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文学 > 乱唐 > 第四十三章:但使飞将在

第四十三章:但使飞将在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盛唐风华银狐续南明唐砖

一秒记住【阿里文学 www.al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潼关守将田建业陡见边令诚这般模样,诚惶诚恐问道:“将军何以如此?”

    在他看来,这位监门将军一定是遭到了逆胡叛军的袭击后,历尽千辛万苦才逃了回来,却哪曾料到,边令诚拖着尖细的嗓音,大声拿捏腔调说道:“快快派人随某回长安面见圣人,岘山大捷,一战烧掉崔逆五万人粮草,弘农之危不日可解!”

    高亢的声音,夸张的表情,让田建业以为边令诚败军之后得了失心疯,不由得迟疑的看着他,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愣着作甚?还不快快备马,选出十名卫士,随某回京!”

    田建业咕哝一下作了个吞咽的动作,还是问道:“将军是说,烧了崔乾佑的粮草?崔乾佑不日将败走?”

    “怎么?某还要向足下禀明军情吗?”边令诚面色骤然转冷,阴恻恻问了一句,吓得田建业一缩脖子,“不敢,不敢!”

    堂堂函谷关守将在一个老丐面前唯唯诺诺,不明真相的军卒和民夫远远瞧着,只觉得匪夷所思,都暗暗瞧起了热闹。然而,曾经鞭笞、羞辱那老丐的两名监工军卒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早就吓得面无人色。

    还用说,面前这老丐当是监门将军无疑。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了窍,扑通扑通跪在衣衫褴褛的边令诚面前,“将军饶命,俺,俺瞎了狗眼,瞎了狗眼……”

    霎时间,一阵骚臭气息散了开来,竟是其中一名军卒惊惧之下,失禁了!他们这般畏惧天子近臣并非事起无因,十六卫军曾有一名中郎将当庭羞辱某位宦官,结果不出一年此人就被冠以谋反之罪,抄家灭族,妻女卖与别家为奴为婢,好不凄惨。

    田建业何等样人,眼见这幅光景,也就明白这两个人不长眼的蠢货一定是冲撞了监门将军,不禁暗暗头疼,若是因此而被牵连,那才是无妄之灾,便不由分说令左右将这两人拉出去,以军棍打杀。

    “且慢”一时面色数变的边令诚拦住了他,又突的发出了两声尖利的大笑,转而对那两个撅着屁股趴在地上的军卒说道:“尔等哪个是杨相公?”

    两人哪敢回应,只磕头如捣蒜,祈求饶命。边令诚紧了紧腰间松垮的裈袴带子,鼻间发出了一阵轻蔑而又快意的冷哼,看也不看匍匐在地上的两摊烂肉,闪身往潼关城门而去。

    田建业抹了一把额头冷汗,赶紧跟了上去,“将军肚量如海,下走敬佩,敬佩。”

    边令诚却一扭头似笑非笑,“前汉时御史大夫韩安国受辱于狱吏田甲,待死灰复燃却没有处置那个狱吏,可知为何?”

    韩安国何许人也,死灰复燃何种典故,田建业是个粗人,也没听说过,但却知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请将军示下!”

    边令诚满意的点点头,却又反问道:“只听说过狗咬人,何曾听说过人咬狗?”言罢便大步而去。

    “啊?”

    田建业目瞪口呆,看着衣衫褴褛的监门将军,直觉让人捉摸不透,以这等阉人的性子不该是睚眦必报么?

    ……

    下了整整一天的鹅毛大雪在掌灯时分终于停了,长安兴庆宫,老迈的天子颤巍巍倚在宫墙角楼上,凭栏向东方远眺,那是潼关的方向。

    “入夜风贼,莫侵了身子,老奴扶圣人回去吧。”同样老迈的高力士上前来,扶着李隆基的小臂,便想下了角楼。谁知,老迈的天子却用力挣脱了,目光一刻都不曾离开过东方已经尽显墨色的天际。

    陡然间,乌漆漆虚空中突的腾起了一点火光,紧接着火光自远而近,又次第亮起。见得如此,李隆基紧绷的身子才放松下来,“走吧,回去。”声音仿佛刚刚解冻一般,干涩不已。

    那次第亮起的火光被称之为“平安火”,从潼关到长安,十里便设烽燧一墩,每日初夜放烽一炬,以报平安。大唐立国百多年,不曾有一日断过。

    新安大捷没能让天子的安心持续多久,渑池突然失守的消息传回长安后,天子每日掌灯时都会登临东部宫墙的角楼,不望到平安火,便绝不会下楼。

    今日,右威卫中郎将王孝玄返回长安,带回了崔乾佑大军奇袭弘农的消息,朝野上下立时震动。若弘农有失,陕郡的唐军则会面临东西夹击的危险境地,而紧邻着弘农郡的潼关,也将第一次直面逆胡叛军的兵锋。

    一向以温和示人的天子罕见的大发雷霆,以护卫天子使者不利,丢失旌节的为由,当廷下敕,褫夺王孝玄一切官职,下狱待罪。然后又急令内侍到尚书右仆射哥舒翰府中传诏,请他立刻到兴庆宫中问对。

    哥舒翰今春中风以后,便一直卧床在家养病,虽然经过大半年的将养已经大见好转,可右臂和右腿终究还是落下了不甚灵活的毛病,走路稍快一些便明显的跛足,至于右臂,执笔尚且艰难,更别论持刀开弓了。

    为了显示自己体魄健全,哥舒翰并没有乘坐天子亲赐的轺车,而是骑着来自西域河中的大宛良驹,在长安大街上风驰电掣直入兴庆宫。

    长安街市行人见状纷纷侧目,“那不是哥舒相公么?听说他今春已经中风病废,如何还敢骑马?”

    “坊间谣传也能信?若果真病废,天子如何可能宣麻拜相?”

    “有道理,哥舒老将军出马,叛军指日可定了!”

    行人议论纷纷,对时局无一例外,都充满了希望和信心。至于已经陷落的东都洛阳,在他们眼中则太遥远了。

    在兴庆宫中停留了整整三个时辰,哥舒翰才在天色见黑时,又骑着那匹大宛马返回府中。战马直入府中后,家仆们紧闭大门,哥舒翰轰然跌落马下,剧烈的颠簸耗费了他太多了精力,忍到此时此刻已经是极限了。

    家仆们惊呼一声,七手八脚的便来抢了过来。哥舒翰却有气无力的斥了一声:“都退下!”然后独自以左臂撑着地面,直起了上身,又艰难的缓缓起身,双脚稳稳踩着脚下方砖。

    “走!扶我回房!”

    ……

    哥舒翰离开兴庆宫以后约有一个时辰,十数骑兵护持着衣衫褴褛的老丐由通化门直入长安城,在永嘉坊向左又直奔兴庆宫。宫门卫士远远高喝:“何人敢皇城纵马?”

    “某乃监门将军边令诚是也,弘农郡岘山大捷,特向圣人报捷!”

    “举火!”

    宫门守将令部下点起火把,见边令诚衣衫褴褛,狼狈不堪,讶道:“监门将军何以至此?”

    “时间急迫,请速向圣人禀报,有紧急军情……”那宫门守将先是听边令诚报捷,此刻又见他语气急迫,也不由自主紧张了起来。但皇宫大内却有规矩,日落之后不开宫门,除非有天子谕旨。

    “但请将军稍后!”

    边令诚本就是宫中内侍,熟知规矩,便道谢一声,再不多说一句话。

    片刻功夫,东便门从里边打开,一名内侍宦官急急走了出来,“天子口诏,监门将军边令诚入宫觐见!”

    ……

    次日一早,岘山大捷的消息不胫而走,崔部叛军五万人的粮草被悉数烧毁,没了粮草的叛军就像没了牙的老虎,如果趁机杀将上去,没准还会取得更大的战果,让朝野人心惶惶的弘农之围竟如此轻易的就化解了。

    正逢常朝之日,天色蒙蒙未亮,百官就已经聚集在宫门内外,他们对内情了解不多,只纷纷猜测着,究竟是哪位良将出手退敌。哥舒翰临危受命,还未及出京,提兵驻军在陕郡的高仙芝则是众人揣测的首选目标。

    一名给事中却一语道破天机,“家兄为宫门郎将,昨日入夜之时,边令诚入宫了!”

    此言一出,立即惊起千重浪。

    边令诚不是奉旌节敕书出京监军去了吗?怎么连夜还京了?他在此时此刻回来,一定与岘山大捷有着脱不开的关系。边令诚于朝臣京官中虽然口碑不佳,但至少知兵这一点是得到公认的,如果说是他主导了这次火烧叛军粮草的大捷,不会有任何人怀疑他的能力,是否可以做到这一点。

    百官们现在只慨叹,刚刚听说边令诚丢失天子旌节敕书时,人们都准备算坐看此人倒霉,哪想得到不过一夜功夫,竟携功返京了。

    时辰一到,内侍官官宣布天子不豫,身为宰相之首的杨国忠例行主持朝会。首要一件事,便是当廷公布这件已经传了一夜的消息。

    果然,边令诚有功其中。但让所有人想不到的是,首功却另有其人。

    “甚?又是那个新安县尉?”

    当秦晋的名字在杨国忠的口中清晰吐出时,交泰殿中立时嗡嗡作响。

    “肃静!肃静!”杨国忠的语气很是不满,一连两个肃静出口,不怒自威。

    交泰殿中安静下来。然而很快,百官们却再一次的惊讶了。因为这位连续立下赫赫战功的新安县尉,已经在岘山火烧粮草一役中以身殉国了!监门将军边令诚侥幸不死,才将消息带了回来,不至使英雄功绩埋没。

    “天子有诏,弘农郡长史有功社稷,着礼部议加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