍紧了紧。

    “目前没有。”陈真叹了口气,说:“情况如何?”

    “还睡着。”齐尉有点疲惫,眼睛通红,看得出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觉了,坐在走廊尽头。

    “给我根烟。”齐尉心不在焉地说。

    陈真起身,拉开窗,项诚递给齐尉一根烟。

    “她和你在一起的时候,都说过什么?”陈真问。

    “没说什么。”齐尉抽了根烟,随口答道:“谈恋爱,不是这样么?”

    “有计划过未来么?”陈真又问。

    “问这个做什么?”齐尉道。

    陈真道:“有什么心愿未了的,小多说不定能做个法宝,想办法唤醒她。”

    “没什么心愿。”齐尉答道:“她就是个很普通,很平凡的女孩。我要的太多了,我既想要爱情,又想给她我能给的。”

    迟小多仍在想这个傩术,理论上催眠是有距离限制的,只不知道傩术是否也是这样,所有的精神控制,都必须局限在某个范围内,譬如说一个在阿根廷的巫师,就做不到催眠西伯利亚的人,因为太远了。

    精神的力量是线,对象则是扯线木偶,必须保持在“线”的范围内,也就是说,那天韩柔与他们吃饭时,应该有一个人,正在不远处暗中操纵。

    正想到这一段时,项诚就像心有灵犀一般,准确而快速地切入了要点。

    “你们经常在哪里约会?”项诚说。

    迟小多心想还是我老公厉害,陈真你不行了,放着让项诚来吧。

    “都是些平价地方。”齐尉不耐烦地说:“大排档,人均一两百的西餐厅。”

    项诚:“回忆一下。”

    齐尉说:“我想静静,先别打扰我行不行?”

    迟小多说:“约会地点编辑一下,发到我微信上,我去给你做法宝,搜集你们遗落在约会地点的思念和爱情,尽量唤醒她。”

    项诚却道:“不用了,我们走。”

    迟小多:“……”

    项诚和迟小多走了,项诚问:“真的有这种法宝?”

    “瞎掰的。”迟小多说:“不问了?”

    项诚说:“用他俩的手机号,查手机定位,两人同时出现的餐厅,就是约会吃饭的地点。”

    迟小多说:“我只想到,施展傩术的人,当时应该就在他们附近,可是都已经过去了,找不到那个人了,你要怎么办?”

    “调阅餐厅里的监控记录。”项诚说:“如果有的话。”

    迟小多:“妈蛋你太聪明了。”

    项诚和迟小多找到第一家,第二家,第三家……挨家找下去,直到深夜时才得到第一份,是火锅餐厅的记录。

    第二天,两人又获得了另外两份,开始对比。

    “这个人。”项诚指了下电脑屏幕,说。

    监控记录上,餐厅的角落里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中年男人,项诚把画面放大,对比三个餐厅里的录像,这个男人同时在三个不同的地点,韩柔与齐尉的约会处出现了。且看得出是同一个人。

    迟小多总觉得这个人似乎在哪里见过。

    “就是他了。”迟小多说。

    “未必。”项诚说:“万一是个连环精神控制术呢?”

    迟小多:“这个男人,还不是正主儿吗?”

    “有可能。”项诚沉吟道:“不过总算接近一步了。”

    “你应该去当警察叔叔。”迟小多由衷道:“太聪明了。”

    “是吗?”项诚朝迟小多笑笑,说:“空了弄套制服,佩根警棍和你玩。”

    目标大概可以确定了,然而怎么寻找这个中年男人呢?

    “太脸熟了。”迟小多喃喃道。

    “你见过他?”项诚略有点意外,问道。

    “啊!”迟小多终于想起来了,那不是齐尉求婚当天,在幼儿园外面朝自己问路的人么?

    “什么?”项诚皱眉道。

    “是他!”迟小多说:“我和轩何志、小朗都见过他!”

    迟小多疑惑不语,项诚却追问道:“他朝你说了什么?”

    “问路。”迟小多答道。

    “他在观察你。”项诚说:“一定是你和韩柔见了一面,他注意到你了。”

    “可是我没有什么法术。”迟小多说:“注意我做什么?”

    项诚想了一会,说:“你是齐尉唯一一个介绍给‘她’认识的同行,何况你提到了妖怪,这引起了他的警觉。”

    迟小多总觉得敌人还会有后续,但最后在求婚这一重要关头放弃了,也许是不想惹上难以解决的麻烦。但这样一来,线索又断了,他们找不到那个男人。

    “怎么办呢?”迟小多说。

    项诚拿着一张照片,笑了笑。

    “找人还不简单?”项诚说:“手下这么多妖怪,也不能白养着他们。”

    迟小多:“!!”

    所有事情到了项诚手里,都变得如此轻而易举,就连陈真也自叹不如,第二天,数以千计的妖禽变幻体型,散向整个广州城。

    “这人应该距离韩柔不远。”陈真听完他们的汇报后说:“范围缩小在白云区一带,从广元路附近开始查,以韩柔的家为中心,放射出去搜索。”

    “齐尉呢?”迟小多问。

    “昨天说回家一趟。”陈真说:“现在还没有来,我怀疑他被家里人软禁了。”

    迟小多想了又想,觉得应该去看看他。

    项诚在家里等封离的消息,迟小多换过衣服出门,项诚说:“我陪你去。”

    “郎犬陪我吧。”迟小多答道:“你在家等。”

    有些话,迟小多可以说,项诚不方便说,项诚便不再坚持,反正齐家也惹不起项诚,齐家是世家,项家也是世家——项诚身份相当于齐家当家主,而迟小多就相当于……

    所以不管私底下迟小多和齐尉的关系如何,明面上,齐家肯定是要备足礼数来接待的。

    黄杉开车到齐家门外,齐家住的是碧桂园的别墅群,十六栋三层的小楼,环绕中央一个大湖,黄轩看了一眼,说:“真够气派的。”

    “湖里有很强的灵力。”迟小多说:“是他们家修炼的地方。”

    风水世家,选的地段不可能不好,以前齐家置的产业在越秀区,后来重新看了一次风水,改到了这里。湖泊里豢养着一条灵蛟,刚一靠近,黄杉就感觉到了来自高阶水族的威压。

    迟小多长期与项诚在一起,身上沾染了龙气,惊动了那条灵蛟,湖面翻腾起来,黄杉还没报上姓名,内里便出来一名管家,示意手下开门,到车前客客气气地说:“如何称呼?”

    迟小多交给郎犬一片项诚的鳞,郎犬递出,对方恭敬双手接过,入内回报,不片刻后铁门打开,让车开进去。

    齐家的装修风格非常豪华,混合了日式、中式与欧式三大类别,却装修得一点也不突兀,走廊里摆放着西式古董,待客室内摆上了中式功夫茶的茶具与古色古香的点心,穿着旗袍的女孩把迟小多带进来,躬身微笑,请他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