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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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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路边跟一只黑色青蛙说话,总归是不太好的。在裴景行的建议下,两人干脆带着田七重新回杜康楼二楼的雅间。

    田七是匆匆赶来的,为了找苏衍,饿了一天了,这会儿肚子叫得咕咕响,被装在苏衍的布囊里,引来一楼好几个散客的目光。

    苏衍先带着田七去了雅间,而裴景行则喊住一个路过的小二,他要了一壶上好的毛尖,再给田七点了两个菜——当然,这都记在牛春辉的账上。

    等裴景行推门而入,田七已经在和苏衍说话了。

    原来,田七他们住在京郊西边十里处的河堤附近,那边并不是什么风水宝地,没有大妖怪占了山头修炼,反倒吸引了不少像他这样没什么大本事的小妖怪。

    因为大家都只是普普通通的小妖,没了相互较劲抢地盘的念头,相处十分融洽。田七虽然已经成了妖怪,但还是保留了冬眠的习性,他本在自家洞穴里舒舒服服地睡觉,突然被友人——一只田鼠妖——给摇醒了。

    田鼠妖告诉田七,最近河堤这边不太平,不少小妖怪都莫名其妙地失踪了,他准备带着老婆孩子搬家,问田七要不要和他一块儿去。

    田七没有家人,本来是想答应的,可他转念一想,如果自己什么都不管,就这么一走了之,那些被抓走的朋友该怎么办?于是,他谢绝了田鼠妖的邀请,草草准备了一些干粮,趁着天黑来到西京城门,费了不少口舌才让守城的神荼和郁垒放他进来。

    他又问了城里的几个相熟的妖怪,后来从一只雀妖那知道苏衍今天去了杜康楼,就匆匆忙忙赶过来了,没想到刚瞧见杜康楼,就被符纸化成的黑灰给缠住了。

    这会儿小二来上菜了,田七赶紧蹦下桌子,钻进桌子底下。等小二出去之后,他又跳上桌子,眼睛死死盯着那两盘菜,说道:“苏道长,你可千万要帮帮我们啊。”

    刚说完,他就扑到一盘菜边上,伸出长长的舌头,把那一盘菜一点点吃光。

    苏衍在自己脑子里搜刮了一下,问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田七鼓鼓腮帮子,回答道:“确切的时间某并不知道,某问过其他几个妖怪,他们都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只是突然有一天,有妖怪觉得好久没见到他们了,担心他们是不是受伤或者生病了,就去他们的洞穴一看,结果发现里头没有半个鬼影,有两个洞穴里还残留着一些血迹。”

    “血迹?”苏衍又问,“是他们自己的么?”

    田七点头道:“苏道长,某和某的朋友们都是不入流的小妖怪,没什么害人的本事,也不会去害人。”

    “那这些天你们河堤附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现象?”苏衍又问。

    田七摇摇头:“某这些天都在睡觉,某问了几个不冬眠的妖怪,他们说并没有什么异样。哦,前几天有几个小孩跑去河堤玩耍,其中有一个掉进河里了,还是他们合力把人救上去的哩。”

    苏衍一下子没了头绪,不自觉地向裴景行求助:“你怎么看?”

    裴景行并没有立刻说出自己的分析,而是继续问田七:“我问你,那些失踪的妖怪数量有多少?他们的洞穴都在河堤具体哪个地方?相互距离多远?”

    田七灵活地往嘴巴里塞了几个虾仁,这才回答:“某知道的就有七个,两条是鱼,一只水鸟,还有三条水蛇,一只乌龟。除了水鸟,其他都住在河堤旁边的水里。那水鸟刚刚成妖没两天,暂时还没找到自己的洞府,就栖在河堤旁边的树上。距离嘛,相差不过几十步。”

    “那你和其他妖怪也在这附近?”

    田七咕咕两声:“是的。”

    裴景行又问:“河堤附近可有人家?”

    “有两户,但不多。”田七回答,“那边风水不大好,河里还有两三只水鬼,没事就喜欢伏在水边把倒霉鬼拖下水,没有妖怪喜欢和他们做朋友。前两年连续死了好几个人之后,大部分人都搬走了。”

    裴景行想起小时候去河里捉泥鳅的经历,又问:“那平时会有人去河里捉泥鳅螺丝么?”

    “不会的。”田七很确信,“有那几只水鬼在,没人敢靠近。”

    没人敢靠近的地方,偏偏这些天连续失踪了好几个妖怪。

    “会去捉妖怪的无非有两种,”苏衍对裴景行说道,“一种是像我这样的道士,但是像田七这种修为的妖怪,没有害人的本事,我们是不会主动去捉的。第二种,则是另外的妖怪,可能是为了自己的修行,也可能出于其他的目的,把那些法力比自己弱的妖怪捉回去。”

    听了苏衍的这番话,裴景行不由想到画皮,自从那日他与苏衍逃出画皮的幻境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听说过画皮的消息了。想到那时画皮身上的伤势,裴景行忍不住偷偷多瞧了苏衍几眼——那时候的苏衍太反常了,完全不像自己认识的苏衍。

    苏衍并没有察觉到裴景行的小动作,继续问田七:“你们可是惹了哪个大妖怪了?好好想想,或许是无意间惹到的。”

    田七十分笃定地摇头:“没有的,那地方大妖怪根本看不上,我们又怎么可能主动去招惹大妖怪呢?。”

    裴景行此时突然插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两年前,西京有一户杀猪的人家惨遭灭门,妻子十根手指都被剁下来了,小孩尸首分离。京兆尹派人追查了三个月,才将凶手捉拿归案。凶手与这一家并没有什么仇怨,只因为那妻子在赌坊赢了些钱,打了一些金戒指戴在手上,那凶手见了,便见财起意,趁着天黑杀害了他们一家。凶手把小孩的头砍下,是为了拿小孩带着的长命锁。结果他转卖的时候才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金戒指,其实就是用铜打造的,只是在外面镀了一层金而已。”

    说到这,裴景行看向田七,问道:“你好好想想,是不是你们最近几个月有妖怪得了什么宝贝,惹来其他妖怪的垂涎。”

    田七这些犹豫了:“某并不知道这些,但是某去树上和河里都找过问过,并没有找到大妖怪留下的妖气”

    “时隔太久,妖气会消失。”苏衍并不因为田七的话而把这个可能性排除,“如果对方修为足够高,你们也无法察觉。”

    田七垂下脑袋,疲惫地问道:“苏道长,难道真的没办法了吗?”

    裴景行与苏衍一时也束手无策,他们不是神仙,通晓万事。不管是裴景行查案,还是苏衍捉妖,都是要先调查清楚,才好对症下药。

    “这样吧,”苏衍对田七的印象还算不错,开口道,“我去河堤那边看看,或许会有什么发现。”

    田七突然抬起头,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如此正好,如此正好,某替河堤那边的妖怪们谢谢苏道长了!”

    裴景行今日休沐,当然不会让苏衍一个人去了。这会儿已经是下午了,要是徒步去西京往西十里处的河堤,必定不能在宵禁前赶回西京。裴景行干脆下楼,让小二替自己喊了辆马车,苏衍则把田七藏在布囊里,两人上了马车,一路往西行去。

    在距离河堤大约两里的地方,裴景行与苏衍下了车,前者多给了车夫三成的钱,让车夫在此等候。

    等离开车夫的视线范围,田七迫不及待地跳出布囊里,嘟哝着朝苏衍抱怨:“苏道长,你这布囊多久没洗了,一股臭味。”

    苏衍没好意思告诉田七真相,干脆闭口不言。

    田七也只是习惯性抱怨两句,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一蹦一蹦地在前面领路,很快,两人一妖便来到了河堤上。

    因为这些天不少小妖离奇失踪的缘故,河堤附近的妖怪少了很多。田七跳进河中,不一会儿,便领了三条鱼精过来。

    “苏道长,河里的情况你都可以问他们。”田七又转身对那三条鱼精介绍,“这位是苏道长,是我请来帮忙的。”

    其中一个鱼精化出女人的模样,从河中探出一截天鹅般的脖子,她黑色的长发垂在胸前,飘荡在河面上,像极了水草。

    鱼精脸色羞红地看了眼苏衍,说道:“苏道长,您要我做什么?”

    苏衍有些不自在地抬起头,想了想又觉得太做作了,干脆转头看着裴景行,又从怀中掏出铜镜,扔给鱼精:“你们带上这面铜镜,水中方圆三里的每一寸地方都照一遍,如果铜镜发光,就告诉我位置。”

    鱼精有些失落,她双手捧起铜镜,一转身,鱼尾打起高高的浪花,钻进河水中不见了,其余两条鱼精也紧随其后。

    将水中的事情交给鱼精,苏衍又让田七领路:“去水鸟栖息的树看看。”

    那棵树距离河堤果然不愿,树龄估摸在百年以上,树干巨大,起码要三个人才能合抱起来。

    苏衍干脆解下布囊,又把外面套着的大氅脱下,将袖子卷到手肘处,两脚在树上一蹬,刷刷刷地就上去了。

    “苏衍,你干嘛呢?”裴景行没想到苏衍竟然会来这一出,站在树下问道。

    “我上去看看,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你别跟上来了,万一我摔下来,你还能接住我。”苏衍这话其实是客气,他小时候在山中没少爬树,在树上和在平地上一样灵活,不一会儿便钻进茂密的树叶中。

    裴景行站在树下,被层层树叶遮住了视线,只能看见苏衍的身影在树上时隐时现。他有心想跟上去,可又担心万一苏衍真摔下来,只好继续站在树下,抬起头勉强寻找苏衍的身影。

    苏衍在上面搜索的了一会儿,就一溜烟爬了下来。他冲着裴景行摇摇头:“没有什么发现。”

    裴景行替苏衍披上大氅,又把布囊捡起来交给他,安慰道:“这些妖怪失踪了那么久才被发现,可见对方做事很谨慎,你没发现也是正常。”

    苏衍朝着裴景行笑了笑,很快恢复精神:“走,我们在这附近再找一下,说不定能有什么发现。”

    然而,一直到车夫忍不住驾着马车过来提醒他们西京宵禁的时间就要到了,苏衍等人还是一无所获。

    鱼精们将这条河方圆三里照了个遍,铜镜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身后车夫已经打算将裴景行多付的钱还给他,自己先驾车回去了,苏衍无法,只好将铜镜先交给田七:“我明天再来一趟,你先拿着这个防身。若是铜镜突然亮起来,说明你身边有危险靠近,到时候你要立刻跳进铜镜里,铜镜会暂时保护你的。”

    田七谨慎地收好:“多谢苏道长。”

    苏衍有些不好意思:“如果铜镜感受到危险靠近,我也会感应到。你放心,到时候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他不能再做耽搁,交代好田七后,苏衍便返身去与裴景行汇合。

    当晚,田七紧张得不敢睡觉,干脆带着铜镜,在河里与鱼精们聊天解闷。

    白日里拿着铜镜的那鱼精对苏衍颇感兴趣,一直抓着田七问这问那,恨不得把苏衍的好恶都挖出来。

    “那苏道长几岁了?是哪里的人家?有许配的姑娘了么?”

    田七被问得烦了,拿着铜镜在河里游远了一些,躲进水草里:“不知道,就算苏道长没有许配的姑娘,难道他会看上你么?”

    鱼精将一边的长发拢到耳后,笑着说道:“才子佳人,可不是绝配么?”

    “呸,就你还佳人。”田七听了直恶心,“小心苏道长收了你!”

    “收了我?好呀,我还巴不得他收了我呢!”

    “姐姐,姐姐,你要是跟了苏道长,我能跟苏道长旁边的那个男人么?”另外一个鱼精也来凑热闹,“我看他长得比苏道长还好看呢。”

    “去去去,那种男人,哪有苏道长好看?”

    眼看着两条鱼精要因为苏衍与裴景行谁更好看而吵起来时,田七突然感到右边传来一道亮光。他循光看去,赫然是那铜镜在发光!

    “不好,快躲进来!”田七朝着鱼精们大叫一声,自己率先跳进铜镜里!

    然而,等鱼精们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两个渔夫打扮的人出现在河面上,将手中的鱼叉对准鱼精方向,狠狠插过来!

    鱼精一个甩尾,正想溜走,却突然发现自己前后左右上下六个方向都有一面看不见的壁垒——她不知什么时候被某种法术给困住了!

    “救命!”鱼精朝着水草方向大喊,却只能徒劳地甩动身体,任凭渔夫将她收进娄中。

    田七躲在铜镜里,听着外头鱼精们此起彼伏的求救声,紧紧团缩起身体,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深夜,太玄观。

    梦中的苏衍突然惊醒,起身朝着西边方向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