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文学 > 乱唐 > 第四十五章:故人今非昨

第四十五章:故人今非昨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盛唐风华银狐续南明唐砖

一秒记住【阿里文学 www.al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龙武军驻地位于西内苑,在太极宫以北的玄德门外,距离玄武门不过十里。陈千里入营之后,便早有军中书吏在侯着,交代了文书和印鉴后,他这个录事参军就算正式走马上任了。

    按照惯例,军中的将校佐官履任,须得拜会主将,但那书吏却又道:“唉!听说天子染了风寒,大将军被召入宫中问对去了。”

    陈千里心下烦乱,既然龙武大将军陈玄礼不在军中,他也省得再费力去虚应,于是点头表示知道了。可那书吏却并不知趣,仍旧留在廨房之中。

    陈千里不解其意,便耐着性子问道:“可还有事?”毕竟初来乍到,若轻易便给人以颜色,于他今后肯定会带来一些想不到的麻烦。

    “听说参军来自新安?”那书吏的声音有些颤抖,问了一句之后便竹筒倒豆子一样,说了起来。原来他竟也是新安人氏,家中父母兄弟俱在新安城中,听说“新安大捷”的秦县尉在岘山以身殉国,那么新安县此时是不是已经落入叛军之手了呢?

    由于潼关封关,交通闭塞,关内外的消息已经极难交流。这位书吏当是想着陈千里是来自新安,或许会有些别人所不知道的消息。

    陈千里先是一愣,然后强做笑意:“足下说的一口好官话,陈某竟没听出来,还是同乡。”书吏面露尴尬之色,解释道:“在长安不比别处,关外人总会低人一等,若非说的这一口字正腔圆的关中官话,平日里行事,又不知会遭多少人的歧视于刁难。”

    不管拿书吏说的真假,陈千里都无意暗讽于他,这却是书吏自己想多了。他眼巴巴的看着面前一副心事重重模样的录事参军,目光中充满了希望和忐忑。

    陈千里的确不知道秦晋是如何处置的新安百姓,但以他对秦晋的了解,应当会有个妥善的处置才是,于是安慰那书吏道:“秦长史一向爱民,他一定会妥善安置新安百姓的,足下且放心。”

    有时候明明知道,一些言语不过是善意的安慰,但人们宁愿选择性的相信这就是事实。于陈千里对话的书吏便是如此,强笑了两声后,便施礼告退。

    时人重乡情,若在他乡遇到同乡人,比之遇到亲人也没甚区别,可陈千里心中装着天大的事,哪有功夫和那书吏叙旧呢?才不过片刻的功夫,那书吏又贸贸然回来了,一进门便道:“兵曹参军求见!说是您的故人,一见便知。”

    陈千里大为纳闷,心道他在长安无亲无故,怎么可能遇见故人呢。此人既是军中参军,与他便是同僚,且又自称故人,于公于私都没有拒绝不见的理由。

    “想不到新安一别,再相见时你我已经俱是军中参军了。”

    看到风风火火的来人,爽朗的声音回荡在廨房之中,陈千里确实没想到,所谓故人竟然是李萼。

    李萼自贝州而来,途径新安时,曾在城中和封常清、秦晋等人深谈过许久。陈千里因为是秦晋的左膀右臂,因此也须臾不曾离开过他的左右,自然也与李萼多有交集。

    只是彼时,李萼的地位远胜于陈千里,此时此刻却又正好颠倒过来,身为兵曹参军的他无论在官职与地位上都在陈千里之下了。还真有物是人非之感啊。

    原来李萼离开新安入京后,顺利的得到了天子的召见,君前问对之后,李隆基很是欣赏这个年轻人的才具胆识,便将他留了下来。听了李萼简单的讲述之后,陈千里竟生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龙武军岂非成了天子豢养人才的地方?就像他和李萼,两个人各有所长,但在龙武军中未必就能够一展所长。

    而以那书吏的介绍来看,这龙武军多由勋戚子弟充任,平日里没甚正事只顾斗鸡走狗,武备早就废弛的不堪直视。现在陈千里和李萼虽然于军中为参军,也仅仅是个有名而无实,终日胡混的差事而已。这和初闻将入龙武军中时的想象,已经相去甚远。

    又说起秦晋在岘山大火中以身殉国,李萼愤愤然直言:“边令诚这等无能阉竖都能全身而退,以秦长史的能力,又怎么可能不如此人了?”言之凿凿的指责边令诚很有可能是临阵脱逃,弃秦晋等人于不顾。

    这个说法正好切中了陈千里的内心,他也一直认为以秦晋所能断不会轻易便战没了,说不定边令诚那阉竖从中做过手脚,这才害了秦晋。

    毕竟在新安时,秦晋就不止一次对陈千里表明过对边令诚杀之而后快的恨意,两人之间到底有没有实质性的龃龉。边令诚会以卑劣手段构陷高仙芝,再同样以卑劣手段害了秦晋也不是不可能。

    李萼咚的一声,一拳砸在了桌案上。

    “边令诚老阉狗,害高大夫不成,却让他害了秦长史。试想想,阉狗破天荒的没有独吞功劳,和他的性子岂非格格不入?”

    李萼的分析不无道理,边令诚这两天在长安城中,对秦晋的吹捧不遗余力,以至于让陈千里都产生了错觉,难道此人并非如传言中那么不堪?

    但是,以此人的各方口碑来看,这种形迹的确可疑到了极点,若说他背后没有不可告人的目的,那才见鬼了。比起那个同乡的书吏,陈千里更与李萼一见如故,言谈间也更为交心,低低的恨声道:“若有一日,让某得知,秦长史果然是那老阉狗所害,便是拼着冠带性命不要,也定要血溅五步!”

    “好!陈兄甚有古人之风,也算李萼一个!”

    陈千里起身正色一躬,“李兄何必牵扯进来,眼看着天下乱局将至,若是都血溅五步了,谁还匡扶社稷?”若果真事情那般败坏,他实在不想让这个热血好男儿也牵连进来。

    李萼面色一惊,失声道:“目下形势一片大好,陈兄何以如此悲观?”

    陈千里原本也如李萼一样,对时局充满了信心和希望,当秦晋一遍又一遍告诉他,叛军将如何如何搅的天翻地覆,唐军如何束手无策,左支右拙……他是不以为然的,但自从到了长安以后,所闻所见都让他心里凉了大半截。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老迈昏聩的天子只信任阉宦,重臣们只顾争权夺利,一众官员们只知道明哲保身,尸位素餐。这等京师,这等朝堂,哪里还有半点盛世气象?

    “天子昏聩,宰相无能,阉宦横行……”陈千里说这些话时,无比的艰难,但却全是他来长安以后的所思所得。“李兄说说,逆胡叛军大兵压境,朝廷可有几分胜算?”

    李萼并非想不到这一点,但他于此前那个书吏一般无二,一叶障目般的相信着最好的结果,直到陈千里无情的将那片叶子扫掉后,只能面对无情的现实。

    “我辈人微言轻,即便有报国之志,却也只能在这龙武军中蹉跎光阴,终日看那些纨绔子弟斗鸡走狗。”一向给人以壮怀激烈之感的李萼此时竟颓然一叹,他比陈千里在龙武军中时日要长一些,自然也更了解一些内情。

    “实话说,一旦潼关被破,天子十六卫军没有一支可堪一战!”

    骤然间,两个人都默然不语,难道天子不知道,十六卫军烂到骨子里了吗?难道重臣们不知道,大敌当前应团结一心,力克胡虏吗?

    他们都知道,却偏偏还要醉生梦死,却偏偏还要先斗个你死我活。

    整个龙武军驻地空空荡荡,纨绔子弟们嬉戏于市井间,哪有闲心在这高墙之内应付差事?只有两个郁郁不得志的人,在满腔愤懑的议论着国事。

    在廨房外,书吏听得心惊肉跳,两个参军说的竟全是些大逆不道之言,上至天子,下到宰相,内侍宦官都骂了一遍。书吏默默念叨着这等事不宜入耳,万一将来这两位参军事败,再将他也牵连进来,岂非是无妄之灾?

    想到事败二字,书吏的眼前陡然间一亮,一个前所未有过的,大胆的主意,从脑子里跳了出来。

    ……

    胜业坊韦相公府邸,韦见素十分后悔在交泰殿上多言,边令诚这几日上窜下跳的太过欢快,已经引起了杨国忠的不快。尤其是边令诚耍手段构陷高仙芝,直接使得天子将病废在家的哥舒翰重新启用,甚至还拜为宰相,以取代高仙芝再军中的位置。

    众所周知,哥舒翰与杨国忠早就互相争斗多年,尤其以性格高傲的哥舒翰,本就瞧不起短短数年间从无所事事的纨绔而忝居宰相之位的杨国忠,今日两人同为宰相,一较高下,斗个你死我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现在,杨国忠肯定已经因为这件事,记恨上了边令诚,但宰相毕竟是外臣,拿天子近臣官宦没有办法。交泰殿议定谥号的事,他在不小心帮了边令诚的忙,如果杨国忠因此而记恨上了韦家,只要耍几个手段,便会让他拙于应付。

    心情烦闷之下,韦见素抬眼看了看躬身立在面前的儿子韦倜,叹息了一声。

    “听说娢娘近日很是活跃?你好好劝上一劝,山雨欲来了,不要再为韦家招惹祸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