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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困兽犹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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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卯时六刻开始,就有衙役沿街敲锣告知,将于巳时一刻在平则门外,对近日城中谣言及诬告案进行公开审理。

    出于教化民众和威慑犯罪的目的,很多朝代都有公审。但是在北平这种边塞大城,自洪武一朝以来,还没有过公审。

    而谣言和诬告,又是民间百姓们极感兴趣的分类。巳时还没到,公审现场就已经汇聚了约有上千人,估计靠近平则门区域没什么要紧事的来了有大半。

    台下五丈处有兵丁警戒,百姓们只能在五丈外的空地上观看。有善于观察的就发现,台上多了些和府县衙门里审案不同的东西。

    那是一种形如漏斗,看起来像木头制作,但是大了很多的物件。台子中央处的案上放了一排,还有几个被木架子架起来立在一边,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巳时将至,主持审理和参观审理的官员们纷纷到达,从左右布政使到按察使、知府,再到布政使司至大兴、宛平两县的老爷们,来了得有十几个。

    詹闶也和负责现场秩序、治安的李濬分开,过去跟这些大小官员们简单寒暄。不管是给布政使或阿棣面子,还是给行道教面子,人家都是来给站台的,礼数不能落下。

    巳时整,阿棣也带着一票军官来了,除了张玉没一个认识的。詹闶无法区分这些人中会有多少真正忠于阿棣,但还是得过去相互见礼,这是阿棣的面子。

    重要人物全部到齐,公审也就可以开始了,之后再来的基本可以划分为不给面子不懂事行列,还不如不来。

    三位主审官端坐中央大案,分别是右布政使郭资、按察使程泽、大兴知县淳于士瑾。郭资是布政使,还做过佥都御史,作为第一主审管当仁不让;淳于士瑾是大兴父母官,昨天的表现也很不错,詹闶、阿棣、两位布政使都支持他参审。

    而按察使程泽作为第二主审管,则是不得已而为之的选择。照理说这种发生在县一级地方上的案子,根本用不着按察使出面;但是自从到北平的这大半年来,詹闶和北平知府没有任何交道,所以信不过他。偏偏李佥事又从属于按察使司,相信程泽很愿意给自己的衙门洗白一下,单是这一点上,他就要比方必寿可信任多了。

    等阿棣在东侧上首位置坐下,其他人也先后落座,公审马上开始了。经过詹闶昨天的卖力推销,近现代扩音设备土喇叭和半新半旧的审案方式,也被许可在今天进行试用。

    北平布政使司的理问齐珪作为公审的主持人,来到高台右侧一只架起来的土喇叭前,开始讲话:“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璜璜明律,公不藏私。公正、公平乃大明律法之准绳,今日,本司与北平按察使司、北平府、大兴县,就行道教掌教,御赐开元弘道护国真人鸿正道长,告北平府学众人造谣及栽赃诬陷一案,进行公开审理,谓之于尔等众百姓何为公正。”

    通过这段讲话,土喇叭的好处就显而易见了,台下两三千百姓,有大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大多数人对这个怪东西产生好奇,只有少部分细心和懂行的能想到这玩意儿和唢呐之类有相似之处。

    台上的大人物们对这个效果也很是意外,相比于肉嗓子,这种叫喇叭的东西明显强出太多了,头脑灵活的还生出了将这东西广泛应用的念头。

    例如阿棣,就想到了在军中使用这种喊话方式,代替大嗓门分层口传。郭资则是对行道教的学问愈加佩服,唢呐、号角吹了上千年,却只有行道教这么做了,差距呀。

    喊话完毕,齐珪转向主审官等人所在的方向。先是作揖行礼,又接着道:“燕王殿下,三位主审官,公审示谕以告知众百姓,是否开审?”

    阿棣作为亲王,轻易不会参与地方上的政事。今天也是因为涉及到了谋反的大案子,又是詹闶被告反诉原告,这才出来露个面。没想到,詹闶小小折腾一下的场面,还挺让人舒坦的。

    看到这燕王殿下面带微笑点了点头,郭资象征性地左右看看两位副手,朝齐珪高声道:“可以开始了,带上人犯。”

    齐珪再次行礼,转身再次冲着台下喊话:“公审开始,台下各色人等保持肃静,凡有喧哗、怪叫、煽动者,一律严惩。带人犯!”

    一声令下,就有若干衙役们,把三十多个不同年龄的待审人犯押上台来。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府学教授沈培,他后面跟着李懋,都被押着跪在了第一排。

    “燕王殿下,方伯,下官冤枉啊!”刚刚跪定,沈培就开始鬼嚎上了:“下官督管北平府学近十年,任劳任怨,兢兢业业,不敢有半分疏忽。如何敢担上诬谣诽谤之名,若今日不得清白,下官只能以死明志了啊。”

    “北平府学教授沈静生,哭叫喊冤。”等沈培叫喊结束,齐珪就通过喇叭向台下百姓简单讲解。其实根本不用他讲解,嚎那么大声,二里外都听到了。

    台上十几个官员,大半都是有审案经历的,自然不可能随便喊个冤就能糊弄过去。尤其阿棣和郭资等少数几个,对詹闶做了哪些事相当了解的,更不可能相信他会是蓝玉假子回来造反。

    郭资拿起惊堂木重重一拍:“大胆沈静生,休得狡辩!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等栽赃诬陷已是事实,本官劝你速速将罪行如实招来。你也是朝廷命官,当知拒不招供罪加一等。”

    沈培当然不会引颈就戮,依然做垂死挣扎,把喊冤目标瞄准了听审的阿棣:“燕王殿下,臣着实冤枉啊。臣在府学教书育人,为国养才,恨不能身为薪火。也曾嫉恶如仇、振臂疾呼,却不知何曾作奸犯科,这人证物证又是从何而来?求殿下做主啊!”

    这种场合,作为亲王是不能发表太多意见的,何况还是对一个就差定罪的货色。阿棣冷着脸道:“孤今日前来听审,只带耳朵,不会妨碍司法之公正,对错是非自有证据说话。”

    齐珪站在喇叭后面,把这一段简要讲明,又把阿棣的话粉饰一番公之于众,立即引来大片叫好声。老百姓求的就是个公平、公正,现在亲王殿下带头这么做,当然赢得支持。

    审案子之所以要审,就是因为有那些到了黄河都不死心的。郭资也不着急,干脆不再理会沈培,看向他的学生和其他士子们,问道:“铁证面前,不容狡辩,尔等也是这般意思吗?”

    没有一个应声的,那就不用耽误时间了,燕王殿下不是也说了吗,拿证据说话。郭资直接吩咐不远处的差役,让他安排带第一个证人上来。

    齐珪现场解说:“众人犯拒不认罪,布政使令人证当面对质。”

    很快,昨天在大兴县衙就已经招供画押的陈文贞被带了上来。验明正身后,先是宣读供词,再由他本人确认并无异议,齐珪摘选要点广而告之。

    供词宣读结束,郭资再次发问,一众人犯仍然坚持否认。府学学长李懋更是开口反击狡辩:“燕王殿下,诸位老大人,学生冤枉,学生不服!家父乃北平按察使司佥事,学生自小便熟读《大诰》、《大明律》、《皇明祖训》,深知律法不可触碰,更是蒙家父与先生教导遵纪守法、忠君爱民,绝无可能做出这等令祖宗蒙羞之丑事。这陈德元确为府学生员,但其平日行事多有不轨,道德败坏,斯文扫地,多番训诫仍不知悔改,日前教授已痛下决心欲将其逐出府学。今日之事,定然是其怀恨在心,暗施诡计,要置我等于死地……。我府学众人何其冤枉,请诸位老大人明察呀!”

    证据面前,不但拒不认罪,反而倒打一耙。身为府学马前卒的陈文贞,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个场面,真要是再没有其他铁证,搞不好那些罪名就要全部落在自己头上了。

    身心皆惧中,忙伏地磕头,喊道:“学生冤枉,学生冤枉,学生供词所言字字属实,若有半句谎话,愿受五雷轰顶,生生世世不得为人!”

    这么重的誓言发出来,却只能是李懋的攻击点:“禀堂上诸位老大人,陈文贞惯以起誓做歹,切不可被这小人所骗。方才燕王殿下也曾说,对错是非自有证据说话,区区誓言不足取信啊!我府学众人,日日苦读圣人……”

    “啪”,又一声惊堂击案,这次发话的是按察使程泽:“狂言狡辩,目无尊长,此处岂是狂妄咆哮之所?是否以为,尔等有官身,有功名,便叫人无可奈何?既有原告,又有人证,本官这便革除尔等功名,严刑之下看看谁能抵赖。”

    一省学政由按察使司监管,学政官涉嫌,有司堂官当然可以代为领导,更别说还有两位布政使在场,谁都有事急从权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