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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私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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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沟渠建成后,果然给桐花县的农户们带来了极大的便利。郭湛安在一旁冷静观察了几天,觉得另一件事是该提上日程了。

    “建私塾?”陈撷浩有些惊讶,“大人不知道,我们这边半大的孩子就得下地干活,没有孩子有空闲去读书的。”

    郭湛安摇头道:“沟渠给农户们省了不少时间和力气,这几日我瞧下来,那些孩子整天都在嬉闹,昨天不是还有个小孩掉水里了么?如果不是有大人正好经过,把人救上来,那就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父母在外头干活,孩子在家中无人照料,不如建一个私塾,既能为桐花县培养人才,也好替他们的父母省去后顾之忧。”

    话说到这份上,陈撷浩没有不同意的道理,他仔细想了想,点头道:“大人这话说得有理,咱们县里大多数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出去难免会受欺负。我记得县里头有闲置的房子,我和他们商量一下,就拿那房子当私塾。不过这教书先生……”说到这,陈撷浩有些难堪,“大人是知道的,我的学问就那么点,当不得孩子的先生,至于其他人,也没这个资格。”

    郭湛安早就料到这一点,说到:“这点你不用急,我已经派人去永安府打听,如果那里有适合的教书先生,我会请他过来。”

    陈撷浩并没有因此松一口气,反而问道:“大人,我们桐花县没多少钱,之前为了造沟渠,大半还是大人的钱,其余的都是大家凑起来的。这教书先生的酬劳,我们恐怕负担不起啊。”

    郭湛安却不怕:“这件事我会办妥,你且放心。至于那屋子,就要靠你了。”

    在桐花县建私塾这件事,其实郭湛安早就有打算了。那时候霍玉刚来桐花县,还很皮,不爱念书,整日想着如何出去和一群小孩子玩闹。正巧有一天被郭湛安瞧见,看着那些衣着简陋的小孩在泥地里玩,郭湛安就想到要建私塾了。

    只是当时阻力太大,对于桐花县而言,七八岁的小孩就可以和父母一起在街上叫卖了,等到了九岁,就能下地耕作。这些父母自然不会愿意把孩子送到私塾念书,因为这只会让本就只能堪堪负担起日常花销的一家人损失一个收入来源。

    如今不一样了,沟渠建成后,两个大人就能包揽田里所有的活,这几日在街上玩耍的孩子越来越多,而且大多都是七八岁左右的。如果再不建私塾,让他们读书,那么这群人一辈子就只能和祖祖辈辈一样,被绑在桐花县里头。

    如果农户们先送孩子去读书,那么商户们也会有样学样,到时候就能让桐花县养成一个送适龄学童进私塾读书的风气。

    郭湛安仔细思考了几天,觉得现在正是时候,这才来找陈撷浩商议的。

    郭湛安对此事看得极重,他让福全去永安府打听,也不必找那些大儒,因为这些人给桐花县的孩子启蒙,实在是大材小用。福全专门挑那些中过举的,没有出仕,家中人少又清贫的打听。

    皇天不负有心人,一连打听数日,还真被福全给找到了!

    举人姓江,名焕之,已经年过不惑。曾做过永安府前任知府的幕僚,但因为脾气又臭又硬,不知变通,不过几个月就闲赋在家。江举人有些傲气,除了教书以外不愿做其他的营生,可惜他教书过于死板,教导适龄学童还可以,那些眼看就要下场考试的考生便不行了。

    江焕之家庭简单,妻子前年已经过世,膝下有一双儿女,儿子十三岁,女儿十岁。两个孩子都是最需要花钱的时候,家中花销日益增多,渐渐已经入不敷出了。

    郭湛安又让福全细细打听了江焕之的为人和学问,觉得他这脾气正好能够教导桐花县这群已经被父母惯野的孩子,为表诚意,亲自赶往永安府,拜访江焕之。

    江焕之原本是不乐意的,毕竟桐花县他听说过,是个穷得叮当响的地方,自己这两个孩子去那还能有什么前途?在永安府,好歹他还有祖辈留给他的一亩三分田,有举人的身份,他不必交税,日子勉强还能过下去。

    可郭湛安既然出面,必然是要把他请回去的,法子也简单,教书先生每月的酬劳三两银子,这可是普通人家四五个月的开销,对江焕之来说可是一大笔收入了。

    江焕之果然心动,没过两天就答应郭湛安,只说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好,下个月就来桐花县。

    另一边,陈撷浩也带来了好消息,私塾的地方已经定下来了,是桐花县靠西一处废弃的屋子,原本的主人搬到了桐花县北边,听说是给桐花县孩子开设私塾,二话不说便答应了,只是象征性每个月收点租子。另外,这私塾旁边还有一户小一点的屋子,正好给江焕之一家住。

    桐花县中匠人众多,桌子椅子和笔墨纸砚都不必去其他地方采购,郭湛安让福全从桐花县里买了启蒙用的三字经和论语。

    陈撷浩看着私塾一点点变得有模有样,心里却更加担忧了:“大人,这私塾如此兴师动众,万一没有孩子愿意来,怎么办?”

    他的担心是有道理的,桐花县的孩子都野了,哪里会静得下心在凳子上坐着,一连几个时辰摇头晃脑地念书?

    郭湛安倒是不担心:“读书不是所有人的出路,静得下心的就念,静不下心的不来也罢,不必强求。”

    陈撷浩一想也是:“大人肯为我们桐花县出力建私塾,也是大功一件。剩下的,就看他们自己了。”

    虽然读书这件事要看个人,但郭湛安考虑到一开始还是要鼓励适龄学童去私塾念书,必须立个榜样,便叫来霍玉。

    霍玉听说自己要去私塾念书,先是一愣,随后有些犹豫地开口说道:“那去私塾,我念的还是哥哥给我的书么?”

    郭湛安也考虑到这一点,知道霍玉的担忧,安慰道:“私塾一开始只是上午一个半时辰念书,教的是三字经和论语,你过去就当是做个样子,顺便再夯实基础,下午还是在家里念书。”

    霍玉这才放心,又想到这是郭湛安第一次交给他任务,卯足了劲要好好做:“哥哥放心,虎子他们平时都只知道玩,念书是件好事,他们会来的。”

    郭湛安满意地点头道:“那这件事就拜托给你了。”

    霍玉性格开朗,为人直爽,脑子活络,点子又多,平时在桐花县的孩童中间说话很有分量,隐约是桐花县里的孩子王。不少小孩子都暗地里羡慕霍玉,听说霍玉要去新开的私塾念书,哪怕每个月要交半吊钱,也有不少孩子都吵着嚷着要去。

    等江焕之来桐花县,郭湛安带着霍玉与陈撷浩亲自迎接。江焕之住的屋子已经提前打扫干净,虽然小,但胜在干净。江焕之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如今的情况比他想的好上太多。

    既然决定在桐花县教书,江焕之也不自怨自艾了,一双儿女也跟着在私塾念书,不过他们的水平已经远远把桐花县其他孩子抛在了后头,在私塾里学的是自家老爹特地开的小灶。

    霍玉就没这待遇了,教书先生自己孩子不和他们一起念书,若是县令的义弟也不和他们一起念书,这私塾的吸引力就大大打了折扣。

    私塾开始的第一天,霍玉起了个大早,有些忐忑不安地来到私塾,发现里面早就聚满了人,不光是学童,这些孩子的父母也一起来了,就是特地来图个新鲜。

    江焕之有些不悦,这些人在他看来行为粗鄙,一个个都大嗓门,把好好一个读书的圣地整得和闹市一样。但他只是一个教书先生,又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只能板着一张脸,隐忍不发。

    霍玉看江焕之神色不对,又有郭湛安之前特地叮嘱,便知道这教书先生是嫌弃这里的氛围呢,赶紧钻进人群里,挤到江焕之面前,行弟子礼:“江先生好。”

    江焕之见难得来一个知礼的人,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好,快去找个位置坐下吧。”

    正说着呢,那边突然有个小孩哭了起来,抽抽噎噎地不知在说些什么。父母有些急了,一问才知道,自家孩子早上偷吃了凉的东西,现在肚子疼得厉害。

    父母慌忙把孩子抱出去,结果不一会儿,就从外面传来恶臭。

    江焕之这下再也忍不住了,吼了一嗓子:“这是读书的地方,不是你们吃喝拉撒的地方!”

    有人不乐意了:“读书怎么了?读书人就不用吃喝拉撒了?”

    江焕之气得瞪眼睛吹胡子:“你、你们,你们实在是,实在是太过分了!”

    霍玉赶紧过来打圆场,先是说:“读书讲究静心研读,不能分神。如果有人在一旁吃喝拉撒,那就读不进去了,这书也就白念了。”

    等江焕之摸着胡子点头,霍玉又宽慰桐花县众人:“凡事都讲究一个白纸黑字,如果不念书,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被人算计了怎么办?”

    在场有几户人家是做小本买卖的,也没少在这上面被人算计,听了霍玉这么说,深有感触:“霍玉小大人说得对,读书的确有用,只不过……”说到这,那人特地看了江焕之一眼,摆明了不信任江焕之能教好这群娃子。

    霍玉又说:“江先生是当朝的举人,多少人寒窗苦读十几年都考不上举人的身份,这可是朝廷认同的读书人,大家放心。再说了,江先生是我哥哥请来的,哥哥的为人处世大家还不清楚么?”

    见霍玉都把郭湛安给搬出来了,在场的人皆不敢再多说什么。那个闹肚子闹得在私塾外头就拉肚子的孩子这时候也回来了,他们的父母倒是知趣,在外头把那泄物打扫干净,这才进来和江焕之道歉。

    江焕之有心再想讽刺两句,霍玉生怕又起争端,赶紧截住他的话:“时辰不早了,大家都去忙吧,这里有江先生和我,不会出事的。”

    下午,郭湛安就知道私塾里发生的这场纠纷,他检查完他布置给霍玉的功课,笑着赞道:“是长进了不少。”

    面对郭湛安,霍玉可就没上午时候的沉稳了,他心中美滋滋的,说道:“一直跟着哥哥,有样学样罢了。”

    郭湛安伸手刮了下他的鼻子,说道:“行了,别谦虚了,这就是你的功劳。这也是我的疏忽,本来想着这些孩子都差不多定性了,要一步步来,潜移默化,免得把人吓跑了。看来这规矩还是一开始就要定下来,哪怕吓跑一些,也总好过天天闹纠纷。”

    霍玉却摇摇头,说道:“哥哥想的是对的,今天上午念书一开始还是鸡飞狗跳,后面慢慢就好转了。如果一开始就立下严格的规矩,怕是要把人都给吓跑了。”

    郭湛安本来就想着这事不能急于一时,霍玉是亲身经历过的,更有发言权。他见霍玉都说自己原本的法子好,便不急着改,而是继续按照原本的计划实施下去,。

    私塾是六天一休,第一个六天过去之后,果然有大半的孩子不来了,原本闹哄哄的学堂立刻冷清了不少。

    陈撷浩担心极了,特地来县衙找郭湛安商议:“大人,这私塾里就剩下十几个孩子了,这可如何是好?”

    郭湛安倒是不急:“既然不愿读书,那我们也不能逼迫他们。对了,你来看看,这是我给私塾立下的规矩,你看看还有什么要增减的。”

    陈撷浩一条条看下去,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大人,这私塾里统共就没几个人了,这些规矩如此严格,这些孩子哪里能受得了?”

    “严格?”郭湛安奇道,“我启蒙那会儿,读书的规矩比这严苛多了,后来进宫当侍读,打手心那更是常有的事。这几条规矩不过是让他们读书时候不迟到,不吃东西,不讲闲话,不打瞌睡,不随意走动,怎么就严苛了?”

    陈撷浩坚持道:“那是皇宫的规矩,咱们桐花县就是个小地方,不必那么遵守规矩的。”

    郭湛安眯起眼睛:“私塾不是店铺,没有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道理。既然他们能够留下来继续念书,就表明他们是想好好念书的。如果就这么点规矩都不肯遵守,又怎么读得进书?”

    陈撷浩见郭湛安坚持己见,干脆说道:“既然如此,那就一切如大人所愿吧!”

    郭湛安懒得和陈撷浩计较,反而顺势点头道:“先谢过县长吉言了。”

    郭湛安这几条规矩一颁布,原本就只有十几个学童的学堂人数就更少了。但郭湛安不在乎,读书这件事,本来就不是他人可以逼迫的。如果读书的时候一会儿吃零嘴,一会儿出去抓麻雀,那还念什么书?

    不如早早回家跟着父母种田,还能补贴家用。免得辛辛苦苦念了几年书,到头来还是个草包一个。

    至于剩下那几个坚持下来的学童,郭湛安特地嘱咐江焕之务必好好教导,不要辜负学童父母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