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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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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无坷到舞之魅上班后,接手了一个芭蕾舞蹈班,原来的老师因为要回老家结婚辞职了。

    澜江这地方放晴没几天,又开始大雨滂沱。

    这种天气出门无非找罪受。

    当然有人不这么认为,比如那帮在这种恶劣天气下,仍想方设法把孩子往舞蹈中心里塞的父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心切。

    舞蹈室里大雨冲刷落地玻璃窗,雨痕密密麻麻,逶迤落下。

    现在是下午,外面却黑得跟晚上六七点一样。

    教室里炽光灯下,一个个女孩绷紧牙关死命压着两条细瘦的小白腿,不少脑门上已经疼出一层薄汗。

    路无坷走在她们中间,脚尖轻碰了碰一个女孩小腿:“腿伸直一点。”

    小女孩使劲咬牙绷紧了腿。

    这些女孩不过六七岁,还有四五岁的,小姑娘们里面有几个刚送进来不久,没什么舞蹈基础,学起来自然吃力一些。

    又有一个动作不怎么标准的,路无坷轻踩她脚背微微往下压。

    “脚尖绷紧。”

    走了一圈大部分动作还是规范的,路无坷瞥了眼墙上挂钟:“还有三十秒。”

    冷静声线和学生泛白的脸相比起来有些冷漠无情。

    她靠上玻璃镜面,拿过桌上手机,低头沉默摆弄。

    有几个女孩快忍受不了筋骨拉扯带来的疼痛,时不时抬头看她,就等着三十秒后老师喊停。

    三十秒后,路无坷开口:“停。”

    女孩们呼地松了口气,整齐的队列瞬间跟盘散沙似的,一个个弯着腰驼着背,双腿僵硬酸胀得她们一时缓不过来。

    等学生们缓过来列好队,路无坷才朝她们那边走过去。

    她说:“今天课上到这里,回家别忘了练习。”

    “好的,谢谢老师。”女孩们异口同声回答。

    这帮孩子是第一次见到路无坷,也不知道这个老师温不温柔,有点认生,但却本能地很喜欢她这个老师。

    毕竟路无坷长了张让人一看就想跟她温声细语的脸。

    而且刚才有动作没做好,她也没有凶她们。

    家长早就等在楼下,学生们陆陆续续往外走。

    一些年纪比较小的小孩就在舞蹈教室里等着父母上来接。

    学生没走光路无坷也不能走,她坐在沙发上等学生的父母把她们接回家。

    沙发就在落地窗边,路无坷看着窗外模糊的高楼大厦发呆。

    忽然旁边有一个小孩叫她:“老师。”

    路无坷是第一天当老师,一开始还没意识到小孩子是在叫她。

    直到小孩子叫了第二声后,路无坷才转头看了过去。

    小女孩白白嫩嫩的,黑溜溜的大眼睛像黑葡萄,长得很可爱。

    路无坷记得这个小孩,不仅仅因为她长得可爱,还因为这个小女孩跟别人有点不一样。

    她有点跛脚。

    不清楚孩子的父母抱着什么样的想法,把孩子送到这里学跳舞。

    不过路无坷刚上课的时候观察过了,这个孩子除了腿有点不方便之外,其他方面天生条件很好。

    如果不是腿的原因,这女孩是块学跳舞的料。

    路无坷看着小女孩,其实她打小没怎么跟小孩子接触过,没逗过小孩,半晌只看着面前的小孩干巴巴挤出了一句。

    “陈安宁,你怎么了?”

    小女孩才五岁半,脸上有点婴儿肥,她有点鼻塞,委屈地瘪了嘴:“老师,我肚子痛痛。”

    路无坷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哄。

    “那……老师给你倒杯热水喝。”

    陈安宁白肉肉的小手擦擦眼睛,点点头。

    路无坷把她抱到沙发上坐着,给她倒了杯热水。

    小孩坐在沙发上抱着杯子啜,路无坷也不知道跟她说什么。

    一大一小就那样坐在那里。

    路无坷低头盯着自己脚上的舞蹈鞋。

    过会儿教室门突然被敲了敲,一道喑哑又带着点儿懒的声音紧跟着传来。

    “陈安宁。”

    男人嗓音里带着一丝惯有的笑意。

    路无坷愣了一下。

    旁边陈安宁荡着两条小腿,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了下去:“爸爸!”

    路无坷抬眸。

    沈屹西手插兜靠在门板上。

    他也看到了她。

    回来后两人每次一碰面,他眼底除了冷静就是漠然。

    但这次沈屹西看她的眼神和之前任何一次都不太一样,他微蹙了下眉头,眼里有了点其他的东西在。

    那点儿东西说不清道不明,像是探究,又或者是其他。

    但这点意外仅仅在一秒间,很快就从他眼底消失无踪。

    陈安宁扑腾着两条小短腿朝沈屹西跑过去。

    她跑起来和别的孩子不太一样,一跛一跛的。

    沈屹西靠在门边上,也没让她停下来,让她自己跑。

    路无坷只坐在沙发上看着。

    她当然不会傻到相信五岁半的陈安宁是沈屹西的女儿。

    五岁半,这孩子得在他们在一起那会儿就生了。

    别的路无坷可能不知道,但沈屹西有分寸这点,她比谁都清楚。

    陈安宁看到沈屹西明显很高兴,跟个小矮瓜似的,咚咚咚跑到他面前,直接挂到了他腿上。

    沈屹西垂了眼皮,动了动腿。

    没几斤的小孩也跟着动。

    “小矮瓜,你奶奶来了。”

    陈安宁听了这话压根不怕,抱着他腿仰头看他:“我要荡秋千。”

    陈安宁很喜欢挂在沈屹西腿上,以前沈屹西有事没事就把她晃荡一通。

    他开始瞎扯,闷笑了声:“你现在胖了,我荡不动了。”

    陈安宁这小孩很好骗,小手拍了拍自己肉嘟嘟的小脸。

    软软的。

    她真的胖了。

    所以乖乖地从沈屹西身上下来了。

    沈屹西觉得好笑,蹲下身瞧她,两条胳膊挂在腿上,平视着她,用大人的方式跟她对话:“今天身上穿这么点还冷不?”

    陈安宁摇头,因为她发烧,奶奶在舞蹈服里给她穿了好多衣服,她好热。

    她指指肚子:“是肚子痛痛。”

    沈屹西微皱眉,肠痉挛这孩子居然没哭。

    陈安宁前几天感冒,大晚上他给买了药送过去,后面又是肠痉挛又是高烧,还去医院打了点滴。

    他问:“现在还痛?”

    她又摇头了,声音脆生生的,音调拖拉:“不痛了,老师倒了热水给我喝了。”

    舞蹈教室里空旷安静,沙发上的路无坷也听到了这句话。

    沈屹西原本看着小孩,闻言提了眼角。

    这是两人自两天前在酒吧后巷不欢而散后再次见面。

    路无坷坐在沙发上,身上穿着黑色纯棉的半袖,柔绵的布料裹着她纤细的腰肢。

    她脚上穿着舞蹈鞋,两条腿放松地搭在地面上。

    沈屹西看过来的时候,她也在看着他。

    没有回避,就那样看着。

    但里头没有看旧情人的意思在,前任这种东西,除开真正的念念不忘,到头来不是用来厌恶就是用来释怀的。

    可这三种情绪路无坷眼里却一样也没有。

    回来会所聚会那次见到,是她情绪最外露的一次,之后她基本没再有过很大的情绪波动。

    这次她眼里单单只有看学生家长的那种意味在。

    拿捏得当,平和冷静。

    沈屹西也很平淡,视线晃了下,又回到陈安宁这个小孩脸上。

    陈安宁笑起来婴儿肥肉肉的,她高兴地跟沈屹西说:“跟你说哦,我们新来的老师好漂亮。”

    小孩这种生物很可爱,好像有个漂亮老师,都是学校送给她们的礼物似的。

    沈屹西起身牵过陈安宁的小肉手:“走吧,送你回去。”

    陈安宁小小的身体背着个比她人都要大的书包,被牵着往外走,还不忘拧着身子回去跟老师拜拜:“老师再见。”

    陈安宁还在对她笑。

    路无坷也弯了唇角:“再见。”

    楼下大雨还没停,沈屹西车就停在旁边。

    他抱陈安宁进后座,帮她扣上安全带,自己绕到主驾那边上车,回到车上车门甩上的时候,肩头已经落了雨。

    陈安宁晃荡着小脚丫:“爸爸,我想吃糖。”

    沈屹西有条不紊打了半圈方向盘,车开出停车位,随口说了一句:“老喊我爸爸,不怕你奶奶揍你?”

    陈安宁是怕的,奶奶可凶了。

    但是她说:“你是我爸爸。”

    沈屹西听笑了,以前都没问过陈安宁这个问题,但今天问了:“我怎么着就让你这小孩儿盯上了?”

    陈安宁哪里听得懂大人口中的调侃,还掰着小短指很认真地数着:“你买糖给我吃,带我去游乐园,让我学跳舞,给我买房子。”

    最后她笑着大声地说:“你还陪我玩!”

    这小丫头嗓子跟个小喇叭似的,沈屹西嘶了声:“你这小孩儿,人贩子的重点目标。”

    又以一副教训口吻道:“在外头不能乱吃陌生人给的糖,知道不?”

    陈安宁早就趴窗口上看雨去了,嘴里叽里呱啦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沈屹西瞧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到半路,车堵在红绿灯前。刮雨器在挡风玻璃上晃着,摩擦出有点刺耳的声音。

    小孩子一个人也能玩得不亦乐乎,陈安宁早从书包里拿出个洋娃娃,在玩妈妈和孩子的游戏。

    沈屹西从舞蹈中心离开后就一直没说话,这会儿他开口叫了后座那小孩一声。

    陈安宁玩得很入神,回答他的时候,还抱着洋娃娃玩得爱不释手。

    车外路灯落了盏在沈屹西眼底。

    他黑色的瞳孔里有一点光影,眉间凝着点专注和严肃。

    “今儿教你们跳舞的老师新来的?”

    陈安宁说:“是呀,我们今天进去,就是这个老师压我们腿。”

    沈屹西沉默。

    陈安宁说:“爸爸,你今天好奇怪。”

    沈屹西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

    小孩子不会说违心话,真话说得光明正大,说完兀自玩着她的洋娃娃去了。

    沈屹西没再说什么了。

    /

    陈安宁家小区那套房,还是沈屹西给他们买下来的。

    他带着陈安宁上楼,试图矫正她老喊他爸爸的毛病。

    “小矮瓜,跟你商量个事儿。”

    电梯往上走,陈安宁仰头看他。

    “什么?”

    沈屹西眼皮耷了下来:“行行好,以后爸爸这词儿改个口。”

    陈安宁很认真地看着他:“为什么?”

    因为她不是他生的。

    但沈屹西没这么说,而是说:“把我叫老了。”

    “那要叫你什么?”

    沈屹西没皮没脸的:“哥哥。”

    陈安宁一下子就被拐进坑里了,有样学样:“哥哥。”

    沈屹西闷声笑。

    结果这小孩出了电梯就把这话甩到脑后了,当时是她奶奶来开门,一看到沈屹西没有好脸色,把自己孙女扯了进去。

    陈安宁回身就是爸爸再见,下场就是被她奶奶一顿呵斥。

    “叫什么爸爸!你自己没爸是吗?!”

    “缺心眼的玩意儿,要不是他害你,你都不会变成这样!”

    房门嘭的一声在沈屹西面前关上了。

    他倒没怎么放心上,毕竟已经被骂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沈屹西还是那副懒散样,转身走过去按了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