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2 时之间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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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光向外看,这里是他们旅途的终点,透过巨大的舷窗,满目疮痍的世界像漏风的口袋,东一个西一个散落在这里,耳畔不时回荡着悠长的龙吟,是因为原主人的力量太过强大,就算离开了,饱含神秘力量的声音仍然残留下来。

    这种声音名为“龙语”!

    “主神……”蓝光把光屏转过去,想要询问什么,头顶上忽然落了几星光点。他有点费力的用圆滚滚的身体做出了一个仰头的动作,黑色光屏上,清晰地倒映出了主神的身影。

    他在长大——身体膨胀,羽毛丰盈,永恒之轮将历经不知多少年收集到的力量毫无保留的输送给主神,经过这个控制中枢,预备发动强大的回溯魔法。几个呼吸的功夫,滚圆的小猫头鹰已经完全变了一副样子,头两侧翘起对称的羽冠,右眼睁左眼闭,睁开的右眼是阿瑟给予他的翡翠色。

    “咕——”猫头鹰发出一声鸣叫,这道声音仿佛回荡在整片时空之中。

    他是主神,阿瑟唯一的造物,永恒之轮“活”的核心。

    蓝光说不出此时的感受,他觉得这一刻的主神,仿佛与外面的无尽时空站在同一高度,冰冷又严肃的俯瞰一切。

    “欢迎回来。”主神开口,声音已经不是先前咋咋呼呼的腔调,音色沉淀下来,永恒之轮与他一起发出共鸣,唯独吐出一个名字的时候,发音无比温柔。

    “阿瑟。”

    阿瑟睁开了眼睛,回归本体的感觉令他怀念。如同往常一样,萨里奥比他先醒来,坐在床头,五指温柔的梳理他的金发。

    身侧就是时空中永恒的亮光,舷窗将一切景象清晰的呈现,黑发的青年静静地注视着外面的凌乱狼藉,黄金瞳缓缓合死,又缓缓睁开。

    “阿瑟,本来想让你就这么重启一切,但是事到临头,我果然还是不甘心。”萨里奥的目光穿越时空,落到已经丧失生机的黑龙身上。在黑龙的尸骸之上,黄金龙展翅咆哮,不可一世。

    “这样回到过去,就像落荒而逃一样。”

    阿瑟坐起身,突然觉得自己的左眼隐隐作痛,不过现在已经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了,“你想做什么?”

    萨里奥的手仍然温柔,骤然森冷的语气却说明,他已经释放了龙类暴虐的杀心。龙族的暴虐与力量齐名,混血的阿瑟也时常被这种源自血脉的激烈感情影响,更别说纯血龙族。

    “杀了他!我把我的骨给你,我把我的血给你,这是杀伤龙族的利剑,配合法师塔,可以的。”明明说着不惜性命的话,萨里奥的语气仍然缱绻,他握住阿瑟的手,放在自己的心脏上,眼神带着几分无声的催促。

    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阿瑟定定的看着他,左眼的灼痛越发明显,好像有什么剧烈的变化在里面发生。手刃恋人这种事,没有谁能做的出来,但是阿瑟知道,战胜布瑞朗特恩,是萨里奥属于初代龙的骄傲。

    如果不是死过一次,布瑞朗特恩绝不会是萨里奥的对手!

    阿瑟尊重萨里奥的骄傲。

    “我很快就会追随你而去。”紫萝蓝色的眼眸清晰地呈现出竖立的瞳孔,一半龙血开始在阿瑟的身体里鼓噪,只有如此,他才有剥离龙骨的能力,“你死了,我绝不会独活。”

    “所以等等我啊,很快的。”

    萨里奥忍不住笑了,“怎么说得像生离死别一样?明明很快就会再次见面,再次见到阿瑟,一定是最可爱的小时候的样子。”

    “没有你小时候可爱,”阿瑟也笑了,“不过重来一次,我可以稍微做些改变。”

    “比如‘花花’?”

    “……放过我吧。”

    永恒之轮释放出巨大的领域,这片领域将作为最终的战场。主神将蓝光庇护在自己的翼下,教他一会儿怎么逃跑。

    “去找阿瑟,紧紧跟在他身边,一步也不要离开。只有这样,你才能被一起带回过去。”

    蓝光的光屏闪动一下,他有些困惑的抬头,光屏上出现了代表疑问的表情。、

    “……那你呢?”

    主神沉默了。

    “我就是为了今天而诞生的。”他轻轻的说道,“只为今天。”

    “无论是作为永恒之轮核心的我也好,作为操控轮回者生死的主神的我也好,我从诞生开始,就明白自己的使命,并为此喜悦。”

    “那个蜷缩在阴暗房间里哭泣的幼崽,终于获得了可以扭转一切的权柄。这一次一切都会不一样,没有人能操控阿瑟,没有人能折辱阿瑟……曾经遭受的苦难,阿瑟不会再经历一遍。”

    “这就够了,这就是身为造物的我的全部心愿。”

    “未来,说不定还会有另一个‘我’诞生……”

    主神轻轻地歪了歪头,法师塔好像也跟他一起轻轻地歪斜了一下,然后他忍不住的叹了口气。

    “蓝光,我能请你记得我吗?”

    蓝光的机械心脏突然疼痛起来,几乎有一瞬间的死机,光屏上倒映着猫头鹰的影子,那只翡翠色右眼中,希冀的神色几乎要满溢出来。

    “同样的话我会跟阿瑟也说一遍,我愿意牺牲,愿意承担使命,只是……请一定要记得我……记得永恒之轮……”

    “再出现一个‘我’……也不可以把今天的我忘掉……”

    蓝光的光屏上终于出现了一个崩溃大哭的表情,这一刻,哭泣的不是他的机械身体,而是内在的灵魂。

    “蓝光,一定不会忘记主神!”

    猫头鹰翡翠色的眼睛弯了起来,喉咙里发出又轻又软的声音——

    “好的咕~”

    这一个轮回,终究太过惨烈。

    阿瑟握着半截龙骨,漠然站在黄金龙的尸体面前。时空在撕扯他的身体,他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崩解,变成一堆无意义的尘埃,没有龙族的强悍身体,谁也不能在时空中徘徊,他这样的混血也不行。

    萨里奥的龙血在他身体里燃烧着,才让他没有在一开始就被撕成碎片。

    安静了一会儿,知道不能再拖延下去,阿瑟开始动手,在金龙的伤口里寻找剩下的半截断骨。

    他要找齐才行,这支骨是黑龙的美丽飞翼,是萨莉的……飞翼……

    眼前的世界一个模糊,阿瑟几乎压抑不住内心的巨大悲恸,他扶着金龙的身体勉强站稳,下一秒又厌恶地移开手。

    只有他能做这种事,他该庆幸,眼前这种场面不是萨莉来经受。龙族是如此强大又是如此弱小,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事,萨莉肯定会当场崩溃。

    所以……让他来……让他来……

    半截断骨终于找了出来,阿瑟像个找到了宝藏的小孩子,一时不知道藏到哪里好,索性就藏进自己的身体里,和龙血融在一起。二者同出一主,半点没有排斥,也半点没有排斥阿瑟的血脉,亲亲密密的很快交融,不分彼此。

    【你的骨血与我同在。】

    计算出阿瑟的身体已经濒临崩溃,主神没有犹豫,发动了那个准备了漫长时间的魔法。永恒之轮迅速做出回应,半点也不在意自己即将消失的命运,逆十字爆发出刺眼的亮光,将无数时空的因果律彼此连接,然后全部——逆行!

    圆环开始转动,它与法师塔本来是一体,开始转动的时候,大块建筑掉落,往常蹭掉一块漆阿瑟都要心疼半天,现在却是全不在意了。

    他坐在落地窗前,怀里抱着长大的猫头鹰,蓝光安静的靠在他的小腿上,靠得紧紧的,机械身体甚至自动加热,想为主人带去温暖。

    “原来杀了他,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阿瑟轻轻的说,永恒之塔的一支悬臂从他眼前掉落,动作缓慢,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掉落下去,之后重重的砸在时空深处。

    布瑞朗特恩不是不可战胜的,他一早就有这种认知,只是没想到,原来萨莉的龙骨和龙血作用如此强大,就算是混血的他,借助一些外力也能让对方饮恨当场。

    “萨莉是初代龙吧?初代龙都是龙王啊……”

    布瑞朗特恩其实并不是死在物理攻击之下,他真正的死因,是令龙王夭折的巨大因果。那些因果压垮了他的骨骼,啃噬掉他的血肉,最终剥夺了他的生命。

    因果是残酷的,从来铁面无私;因果又是温柔的,它明确的对龙王表示了偏爱。

    初代龙,天生的龙王,不可攻击的存在!因果这样说。

    可是如果是这样,他也是沾染着龙王之死因果的人,又是力量不足的混血,应该比布瑞朗特恩死的还要早。

    阿瑟猜想,这应该是萨莉的偏心吧,或者也有他自己的原因。

    落地窗上他的眼睛,右眼完好如故,左眼却如同之前世界中的所罗门王一样,在斩杀布瑞朗特恩的那一刻,彻底变为龙族的黄金瞳,鎏金脉脉,威严天生。

    这幅样子去龙族,大概会得到很好的待遇吧?

    阿瑟漫无边际的想着,全盘逆转的时间越来越近,主神身上的羽毛宛如花凋,开始大片脱落,那是力量被使用的标志。

    “阿瑟,我有事情要跟你说……”主神小心翼翼的,“你能不能……不要忘记我?”

    主神期待的样子,与记忆深处的形象重合。刚刚被创造出来的时候,主神也是这样小心翼翼的瞅着他,弱声弱气的问道:【阿瑟能不能……相信我?】

    阿瑟认真的注视着他。

    “我会记得你,一直记得你。”他郑重承诺道。

    主神高兴了。

    他扇动翅膀起飞,原本已经是一只大猫头鹰,却在刚才的力量抽取之中,又缩水成了小绒球的样子,他飞向永恒之轮的核心,补上最后一道特殊的力量。

    在半空中留恋的徘徊了一会儿,主神开口。

    “再见,阿瑟。”

    话刚说完,他就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说法。

    “不,应该是……”

    “阿瑟,再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