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两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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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英国天气特别差。

    在上海出发前,和谢雨薇交好的同事就善意提示过她,说往英国的航班好几架都临时取消了。当时确实听入耳了,但雨薇觉得不会这么倒霉吧,没当真,谢过了同事的提醒,就转移话题说到了一定会带回礼物什么的。

    这是第一次有出国出差的活儿,全单位上下那么多小年轻任谁都想去,但最终组长还是亲自拍板定下来谢雨薇一人,因为她英语专业毕业,业务能力不错,结果下来以后,很多人就是不服气也没办法。

    定下的是汉莎航空公司的国际航班,从上海飞伦敦,中间转机柏林,算上在柏林候机3小时,全程共17个小时左右。在国际航班中,算很快的了。

    “小谢,柏林转机肯定没什么问题,下了机场顺着指示牌就能找到转机口,到了伦敦那边,地方公司会派人来,到时候…”组长在雨薇临行前又提醒了她一次,雨薇不敢马虎,赶紧当着他的面又重新汇报了一次行程的具体规划。

    等到快到达机场的时候,一直很镇定的雨薇居然没由来的紧张了起来。估计是想到了天气的原因而焦虑,可能是首次独自出国的兴奋,也可能是对未知探索的迷茫,各种滋味交织在一起,在雨薇心中衍生出一种很复杂的感情。

    最终她还是甩甩头,轻笑自己想多了,径直走进了登机口,然而突然之间她有个奇怪的念头升起,心中有声音呐喊“快回头,快找找看”,但当她真回过头,看到的却依旧是人流如织的机场大厅,其中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

    雨薇很困惑。

    从上海起飞的航班又准时又稳,原本雨薇想着若是晚点了下一班飞机就赶不上的念头一下被彻底打消。飞机上人不多,当空姐收拾完午饭餐盘调暗灯光后,雨薇安安静静地好好睡了一觉。等灯光再亮起时,雨薇一看手表,居然还剩两个多小时就到了。

    真是一觉睡出国。

    然而,雨薇的好心情终止在飞机即将落地的半小时间,她正低头翻看着读了若干遍的机上杂志时,耳边传来了空姐悦耳甜美的声音:

    “各位乘客早上好,抱歉的通知您,我们的航班LH0035次航班由于天气原因,将晚于原计划50分钟抵达,并于当地时间早上10点50抵达德国柏林机场;同时,我们想请经停柏林机场转机飞往英国伦敦的旅客密切注意空港的起飞时间。”

    “什么?!”飞机上别的旅客像没听见似的,习以为常的坐着,只有雨薇一个人猛得站起身,惊呼了一句,一会儿,她看周围有人不明所以的望过来,赶紧尴尬的坐了回去。但是心中窜起的不安稳的预感越来越强烈,雨薇生怕下一班飞机也因为天气原因取消了。等落了地,她就急急冲到信息屏前寻找自己下班飞机的信息,一看,很遗憾,果然取消了。

    害。怕什么来什么。

    雨薇没办法,就近在机场一个问询处咨询了下自己的情况,金发碧眼的空乘摇了摇头,十分耐心的给她指了去办证大厅的路。等终于找着了柜台,一问,好家伙,雨薇需要重新办理新的值机手续,最差的结果是要滞留两天了。

    那怎么办,这多出来的两天该去哪里?

    拿到机场给安排的酒店地址时,雨薇一脸迷茫,出了柏林机场,她看到门口人来人往行色匆忙,每个人都有该去的地方。

    除了雨薇。

    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发生了没预想到的突发状况,让雨薇有种魂不守舍的恍惚感,她在广场外找了处干净的地方坐下,翻出从飞机带下来的小面包,目光呆滞,边吃边发呆。

    柏林不是个看起来很干净的城市,历史的厚重感配上阴沉沉的天气,像附着了一层昏暗的纱布,让人喘不上气。

    “小姐,请问你是中国人吗?”雨薇太专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都没发现身边走近了一个小伙子,此刻,他正一脸关切的看向自己。

    “哦,是的,你也是吗?”雨薇反应了一下才侧过脸回话,带着警惕。

    “我妈妈是中国人,我出生在新加坡,算是一半中国人。”小伙子听出来了,但还是笑得一脸阳光,让人没由来的心生亲近感。

    雨薇对他笑笑,没接下话茬,小伙子也不恼,就坐在旁边和雨薇一起发呆。

    小伙子似乎很想找人说话的样子,按耐住了一会,就又忍不住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平静。

    “你也是飞英国吗?”他问雨薇,似乎生怕她觉得自己是坏人就又补充道:“我也是呢,不过天气不好,航班取消了,现在多余了两天在柏林,正想着去哪里玩呢。”

    “哦?你飞伦敦?”原来同是天涯沦落人。国外被陌生异性搭讪,让雨薇本来心生芥蒂,但看小伙子手中攥着的纸条,上面是和自己一样的机场住宿地址,他说的话也相信了大半。

    “我飞曼彻斯特呢。”小伙子从包里又掏出改签的机票指给雨薇看。

    “还真巧了,我们都是得两天后起飞了。”雨薇放松了态度,微笑着摇头,很无奈的样子。

    “那请问小姐,愿意这两天时间和我一起同游柏林吗?两个人也有个伴。”小伙子看雨薇明显舒缓了语气,不再干干巴巴,就盛情邀请她。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叫谢雨薇,这两天让我们好好相处吧。”雨薇伸出左手。

    “我叫梁宏耀,你可以喊我Henry。”Henry伸出了右手。

    一左一右两只手从两个方向汇在了一起,很默契,很贴合,似乎冥冥之中早有安排。

    两人相视一笑。

    到了酒店,雨薇给组长和伦敦那头都打了电话说明情况,虽很无奈,但是大家都表示理解,这让雨薇安心的享受起两天的假期来。等雨薇换了身衣服稍作休息后,门外也响起了敲门声。

    雨薇打开门。

    走道里正是Henry,他换了一身精神的外套,东南亚特有的黝黑皮肤中有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此刻他正弯腰弓着身子伸着一只手,装作绅士的样子邀请雨薇:“谢小姐,请问能允许我邀请你去附近散散步吗?”

    “很乐意。”雨薇也淑女的提了提裙子,伸出手搭上了Henry伸过来的膀子。

    酒店离柏林市中心不远,街边遍布大大小小的面包房,咖啡的香味隔了好远都能闻到,雨薇这才想起自己午饭还没吃,就询问Herny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两人随便选了一家,走进去。

    咖啡馆里灯光昏暗,各个角落似乎都充斥着老板自己的喜好,雨薇猜这家店的老板似乎是位很有格调的艺术家,因为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现代艺术油画。点了单,Herny就打开挎包翻出他定的计划,刚才查过攻略说是附近就有一块柏林墙,问雨薇要不要去看看。

    雨薇点点头,笑说自己每次出游都是个不带脑子的,一切他决定就好。

    “那就包在我身上了。”Herny笑了起来。

    雨薇这才发现,Herny真的很喜欢笑。

    等吃完早午饭,两人就慢慢悠悠的往坐标方向走去,一路上闲不下来的Herny和雨薇说起了他家的趣事,几乎一刻不停。

    有时候有这样绝不会冷场的朋友真的挺有意思的。这是雨薇认识Herny第一天有感。

    那晚两人都很累了,就早早回酒店洗漱,相约明天去柏林的博物馆和最后的压轴—柏林标志性建筑勃兰登堡门。

    等到第二日,Herny早早过来喊雨薇起床,有说有笑的一起吃了早饭后,就准备前往预定计划游览的柏林博物馆岛。到了下午三四点两人才囫囵逛完了几个诺大的场馆,饿得饥肠辘辘,但时间紧迫,Herny还是在夜幕低垂之前,牵着雨薇的手抵达了目的地勃兰登堡门。

    当雨薇站在这座标志性建筑前,依旧有种不现实感,此前她再也没能想到此刻自己正站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与陌生的人同游。

    当真人生如梦啊。

    Herny看雨薇站着不动,就举起随身携带的相机。“咔擦咔擦”几声,就把眼神迷茫的雨薇配着勃兰登堡门拍进了记忆里。

    而这几声终于让雨薇结束神游重返现实,她看见Herny居然背着自己拍照,就赶忙跑过去看看相机里拍得自己是不是很丑。

    Herny笑嘻嘻地递过来相机。

    最近是淡季,来柏林游玩的人不多。Herny很容易就给雨薇拍着了好的照片。雨薇高高瘦瘦一身米色风衣,乌黑的披肩长发更衬托出皮肤的雪白无暇,配上她淡漠疏离的眼神,在绿色为主色调的门柱前,孤傲清冷似柱长在高处的白色玉兰花。

    雨薇还不知道自己居然能被拍得这么好看。

    Herny看雨薇看了很久,就骄傲的问她自己是不是拍得很美,雨薇不可置否。

    “那,能把这张照片给我吗?”雨薇真心很喜欢,想作为来过柏林的纪念保存下来。

    “假如你喜欢我回去以后发给你邮箱。”Herny当即就答应下来,还嬉皮笑脸道。“还有之前我偷拍的几张也都发给你。”

    “快给我看看,居然敢偷拍我。”雨薇笑着回道,还佯装要去抢Herny的相机。

    Herny则一边藏起相机一边笑着躲开。

    勃兰登堡门前,在终于恢复了的短暂清明夜空下,Herny皎洁的笑意,仿佛流入了夜雾的朦胧,令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意味不明起来。雨薇心脏急促的跳了起来,她突然觉得,要是时间能停在这一刻就好了。

    在柏林之行的最后,Herny送了雨薇回房,雨薇其实有些不舍,但她很怕打破陌生人之间的平衡。在房门前,雨薇按住内心的情绪,装作轻松无谓的样子和Herny道别:“感觉去了标志性建筑打卡后,柏林之行也没再有任何的遗憾了。”

    “是啊,这次多亏了你,在柏林我玩得很开心。”Herny这次没笑,而是一脸真诚,他盯着雨薇的眼睛,继续说。“刚才我还想,要是明天飞机还不能飞,我就转头来找你。”

    “哈哈,这怎么可能呢。”雨薇心里开始慌乱,她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让自己溃烂成军,镇定着打着哈哈为自己披上简易的伪装。

    两人之间又开始了如初见般的短暂沉默。

    “你明天几点的飞机?”这一次,还是Herny首先开口,转移了话题,他问雨薇道。

    “我是9点。你呢?”雨薇反问。

    “7点,比你早不少。”Herny耸了耸肩,装作很不巧的样子。

    “那,只能有缘再见了。”雨薇挥挥手。

    “好的。”

    “晚安,一路平安。”

    “你也是。晚安,雨薇。”Herny没再说话了,他冲雨薇又一次笑了笑。走道里的灯虽然透着温暖的颜色,但还是让雨薇看不清Herny脸上的神色。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目送着Herny转身,等到门带上的声音响起,雨薇才长舒一口气。等躺在床上,雨薇盯着房间顶上的吊灯,开始冷静翻阅自己的内心,她感觉,此刻就像一场电影还没播完就提前散了场,一本书翻到了最后也没能得到团圆的结局,雨薇猜不出,是否另一个人也和自己一样充满无奈和不舍呢?可是啊,城市里的男女不都这样,相遇和分离都来得毫无头绪,走的寂静无声,波澜起伏不定的高潮似烟花乍现起于须臾,终于石子投入心湖的一片涟漪,在人生中的渺茫和沉寂中漫无目的地寻找归宿。

    别想了吧。

    到了第三天,雨薇特地看了离港信息上显示飞往曼彻斯特的飞机已经成功起飞,就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候机口,又过了一会,她似乎再一次听到了心里某个声音的传来,然后突然想起自己没留他的邮箱地址一般的寻找出一个理由,也可能是一个说词,无目的地转头在人群中寻找谁的身影,但那熟悉的笑脸却再也找不到了。

    那,就只能有缘再见。

    再见,柏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