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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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情木讷的凌小彩想笑,在派出所的办案区内,她记起来了,带头冲在最前面的年轻人是她的工友,经常站在厂区门口等她下班的那个叫王刚的年轻人。以前在她面前无比懦弱的人,竟然敢为她点燃了今晚打砸事件的导火索。他身边常跟随的几个小年青都进来了,被关押在另外一间大的带有铁门的房间里。恐惧的她又想哭,眼眶里泪水湿盈盈的,平生第一次撒谎离开温暖的家,在深夜的外地,又是一个完全陌生而又冰冷的白房子里,等待着不可预测的将来,她越想越害怕。

    烟雾缭绕中的付大明,此时正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刚从办案区回来的他,盯着桌上的问询笔录,事件的前因后果都能理出了头绪。此次事件的参与人员,多是未成年人,外地人居多,受到损失最大的夜色酒吧,却是本地的林氏族人开的,因为牵涉到林氏产业,所长王老二连夜去镇上汇报案情去了,临走嘱咐他道:“大明,做完笔录,赶快把那两个女的放了!”而汪仁贵和小吴,除了留下王老师一个人做笔录,他们压根就没有进到所里来。他内心十分清楚,这还是地方林氏的权势在作祟。接警过程中的那个电话是所长王斌,绰号“王老二”打给他的,电话中告诉他,汪仁贵是有身份的人,决不能将此事公布出去。他心想:要不是这个突如而来的电话,他早就将这些人带离了那个是非之地,办案出警最忌讳是犹疑不定。他苦笑着,抬头看看墙上挂着的工作照,那是刚走上岗位时,入警授衔那年的照片,他年轻也曾豪情满怀,立下为一方扫黑除恶、还百姓一份安宁的誓言。而今,他却像无头的苍蝇,在面前的案宗上绕着圈子。他深思熟虑地排出了几个迫切需要沟通的人员。他依着缓急顺序先拨通一个号码,打了第一个电话,那是本地创业劳模,南星集团的总经理林强的号码,电话拔通了,他恭敬地对着话筒,

    “是林总嘛,你好,我是付大明啊,这么晚打电话给你,影响你休息了吧!嗯哈,真心对不起呀!”他感觉是在求人办事客气十分的,

    电话那边传来林强那慢条斯理的回声。

    “哦,你哪位呀?是大明老弟呀,没事,我这人就是闲不住,眼一睁不就一天过去了吗?你难得打电话我,那有什么事,你尽管说,我们之间谁跟谁呀,没关系啦!还没休息呢!”付大明自然听得出话音,林总是故意在打哈哈。

    付大明便将案件的前因后果一一道来,林强听着默不作声,此时的他也一直在自己的卧室内打探最新消息,恨不得亲自到现场插手过问下此事,因为他的姐夫汪仁贵也是今晚的当事人之一。

    …………

    当晚十点半左右,他在悦来香茶楼请区分局的李支喝茶打牌,突然接到了自己的姐姐林娟的电话,电话里,姐姐慌慌张张地说,姐夫在岗上出大事啦,还被人打了!于是他起身离开座位打了第一个电话,是给东城岗上派出所所长王老二打的,央求他立刻帮忙妥善处理下,顺带提到了李支队正和他在一起呢。等他回到家时,就听说了东城镇出了打砸之事,他也有点慌了,便马不停蹄驱车去了王跃升家。在王跃升家,他又听到了更不好的消息,王书记附在他耳边慢慢地讲:

    “林老弟,你就莫插手办案了吧,为我为你都是好事呀!”

    “你知道吗?深南天一公司的刘总也已经打了电话来啦!”,他说的刘总,是原深南市委组织部刘有禄的大公子刘大勇,他在电话中告诉王书记,说自己老爷子的一个远房亲戚在东城镇上被人欺负了,让他关照下,他的这个远房亲戚事后让人一查,正是今晚的当事人之一,在台资企业上班的外来妹凌小彩。

    从王书记家闷闷不乐地出来,他脑海里马上呈现出刘大勇那种让人不寒而栗的眼神,为了争夺深南沿湖那宗土地的开发权,他是彻底与刘大勇结下了梁子,本地人却抢不过外地人,他有一段时间心灰意冷,想撤出深南的所有地产建设项目,专营自己名下的酒店、外贸等,但理智告诉他,深南房地产的前景不可估量。而从今晚王书记的话语中,他明白了老王书记也是能量有限,这是要丢卒保车啦!他嗅到了一股令人紧张窒息的气息,闻到这股气息他又起一阵寒栗。

    他回到家无法安然入睡,便在卧室里踱着步,心中翻江倒海,心想自己从小在海边生长的后生,什么风浪没见过呢?他不服输的狠劲是从父辈那流淌下来的。爷爷是参加过北伐战争的,父亲是作外贸起家的,改革大潮来临后,父亲照样拉起了村子上的队伍,往来内地香港做贸易,才有了今天他传承下来的局面吗?父亲想过个安稳的下半辈子,守着这个摊子他能不上心吗?东城林氏家族的口碑就不要了吗?他想着,郁闷着站在窗前,夜色已经很深了!只见远处的海景变得飘渺起来,仍泊在海港内的巨轮,照明的灯光渐渐升起,像太阳光芒四射,照亮了他的窗前,他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慢慢地惧光,身子不由地潜在窗帘的后面。

    挂完付大明的电话,他又一次陷入沉思:付大明的主意他不是没想过,那个酒吧本来就是他自小在一起长大的小弟开的,他说个话也就完事,但事由姐夫及企业主管引起,损失总不能让自己兄弟一个人兜着吧,所里意见是对双方各打五十大板,参与打砸的全部给予治安拘留,情节严重移送检察起诉,民事赔偿部分,这些小年轻几乎全是外地人,为首的又跑了,估计赔偿没有一年半载是拿不到的,至于那个挨打的主管又是台资企业的员工,从保护外商角度,仅是治安处罚拘留几天罢了。林强一直感觉自己输了这局,而今晚的他却还倒欠着付大明一个人情,他想了想,十分疲倦地便合衣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