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丹心第十九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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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涉锃地拔出了佩剑,魏无羡用两根手指把剑锋拨开,微笑道:“做什么?可别忘了,你现在灵力尽失啊,这样威胁我有用吗?”苏涉举着剑,刺也不是,收也不是。一阵咬牙,吐出一口血,终于强力破除了禁言术,可一张嘴,声音沙哑得犹如苍老了四十岁:“你们针对我翻来覆去,究竟含沙射影什么!”魏无羡道:“我这是在含沙射影吗?那我再说清楚些。你们失去灵力,一定是因为都做了同一件事。什么事?杀走尸。杀走尸的时候,这位秣陵苏氏的苏宗主,和你们一路上来。他装作是御琴退魔,其实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战曲的一部分篡改成了另一段害人的旋律。你们在浴血奋战,而他表面上和你们一同战斗,暗地却下阴手……”苏涉道:“含血喷人!”魏无羡道:“在场姑苏蓝氏的琴修不少吧?方才你们上山时,秣陵苏氏所奏战曲是不是有错?”端坐在殿中的诸名蓝氏琴修思索一阵,一人道:“当时战况激烈……我等实在没有精力再去注意旁人弹的是不是精准。”闻言,苏涉面色稍霁。蓝启仁却忽然道:“确实有几处不对。”别家有人疑道:“世上当真有这样邪门的曲子,听了就能让人失去灵力?!”魏无羡道:“怎么没有?琴声能退魔,为何不能召邪?有一本东瀛秘曲集,叫做《乱魄抄》,里面抄录的都是东瀛之地流传的邪曲,连杀人秘曲都有,让人暂时失去灵力,又为什么不可能?蓝启仁前辈就在这里。你问他,姑苏蓝氏的藏书阁下、禁书室中,有没有这本书?”定了定神,苏涉冷笑道:“就算有这种曲子,当年我在姑苏蓝氏学艺时,品级不够根本进不了禁书室,无缘得见。后来我也不曾迈进云深不知处一步,对这本书更是闻所未闻!倒是你,对这《乱魄抄》如此熟悉,又和含光君亲密异常,岂不是比我更有可能接触这本书?”魏无羡笑道:“我可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演奏过什么曲子。谁说一定要你能进禁书室?你主子能出入自如不就行了?篡改曲谱的伎俩,大概也是他教给你的吧。”能在云深不知处出入自如的位高权重者,苏涉的主子,不必明言,谁都知道,只有敛芳尊!苏涉道:“笑话!敛芳尊让我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他已经是统领百家的仙督,又不需要争权称霸,让这么多人前来送死,他有什么好处?”魏无羡道:“若是真的没好处,他也不会让你三番两次扮成个鬼鬼祟祟的雾面人来抢夺赤锋尊的尸体和阴虎符残件了。你主人打的好主意,四下抓捕各家子弟,把这么多人都引到乱葬岗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自己借口受伤不来避嫌,和你里应外合,一个用邪曲败人灵力,一个用阴虎符操纵凶尸围山。最后上千人全军覆没在我的地盘,说不是我下的手,谁都不信对不对?你们也不怕撞上我,反正魏无羡臭名昭著,新仇旧恨一齐上涌,群情激奋根本没人听我辩解,说不定会再引得我杀性大发大开杀戒,还省得你们动手了!”一片惊疑不定之中,苏涉强自镇定,道:“一面之词。”魏无羡看着他,继续道:“你出身姑苏蓝氏,身为外姓门生,靠着剽窃模仿本家秘技建立了自己的家族。你知道姑苏蓝氏中许多人都对你和秣陵苏氏满心不屑,于是你就利用这份不屑。邪曲虽能害人,但对奏者灵力也有要求,光是你一个人,当然没办法奏出让近千人都失去灵力的威力,所以你带来了秣陵苏氏的所有琴修,让他们与你合奏!在场各家只有姑苏蓝氏有可能听出不对,然而他们不屑于注意你,就算是注意到了你们弹错战曲,也只以为你学艺不精,把门生也教错了。“既然你信誓旦旦说这是一面之词,那么你敢不敢现在当着我的面,把秣陵苏氏之前上山途中驱尸退魔的战曲再弹一遍?蓝湛你别听,我听就行了。反正我修鬼道又不需要灵力,没了也无所谓。”蓝启仁就站在这里听着。如果苏涉现在弹的和刚才不一样,立刻就会被揪出来!伏魔殿中众人悄悄地离秣陵苏氏众人越来越远,不知不觉腾出了一大片空地,将他们孤立在中间。魏无羡趁机道:“不肯弹?好,没关系。你不如看看,这是什么?”他从怀中取出两张泛黄的纸张,晃了晃,只让人隐约看清上面记的是曲谱:“你以为之前在金麟台我们真的无功而返吗?那铜镜之后的密室里,金光瑶藏着的两张从乱魄抄上撕下来的残页,已经被我们找到了。只要拿给蓝启仁前辈一看,让他辨一辨里面有没有方才你奏过的旋律,就真相大白了。”苏涉冷笑道:“你撒谎。我怎么知道这是不是你随便乱写的曲谱,用来污蔑。”魏无羡道:“难道我还整天带两张曲谱在身上准备随时拿出来?反正是不是撒谎,蓝启仁前辈一看便知。”苏涉原本怀疑有诈,但见魏无羡满面诡笑,语气笃定,蓝启仁接了过去,看得眉头皱起,心中一紧,道:“蓝前辈,当心有诈!”说着伸手去夺那两张纸。正在此时,避尘的冰蓝色剑光向他袭去。苏涉腰间佩剑出鞘格挡,怒道:“卑鄙!”挡了一下之后,他才忽然反应过来,上当了!苏涉的佩剑,名叫“难平”,此刻与避尘相击,银色的剑身之上,正流转着暗红色的剑光——分明灵力充沛!魏无羡一下子把那两张纸折了重新收入怀里,讶然道:“我没看错吧?你居然还有灵力傍身!恭喜恭喜。不过,敢问如果不是图谋不轨,你为何要隐瞒自己没有失去灵力的事实?”这两张纸自然不是什么从金麟台上搜来的《乱魄抄》残页,而是蓝忘机在禁书室时手写的金光瑶弹奏过的古怪旋律。当时,蓝忘机留了一份给蓝曦臣对照察看,魏无羡则顺手把他和蓝忘机的那两份收了起来,带在身上。方才刚好拿出来骗人,让苏涉疑虑焦躁。再加上此前他故意言语嘲讽,反复刺激苏涉,果然令他心浮气躁。最后,不需魏无羡言语提醒,蓝忘机突发一试,苏涉便漏了底。原本倒也可以直接对苏涉动手,逼他自卫暴露灵力未失的事实。可若不一步一步引苏涉自己露出马脚、再将来龙去脉点点滴滴告诉旁人,效果恐怕就没这么好了。苏涉见一时大意,被探出了底,和蓝忘机拆了几招,感觉吃力,刚想腾出手抓个人质,魏无羡立刻看破了他的意图,道:“当心!他要抓肉盾了!”众人纷纷闪避。其实倒也不必,因为蓝忘机动起手来就和魏无羡说起话来一样,步步紧逼,不留余地,苏涉不得不全力应对才能不落于下风。他踉踉跄跄退至台阶前,低头一看,脚下正是红色的咒阵。蓝忘机神色一凛,魏无羡心道:“要糟!他要破坏这个刚刚补好的阵法了!”果然,苏涉咬破舌尖,含了一口血,往地上一喷。密密麻麻的血迹遮盖住了黯淡不清的红色痕迹。蓝忘机顾不得再去与他缠斗,左手在避尘锋芒上一划,试图重绘。苏涉趁机摸出一张符咒,往地下一摔,一阵蓝色的火焰和烟雾滚滚冒起。传送符!那多次出现的雾面人,果然就是苏涉!魏无羡蹲到蓝忘机身边,道:“怎么样?”蓝忘机用流着血的手指在地面上描画了一阵,摇了摇头。新血已彻底覆盖破坏了原来的咒印,补不回来了。魏无羡把他的手拿起来,用自己的袖子擦去了上面的血和灰,道:“没用就别画了。”阵法将破,摇摇欲坠。秣陵苏氏那群门生面色茫然,看来苏涉并没有告诉他们自己弹的是错误的曲子,也没告诉他们避免失去灵力的法子。也就是说,在原本的计划里,这群秣陵苏氏的门生,和旁人一样,都是要去死的。他们生怕旁人心生怨恨,要找他们报复发泄,挤成一团。然而伏魔殿内已一片惶恐,没几个人顾得上报复他们。几名家主抓住自己的儿子,叮嘱道:“待会儿群尸一冲进来,你护住自己,想办法逃出去,无论如何也要活着!知道吗?!”金凌听了一阵肉酸,然而心底也有点期待自己舅舅也说这句话,等了半天也没见他有所表示,忍不住使劲儿瞅他。江澄终于把目光转了回来,阴霾微散,却皱起了眉:“你眼睛怎么了?”……金凌颇为不快地道:“没怎么!”魏无羡正在一边低声和蓝忘机商量,一边撕下一端干净的袖子给蓝忘机清理包扎手上伤口。两人似乎说定了什么,正点头时,背后突然冲出一道身影,劈剑斩来。两人轻飘飘闪开,魏无羡定睛一看,道:“怎么又是你?”又是那名在不夜天城一晚因他失去了一条腿的中年男子。他双目血红,持剑道:“魏无羡,你刚才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信!“魏无羡道:“事情败露,苏涉都亮剑了,而且逃跑了。你还有什么不信?”中年男子又是一剑劈来,大吼道:“我不相信!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不信!”仇恨会蒙蔽一个人的双眼,让他绝不肯承认任有利于自己仇人的东西。蓝忘机看了看自己手上包扎到一半、还没打结的布条,右手伸指一弹,一声金石之响,徒手弹开了那名男子鲁莽的剑锋。那中年人倒在地上,人群中又奔出来一名少年,正是那个父母双亡的年轻修士,盯着魏无羡,恨恨道:“魏无羡,你别以为……你……你手上的累累血债,我们终归是要讨还的!”魏无羡给蓝忘机打完了那个结,道:“还?”他转过身来,道:“是。我手上是血债累累。不过,早在十三年前,你们不是已经讨还过一次了吗?“他道:“你们还想讨还什么?无非是要我下场凄惨、以消自己心头之恨罢了。请问我的下场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你没了一条腿,我碎尸万段,死无全尸;你失去双亲,而我早就家破人亡,被家族驱逐,是条丧家之犬,双亲骨灰都没见着一个。”江澄坐在人群之中,听到这段话,搭在金凌肩膀上的五指渐渐抓紧。魏无羡继续道:“还是恨温氏余孽?可是温氏余孽已经一个不留了。大部分死在了射日之征的战场上,少部分死在了你们给他们划的一块拘禁地里。“最后的五十多个老弱残兵,全都死在了这儿,就在你们脚下的这片土地上。就死在你们手里。”他道:“说吧。你们还想我怎么还?”蓝忘机盯着自己手上的那个结,末了,终于放下了袖子,掩住了它。伏魔殿中,一时死寂。殿外的尸群已经涌进门来一波,被温宁挡了回去,可很快又有另一波从侧面突入,支撑不了多久了。仇人就在面前自己却无力杀之,再加上被这群非人之物的咆哮唤起了内心的恐惧,那中年男人绝望地道:“……反正这整座乱葬岗已经被凶尸重重包围……今天横竖都是要死了!这个仇……”魏无羡却道:“谁说今天横竖都要死了?”他一边说着这句话,一边脱掉了黑色外袍。不知这人究竟想干什么,所有人都惊疑不定地看着他。黑衣之下是雪白的中衣,蓝忘机拔剑出鞘,魏无羡顺手在避尘的剑刃上一划,低头,在身上画了数十道血红的痕迹。赤红色的咒印,画的越多,殿内众人越是屏气凝神。他们都认得这个纹路,却都难以置信,或说难以承认。添上了最后一笔,魏无羡仰起头,整了整衣领。穿在他身上的,已经不是一件白衣——赫然是一面将所有凶邪妖煞之物、尽数吸引到一人身上的,召阴旗!
苏涉锃地拔出了佩剑,魏无羡用两根手指把剑锋拨开,微笑道:“做什么?可别忘了,你现在灵力尽失啊,这样威胁我有用吗?”苏涉举着剑,刺也不是,收也不是。一阵咬牙,吐出一口血,终于强力破除了禁言术,可一张嘴,声音沙哑得犹如苍老了四十岁:“你们针对我翻来覆去,究竟含沙射影什么!”魏无羡道:“我这是在含沙射影吗?那我再说清楚些。你们失去灵力,一定是因为都做了同一件事。什么事?杀走尸。杀走尸的时候,这位秣陵苏氏的苏宗主,和你们一路上来。他装作是御琴退魔,其实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战曲的一部分篡改成了另一段害人的旋律。你们在浴血奋战,而他表面上和你们一同战斗,暗地却下阴手……”苏涉道:“含血喷人!”魏无羡道:“在场姑苏蓝氏的琴修不少吧?方才你们上山时,秣陵苏氏所奏战曲是不是有错?”端坐在殿中的诸名蓝氏琴修思索一阵,一人道:“当时战况激烈……我等实在没有精力再去注意旁人弹的是不是精准。”闻言,苏涉面色稍霁。蓝启仁却忽然道:“确实有几处不对。”别家有人疑道:“世上当真有这样邪门的曲子,听了就能让人失去灵力?!”魏无羡道:“怎么没有?琴声能退魔,为何不能召邪?有一本东瀛秘曲集,叫做《乱魄抄》,里面抄录的都是东瀛之地流传的邪曲,连杀人秘曲都有,让人暂时失去灵力,又为什么不可能?蓝启仁前辈就在这里。你问他,姑苏蓝氏的藏书阁下、禁书室中,有没有这本书?”定了定神,苏涉冷笑道:“就算有这种曲子,当年我在姑苏蓝氏学艺时,品级不够根本进不了禁书室,无缘得见。后来我也不曾迈进云深不知处一步,对这本书更是闻所未闻!倒是你,对这《乱魄抄》如此熟悉,又和含光君亲密异常,岂不是比我更有可能接触这本书?”魏无羡笑道:“我可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演奏过什么曲子。谁说一定要你能进禁书室?你主子能出入自如不就行了?篡改曲谱的伎俩,大概也是他教给你的吧。”能在云深不知处出入自如的位高权重者,苏涉的主子,不必明言,谁都知道,只有敛芳尊!苏涉道:“笑话!敛芳尊让我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他已经是统领百家的仙督,又不需要争权称霸,让这么多人前来送死,他有什么好处?”魏无羡道:“若是真的没好处,他也不会让你三番两次扮成个鬼鬼祟祟的雾面人来抢夺赤锋尊的尸体和阴虎符残件了。你主人打的好主意,四下抓捕各家子弟,把这么多人都引到乱葬岗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自己借口受伤不来避嫌,和你里应外合,一个用邪曲败人灵力,一个用阴虎符操纵凶尸围山。最后上千人全军覆没在我的地盘,说不是我下的手,谁都不信对不对?你们也不怕撞上我,反正魏无羡臭名昭著,新仇旧恨一齐上涌,群情激奋根本没人听我辩解,说不定会再引得我杀性大发大开杀戒,还省得你们动手了!”一片惊疑不定之中,苏涉强自镇定,道:“一面之词。”魏无羡看着他,继续道:“你出身姑苏蓝氏,身为外姓门生,靠着剽窃模仿本家秘技建立了自己的家族。你知道姑苏蓝氏中许多人都对你和秣陵苏氏满心不屑,于是你就利用这份不屑。邪曲虽能害人,但对奏者灵力也有要求,光是你一个人,当然没办法奏出让近千人都失去灵力的威力,所以你带来了秣陵苏氏的所有琴修,让他们与你合奏!在场各家只有姑苏蓝氏有可能听出不对,然而他们不屑于注意你,就算是注意到了你们弹错战曲,也只以为你学艺不精,把门生也教错了。“既然你信誓旦旦说这是一面之词,那么你敢不敢现在当着我的面,把秣陵苏氏之前上山途中驱尸退魔的战曲再弹一遍?蓝湛你别听,我听就行了。反正我修鬼道又不需要灵力,没了也无所谓。”蓝启仁就站在这里听着。如果苏涉现在弹的和刚才不一样,立刻就会被揪出来!伏魔殿中众人悄悄地离秣陵苏氏众人越来越远,不知不觉腾出了一大片空地,将他们孤立在中间。魏无羡趁机道:“不肯弹?好,没关系。你不如看看,这是什么?”他从怀中取出两张泛黄的纸张,晃了晃,只让人隐约看清上面记的是曲谱:“你以为之前在金麟台我们真的无功而返吗?那铜镜之后的密室里,金光瑶藏着的两张从乱魄抄上撕下来的残页,已经被我们找到了。只要拿给蓝启仁前辈一看,让他辨一辨里面有没有方才你奏过的旋律,就真相大白了。”苏涉冷笑道:“你撒谎。我怎么知道这是不是你随便乱写的曲谱,用来污蔑。”魏无羡道:“难道我还整天带两张曲谱在身上准备随时拿出来?反正是不是撒谎,蓝启仁前辈一看便知。”苏涉原本怀疑有诈,但见魏无羡满面诡笑,语气笃定,蓝启仁接了过去,看得眉头皱起,心中一紧,道:“蓝前辈,当心有诈!”说着伸手去夺那两张纸。正在此时,避尘的冰蓝色剑光向他袭去。苏涉腰间佩剑出鞘格挡,怒道:“卑鄙!”挡了一下之后,他才忽然反应过来,上当了!苏涉的佩剑,名叫“难平”,此刻与避尘相击,银色的剑身之上,正流转着暗红色的剑光——分明灵力充沛!魏无羡一下子把那两张纸折了重新收入怀里,讶然道:“我没看错吧?你居然还有灵力傍身!恭喜恭喜。不过,敢问如果不是图谋不轨,你为何要隐瞒自己没有失去灵力的事实?”这两张纸自然不是什么从金麟台上搜来的《乱魄抄》残页,而是蓝忘机在禁书室时手写的金光瑶弹奏过的古怪旋律。当时,蓝忘机留了一份给蓝曦臣对照察看,魏无羡则顺手把他和蓝忘机的那两份收了起来,带在身上。方才刚好拿出来骗人,让苏涉疑虑焦躁。再加上此前他故意言语嘲讽,反复刺激苏涉,果然令他心浮气躁。最后,不需魏无羡言语提醒,蓝忘机突发一试,苏涉便漏了底。原本倒也可以直接对苏涉动手,逼他自卫暴露灵力未失的事实。可若不一步一步引苏涉自己露出马脚、再将来龙去脉点点滴滴告诉旁人,效果恐怕就没这么好了。苏涉见一时大意,被探出了底,和蓝忘机拆了几招,感觉吃力,刚想腾出手抓个人质,魏无羡立刻看破了他的意图,道:“当心!他要抓肉盾了!”众人纷纷闪避。其实倒也不必,因为蓝忘机动起手来就和魏无羡说起话来一样,步步紧逼,不留余地,苏涉不得不全力应对才能不落于下风。他踉踉跄跄退至台阶前,低头一看,脚下正是红色的咒阵。蓝忘机神色一凛,魏无羡心道:“要糟!他要破坏这个刚刚补好的阵法了!”果然,苏涉咬破舌尖,含了一口血,往地上一喷。密密麻麻的血迹遮盖住了黯淡不清的红色痕迹。蓝忘机顾不得再去与他缠斗,左手在避尘锋芒上一划,试图重绘。苏涉趁机摸出一张符咒,往地下一摔,一阵蓝色的火焰和烟雾滚滚冒起。传送符!那多次出现的雾面人,果然就是苏涉!魏无羡蹲到蓝忘机身边,道:“怎么样?”蓝忘机用流着血的手指在地面上描画了一阵,摇了摇头。新血已彻底覆盖破坏了原来的咒印,补不回来了。魏无羡把他的手拿起来,用自己的袖子擦去了上面的血和灰,道:“没用就别画了。”阵法将破,摇摇欲坠。秣陵苏氏那群门生面色茫然,看来苏涉并没有告诉他们自己弹的是错误的曲子,也没告诉他们避免失去灵力的法子。也就是说,在原本的计划里,这群秣陵苏氏的门生,和旁人一样,都是要去死的。他们生怕旁人心生怨恨,要找他们报复发泄,挤成一团。然而伏魔殿内已一片惶恐,没几个人顾得上报复他们。几名家主抓住自己的儿子,叮嘱道:“待会儿群尸一冲进来,你护住自己,想办法逃出去,无论如何也要活着!知道吗?!”金凌听了一阵肉酸,然而心底也有点期待自己舅舅也说这句话,等了半天也没见他有所表示,忍不住使劲儿瞅他。江澄终于把目光转了回来,阴霾微散,却皱起了眉:“你眼睛怎么了?”……金凌颇为不快地道:“没怎么!”魏无羡正在一边低声和蓝忘机商量,一边撕下一端干净的袖子给蓝忘机清理包扎手上伤口。两人似乎说定了什么,正点头时,背后突然冲出一道身影,劈剑斩来。两人轻飘飘闪开,魏无羡定睛一看,道:“怎么又是你?”又是那名在不夜天城一晚因他失去了一条腿的中年男子。他双目血红,持剑道:“魏无羡,你刚才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信!“魏无羡道:“事情败露,苏涉都亮剑了,而且逃跑了。你还有什么不信?”中年男子又是一剑劈来,大吼道:“我不相信!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不信!”仇恨会蒙蔽一个人的双眼,让他绝不肯承认任有利于自己仇人的东西。蓝忘机看了看自己手上包扎到一半、还没打结的布条,右手伸指一弹,一声金石之响,徒手弹开了那名男子鲁莽的剑锋。那中年人倒在地上,人群中又奔出来一名少年,正是那个父母双亡的年轻修士,盯着魏无羡,恨恨道:“魏无羡,你别以为……你……你手上的累累血债,我们终归是要讨还的!”魏无羡给蓝忘机打完了那个结,道:“还?”他转过身来,道:“是。我手上是血债累累。不过,早在十三年前,你们不是已经讨还过一次了吗?“他道:“你们还想讨还什么?无非是要我下场凄惨、以消自己心头之恨罢了。请问我的下场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你没了一条腿,我碎尸万段,死无全尸;你失去双亲,而我早就家破人亡,被家族驱逐,是条丧家之犬,双亲骨灰都没见着一个。”江澄坐在人群之中,听到这段话,搭在金凌肩膀上的五指渐渐抓紧。魏无羡继续道:“还是恨温氏余孽?可是温氏余孽已经一个不留了。大部分死在了射日之征的战场上,少部分死在了你们给他们划的一块拘禁地里。“最后的五十多个老弱残兵,全都死在了这儿,就在你们脚下的这片土地上。就死在你们手里。”他道:“说吧。你们还想我怎么还?”蓝忘机盯着自己手上的那个结,末了,终于放下了袖子,掩住了它。伏魔殿中,一时死寂。殿外的尸群已经涌进门来一波,被温宁挡了回去,可很快又有另一波从侧面突入,支撑不了多久了。仇人就在面前自己却无力杀之,再加上被这群非人之物的咆哮唤起了内心的恐惧,那中年男人绝望地道:“……反正这整座乱葬岗已经被凶尸重重包围……今天横竖都是要死了!这个仇……”魏无羡却道:“谁说今天横竖都要死了?”他一边说着这句话,一边脱掉了黑色外袍。不知这人究竟想干什么,所有人都惊疑不定地看着他。黑衣之下是雪白的中衣,蓝忘机拔剑出鞘,魏无羡顺手在避尘的剑刃上一划,低头,在身上画了数十道血红的痕迹。赤红色的咒印,画的越多,殿内众人越是屏气凝神。他们都认得这个纹路,却都难以置信,或说难以承认。添上了最后一笔,魏无羡仰起头,整了整衣领。穿在他身上的,已经不是一件白衣——赫然是一面将所有凶邪妖煞之物、尽数吸引到一人身上的,召阴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