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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香椿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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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出食肆,徐慨将木牌子揣进了内兜,心里多多少少有些雀跃,走在东堂子胡同里,却突然记起那碟蜜饯青梅的味道。

    酸溜溜的。

    如今却翻出了几分回甘。

    小肃手里拎着两盒绿豆糕,看前头的主子爷肩膀都一高一低了,老成地在心里叹叹气,年轻人,沉不住气,买了盒十两银子的绿豆糕就非得拿到姑娘跟前显摆...又再想想快要竣工的宅邸,小肃这心头也生出了几分雀跃。

    前头肩膀一高一低,后头肩膀一左一右,一主一仆,看上去倒也对称。

    春闱殿选之后,天选之子,哦不,圣人选之子陆陆续续或进翰林院修书攒资历,或外放县衙先从七品做做看,落了榜的读书人也垂头丧气地回乡继续苦读,只等三年后再来京一战。

    走之前,还在“时鲜”约了好几摊儿。

    有个抱着酒盅喝得眼神恍惚的书生,拍着桌子冲含钏叫嚷,“老板娘!您等着!三年后,某还来!您的绿豆糕,给某备上!待某考取功名...哇呕!”

    吐了一地。

    含钏淡定地后退了半步,招呼小双儿来收拾干净。

    “待某考取功名...哇呕!”

    又吐了一地。

    含钏眉梢眼角半分未动。

    好吧。

    她特别能理解类似这种功败垂成、破釜沉舟的滋味,可是您先把话儿说完再吐好吗?对着个姑娘说,待你考取功名再啥啥啥的,就真的还挺暧昧的...要不是这书生已经白须过颈了,含钏还以为这书生对她有点意思?

    “待某考取功名,一定为老板娘重塑金身!”

    含钏:....

    行吧。

    是真醉了。

    不和名落孙山的醉鬼计较,含钏给每桌喝得烂醉的读书人送上一海碗的解酒汤,又挨个儿问了客栈托胡同里打更的小哥儿确保安全无恙地送回去。

    读书人陆陆续续动身回乡,“时鲜”的生意乘着这股冬风仍旧火爆,含钏加紧推出了适合春日的全花宴,以花入馔,桃花春饼、杏花酥、梨花小汤盅...这些个精巧雅致的小食,仅限在晌午后太太们的茶话中推出,若有家中无事又向来闲宽的太太,也可小酌一杯桃花酿或是青梅酒、桑葚酒。

    年纪稍长些的太太很喜欢。

    冯夫人的嫂嫂便很喜欢拿桑葚酒配甜甜腻腻的桃花酥,两杯下肚,夫人的脸上便浮起两团红晕,含钏先有些担心,背着夫君下午喝酒会不会不太符合大家太太的秉性?

    而后,冯夫人嫂嫂一席话倒叫含钏开了眼界。

    “咱们做女子的,未出阁从父,出了阁从夫,如今对女子的苛待虽比前朝好了许多,却也条条框框画满了禁锢。咱们不喝上两杯,自己找找快活,还指望那起子臭男人给咱们找乐子呀?”

    含钏琢磨了半晌,觉得极有道理,决定给冯夫人嫂嫂送上一盏下酒的香椿鱼儿,香椿嫩尖挂上加了细盐、砂糖的蛋液糊,下油锅炸得香香脆脆的,像一条条河中的小鱼儿,便被称作香椿鱼儿,是宋时风靡一时的谷雨“吃春”必备,据说吃香椿便是补一整年的气血。

    含钏倒是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这香椿鱼儿酥脆咸鲜,是下酒的绝配。

    比起晚上的餐食,含钏更喜欢晌午时分,夫人太太们慵懒地靠在椅榻前,品香茗、吃清酒、尝小食的松弛状态,连带着她也能躺在柜台后面眯神聚气。

    倒也不是所有的太太夫人,都如冯夫人和她家女眷那般好相处、没架子。

    柿子树旁,东南角窗下那位杏眼桃腮,着一身绛红锦罗十二幅裙、套镶斓桃色褙子的姑娘看含钏的眼神便带有几分审视与防备。

    当人被另一个人不怀好意地一直注视时,自己一定会有警惕的感觉,这来源于人天生趋利避害的特性。

    含钏就感觉有两道如刀子一般的目光正在她身上来回扫视,含钏抬起头,便同那华服锦衣的姑娘,目光撞了个正着。

    来吃个糕点...

    至于戴上东珠吗?

    含钏眼神率先从那姑娘鬓间那支嵌东珠古金流苏簪子上移开,这穿金戴银的排面就为了来吃桃花酥,不累吗?

    “掌柜的。”

    那姑娘手一抬,身后的丫鬟扬了头,清清脆脆开了口,“您过来一下!”

    含钏抿了抿唇,手在围兜上擦了擦,笑着问,“您预备用点什么呀?”

    含钏声音和整个人不太配,整个人五官是精致分明的,尤其那双上挑狭长的眼睛斜睨看人时,总有些诉不尽道不清的意味,她的声音却是软软糯糯的,像加了蜜糖的糯团儿。

    那锦衣华服的姑娘听那声音,气从胸口出,再抬了抬头,待看清含钏的样貌时,后槽牙都快被咬碎了,轻哼一声,“头一回来,掌柜的有什么拿手,都上上来吧。”

    含钏笑了一笑,“店里专供晌午的糕点便有七十二样,加了曲子的酒水有十六样,茶汤有十八样,大家伙儿吃了都说挺好的。人与人口味不一样,儿也不知您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若是都上,恐怕这一桌都摆不下。”

    那姑娘紧紧抿住唇,手搭在丫鬟的手背上起了身,和含钏平视,“客人点餐,主家上菜,天经地义。我做食客点了餐,您做掌柜的却不上菜,同我在此处逼逼赖赖许久。”

    姑娘画着浓而黑的眉毛,含钏的眼神从金簪移到了黑粗粗的眉毛上,再也无法移开。

    黑眉毛姑娘声音一提,“您这是看不上我,不想做我生意呢?还是觉着本姑娘付不起一桌子糕点的钱,在这儿试探着装相呢!”

    说话声音抬高了,吸引了太太们的目光。

    含钏真的是非常讨厌在吃饭的厅堂,与人争论。

    说实在的,含钏很厌恶与人喋喋不休地争论。

    也不算很擅长。

    吵起来实在太费神了。

    含钏笑了笑,“您一点便点全上,儿是做生意的,自然喜欢您这样的大主顾。可糕点水饮,是即做即食,放久了便不新鲜了。儿劝您,也是为您好。”

    有太太议论着。

    含钏支棱着听了一耳朵。

    “这是靖康翁主家的七姑娘吧?”

    “好像是...许给裴家那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