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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河东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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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南北寺在鹤伴山脉的末端,从山谷的溪流蜿蜒北上进入平原,汇集周围的水源,一直流过县城,这就是黛溪河了。河东村就在黛溪河出山谷后北面十几里处,再往北就是县城。秦箫与许少卿是同村发小,秦箫自幼父母双亡,许少卿父母拿秦箫就像自己亲生儿子一样,每逢过年,都是许妈妈给许少卿和秦箫各买一件新衣服,秦箫与少卿也如兄弟一般。

    秦箫想,一顿原生态烧烤把洛川折腾得像个乞丐,还逼他就范,做冤大头,心中难免有点愧疚,就要请他到自己家里过年,况且洛川功课实在太糟糕,让他自己在家荒废不如借机给他补课。洛川当然不明其中深意,许少卿太了解秦箫了,他外表看似全世界与他无关,但最重情义。小的时候,许妈妈下地干活扭伤了腰,秦箫第二天一大早就上山给许妈妈捉了好多蝎子,用来活血化瘀,感动得许妈妈一把鼻涕一把泪。

    大家自然叫好,可是孟凡不乐意了,说他大过年怎么能出来不回家啊。这的确是个问题,起码年三十怎么也得要跟父母在一起。秦箫说:“简单,把生物老师韩瑞华叫上,我打听了她带高三过年回不了南方老家,这个任务交给孟凡你去摆平,我看你上课喜欢问生物老师问题,是研究生物链啊还是研究师生恋啊。”

    洛川哈哈一笑,说:“研究个屁,他跟我私下说,老师单独给他讲解问题时,头发垂到自己身上既舒服又清香!”

    许少卿说:“怎么也得邀请下102女生吧,毕竟我们高中一同上学放学走读了两年。”

    孟凡跟洛川说:“女孩子怎么邀请,多不方便。”

    秦箫笑道:“能来是她们的福分,交给我吧。”

    没过几天的班会,老吕就交代,回家过年一定不要放松,接着就是铺天盖地可以当被褥的试题发下来。孟凡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让韩瑞华同意寒假辅导。后来他说,当时他跑到韩老师办公室就说自己生物不行,怪老师讲不明白,问也问不清楚,其实他问倒是真问了,感觉也很真切美好。韩瑞华是刚从大学毕业应聘到这的,小姑娘脾气比苏小曼,马晓溪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男生们上课故意装不懂,尤其是生殖章节时,让她反复重复生命进程最后面红耳赤。

    韩瑞华直接说了句“你拉不下屎来嫌地球重力不足啊”,就同意了。

    秦箫对付苏小曼采取另外一套策略,他不激将,这么久了,激将对于双方来说早变成虾酱了。

    课间,苏小曼正做英语模拟题,秦箫用腿钩过一条凳子坐在旁边看着她不说话,苏小曼斜乜了下秦箫:

    “干嘛?”

    “算了,说了也白说。”

    “拖鞋跟梧桐叶怎么了?”苏小曼略显着急地问。

    “比这重要,寒假我想让洛川跟我一起,我给他辅导数学跟语文,这英语,班长大人给个人选呗。”秦箫故作烦恼道。

    “不去!”

    这个回答在秦箫意料之中。秦箫接着说:

    “知道了,我就要个答案给韩老师跟孟凡。”

    苏小曼解释道:“我不去是因为要去你那,可不是不愿帮忙。”

    “你说喜欢雨,却在下雨时打伞,你说喜欢阳光,却在阳光明媚时寻找阴凉,你说喜欢风……”秦箫朗诵起莎翁的诗歌。

    “我说你一边凉快去。”苏小曼优雅地甩出一句。

    “唯女子与苏小曼难养也。”秦箫也讥笑苏小曼不是女人。

    “大过年的我怎么去?”苏小曼其实也很想去,毕竟他也从未在农村过过年。

    秦箫一看,三板斧终于抡完,便说道:

    “你再喊上马晓溪唐妮她们,就说由韩老师带队,寒假集训,高三过年就是穷人结婚,有什么可以讲究的?”

    苏小曼说,:“我试试吧,她们没人去我也不去了。”

    不过最终家长还是不愿错过孩子学习的机会,这是家长的通病,苏小曼跟唐妮还是获得父母同意了,不过要求是除夕前必须赶回家过年。

    洛川老爹知道同学要跟他儿子一起集训,说什么也要宴请秦箫几个,还是到县城最好的三星酒店。老洛家没出过几个读书人,洛老爹就指望儿子他日学成归来光宗耀祖,可洛川遗传他爹很到位。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老洛便将当年怎么往老师备课本里洒胶水,怎么给对面女生系头发的事坦白交代了,秦箫孟凡只是暗笑——原来给刘雨馨系鞋带也是拾他爹的牙慧。

    这回大家也得到老洛的鼎力支持,不但把自己常用的卡塞给洛川,还把自己的接待客户的奔驰商务拿来供洛川使用。洛川从小不爱读书,酷爱打斗驾车,现在就是跆拳道黑带,驾驶证虽没拿到,驾驶技术确是不错。就这样,一车人从县城出发前往河东村了。

    路上鹅毛大雪飘然而下,昏黄的天空与无边的被雪覆盖的麦田融为一体。秦箫虽说从小父母双亡,但家境殷实,爷爷是当地有名的老中医,而且秦家世代行医,从清朝就是这样。中医这行当,不是你苦学就能成就的,需要从小接触病人,还要有高人指点,就算你从《黄帝内经》《伤寒》看到《本草》,倒背如流,也只不过多懂几个中医药名词而已。

    爷爷秦羽汉说今年春节要去省城叔叔那过年,主要是看望故人,交代秦箫办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上坟。

    秦家大院就是典型的农家四合院,园中栽着槐树、石榴,还有葡萄架,只不过都是光秃秃一片。到秦箫家这天已经是腊月廿三,秦箫早就给他们想好了住处,许少卿自然住自己家,秦箫跟孟凡洛川住北屋西边的偏房,因为只有一张床,事先就买好了帐篷。

    正厅东边实际上是爷爷的书房兼卧室,爷爷不在也就关上不开了。不过秦箫让许少卿也过来一起住,因为整个院子的暖气都要靠北屋西厅的炉子供热,而其他人根本不会使用这个家伙,有许少卿帮忙也不会让他时刻不能分身。苏小曼跟唐妮住东厢,东厢很普通,除了存放杂物平时也不用来做什么,刘小溪和苏小曼略加打扫就扎起了帐篷。韩老师自己住西厢,旁边就是葡萄架,这本来就是间卧室,平时叔叔或姑姑回家就住那里。院子南面就是厨房跟厕所了。生起炉火,把外房暖气管道的闸门打开,屋里不久便暖和过来。

    晚上,许少卿父母给大家接风,还把自己家养蜂酿的最好的极少的枣花蜜拿给大家品尝。韩老师虽说长辈但其实也不过是个大姐姐,而且性格中也带着小姑娘的气质,许妈妈一口一个丫头,叫的韩老师也放下矜持,大叔大婶的叫个不停。

    回到秦家住处,大家便各自睡了。

    第二天大家就进入了紧张的学习当中,这不禁让人想到,他们就像蚁群中各司其职的蚂蚁,永远不会明白自己的所为对于群体意味着什么。其实中国教育一言难尽,但从厕所旁路过难免会有掩住口鼻的举动。人的思想很难控制,人的能力也有天赐的成分,教育本身再给孩子们捏造出很多标准,无异于在陡坡面前设路卡,本来加速还能冲过几个去,现在全压车在一旁,然后再用吊车挪运——高考谁加分,大学谁入党,如同儿戏。回头看看那些高考状元,优秀团员,守着社会规则流泪,抱着荣誉证书慨叹,也的确是一道靓丽的风景。心理学上思维有汇聚思维与发散思维之分,也就是通俗讲的正向与逆向思维,其实本无所谓正逆,习惯了就是正向,别扭着就叫叛逆,可现实没有这么多的道德定性,秦箫大学经常逃课,偶尔去上一节课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必须以现有的根据地不断扩张最后连成一片,倒也锻炼了发散思维,有的时候听话,稳扎稳打,按部就班这些劝诫简直就是愚蠢的人罪孽!加之中国不注重基础教育,学科跨越能力差,甚至对自己专业都一知半解,而且中国教育有个惯例——必须用教科书,姑且不论书中政治意味如何,单就内容就语无伦次:比如,牛顿发现万有引力的时候,实际上微积分已经趋于成熟,可教科书即便在大学文科专业又有几个专业学微积分?再比如我们教科书先讲了声学多普勒效应,可是多普勒是从光学发现这一规律的。所以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牛顿怎么计算万有引力常数,爱因斯坦怎么非要在自己的公式里加一个宇宙学常数,当年听他演讲的波尔又为什么质疑最终让爱因斯坦删掉这个常数让宇宙成为开放型,哈勃又怎么通过观测得到实验上的证据证明宇宙在扩张,波尔有为什么只能解释氢原子外围电子排布?所以使得中国学生认知上的毫无先后逻辑,不知醋从哪酸,盐从哪咸,以为微积分比经典物理学高深,其实恰恰相反。教育者们整天苏霍姆林斯基怎么讲,马卡连柯如何如何,杜威怎么做,为什么蛔虫与蜣螂吃其他生物的消化物或粪便?就是因为它们缺少消化能力。美丽的思维殿堂不只是要我们从太阳的元素组成看到它的年龄与未来,也要想到当年夫琅和费发现的第一张太阳光谱。

    其实,如同人类社会的蚁群也是要考虑眼前生存的,只是在蚁群中,忽然有一只蚂蚁能伸起触角,翘起头,看一看夕阳,不也是很可爱的一生吗?

    几天的学习大家不觉枯燥,转眼间已经腊月廿八,大家每天都是起床晨读,吃完饭,做模拟题。韩瑞华老师倒更像个小保姆,每天准备早饭,洛川比平时也勤奋了许多,不过每天要晨练。秦箫每天早上却要外出一趟,而且有时叫上许少卿一起,上午才回来,大家问他去干嘛,他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回答。

    不过今天秦箫要领大家去赶集,说是今年最后一次了。所谓集,就是农民按照农历日子约定俗成的在某时某地到各个村庄的主街道上买卖农副产品交流活动。秦箫决定今天去办些年货,大家兴致一下提了起来,韩瑞华也现了原形,非要看看北方的集市。

    秦箫说,集市上有中国人最精道的绝活,大家左猜右猜就是猜不到,有说是捏泥人的,有说是做冰糖葫芦的,秦箫说,就是砍价。并得意扬扬地在路上讲解:

    “砍价是中国人在长期文化发展中形成的特色,中国文化尤其是儒家文化,讲究书不尽言,言不尽意,就是说话要有余地,而在商业贸易上体现在虚价上,从博弈论上就是双方互相揣度对方的底价。而能先让对方亮出底价就是一次成功的砍价,高手必然有极高明的水平,甚至砍价水平就是农村对新媳妇合不合格的一条评判标准。比如,砍价人不宜过多,多则心急;不要带小孩,因为小孩最易表露好恶;要扬鱼而贬熊掌,最后舍鱼而取熊掌;最后一条就是买完要很后悔不情愿,哪怕如何喜欢,也要表情懊恼让卖家认为自己没吃多大亏。作为卖家,反其道而行之就行了。”

    看秦箫自命不凡的样子,苏小曼唐妮认为砍价是女人的专利,很不服气地说:“待会下车,咱俩把清单分开,我跟小曼一块,咱们各买一半,看谁的又多又便宜!”秦箫哈哈一笑,表示毫无压力。许少卿一旁一直给她们使眼色让她们别比,她们俩置若罔闻。韩老师说也要跟秦箫比,洛川孟凡见有热闹,连忙起哄,秦箫让洛川好好开车,这才渐渐平静。

    不久便到了邻村的集市。

    “干嘛?”洛川见秦箫伸手,不解地问。

    “废话,洛总赞助我们的费用还没到位吗?你想克扣农民工工资?”秦箫没说完就去掏洛川的钱包了。

    来到集市,人群熙熙攘攘,才会让人真的明白《史记·货殖列传》的这个成语的真正本意。男女分道扬镳,各自开始了这场较量。

    秦箫嘱咐洛川孟凡要只看不说,来到一家肉食摊,秦箫问道:

    “老板,你这猪肉怎么卖的?”

    “十五。”老板是个矮胖的屠夫,嘴里叼着烟答道。

    “太肥了,对面人家比你强多了才卖十一,十块钱!”许少卿立马把价格往下拉了三分之一。

    “十块可卖不着,我这保证没注水没用瘦肉精!”老板立刻往回抬筹码。

    秦箫接道:“这谁知道,能便宜多少?”

    “这样吧,十三,再低不行了。”

    徐少卿道:“秦箫,竟是些肥的,我可不爱吃,你俩吃吗?”说完盯着孟凡洛川,他们俩赶紧摇头。

    许少卿接着对秦箫故作低声地说:“秦箫算了,咱到别处再看看吧!”

    “十一,五斤,就这价卖不卖?不卖走了。”秦箫斩钉截铁地说。

    矮胖老板说:“你走吧,卖不着。”

    接着秦箫领大家大踏步就走,可没几步,只听身后老板喊道:

    “回来吧,我给你切了。没想到俩小伙子真能砍……”

    秦箫与许少卿的配合让孟凡洛川两人看得目瞪口呆,佩服得五体投地。孟凡对许少卿说:

    “我平时看你不像块咸菜,这回把我齁了一下。”

    半晌,终于买完会合,蔬菜肉食干果都买全了,还买了炮竹。路上结果一对账,唐妮跟苏小曼花了两百一十二,而秦箫只花了一百八十六块钱。唐妮不服,认为秦箫肯定用自己的钱充数,孟凡洛川就一样一样地,一个扮演秦箫一个扮演许少卿把刚才买年货的经过绘声绘色地表演了一遍,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已是廿九,天空飘着慢悠悠的雪花。一大早,秦箫就喊醒所有人,也把许少卿叫来,说集训最后一天了,带大家去山里赏雪,洛川不耐烦地边打哈欠边抱怨道:“大过年的你从精神科跑出来了吗?赏哪门子雪!”

    不过架不住秦箫生拉硬拽掀被子,最后全员到齐向山上进发。

    先到了河边,秦箫立刻脱下靴子挽起裤管,趟进冰冷的河水,许少卿进跟着也下了水。河水很浅,还没不过膝盖,其他人不知道他们在干嘛,许少卿解释道:

    “就是浑混水摸个鱼而已。”

    果然不一会,秦箫就抓起一只鱼扔上岸来,两人从小冬天就这么抓鱼,因为冬天水浅而且混浊,鱼视野小而且反应也慢了许多,浑水摸鱼就是这个意思。洛川见好玩也要试试,可下水后不得要领,一条也抓不到,孟凡怕冷,死活不下水只在岸上捡鱼。一盏茶功夫两人已经抓了七八条,秦箫看差不多了,就跟许少卿洛川一同上岸穿上靴子继续上山。

    山上是河东村的果园,很多果农为了便于看守,在自己园外设上了栅栏。栅栏的缝隙成了野兔光顾的路卡,整个果园雪地上,到处是野兔来回的脚印。秦箫一处一处地查看,终于在自己设的一个钢丝套上发现一只套在上面已经冻死的兔子。秦箫说道:“以为白设了这么多圈套呢,终于逮到一只!各位你们赏雪赏得怎么样?咱们该回家了。”

    北国的雪野,冰封的河水,像是凝滞的时空,走在上面,唯有呼出的蒸汽和踏雪的声音能从这种苍茫中刺开一点芒尖。

    回到秦家大院,大家忙的不亦乐乎,韩老师带领俩女生掐馅儿、和面、包水饺;秦箫写了几副对联送给今天要回城的伙伴,洛川孟凡也给他们帮忙打下手,研磨顺纸;至于许少卿,早回家自己忙活去了。

    下午秦箫也去帮忙压皮包水饺,第一锅水饺刚出汤,他便带上碗筷上坟去了。

    这几天,秦箫只有此刻能独处一会儿,许多事情翻涌入心头,坐在父母与奶奶坟前他回想到了许多小时候模糊的记忆。秦箫也一直不知道父母因何而死,但从爷爷的眼神以及邻居的闲谈中他感到,他父母的死很蹊跷,而且爷爷去济南见故人这件事就很不正常。

    想了许久,毫无结果,秦箫也就不再纠结这些事了,毕竟应付高考最要紧。想罢,最后在坟前磕了几个头,收拾碗筷回家去了。

    廿九之夜,大家围坐在正厅饭桌旁,许少卿也从家里赶来。秦箫专门准备了一桌的好菜,白天抓来的野兔现在早已煲成了鲜嫩的肉汤,秦箫正把去了鳞片的鱼放在烤架上烤,而且这次佐料齐全,比他在南北寺中学宿舍晚上吃的鱼味道更佳。毕竟集训结束了,可以稍微放松一下。大家在饭桌前玩起了角色扮演游戏,来抓凶手,输的要罚酒,洛川酒量最大,秦箫跟许少卿就一个劲地使套灌他酒,孟凡也拿出好久都没摸的吉他来助兴,苏小曼唐妮一唱一和别有风致……一群从各处来的年轻人把一顿别有风味的年夜饭吃了整整两个小时,在时而的欢笑声中,在不断的炮竹声里。

    连同年后一共十几天的集训很快结束,高三的学生们也很快又回到了南北寺中学,继续这仅有的半年冲刺,不断的习题,反复的模拟,直到最终高考结束的那一刻。三年的同学,在那一刻,来不及告别,突然收拾行李各自回家去了。或许在狂睡几天后的早上醒来,也还觉得一切就像做梦一样,甚至依旧对那间宿舍,那组桌椅,那个教室亲切无比,但他们终究再也不属于你了,甚至你再也不会知道他们会怎么样了。就像丰子恺在一篇叫《渐》的散文里这样写道:

    使人生圆滑进行的微妙的要素,莫如“渐”;造物主骗人的手段,也莫如“渐”。在不知不觉之中,天真烂漫的孩子“渐渐”变成野心勃勃的青年;慷慨豪侠的青年“渐渐”变成冷酷的成人;血气旺盛的成人“渐渐”变成顽固的老头子。因为其变更是渐进的,一年一年地、一月一月地、一日一日地、一时一时地、一分一分地、一秒一秒地渐进,犹如从斜度极缓的长远的山坡上走下来,使人不察其递降的痕迹,不见其各阶段的境界,而似乎觉得常在同样的地位,恒久不变,又无时不有生的意趣与价值,于是人生就被确实肯定,而圆滑进行了。假使人生的进行不象山陂而象风琴的键板,由do忽然移到re,即如昨夜的孩子今朝忽然变成青年;或者象旋律的“接离进行”地由do忽然跳到mi,即如朝为青年而夕暮忽成老人,人一定要惊讶、感慨、悲伤、或痛感人生的无常,而不乐为人了。

    这也像他在《大账簿》里弄丢的那个不倒翁——那些日子的确是一去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