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文学 > 妙手生香 > 第二百九十章 辣子肠头(两更合一)

第二百九十章 辣子肠头(两更合一)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盛唐风华银狐续南明唐砖

一秒记住【阿里文学 www.al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狗儿子,还是争气。

    扫着尾巴过了乡试。

    李三阳佝着脑袋,态度十分恭顺,没把含钏当做隔壁邻居家的姑娘对待,恭顺得就像自个儿跟前的是千尊万贵的秦王妃。

    “...张三郎君十分有运势。”李三阳拿这话开头,说得那叫一个喜气洋洋,像跟老母亲报喜似的。

    “英国公也十分有眼力见儿,打探了今年北京城乡试的人特别多,便将张三郎君安排在了冀州的考场去,冀州人少且中试的名额多,取了前一千三百名,张三郎君刚刚好考到第一千二百八十八名。”

    李三阳束着手,佝偻着头,“微臣去英国公府时,虽没张灯结彩,却也阖府喜气洋洋,门房都穿着过年时的小红袄。见微臣拿的是秦王府的名帖,英国公还招待了微臣一盏雨前龙井,同微臣聊摆了几句,赞了又赞考前的那十盒‘状元绿豆糕’...”

    含钏抿着嘴笑起来。

    瞧瞧,瞧瞧。

    都是人才呀!

    这一边回禀,一边还不动声色地赞扬了“时鲜”的绿豆糕——她才不信,堂堂英国公会跟秦王府的长史官探讨绿豆糕...

    所以,能在主子身边得脸的人,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含钏笑意盈盈的,听狗儿子考取了功名,心里也高兴,留李三阳用了餐饭,吃得这位年轻的长史官赞不绝口。过了两日,“时鲜”快打烊的时候,张三郎来了。

    他来了他来了,他穿着大红袄子油头粉面地来了。

    含钏正把头发高高束起,随手套了件粗布麻衣,埋着头理册子,听脚步哐哐哐的,一抬头便见瘦了大一圈的张三郎叉着腰喜气洋洋地站在柜台前,一开口还是熟悉的配方,“哟呵!曹家大姑娘还舍得来食肆站柜台呢!”

    含钏乐不可支,“哟呵!张家大秀才还舍得来亲自吃饭呢!”

    张三郎也笑起来,环视一圈,随便找了个空桌落了座儿,看旁边还有两桌食客喝着酒,笑起来,“您也甭跟咱贫!咱直奔主题,先上个松鼠鳜鱼、再来个芙蓉鸡片,炖个天麻纤排,再炒个辣子肠头儿,其他的随便看着上点,今儿个简单吃——久贫乍富最要不得,容易搞事情...”

    张三郎顿了顿,埋头想了想,突然嚷道,“还得有金乳酥!再来一盘金乳酥!”

    隔壁桌的食客是新客人,来“时鲜”才吃了两三顿,见这油头粉面张三郎“吨吨吨”一顿点菜,冲同桌的友人挑了挑眉,朗声笑道,“这位客官,您别不知,这家食肆不兴点菜,都是掌柜的让你吃什么你就吃什么,什么食材新鲜吃什么!”

    张三郎好久没装那啥了,清了清喉头,“那是您!”

    一扬怀里刻了名儿的黑漆木牌子,洋洋得意,“北京城头一份儿!爷想啥时候来就啥时候来,想吃啥吃啥!这叫啥!这才叫个尊贵!”

    隔壁桌的食客即刻吹胡子瞪眼,借着酒劲儿冲含钏嚷嚷,“掌柜的!这事儿当真?”

    含钏笑眯眯颔首,“当真当真。这位是英国府的张三郎君,是咱‘时鲜’的贵客,您背后挂着的书画,杌桌上摆着的花斛,都是他老人家送的。”

    食客蔑了张三郎一眼,目光带了四分羡慕三分嫉妒两分不甘。

    张三郎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程度的满足。

    还是外面好呀...

    我的快乐,又回来了...

    既是张三郎要吃饭,含钏钻进灶房露了个手艺。

    如今食肆里人员充足,光是大厨都是两个,一个是手艺愈发精湛的拉提,一个是在曹府灶房管事选拔赛里惜败却无比热爱庖厨的中年老大哥。

    副厨便是那三位手艺很不错的妈妈,崔二与阿蝉一个分管“时鲜”、一个分管“时甜”,人多的时候兼职跑堂、账房和小二,可谓是一专多能。

    钟嬷嬷就负责对大账,和骑小乖。

    老太太很是高兴,日日掏出私房银子给那秃骡子加餐,喂得走路外八字、肚子像饺子...

    故而,含钏虽日日过来,却不一定进灶房做饭,除非来的是老客,或是抹不去面儿的贵客。

    有些个消息灵通的客人听说了含钏被曹家找回去了,特来“时鲜”捧场,不为了吃饭,就为了和含钏搭上两句话,好同曹家拉拉近,故而含钏有时虽在食肆,遇到这样的食客,也只管避到后院去躲清静——“时鲜”就是个吃饭的地儿,论她是曹家姑娘,还是宫中御厨,在这儿都是厨子和掌柜;论食客是宫里的王爷,还是有钱的世家,在家都是来吃饭的人。

    这规矩可不能变。

    不能让吃饭的地方变了味儿。

    如张三郎这般,对食物有天然敬畏与由衷热爱的食客,既是挚友又是知音,含钏自然鼎力招待。

    除却张三郎点名要吃的菜式,含钏多加了盘奶汁高笋,意味着高中,清炒了份儿菜心,荤素搭配,干活不累。

    含钏亲端了托盘出来,在围兜上擦了擦手,端了碗芝麻园子做夜宵,陪张三郎慢条斯理地吃晚饭。

    张三郎率先夹了一筷子肠头,眯着眼睛嚼巴,满足地长长喟叹,“啊...就是这个味儿...”

    含钏笑眯眯的,“您甭跟这儿演,我可是日日送了食盒的,您自个儿打听打听满北京城,谁家吃过‘时鲜’的外带?待遇够好了!别一副刚从深山里放出来的样儿!”

    张三郎再夹了块儿芙蓉鸡片,摆摆手,“您不懂。在食肆里坐着吃,和您送上门憋着吃,这是两回事儿!更甭说,考前那几天,老师傅日日守着我呀,觉不可睡够,饭不可吃足,日日除了写文章,还是写文章!除了背文章,还是背文章...”

    张三郎指着自个儿脸,“您细瞅瞅,我现在是不是长得四平八稳的,特像文章?”

    含钏捂着嘴笑弯了眼。

    和老友说说话,吃吃饭,真是天下间一大幸事。

    张三郎一边说,一边也没耽误吃,把整条鳜鱼扒拉了下来,一口鱼肉一口葱丝儿,再蘸一口酸甜酱汁,“小小一个秀才,没啥说头,甭说我了,说说您!”再放了一块儿纤排入口,纤排是一早炖上的,软烂得一入口,骨头与肉瞬时分开,眯了眯眼,“您这是怎么一眨眼,便摇身一变成了漕帮大小姐了?”

    这事儿...就说来话长了...

    含钏长话短说,将认亲时的场景给张秀才作了简要汇报,着重感谢了对他送过来的那张英国公名帖的感激。

    张三郎摆摆手,“那名帖是我爹让我给的,您来我张家,还需要名帖?”

    含钏一愣。

    张三郎埋头又扒了口食儿,瓮声瓮气地,“我本来只准备了两木匣子银子,我爹不知从哪儿知道咱两的交情,立刻摁了张名帖叫一并送过来,说是...”张三郎歪着头想了想,“说是既两家有渊源,便该多走动走动,千万甭生疏了去。”

    含钏这些时日在曹家的耳濡目染下,进展飞速,一下子就明白了。

    英国公张家是老牌世家,这一辈儿却无人正经八百地入仕当官,他们曹家却是根正苗红的帮会头子、当朝新贵,虽炙手可热,却根基不稳,一老一新,趁着她与张三郎的交情搭上了线,两家都高兴。

    她和张三郎的情谊,不拘束于门第、阶层和家族。

    既做了朋友,又可互惠互利,那也挺好的。

    就像她和岳七娘,既是朋友,又是漕运生意上的伙伴,她靠着岳七娘从福建运过来的好货,撺下了好几道好菜。

    据说岳七娘凭着这桩漕运生意,在素来善于打理庶务的蒋家更有几分得脸。

    含钏笑着给张三郎斟了山楂茶,“那行。赶明儿我和我家老太太就递了帖子来叨扰您府上。”

    张三郎埋头吃,点头颔首,突然想起什么来,“也别赶明儿了,后几日我们家要办个春宴,现今还没下帖子,我娘是个爱热闹的,许是北京城里泰半的人家都要去,正好你们借机去认识认识。我回去就让母亲下帖子,你们只管来便是。”

    含钏想了想,点点头,“那行,那我回去问问我们家老太太的意见——毕竟这几日哥哥不在京里,也不知四处走动方不方便。”

    张三郎爽快一笑,“我自下我的帖子,你只管看自己方便罢。”

    隔壁食客结账要走,含钏送了送,回来见张三郎吃得差不多了,正啃着金乳酥,人还没坐下,就见张三郎埋下身子,轻声问她,“曹家人...待你可好?”

    含钏笑着点头,“祖母慈爱,哥哥和煦,人口简单,家风清明。”

    嗯...如果忽略不计,曹家喜欢剁人手、砍人腿的习性,还有稍不注意便流露出来的匪气...实在算是一个很有家风的宗族了...

    张三郎听此言,方舒了口长气,身形向后一靠,单手抿了抿油光锃亮的头发,“那就好。漕帮可不是好惹的,帮会出身,刀刃上舔血讨生活的,你那哥哥,叫啥来着?曹...”

    “曹醒——”含钏接上,“如今在京畿漕运司任四品同知。”

    张三郎点点头,“我父亲说,曹同知刚进京不到半年,便被内定为接替老漕运使司的人选了,三品大员指日可待。既是你哥哥,你好好抱住人大腿,凡事听话点。”

    头向下一低,手掩嘴,给含钏说悄悄话,“正好,趁这次春宴,看一看北京城的郎君,有几个还不错的货色——”

    含钏支棱起耳朵听。

    “定国公府的小公子,人品相貌挺好,样子吧,追我差了点儿,可也算是北京城有点名气的美男子。”

    “曲贵妃哥哥家的长公子,今年刚十六,正好跟着曲大人回京读书,如今在国子监念书,脾气还不错,就是...得好好想想,若是曹家和曲家联了姻,曲贵妃能笑死。”

    “还有还有,我媳妇儿的哥哥,尚探花,去年才中的探花,你见过!那可真是一表人才!看上去就让人流口水!只可惜,跟着隔壁老四去江南了...”

    张三郎越说越兴奋,手舞足蹈,大有不把含钏今天晚上嫁出去就不罢休的架势。

    张三郎撞了撞含钏的胳膊肘,挤眉弄眼,“怎么着?尚探花成吗?等他一回来,要不要我给你们牵个线?你来做我嫂嫂?”

    这怕是不太成。

    主要是怕你被隔壁阎王恁死。

    并且,也不太想被你叫做嫂嫂...

    含钏想了想,油头粉面张三郎挤眉弄眼叫嫂嫂的画面,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远在马背上的徐慨也跟着抖了抖,夜风萧瑟。

    年轻的秦王爷摸了摸脑袋,总觉得头上有点东西...

    “要不,我在‘时鲜’给您单辟一处角吧?”含钏眨了眨眼睛,“以秀才的功名做冰人的,您铁定是大魏朝第一人。”

    拱了拱手,“提前恭贺您生意兴隆,友谊长存。”

    张三郎“啧”了一声,笑起来,“您别不经心!往前您没认亲,是预备给您介绍两位读书厉害的少年郎,可看您身边有位神通广大的冯夫人,这才歇了心思。如今您认了亲,年岁又渐大,得瞪大眼睛好好找找了!”

    张三郎得意洋洋抬了下颌,“甭等我家小张三都出世了,您还是孤家寡人一个,那您给出来的份子礼金,我可是不还的。”

    年岁渐长的含钏抹了把额上的汗。

    是不是成了亲、或是快要成亲的人,都热衷于给人介绍对象?

    以前咋没感觉张三郎这么...这么八婆?

    含钏想了想。

    不不不。

    他一直这么八婆,只是以往被他凶猛的吃相所掩盖。

    如今吃饱喝足,就显出妖怪原形了...

    老友谈天说地,从科考掉头发,说到生孩儿要趁早,一直聊到打更的来回两趟,这才起了各回各家的心思。

    含钏陪着张三郎喝了两盏酒,醉晕晕回府去。

    刚进内院,便看到一个身影猫着腰从余氏和曹含宝的西厢出来。

    含钏一愣,眯眼看了半天,没看出是谁,再一眨眼,便没了影子。

    含钏眯着眼看,“那边有人?”

    小双儿顺着目光看过去,狐疑道,“没人呀...”

    含钏心里便将这事儿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