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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邯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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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在地上的奴隶起初还咳嗽几声,后来一动不动,好似已经死了般。人伢子可不管这个,依旧凶狠的拳打脚踢。一个贱奴罢了,死了便死了。

    张培青从头到尾全程目睹,不过她可没有冲上去阻拦的心思。

    心里默默数着数,到第十八的时候,急促的脚步声和号令声响起,随之是一声大喝:“包围他们!”

    紧接着一条条火龙出现,把四周照的亮堂堂。打骂的人伢子惊恐收了脚,地上装睡的纷纷爬起来。他们还来不及逃跑就被举着火把的士兵包围。

    外围的士兵们不明所以,赶紧跟着一队队跑过来,看见当头那人是孟回将军的时候,赶忙行礼。

    张培青也从隐蔽的地方走出来了,“孟回将军。”

    “张先生。”孟回朝她点点头。

    外围士兵的一个领头惶恐地过来询问孟回将军出了什么事情,孟回道有人说这里有异动,我过来看看。

    “异动?”那领队看了看张培青,又看着被包围的人伢子商人们:“将军,那些是这次跟随我们军队前进的奴隶商人。”

    军队随行商人,这是很常见的事情。

    孟回走进包围圈中,瞥了一眼众人:“你们夜半何故闯入内营?”

    平民擅闯军队内营,那可是要杀头的。外围领队显然不知道这件事情,惊讶不已。

    人伢子商人们赶紧匍匐到地上叩首,两腿发软战战兢兢:“大人,是这个奴隶想要逃跑我们才去追赶,哪知道不知不觉闯进了内营,我们绝非有意为之,大人饶命啊!”

    他肠子都悔青了,为了一个贱奴差点儿赔上性命,太不值的了!

    孟回冷哼一声,“将这些人一一盘查,若有异样,格杀勿论!”

    说完他理都不理惨叫的那些人伢子们,问张培青道:“搅扰了张先生的好梦,这些人着实该死。今日多谢先生警惕,先生不如先回去休息?”

    张培青皱了皱眉头,是准备全部处死他们吗?

    掌权人是孟回,她一个新来的先生多说无益,于是只能道:“还请将军好好盘查,莫要错伤无辜。”

    没想到她会给这些低贱的百姓求情,孟回稍显诧异,那边听见她话的人伢子也怔愣起来,随即眼中燃烧起希冀。

    “先生放心,我自当照办。”孟回客气了一声,手一挥,两个小士兵已经行礼要给她带路。

    张培青再没什么好说的了,看了人伢子们和奴隶们一眼,带着王衡跟随两个士兵朝内营走去。

    秋季的夜晚冷风阵阵,她双手抄在袖子里,走了两步突然停下。

    跟着一起走的王衡也下意识停了下来:“先生,怎么了?”

    两个小士兵莫名其妙回头。

    张培青没有答话,她径直扭过头,朝着落在自己背后那束刺目的视线看过去。

    是那个奴隶。

    他居然没有死。

    此时他死狗一样趴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夜色朦胧看不清外貌,然而一双野狼般凶戾而坚韧的眼眸,却在篝火照耀下反射着亮光。

    他看到张培青在注视他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奴隶的眼睛好像亮了几分,他艰难地动了动,胸腔里发出几声破碎的咕噜声,大概是想说些什么。

    张培青没有来的心头颤了颤。他努力伸出的手拼命地往前够,承载着沉重而卑微的期望,他的眼睛越来越亮,盖过了天空中的星星。

    她能感觉到他想说两个字。

    救我……

    奴隶似乎将她当成了救世主,渴求的目光满是仰慕和信任。

    那目光太过震撼人心,她不由自主向前迈出了一步。

    恰在此时,篝火爆开一个明亮的火星,刺在奴隶额角上一个硕大的“奴”字跳跃进她的眼睛,好似当头棒喝,张培青顿住了。

    不过是个不相干的奴隶。

    她重新将双手抄进袖中,没有犹豫地转身离开了。

    这个世界上可怜的人有千千万万,她救不过来,也不会去救。人生存在这个世界上要学会的第一课就是,如何拯救自己。

    果断的背影身后,奴隶希冀的目光寸寸黯淡。

    赵国都城,邯郸。

    黑压压的长龙从城门口一路蜿蜒,大街上的行人早就被驱逐到两边去,此时人们一个个都睁大眼睛好奇又兴奋地打量着凯旋回归的军队。

    张培青骑马夹在大部队中央,随着潮流一起往前走。第一次到赵国的她好奇地四下打量,满意地点点头:“不错。”

    作为当今强国之一,赵国的繁荣远远超乎想象。各式各样的茶楼、饭馆、成衣店、首饰店热闹非凡,楼房瓦厮中到处都是凑出脑袋观看的人们,车水马龙,喧哗洋溢,可见国富民强之态。

    目光流转,落在众多的街上胭脂铺和摊位上,张培青微微一笑。只有男子口袋富余,女人才有心思打扮。由此可见赵国很有钱。

    而在战乱年代,百姓有钱是要建立在国家强大的基础上,说明赵国的军事力量也十分厉害。

    不愧是当今乱世三大国之一。

    她越发满意了。在一个强大的国家混吃等死,要比弱国强多了。

    一路上司马佐都在悄悄打量张培青。

    不费一兵一卒拿下魏国富饶的江州二城,这种计谋天下谋士没有几个做得到。世界上不缺人才,然而真正有大才之人却少之又少。像这样的人一旦出世,必将意味着新的权利分割和动荡的开始。

    这绝对不是危言耸听。

    古时曾有谋士伯鲁以一人之力扭转天下局势,使得当时强盛的七国分裂没落,演变到如今境界。前车之鉴,后人需慎思!

    他身为赵国人,又是赵国大将军的客卿,自然有义务帮助赵国强大。如今苍天有眼让他碰上了一把如此锋利的刀,不拿来用怎么对得起上天厚待?

    如此奇才,但愿她能一辈子留在赵国,否则只怕大王和大将军不依……

    “你看呐,那个人的脸怎么那么黑?”

    “她怎么长成这样子!”

    姑子美姬惊奇的娇笑藏在手绢之后,只露出两只大眼睛,水灵灵直勾勾瞅着她。

    随着队伍的前进,注意到“黑脸小子”的人越来越多,不少人努力巴望就为了看她一眼。

    张培青朝着某个捂嘴咯咯笑的女子眨眨眼,丝毫没有被人嘲笑的觉悟。她有种预感,我要火了。

    ——

    从今天开始,张培青就是大将军府一名正儿八经的谋士。

    长袍、宽袖、流云冠。

    新鲜出炉的张谋士正饶有兴趣地欣赏她的新造型,王衡站在身后嘿嘿傻笑着,拍着手夸赞“好看!好看!”

    白期昌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凯旋归来后,首要任务是到宫中向赵王回禀。司马佐除了是他的客卿外,还有朝堂中的正统官职,另外他是此次攻城计的策略人,当然要进宫受赵王表扬。

    而张培青一个新来的小客卿,本是没有资格去的。

    大将军犹豫了一番,试探性询问,“我与司马先生要进宫面见大王,张先生可要同行?”

    虽说汇报上写的是司马佐,可事实如何他和大王心知肚明。

    张培青捋了捋袖子,朝他和善笑笑:“多谢大将军,只是我一个小小的客卿,去了只怕不妥当,还请大将军代我向大王叩礼。”

    她是真没放在心上,然而这般淡然看在大将军眼中,却是另一个意思。

    谋士毕生追求功名利禄,把他们辛辛苦苦的功劳记到别人头上,无异于对他们人格尊严的羞辱。

    何况这则攻城计精妙绝伦,司马佐很有可能因此而名动天下。

    张培青越是这般,他脸上越是难堪。

    “张先生……”他叹口气:“我知这件事情是赵国对不起先生,只是当今乱世纷杂,大王也是无奈之举。为了保护先生,只能暂时委屈你了。先生且放心,总有一天,赵国会把属于先生的一切都还给先生。”

    大将军朝着张培青深深行礼,然后离去。

    张培青弹了弹领口的褶皱,坐到椅子上,品尝白期昌送来的赵国特产的云尖雾都。

    青瓷茶杯中,绿油油的茶叶漂浮在碧绿的水面上,如同悠闲的小鸟般来由游荡。

    “这茶可真漂亮。”她感慨一声。

    王衡已经快要压抑不住濒临爆发的怒火了。

    “先生,难道你真的甘心?”

    他不明白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先生还能如此镇定自若!

    什么保护先生,什么无奈之举,全是放屁!

    他只知道,本该属于先生的东西,被这些人统统安到了司马佐头上!他凭什么!

    王衡觉得这口气太憋屈了,好像有块石头堵在胸口,压的他喘不过气来,这般憋屈无处发泄,叫他硬生生堆了两眼泪。他心里好难受,那些人抢了先生的功劳,先生是不是更难受?

    瞅见他这憋泪的可怜兮兮小模样,张培青心头柔软的不得了,哈哈大笑起来:“蠢小子,哭什么,我又没怎么着。不过是一条计谋罢了,本就不在意,何来的甘心不甘心?”

    “你可以向赵王说明,先生您这么有才,凭什么要受这样的屈辱,再说了以您的才华又不是非赵国不可!”

    啧,最后一句,有气魄!

    “这话我听听就可以了,出去不能乱说。”她给王衡也倒了一杯茶,王衡瞅了瞅,只能不情愿地接过来。

    “这世界上很多事情不是自己能够左右的。越是看重,越是劳累。是我支配生活,不是生活支配我。懂了吗?”

    对上她的眸子,王衡懵懂地摇摇头:“不懂。”

    “咳,对牛弹琴。”小声嘀咕了一下,她用力豪迈地拍拍傻大个的肩膀:“总而言之,跟着先生我走就对了!”

    王衡还是不甘心,挠挠脑袋,“怎么走?”

    张培青打了个响指:“这样,你先给我打盆洗脚水。”

    “……”(#‵′)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