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血宫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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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华殿内外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惨死的侍卫女官全都秘密送出画京城，埋在了城郊园陵中。
新晋宫娥侍卫皆是贺什香的亲信。女官们给大行皇帝晟世整理了仪容换上了寿衣。
陌辰遣退了所有人，独自孤立在大殿上，目之所及，只有一片冰冷的金碧辉煌。
丝丝倦意袭上心头，陌辰感觉到隐隐的头痛，遂坐下休息，手肘撑在扶手上，轻轻摁太阳穴。
空气中悬浮着丝丝缕缕腥甜的味道，像是看不见的轻丝，飘摇游动，落上了她的发，沾上了她的衣襟，贴上了的脸，倒挂在她的衣袖上随风飘动。
一个时辰前，四个女官十个侍卫死在这间大殿里。
四人反应不及一箭穿胸，五人遭遇偷袭长刀捅心，剩下五人被馥衣卫在十招之内解决。
时光仿佛慢下了脚步，陌辰清楚地看见其中一个女官死亡的瞬间瞳孔迅速扩散，惊恐，痛苦，不舍，留念，各种感情接连变化闪过，最终化落成灰暗的死寂。
她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反胃恶心的感觉窜上胸口，陌辰伸手按了按胸口，强行压下恶心欲吐的感觉。
她这是怎么了。
陌辰甩甩头，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敏感。是了，因为那个小姑娘长得和瑞钰有几分相似。一定是因为这样。
丝丝血腥味交叠缠绕，编成了一张巨大的网，将她束缚在其中。
不，不，走开，走开。
陌辰大叫，伸手去退。
手肘一个悬空，陌辰险些磕在扶手上。
原来她只是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大殿里只有她一个人。她现在是女皇，没有人敢违抗她的命令。
再没有人敢嬉笑着和她顶嘴，说：“您总是这样不懂爱惜自己。每天操劳国事，连国主，都不带像您这样的。”
也没有人不顾她的不耐烦，絮絮叨叨地说：“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郡主您可别吓我呀。”
陌辰慢慢踱步出了宣华殿。
晨光熹微，微风起，重重叠叠的柳条向着她齐齐招摇伸展，像是千万条触角，挣扎着要将她拉入深不见底的深渊。
陌辰往后退了一步。
“皇上。”守夜的宫娥们见了陌辰，齐齐跪下行礼。这位的狠，她们有所耳闻，规规矩矩地行礼下跪，不敢造次。
陌辰稳住气息，没有力气说话，只好抬抬手，示意宫娥们起身。
宫娥们恭敬地站在两旁，等待吩咐。
陌辰不敢再去看那些柳树挥舞的触角，冷厉地吐出一句：“叫人把这些柳树砍了，换上别的。”拂袖回了殿内。
其中品级最高的女官大着胆子上前说：“皇上可还要在宣华殿的寝宫就寝？”
宣华殿的寝宫。
晟世死时的狂怒愤恨。
陌辰挥手：“给朕另择寝宫。”
“是。”女官小心翼翼地问，“不知皇上是否有中意的寝殿？”
“你自己看着办吧。”
陌辰把自己关在宣华殿里，食水不进。宫人们不敢前去打扰，只能不断换了新鲜饭菜，时刻等待陌辰的召唤。
“父王，我不想做皇帝。”陌辰抱着膝盖，坐在大殿阴暗无光的角落里，轻声喃喃。
坐了好久好久，没有人来找她，关心她现在在做什么，没有人在乎她的心情怎样，是否快乐，没有告诉她地上很凉，小心风寒。
诺大的宣华殿清冷静谧如坟墓。
她想念父亲温暖的手，想念父亲宽阔的背，似乎她只要躲在他的身后，就什么都不用怕。
“父王，父王……你在哪里？”陌辰咬着唇，心里默默地念道。
很多很多年以前，有一次父王带她去狩猎。她因为追赶一只小鹿而落入了一只深坑里。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她就是这样，抱着腿，默默地等待父王来救她。没有哭泣，没有慌张，因为她知道，父王一定会来的。
可是现在，又有谁会来就她呢？
没有人。
谁也不会来救她。
他们只是在谋划着怎么打败她，把她从这个人人觊觎的皇位上拖下来，把她扔入地狱里，万劫不复。
“父王，你不是说如果我不想做帝王，你就要让我成为天下最幸福的孩子吗？你骗我，你骗我，你们都在骗我。”陌辰扯着自己的袖子，因愤怒无处发泄而喘着粗气，“你们都是骗子。你骗我，萧煜骗我，白熙骗我，柳月慢也在骗我。”
陌辰一掌拍飞墙上的琉璃盏：“我不要做什么劳什子的皇帝。”
殿外，贺什香见殿门紧闭，问女官：“皇上呢？”
女官含糊地答：“下官也不知。皇上只在清晨时出来呆了一会儿，然后就把自己关在大殿里，滴水不进，下官也很是担心。”
“哦？”贺什香疑惑地挑起了眉，“皇上有没有交待什么？”
女官据实以答：“皇上让人把殿外的柳树全都砍了，种成别的。”
贺什香看了看葱葱翠翠的柳树，说：“罢了，把食盒留下，你们先退下吧。”
贺什香上前推了推殿门，殿门没有锁。她用尽全力，好容易才把沉重的红漆殿门。
陌辰站在逆光处，听到殿门缓缓合上的声音，这才慢慢偏过头来。
“陌辰，”贺什香轻声唤道，“南炀池的新荷露了尖，厨房做了荷香莲子羹，我特意带来给你尝尝，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味口。”
陌辰转过身来，突然说：“回首池的明若芙蕖此时也开了吧。”
贺什香一愣，总算明白过来陌辰不饮不食的缘由，如此一来，她势必要和白熙决裂。就算他们之间没有爱，相处了那么久，千丝万缕的情谊一刀斩断，一时之间确实难以接受。
陌辰端起荷香莲子羹，闻了闻，微微一笑：“好香。”舀了一勺放入口中，清香溢满唇齿间，“什香，我以为你会叫我皇上的。”
贺什香说：“在我心里，你就像我的妹妹。”
“什香，你打算如何对付我？”心照不宣的话，就这样突然间说了出来，让人不得不去面对。
贺什香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说：“苏不闻在梓园，他想要见你。”
“好，”陌辰放下碗，“待朕更了衣，便去见他。”
贺什香收起食盒，临走时回头道：“你若只是波华山上的阿辰，那该多好。”
再见苏不闻。
他仍旧是分别时的样子，峨冠广袖，衣带当风，飘逸脱俗，风流不羁。
陌辰着了金红宽带束腰长裙，裙裾摇曳，一步一生莲。
苏不闻眼里却看不见所谓的帝王权势，他盯着陌辰看了半晌，说：“陌辰，你的气色不太好。”
陌辰淡淡地说：“许是累了吧。”
“今日请你来，不过是久无棋友，难得你在附近，陪我下一局吧。”苏不闻说着端出了棋盒。
苏不闻摆出一个请的手势。
陌辰执白先行。
两人皆是懒懒地落着子，全然没有波华别院对弈时的全神贯注，步步紧逼。
陌辰闲闲地问：“你从此便住在宫里？”
晟铭并未在画京城中。陌辰是新皇登位，没有个助手，于是贺什香搬到凤华殿，暂时行使总管之职。
苏不闻打量打量了梓园，说：“园子不大，环境清幽，倒也是个好地方。”
陌辰吃掉了四子，一粒粒地拈出捏在掌心，说：“难为你肯为她如此。”
贺什香的贴身婢女小绿匆匆闯了进来，“扑通”跪倒说：“皇上，大王妃请您去凤华殿议事。”
陌辰看了看下了一半的棋局，不无遗憾地说：“看来今天不能陪苏兄尽兴了。”
苏不闻说：“无妨。我会留着棋局等你。”
陌辰懒懒地站起，对小绿说：“走吧。看看到底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让她竟敢用来来打断朕的棋局。”
凤华殿外整齐地列着贺什香的馥衣卫。
陌辰对小绿玩笑道：“若是让人看见这阵势，还当是大王妃打算弑君呢。”
小绿吓得一哆嗦，说：“皇上千万别误会，是关紧急，王妃是恐有人偷听。”
陌辰浅浅一笑，说：“我不过说笑罢了。”
凤华殿里，贺章，贺什香，还有依附于贺氏的几位大臣全都到了。
“皇上，”贺什香手里拿着加急文书，说，“大殿下晟铭在东七郡的支持下自封为帝，诋毁皇上伪造圣旨，篡夺王位。”
这皇位，可不就是伪造圣旨，篡夺而来的么？陌辰自嘲道。怎么大家都忘了。
表面上，她仍要做铁血刚毅的帝王：“传朕的旨意，昭告天下，大殿下晟铭枉顾先皇遗旨，意图自立，其罪当诛。”
“皇上圣明。”大臣们齐声说道。
陌辰低下声音说：“速派使者前往东七郡，与各郡守谈判。只要能收服东七郡，晟铭便孤掌难鸣。”
冠冕堂皇，背地文章，两样都要做全。
交待完这一切，陌辰遣退了众大臣。
贺什香故意落下几步，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陌辰：“岱析郡守意图起兵，却被唐、佐、谢、顾四大世家合力制止。现郡守已被秘密关押起来，只等皇上登基之后，再公开处置，已示天下。这信，”她顿了一顿，说，“是顾家少家主给您的。”
陌辰接过信，却没有立刻打开，隔着信封触到厚厚的信纸，似有千斤重。
这时女官进来说，新寝宫已经布置好了。
新寝宫是一处阳光充足的偏殿。
陌辰站在一人高的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冷艳高贵，煞气逼人。忽然蹲下身子，无声无泪地哭了：“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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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辰往后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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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华殿的寝宫。
晟世死时的狂怒愤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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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香，你打算如何对付我？”心照不宣的话，就这样突然间说了出来，让人不得不去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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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皇位，可不就是伪造圣旨，篡夺而来的么？陌辰自嘲道。怎么大家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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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圣明。”大臣们齐声说道。
陌辰低下声音说：“速派使者前往东七郡，与各郡守谈判。只要能收服东七郡，晟铭便孤掌难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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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待完这一切，陌辰遣退了众大臣。
贺什香故意落下几步，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陌辰：“岱析郡守意图起兵，却被唐、佐、谢、顾四大世家合力制止。现郡守已被秘密关押起来，只等皇上登基之后，再公开处置，已示天下。这信，”她顿了一顿，说，“是顾家少家主给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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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寝宫是一处阳光充足的偏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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