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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嬷嬷传过话送了东西,便告退回去周婕院子复命,细细将林姑娘林大爷的神色说了,又提起二太太王氏。

    琏二奶奶柳霞从史老太太屋里出来就没回自个儿院子,直接与嫂子瑚大奶奶周婕互相扶持着到这边院子来说话,自然也听了个清清楚楚。

    “这般撞上南墙也不肯回头的,当真也少见。”

    借着贬损二太太王氏的时机,柳霞尽量不动声色的将陪嫁嬷嬷送过来的补品推远了些,打算一会儿就当忘在嫂子屋里得了。

    周婕是第二胎,当然也明白这烈日当头的日子还要喝温热补汤的苦处,瞅着柳霞的小动作就有些想笑,到底忍下了,只与柳霞叙些家常。

    “虽是在我这里,你也该慎重些。”嗔了柳霞一眼,周婕好不容易才将补品吃尽,鼻尖也沁出了些微汗珠,忙自袖中抽帕子拭净了:“那边儿如此,与咱们也是好事。”

    自她们妯娌掌家以来,规矩一分不错,银子一分不补,明里暗里也不晓得与老太太、二太太过了多少回手。

    老太太把府中公帐死死攥在手里,二太太则是掌家多年快把个国公府都掏空了,一个个遇事儿就想让她们拿嫁妆填补,不如意了就想拿名声压人,也不睁眼看看,她们妯娌哪个是为了面子舍了里子的憨货。

    胳膊折了藏袖里,家丑不可外扬,这都是老理没错,可也要看看别人拿不拿你当一家人,像这府里,真真是一步都退不得。

    老太太倒是个精明的,试探了几回得不着好处,就随家中奴仆嚼她们妯娌的舌根,自个儿只管捏紧了银钱,另压着二太太王氏吐出些贪墨的好处就罢了,面上儿和气的很。二太太王氏失了银子,虽说与她这些年挪用的相比根本是九牛一毛,想必也是痛的心肝乱颤,兼之本就没有老太太的城府,对她们的怨气不免就重了些。

    有了怨气,时时事事针对也就不是什么稀奇事儿,稀奇的是二太太发难了那么多回,除了逞逞嘴上威风外一丝儿好处没得着,还是乐此不疲的出力不讨好,可谓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真真是个妙人儿。

    二太太也不想想,如今五殿下已经坐稳了皇位,他们大房的两个爷们,贾瑚乃当今心腹,贾琏也是早先便为圣人办过差事的,二房就剩下个在宫里伺候人的大姑娘和一个懵懵懂懂八岁多还只会跟姐妹们厮混的宝玉,拿什么踩下大房?

    不过狗急跳墙,还是不得不防。

    “我自然省的。”柳霞瞧着大嫂子周婕眼睛眨都不眨就咽下了那碗她闻一闻都嫌不舒爽的劳什子,不禁摸了摸自己也有些显怀的肚子,挣扎了片刻还是没端回自己那一杯:“只是那位在家里折腾也就罢了,今儿林家姑娘小爷头一回来亲娘舅家,她就给人家没脸,未免太没成算,这还是姑太太在家时偏心二老爷呢。只恨她自己倒三不着俩,还要捎带上咱们府里。”

    才见了一面的舅太太,就跟外甥女儿说什么远着宝玉之类的混话,不知道的,还当那贾宝玉在内宅真是众星捧月呢。实则这一辈儿的姑娘们,除了二房庶女探春,哪个耐烦理他?

    他们房里的迎春并东府的琳大姑娘见了贾宝玉都是避之不及,偏贾宝玉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脸皮厚,赶都赶不走,巴巴赖着,只二太太还能睁着眼睛说瞎话,把小儿子当个凤凰蛋,唯恐叫人带坏了。

    知道弟妹柳霞是怕让林家人以为贾府没规没距,周婕不由一笑:“莫要杞人忧天,林姑娘林大爷是要在咱们府里长住的,日久见真章,况且这对姐弟心里主意大着呢,我看着比你还强些。”

    二太太教训林姑娘的话,不就让林大爷一个稚童堵了回去?林姑娘也是滴水不漏,可见这对姐弟都是极早慧的。

    “说到此,嫂子可晓得林家姐弟要在咱们府里住多久?琏二总没句准话。”柳霞有了身孕后别的脾气没有,就是好奇心比原先多了不少,贾琏又不肯据实相告,惹得她百爪挠心一般。

    多久?多半要等着太上皇驾鹤西去,亦或当今不再受制于老臣了。

    周婕与贾瑚已经育有一子,对爷们外头的事儿知道的自然更清楚些,却也不方便越过贾琏与柳霞说这些,只拿眼斜着柳霞笑,瞥见柳霞到底为了腹中孩儿把那碗补汤喝了,才含笑送了人出去。

    只是那笑容一回里屋便淡了,愁的却是贾瑚昨儿夜里低声说的那些话。

    原来,依照贾瑚的打算,等周婕生下这一胎,他便要领旨出京外放,年是肯定不能在家过了,孩子们的满月等不等得都是两说。且因为这一任谋得乃是边关重镇,周婕与孩子们都是不能跟去的。

    迎了亲戚进门,转眼丈夫就要离京,周婕心中不免添了三分抑郁,又要强忍着不让人瞧出来,实在难熬。

    上书房里,新帝水清也正在与贾瑚提及他外放之事。

    不过十余年,当年的落魄皇子与垂髫幼童便成了年轻帝王与心腹近臣,着实不易。

    此时贾瑚刚刚陈奏了剑南州民情,慷慨激昂,只恨不能立时赴任,以解国难君忧。水清肃容听了,又以茶赐之,贾瑚再三辞过方浅啜润喉。

    “子圭之心我岂能不知?”

    耐心等贾瑚饮尽杯中茶水,水清才温言反问一句,眉宇间神色十分平和,唇边始终勾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只是子圭也要记得我今日所言。不论你我所谋是否能成,你都要安然返京。文死谏、武死战,那是旁人。你、存溪、郑璧、之弥几个,却是无论如何也要以保全己身为要。切记。”

    大步离了龙椅,水清几乎是将匆忙下跪的贾瑚从地上强拉了起来,低声叮嘱:“士为知己者死,我不要你们死,我要你们都活得好好的。”

    贾瑚当日与水清相交,不过是因为他晓得水清日后定能登基为帝,富有天下,只盼着能借水清之手改了自家命数,就连此行前往剑南,也是知晓后情别有私心的,哪里预料到自己能得这人如此看重?

    一时感慨不已,贾瑚心有千言万语反而口不能言,只郑重拜了下去。

    水清这回倒不曾阻拦,只在贾瑚告退之时悠然问了一句:“闻说子圭家中仍有一庶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