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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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日天色灰蒙蒙的,用了午膳之后,心烦意乱的卓凌无心翻阅奏章,伏在案几上通过殿门打量着外面的世界。花草早已枯萎,长顺多次申请要拿丝绸堆了纱花绑在树上,免得卓凌见了那一片萧瑟伤感。卓凌却不肯,春去冬来,生老病死是古已有之的规律。冬天也有冬天的妙处。

    “皇上,叶良辰求见。”长顺道。

    卓凌睁开迷糊的眼睛,殿外的世界一片白茫茫,透白的雪粒子洋洋洒洒的飘向皇宫各处。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瑞雪兆丰年,来年黎民百姓一定会有个好收成的。卓凌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双手揉搓着朦胧的眼睛:“让他进来吧。”

    卓凌的话音刚落,殿门口进来两个人,他们肩上背上零零散散落了几粒雪。

    “有什么要紧事吗?下这么大的雪,何必大老远跑一趟。”卓凌对世间男子皆有防备,唯独对叶良辰毫无戒备。有时候,卓凌甚至觉得,在很久之前,她和叶良辰仿佛就认识,不仅认识而且还是邻居。那是一个狭小却温暖的地方,二人比邻而居,很多时候还会一起打打闹闹,好不温馨。只是,记忆里的这些过往太遥远缥缈,卓凌也不知道这些回忆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还是真实发生过的。

    “皇上,微臣带着家父有要紧的事情要禀告皇上。”叶良辰神色很是凝重。

    卓凌这才注意到叶良辰身边还立着一位着了黑斗篷的神秘人。只见那人抬手缓缓褪下斗篷,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原来是之前在姑苏城见过的穆志云,他是叶良辰的爹爹,也是叶梅的爹爹。卓凌起身,笑着凑上前去。

    不想,穆志云却从衣袖里抽出一把匕首,挥手向卓凌的面门砍来。

    “你你……”卓凌好想问一句,你是不是穆志云,为何要行刺朕?眼见着匕首连连砍来,卓凌向殿门口后退几步,躲避不及。远处立着的长顺慌忙奔了过来,想要一脚踢飞穆志云手里的匕首。可是,卓凌和穆志云之间的距离太近,匕首直逼卓凌脖颈,长顺身手再好,也来不及救下卓凌。

    卓凌身侧的叶良不解发生了什么事情,左看看穆志云,右看看卓凌,完全一副云里雾里的懵懂模样。

    用过午膳,叶梅便亲自去小灶上给卓凌烹煮了些安神养元的甘草茶。此时此刻,叶梅正双手捧了茶壶进来,却见得爹爹拿着匕首直刺卓凌脖子。

    “不要,爹,不要啊……”滚烫的甘草茶刹那间便渗入了皑皑白雪,叶梅举身扑了过去,用自己的身体紧紧护住卓凌。

    穆志云手里的匕首深深刺入叶梅的右肩,霎时之间,鲜血染红了粉蓝色的衣衫。

    “梅儿,梅儿……”卓凌反手抱住瘫软无力的叶梅,声声泣血的呼唤着。

    穆志云仿佛冻住了一般神色僵硬:“梅儿,我的女儿,爹爹是在为我穆府上千口冤魂报仇,你何苦阻拦爹爹,你何苦……”

    长顺一把擒住穆志云的双手,反剪在身后,冷笑道:“穆志云,多年以前长顺敬重你是条汉子,不想今日你却做出这等以怨报德的事来!”

    穆志云不挣扎,也不接长顺的话,只盯着气息微弱的叶梅老泪横流:“梅儿,爹爹在这世上就只剩你一个亲人了,你不能丢下爹爹,你不能!”

    叶良辰跪倒在地,道:“爹爹,梅儿没事的,梅儿一定没事的。”叶良辰心里不由得传来一阵失落和不解,他也是穆志云的骨肉,为何穆志云口口声声说叶梅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旁人家的身世卓凌无心过问,她只希望叶梅平安无事:“来人哪,来人哪,快传御医!”

    叶良辰这才明白,爹爹一大早便说有要事必须当面禀报皇上,不过是借了自己的关系要进宫行刺皇上。

    半个时辰之后,叶梅渐渐苏醒了过来。

    卓凌紧紧握住叶梅的手,盯着叶梅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庞,满眼的疼惜:“梅儿,你何苦替朕挡刀,你何苦……”

    叶梅因为疼痛,嘴唇不停的打着哆嗦:“凌儿,你没事吧?”她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忍住肩膀上的剧痛问卓凌是否无恙,“爹爹呢?还请皇上恕爹爹无罪。”

    卓凌吩咐长顺将穆志云带了进来,然后挥手屏退左右,这才道:“朕知道,当年穆府上下千余口人死于非命,所以你记恨先帝记恨朕更记恨大周,对不对?只是,你可曾想过,十几年前你伙同他人偷走朕的双胞胎哥哥,朕就不恨你了吗?”卓凌回头看一眼叶梅,心里有咬牙切齿之恨,却也只能将语气缓缓放的平和些。

    穆志云见女儿安然无恙,这才长喘了一口气放心了。只见他一副毫不在意自己死活的样子,道:“要杀要剐随便,虽然不能亲手杀死你,但我依然毁了卓子轩的江山社稷,叫他后继无人!哈哈哈……”

    叶梅和卓凌叶良辰几人面面相觑。

    长顺更是不解,在他看来,穆志云一直都是个胸襟宽广的真男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有仇必报了?他还记得,当年瓜州之战,穆志云临危受命,用计谋和策略打败了骚扰瓜州边境多年的吐蕃。即便穆志云和先帝(卓子轩)都喜欢青梅(已故文淑皇后),可是在家仇国恨面前,穆志云还是毅然决然选择了带兵直逼瓜州,帮先帝搅平四海。当年的那个胸怀大计的英勇男子汉哪里去了?

    “穆志云你这老贼,你心里到底有什么样的郁结?穆相当年卖官鬻爵假公济私,什么样的坏事儿没做过?先帝流放你去岭南,还不是为了给你一条活路?你可知道先帝爷当年是如何排除众臣和百姓非议,才留你活口的。再者,青梅……文淑皇后她做了什么事情对不起你,你要伙同他人偷了她的孩子?”说到这里,长顺又想起文淑皇后闭眼之前的绝望神态,胸口不由得撕裂一般疼痛起来。

    长顺的话勾起穆志云脑中的过往,他毫不掩饰言语中的愤怒,对着长顺吼道:“卓子轩当年若真的是要留我穆家活口,又何苦在千里之外派人追杀我们?”

    这些过往,年少的卓凌叶梅叶良辰又如何得知,只能垂着头听长顺和穆志云争辩。

    “笑话!先帝爷一生光明磊落,若是真心想杀你,一道圣旨即可,何必费那些周折派杀手追杀,留下诟病于世人。”长顺负手而立,很是相信卓子轩的为人。

    穆志云眼睛里多了些怀疑的神色,其实,他又何曾真正相信过卓子轩会派人来追杀。可是当年杀手怀里掉下一枚皇宫令牌,怀揣皇上令牌的只能是卓子轩的人。穆志云又迷糊起来,他从怀里取出一枚令牌递给长顺,神色冷冷道:“这枚令牌如何解释?”

    长顺接过令牌细细打量了一番,释怀笑道:“就是因为这枚令牌,你才断定那些杀手是先帝爷派去的?你可知道,宫里凡是有些身份地位的人都有这样的令牌。”

    穆志云缓缓跪倒在地,心里的懊恼和悔恨仿佛汹涌的浪头一般向他袭来。自从他流落江湖,卓子腾便千方百计靠近他讨好他,这其中的目的不言而喻。卓子腾之心路人皆知,可面对仇恨,他还是选择相信了怀揣狼子野心的卓子腾。卓子腾就这样离间了他和卓子轩昔日的情分。为了报复卓子轩,他不顾心上人青梅的死活,毅然决然偷走青梅刚诞下的大皇子……穆志云痛苦的摇着头,多少年来,他一直是非不分的做着错事。

    “良辰,良辰……”穆志云忽然温柔了起来,回头轻声呼唤着身后的叶良辰。

    “爹爹,我在这里。”叶良辰凑上前去。

    穆志云抬手轻抚叶良辰的鼻梁和眉骨,道:“爹后半生只做对了一件事情,在那些兵荒马乱的日子里,爹宁愿丢弃心头肉梅儿,也时刻把你带在身边……”

    叶良辰不解这话何意,只能伸手抱住穆志云,任凭他的老泪打湿自己的衣衫。

    半响,穆志云的情绪才稍微平复了些。只见他转身跪倒在地:“皇上,草民是腾王爷派来的杀手。长安城外有好多腾王爷的眼线,只怕此刻草民行刺皇上失败的消息已经传出了长安城,还请皇上早作打算!”

    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廷,有胸襟的人从来都是一笑泯恩仇。穆志云偷走大皇子的过往已然无法挽回,卓凌抬手示意:“快平身!”长顺伸手扶起穆志云。

    先前的谜团如同雾霭一般缓缓退散,事情渐渐变得明朗起来。叶梅心里的疙瘩也解了,原来爹爹一直都是卓子腾的人,难怪鲁郡那日,他一身黑衣要劫走龙傲天,原来是受卓子腾指使。

    穆志云在卓子腾麾下一直深受信任,因此,他对卓子腾的兵马人数和强项弱势完全了解。心里的郁结已解为快,穆志云忽然觉得一身轻松,他将卓子腾的一切如数家珍一般统统说给卓凌。

    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有了穆志云这个打入卓子腾内部的人出手相助,卓凌终于有了七八成胜算。

    殿外的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太阳的余晖透过稀薄的云层,将所有的光芒毫不吝啬的撒向大地。皑皑白雪盖住了俗世市井的一切丑陋,大地一片白茫茫真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