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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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

    啊。

    冷知识:正常的接吻原来会让天灵盖又酥又麻,像把脚指头没入热水的那一瞬间。

    ……可能也只是我的冷知识。

    ——王珏

    “……什么?”王珏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两下。

    “你不是梦见我了吗?”李微说。

    梦?你怎么知道?

    王珏开始怀疑他是在他植物人时期在他脑子里植入芯片了。

    “你一直喊我的名字。”

    还有这种事?

    等等。

    王珏第一反应是,可能是把他解剖了那次……

    第二反应是,程医生给他抑制梦呓的训练不是很成功吗?

    “我做的梦可能是有点冒犯你……你先放开我。”王珏有点慌张,还是颇有底气地挣扎了两下,去掰那只被捏住的手腕,“但你不能因此觉得我……”

    “你不喜欢吗?”李微随手抓过去,把它们捏在一起,“那天我只铐了你一只手,你是自己把另一只手举到床头的,乖得很。”

    什么?哪天?

    猜错了,不是解剖那个……等等,这个梦听着不太对劲吧?

    然后王珏眼前一黑,被白色的被单遮住了双眼。

    “我不想遮住你的眼睛,但你那天是闭着眼的。”李微的指尖在他鼻梁上游走,这个动作让他心头浮上一丝似曾相识之感,“想起来了吗?”

    没有。

    王珏疯了似的努力搜索,但脑中与眼前一样。

    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你不记得也正常。”李微做无奈状,“那不如,我们直接回到刚刚的问题。”

    然后李微低下头去,捏着他的下颌蜻蜓点水地吻了他一下。

    王珏在视觉空白中突然遭袭,他睁大双眼,在衣料下也只看见一片浮光掠影——是自己微微颤动的睫毛。温软的触感沾染上朦胧的晨光,一触即分,像雾霭微茫消散,像雪无声落下。

    比起上次的撕咬,这次的吻也许更像一个吻。确切来说,是更像一个初吻该有的样子。

    不是命悬一线,悲泗淋漓,被利益与恩怨充斥纠缠,被强行开拓的退路上的倒刺刮得血肉模糊。

    这是一个吻。

    温柔,悸动,又小心翼翼。

    “有感觉吗?”李微再起头,唇上沾了点血星儿。

    “你……”

    这是王珏第一次有大脑完全死机的感觉,“你”了半天,什么也没“你”出来。

    没有回答的李微笑了笑,再次把整个唇瓣贴了上去,稍稍施压,轻轻地拱了拱他。

    “有感觉吗?”他又问了一遍。

    “感觉个屁,”他慌张地企图将大脑重启,“你放开……”

    抗议声戛然而止。

    “唔……”

    对方欺身压下来,舌尖毫不客气地蓦然撬开他的齿缝,紧接着就是狂风恶浪席卷而来。口腔里每一个角落似乎都要被侵占碾过,有如宣誓主权一般。一阵肆意放浪过后,拾回理智般地,唇齿的碰撞才渐渐温和下来,却仍吻得又深又沉。

    王珏被捏着下颌微微仰头,吻得喘不过气,企图在惊涛骇浪之中从鼻息里寻求一丝生机,急促而滚烫的气息顿时缠绕纠缠在一起,喷洒萦绕在二人所有感官上。

    李微再次放开他时,双唇几乎红肿得麻木了。王珏恐他再来一次,喘着粗气忙沙哑道:“有、有。”

    “有什么?”李微在他耳边不依不饶道,“和那天一样吗?”

    他突然一怔。他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说的什么把手举起来,叫他的名字……

    这是赤裸裸的性暗示吧。

    难道自己做春梦了,还被抓了个正着?

    啊啊啊——

    如果梦是潜意识的化身……他开始惯性地剖析自己的心理——他潜意识里有什么?

    八年以来,别说是潜意识里,所有的记忆都是一个人的身影。李微清冷的嗓音在他煎熬的清醒、沦落的梦境以及无限循环的亦梦亦醒之间,像病毒一般快速扩散,占据了每一个角落。

    其实他做什么梦都不奇怪。

    ……即使这梦有难以启齿的成分。

    “你到底在说哪天?”

    李微看他急了。

    “那我给你点提示吧。”说罢,把手抚上他的大腿。

    他吓得一激灵:“你这算什么提示……”

    他好像突然知道了。

    他被喂安眠药那天,李微帮了他一次。

    但细想似乎是自己过分合理化了——他轻描淡写说“想帮就帮了”,自己还觉得奇怪,还找了他是没有私密概念的医生的理由替他开脱。现在看来,如果自己假设成立——自己完全是在勾引啊。

    羞耻像被扎破的水气球,瞬间弥散开来,一股气血直往面门上涌。

    ……这也不能怪他。他在病床上装睡蛰伏,与李微斗智斗勇,是为了复健萎缩的双腿。但他的性功能一直恢复良好。这半年,在夜深人静之时其实也有过一次艺高人胆大的……自我安慰。干活时虽然有意避开,可他越清醒,那位近在咫尺却未曾谋面的年轻医生就越会跳出来,吐出一些骇人而平静的字句。可如果倾听这些是一个人的全部生活,重点就会从恐惧与道德感里偏离出去。血肉模糊的纪实白描到他那里转了个弯,尽数变了味儿,比如,他声音真好听。

    然后他就着他的嗓音来了一发。

    他怕自己做奇怪的梦都没敢睡觉,第二天李微来的时候他脸红得差点暴露。

    没想到后来直接当着本人的面把脸丢尽了。

    《梦的解析》中阐释,潜意识会将自己刻意压抑下去的记忆保存,生成为梦。看来他深深地刻进了他的潜意识,被过度压抑的记忆复苏,还让刻意训练过的他都说了梦话……弗洛伊德诚不我欺。

    可能这也是他被他催眠如此容易的原因。

    看他问着问着自己愣了几晌,李微猜出他知道了。手不再在无关紧要处逗留,一路流连向下,最后抚上了要害之地。

    “你……”李微感觉到了什么,故意玩味地拉长了音调。

    王珏也意识到了什么。

    我靠。刚刚给自己下了暗示,你就疯狂在我耳边说话。

    条件反射啊。

    “你他妈——”王珏瞳孔骤缩。

    粗劣的控诉被李微一个用力打断,不设防的声带让尾音一下变了味,转为一声缠绵的哼叫。

    “嗯,”李微颔首道,“你当时也是这么叫的。”

    失忆不可怕,自己脑补出来的更羞耻。王珏觉得自己的脸烫得要烧起来了。

    他突然觉得蒙住视线的T恤变成了寸土寸金的遮羞布,可想到对面的人把自己一览无余,说不定下一秒还要出言调侃——

    “李……微……”他从牙缝里发出两个字音。

    “我还是觉得,”李微用刚接过吻的唇湿漉漉地蹭他的耳朵,“你叫我医生的时候比较可爱。”

    靠……别在耳边说话了……

    “你在科室还没听够?”他心跳快得要晕过去了,表面上还是嘴硬得很,“什么癖好。”

    “我喜欢听你叫。”李微似乎发现了他的弱点,故意贴更近了,尽数把热气传过去,手下动作变本加厉起来。

    “……”王珏十指蜷缩在一起,可怜的嘴唇差点被咬个对穿,才没发出声音来,“你他妈是变态吧……”

    对方只是笑了一下,并没有因此放过他。

    “呃……别……”二人僵持了一会儿,王珏终于受不住,开始断断续续地求饶,“靠……别……别弄了……”

    “那你叫一声,我听听。”

    李微的声音还是那么四平八稳,听得他心烦意乱。

    “叫你妈……唔!”王珏刚想挑衅,立马遭受了这令人疯狂又沉沦的皮肉之苦的制裁。一边想拒绝,一边又想要更多。而这一下攻破了他所有的设防,一切羞耻顾忌、潜意识分析、撩拨的恶意通通被抛至脑后,理智被碾得支离破碎,欲念无耻地吞噬了大脑每一根神经。

    “叫一声。”

    熟悉的清冷嗓音此刻像魔鬼的低语传至耳边,他就是为邪恶之花的暗香所蛊惑,一步步心甘情愿走向深渊的异教徒。

    不出一秒,他浑身上下打着战,有气无力地认怂,向这个谐音双关臣服,“医生,医生……”

    伴随着得逞后的一声轻笑,李微淡淡道:“叫医生干吗?”

    “医生,别弄了……”

    “我不行了……”他难耐地仰起头,双腿蜷缩起来,从嗓子眼里挤出几句话来,“放了我吧,再弄就……”

    “就什么?”李微象征性地放开他的手,目光似水地望着他,“又不是第一次了。”

    “你这叫乘人之危……唔……”王珏挣扎着掀开覆在面上的被单,露出漂亮的瞳孔,水光淋漓,眼角双双泛着桃红,显得语气更引人怜,“你觉得凭那次你就可以亲我了?那可是我的初吻。”

    “也是我的,你不亏。”

    王珏闻言,抬眼去看他。

    李微抚上他的嘴唇,一片红艳之上是有一点红得更深的,是自己留下来的伤口。

    “你既然不喜欢,老咬它做什么?”

    “我不想让它愈合。”王珏垂下眼帘,断断续续道,“我当时以为,以为你要死了……至少给我留下点念想……”

    说这些话好像费了他全身的力气。

    “哪怕……是个疤。”

    李微的目光沉下去。

    “这不够。”他沉吟半晌,才道,“而且我的齿痕是独一无二的。”

    王珏深谙这个专业知识:每个人的齿痕都是不一样的,即使整牙也不能改变。

    他这是要……

    再抬起眼时,那人吻下来,犬齿在意料之中狠狠刺破嘴唇。

    血腥味弥散开来。

    “那你就这辈子都带着它吧。”他贴着他说。

    他承认,他败了。

    八年。如果这弥远而悠长的困境是一场灵魂缓刑,那么此刻就是他的审判之时。

    不是声嘶力竭的揉磨与山陬海澨的追逐,不是病床上彻夜睁眼,在不堪顿立的孤岛之上寸步难行;不是自己以命作注笼络人心,不是自己寻一个人寻了太久的愧,不是为一个无悲无喜之人自相惊扰,患得患失。

    放过自己吧。

    单单只为这一个吻而沉沦。

    他看见自己在空幻牢笼里被放逐,支离破碎进虚妄之中。一条在海边搁浅的鲸鱼说,它本要往海去。

    长风破空,它有一双悲哀的、入了瘾的眼睛。

    他闭上双眼,环住对方的腰肢。

    他看见自己的魂魄深陷泥淖,尽情享用没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