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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炎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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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以为拿下飞跃的广告后,就只用等着拍摄制作。哪知壁合这边拍摄团队组建好,宋明珠也跟跟摄制组沟通顺畅,只等着几天后就开机,却忽然又生出一点变故。

    因为飞跃这个品牌的受众群体多为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又是投放在视频网站的广告,宋明珠的创意设计自然是主打青春励志,使用的是几个十几岁的省队运动员。但就在开拍前两天,陈茜忽然打电话过来,说飞跃签了新代言人苏露露,这个广告要用她。

    苏露露是谁?是这两年走红的一个二线花瓶演员,虽然名气不小,但是黑料简直是几箩筐都装不下。连宋明珠这种不关心娱乐圈的人,也知道苏露露诸如演技差耍大牌被包养之类的八卦。

    当她接到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真是很有些措手不及,在电话里急急追问:“茜姐,李总不是说这个广告不用明星吗?怎么忽然又要用?而且苏露露的气质跟飞跃运动鞋一点都不搭,这要我们怎么拍啊?”

    陈茜在那头无奈笑了一声:“明珠,这个我就真的没办法。昨天李总亲自签下的苏露露,这广告肯定得用她。”她顿了顿,“至于李总为什么非要用她,你用脚趾头想想应该也猜得出来!”

    老板与明星,宋明珠确实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顾客为上,而且作为广告公司,当然是得按着顾客的要求来。她虽然不甘愿,也只能重新修改广告的创意。

    苏露露一来,几个本来作为广告主角的运动员,就只能当陪衬,整个广告创意几乎是全部推翻,而且拍摄团队是聘请的,如果改期又得产生一笔费用。宋明珠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加班加点,在最后这点时间里改完,还得重新和拍摄团队那边磨合。

    连着两天,她几乎除了四五个小时睡觉时间,其他时候都在工作。以前在云市给资本家打工的时候,加班对她来说也算是家常便饭,但像这种辛苦程度,还真是从来没有过。

    果不其然,创业看着光鲜,但比打工实在艰难太多。她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这让她不由得想起,当年向怀远用几天时间做完的那个汽车广告,还成为年度十大广告之一。

    那人果然不是一般人。

    两天下来,宋明珠将创意修改得差强人意,也跟拍摄团队重新沟通得挺顺利,拍摄场地服装道具都准备妥当。

    最后一天,做完开拍前最后的收尾工作,宋明珠从拍摄场地出来,已经过了十一点,好在赶上了公交末班车。

    小区附近的公交站点离小区门口,还有一段距离,下车后要走个十几分钟。

    只剩下司机和她这个唯一乘客的公交到站,已是临近十二点,本来就不怎么繁华的人行路,此时除了晚归的宋明珠,一个人影都没有。

    星月无光,路灯暗淡,树影重重。本来困顿至极的宋明珠,被一阵幽幽凉风袭来,见周遭无人,立刻清醒了几分,裹了裹身上单薄的衬衣,加快了步伐。

    但是没走几步,忽然有个黑影从旁边的矮树丛窜出来,拿着一把刀拦住她的去路。

    那人很瘦,一直搓着鼻子,结结巴巴道:“钱……钱和手机交出来……”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宋明珠看出眼前男人多半是个瘾君子,这种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都做得出来,她不敢硬来,只期望他只求财不求别的,立刻老老实实从包里掏出钱包,拿出现金和手机丢在他面前:“都给你……你别伤害我。”

    男人从地上胡乱抓起他要的东西,起身准备离开时,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看了眼宋明珠,那混沌的目光闪了闪,对着晚归的漂亮女人,露出不怀好意的淫,邪,举着刀朝她靠近。

    宋明珠心道不好,慌慌忙忙退了两步,那人却继续逼近,还猥琐地笑起来:“正经姑娘不会这么晚还在外头,我看你八成不是什么正经姑娘……”

    宋明珠低声骂了一句,正要甩掉高跟鞋试着逃跑时,忽然一道白影窜上来,直接朝她面前的人扑去,伴随着的还有响彻夜色的吠叫。

    男人猝不及防,被这大白狗扑倒在地,爬起来想要拿刀就要挥下去。

    “黑土!”

    男人的呼唤,让白色萨摩边叫边飞快转身,躲开了那人的刀,靠在不知何时走近的挺拔高大的男人身旁撒欢。

    那瘾君子从地上爬起来,见势不妙,丢下手中的钱和手机,撒腿就跑。

    宋明珠看着夜色中站在路边的向怀远和他旁边的萨摩,从怔忡中回神,后知后觉地惊喜叫道:“小白——”

    小白听到呼唤,立刻跑过去蹭着她的腿撒欢。之前的惶恐消失弥散,宋明珠笑着蹲下身,抱住小白摸着它的头道:“刚刚是你救了我吗?”

    小白像是听得懂她的话一般,在她脖颈边蹭得更欢。

    本来站在路边的向怀远,慢慢走过来。当他的阴影覆盖下来,宋明珠才反应过来,她摸了摸小白的脑袋,站起身朝对面的男人道:“刚刚谢谢你!”

    夜色下,向怀远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用谢我,我只是路过,什么都没做。”

    宋明珠撇撇嘴:这个男人……

    她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他穿着一身居家服和休闲鞋,看起来是出门遛狗。只是这遛得实在是有点远吧?

    她讪讪笑了两声:“这么晚了还遛狗?”

    “嗯。”他淡淡应了声,也上下看了她一眼,似是随口问道,“加班?”

    宋明珠点头:“在做飞跃的广告,事情比较多。”

    向怀远嗤笑了一声:“易佳明倒是挺有趣的,自己整天吃喝玩乐,却把自己女人当劳工使。”

    易佳明的女人?宋明珠在黑暗中打了个寒噤。

    她抿抿嘴:“我是壁合股东,努力工作也算是为自己打工,我还得谢谢易总给我机会呢。而且做这一行加班是家常便饭这种事,你是过来人肯定最清楚。”

    向怀远脸上表情更为讥诮,语气也更为冷淡:“原来是老板娘,那真是恭喜了!是我小看了你。”

    宋明珠被他这语气弄得有些恼火,张嘴打算反诘,但想想还是算了,只自嘲般笑道:“你看不上我这件事,我挺有自知之明的,你不用特意强调。再说了,壁合就是个小公司,没什么好恭喜的,不过是讨口饭吃,比不得你这种行业精英。”

    “你——”她说得云淡风轻,但向怀远还是被噎了一下,默了片刻,才又淡淡道,“如今晚上治安不怎么样,要是下班晚了,还是让易佳明送你回来吧,他一个男人不至于连这个都不愿意。”

    宋明珠不喜欢他老是将自己和易佳明扯在一起,但也懒得多做解释,而且他也算是难得的好心,便敷衍地点点头:“嗯,我知道的。不管怎样,今天谢谢你,我先回去了,你也别遛太晚,你不累小白也会累的。”

    说完,也不等向怀远有什么反应,拿着包折身就要走。

    “等等!”

    她的手臂忽然被一只手抓住。因为只穿着薄薄的单衣,宋明珠几乎能感觉到那手中带着薄茧的粗糙。

    宋明珠还记得,向怀远虽然模样斯文俊逸,穿衣也总是得体,看起来卓尔不凡。但他那双手却始终昭显着他的出身。手指修长却骨节粗大,掌心有着陈年薄茧。

    宋明珠曾经拿着自己一双白嫩如葱的手和他对比,一大一小反差鲜明。她便笑着说他有着一双劳动人民的手。

    不想,时隔几年,他早已经收入不菲生活养尊处优,但那双手似乎还是没有太多变化。她不知他是为了刻意保留着自己本真的一面,还是摆脱不了那不能改变的出身。

    向怀远自是不知宋明珠脑子里如此天马行空,只面无表情看着她,淡淡道:“既然黑土就是你以前的小白,它也还惦记着你。我并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你要是愿意,可以经常去我那里看望它。”

    宋明珠微微一愣,意外向怀远对自己还有如此近人情的一面。而此时她旁边的小白像是听懂了向怀远的话一样,凑上前抱着她的腿,摇着尾巴呜咽着撒欢。

    她伸手摸了摸小白的脑袋,这只成年萨摩体型健硕毛发洁白油亮,一看就是被养得很好的宠物。

    宋明珠不由得生出一丝庆幸和感激。

    她思忖片刻,最终要是摇了摇头,道:“不用了,当初我丢弃了小白,是你抱回了它养了它三年,而且还把他养得这么好。小白有你这个主人就足够了。”她顿了顿,又道,“再说,我现在确实很忙,如果不能经常看它,只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话,对小白也不是什么好事。”

    向怀远冷笑一声:“黑土遇到过你这样不负责的主人,也真是狗生不幸。”

    “我知道。”宋明珠点头:“但是生活总有轻重缓急,放弃一些不那么重要的东西,我觉得无可厚非,小白说到底也就只是一只宠物,我不养它,也还有别人养。你看它现在跟着你,过得多好。”

    “什么叫做不重要的东西?!”向怀远语气忽然变得不悦,几乎是轻吼出来,但马上又嗤了一声,有些恹恹不耐道,“算了!跟你这种不负责任始乱终弃的人没什么好说的。”

    宋明珠见暗淡路灯下,他表情冷淡,似是很嫌恶自己的样子,便点点头:“那我走了。”

    说完再次折身朝前面不远的公寓小区门口走去。

    这回身后的向怀远没有再叫住他,只有小白似乎不舍地朝她的背影叫唤着。

    宋明珠忍了忍没有回头。

    直到走到小区门内,她才转身鬼鬼祟祟趴在保安室的墙边,朝刚刚的地方看去。

    向怀远还在原处,只是不知何时坐在了马路牙子边,手中拿着一根点燃的烟,那烟头在深深的夜色里,忽明忽暗。

    小白站在他旁边摇着尾巴,偶尔发出一声吠叫。

    不知是不是因为周遭没有行人,只有偶尔的车辆飞驰而过,以及远处的霓虹闪烁。宋明珠竟然觉得这夜色里的一人一狗,看起来很有些孤单落寞。

    见鬼哦!

    她很快就觉得自己这想法实在荒谬可笑,拍了拍脑门自嘲般摇摇头,向怀远如今事业有成,佳人在侧,再加上他本身还年轻英俊,怎么会跟孤单落寞扯得上半点关系?

    要说孤单落寞,也该是她这个加班晚归的单身女人。

    她揉了揉自己的脸,快速跑回了公寓。

    虽然睡得很晚,但第二天宋明珠还是很早就起床,赶到了户外的拍摄地。拍摄的工作人员和几个小运动员都很准时,唯独主角苏露露迟迟没有露面。

    计划拍摄的时间只有一天,眼见着快十点,苏露露还没出现,宋明珠急得打电话过去催,那头苏露露的经纪人却不以为意:“不就是拍个广告么?有什么好急的。”

    明星耍大牌,从迟到做起。

    苏露露的保姆车抵达时,已经中午十二点。干等了半天的工作人员,本来准备吃饭,哪知苏露露方却说不想浪费时间,要求马上开拍。

    宋明珠虽然心里想骂娘,但是大明星一方态度强硬,她只得放下盒饭,好声好气安抚众人,招呼大家开始工作。

    不料,等苏露露换上衣服过来,却皱了皱眉看着摄像机前面的人造泥地:“怎么还要下泥里?”

    宋明珠道:“之前把广告脚本发给你们,您经纪人说没问题啊。”

    苏露露道:“那是因为我们以为你们后期做上去就好了,谁拍个广告还真下泥地里滚。”

    宋明珠道:“苏小姐,后期做上去,技术再好,也不够逼真。还希望您看在李总的面上,配合我们一下。”

    苏露露哼了一声:“不管,反正我不去泥地里,你们自己看着办。”

    宋明珠在处理人际关上经验并不丰富,这几年来全靠着好脾气在职场混口饭吃,如今独当一面,一来就遇到这样棘手的事,顿时有点蒙圈,不知如何处理。旁边等待拍摄的工作人员和几个小运动员,也有点蠢蠢欲动地不耐烦了。

    恰好此时来查看制作进度的陈茜到了现场,见状走过来帮忙劝说苏露露:“苏小姐,我们李总很重视这个广告,也对广告创意和脚本很满意。据我所知,这些泥都是工作人员专门找人做过处理的,看起来脏,但是一点都不脏,跟敷面膜的美容泥没什么区别。”

    宋明珠连连点头:“没错,这些泥都处理过的,苏小姐放心下去,没关系的。”

    苏露露看了两人一眼,傲慢地哼了声,道:“要我下去没问题,不过负责这则广告的小姐得先给我示范一遍。”

    宋明珠只稍稍愣了下,就忙不迭点头:“这个没问题,我马上换衣服下去给你示范。”

    她对旁边不满的窃窃私语充耳不闻,反倒是暗自舒了口气。苏露露耍耍大牌,故意刁难都不是什么问题,她也算是在社会这滩烂泥里摸爬滚打几年的人,早知道不是人人都是好说话的真善美。

    只要苏露露愿意按着脚本拍摄,能在一天内拍完,一切都好说。

    苏露露表示自己拍摄时,只下一次泥地保证一条通过,所以必须要宋明珠做准确的示范,免得她走弯路。

    广告脚本虽然是宋明珠所写,但她本人没学过表演,面对着镜头,哪里有那么容易,每次滚了一身泥上来,看摄像机里的效果都不尽人意。

    好在几个小运动员很配合,宋明珠当初找到他们时,跟他们聊得很愉快,他们都很喜欢这个好脾气的大姐姐。

    几个人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在泥地里示范表演。等到十几条,终于达到宋明珠想要的效果。

    她摸了摸一头的泥,朝在旁边坐在助理手中遮阳伞下的苏露道:“苏小姐,就按着这个效果来。”

    苏露露看了看摄像机里的回放,淡淡点头:“我也觉得刚刚这一条效果挺不错的。这样吧,我就不下去拍了,待会给我补两个表情,你们后期把我换成你就好。”

    宋明珠一口气噎住,好容易才缓过来,敢情她刚刚那么卖力示范,都白费力气了?

    极品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她压着怒气,好声好气道:“苏小姐,这是视频不是照片,就算能p,但观众基本上一眼就能看出来,会大大影响整个广告呈现的效果。”

    这回连摄像师也沉不出气,出声道:“苏小姐,就算你不尊重我们这些忙了大半天的工作人员,也尊重一下刚刚给你示范了十几遍的苏小姐好吗?您拿着上百万的代言费,这点苦都不愿意吃,就算您跟飞跃老板关系再好,恐怕也有点说不过去吧。”

    女明星和老板那点事,大家虽然都心知肚明的,但也是讳莫如深,被人这样含沙射影说出来,苏露露脸上有点挂不住,气哼哼站起来想甩手离开,还是她经纪人稍微明事理,拍拍她肩膀道:“他们说的对,要是这广告出来效果不好,说不定会影响飞跃下一季销量,我们作为代言人肯定也会受影响。露露,你就下去好好拍一下,争取一条过。”

    苏露露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走进了泥地。

    不得不说,虽然苏露露演技常年被人诟病,但是因为宋明珠一直跟她说要呈现什么样的表情,她倒还算挺有领悟力。倒不至于顺利到一条过,但也只拍了三次就大功告成。

    宋明珠因为要盯着拍摄,刚刚的一身泥都没洗,等到拍完,才顶着一身快干了的泥巴,和苏露露一起去了旁边的洗手间清理。

    这户外没地方洗澡,只能简单清理干净,苏露露在她旁边一个劲儿地抱怨:“真不知拍个鞋子广告为什么非得在泥地里弄?就想不出什么别的好点子么?”说着,又有点轻蔑道,“想来也是,你们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小广告公司,能想出什么好创意。要不因为是飞跃的广告,我才懒得跟你们合作。我上个广告可是美欣的向怀远亲自操刀的。”

    宋明珠一面冲着泥,一边任她说个不停,左耳进右耳出,全程淡定,似是完全没放在心上。

    苏露露见她没反应,呵了一声:“你一个搞广告的,不会连向怀远都不知道吧?”

    宋明珠还真摇头道:“不知道。”

    苏露露被噎了一下,鄙薄地冷笑:“真不晓得李总怎么会用你们这种广告公司。”

    宋明珠没理会她的冷眼,草草清理完毕,对她伸出手,微微笑道:“苏小姐,谢谢今天的合作。”

    苏露露却没有回握她的手,只睨了她一眼:“希望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真是非常讨厌跟小公司合作,感觉身价都掉了。”

    宋明珠笑着耸耸肩,不以为意地收回自己的手。

    苏露露还想抱怨,衣服里的电话响起,她掏出来看了眼,笑着接了起来。

    宋明珠已经在出门,身后女人讲电话的声音传入她耳朵里。

    “陈翠!好久不见啊。”

    “有新产品了?我这段时间在你那里做的facial,效果不要太好,现在素颜都不怕被人拍了。”

    “吃饭?有空啊,要不就是今晚吧,今天下午拍了个在泥地里滚的广告,真是晦气。晚上好好跟你聚一聚。”

    “对了,别忘了叫上向总,我正好有个广告想拿下,品牌方说已经完全授权给美欣,由美欣那边决定,那我就指望向总了。”

    宋明珠轻笑着摇摇头,什么叫世态炎凉,这大概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