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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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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庵中的两个小尼姑提着食盒送来晚饭,其中一个机灵点的小尼姑道:“师傅说,出家人清苦,让沈夫人跟着受罪了。”

    “是我叨扰了,跟你师傅说多承她照顾。”沈绾贞对净空这老尼敬服,自己名义上是带发修行,她没用出家人清规戒条约束自己,过得自在逍遥,这也是她会做人处。

    那两个小尼姑一走,“妹妹,我该告辞了,闹了妹妹这半天。”王月容起身下地,就要回去。

    沈绾贞送到门口,“妹妹留步,妹妹不是要把我送回屋子?”王月容笑得没心没肺的。

    沈绾贞住步,看着她进了西间的门,“这位大奶奶像是跟主子认识了多年似的,一点不生分。”巧珊道。

    沈绾贞喜欢这样胸无城府的女子,相处心不累,今儿一来这里,心情不错,这地方山清水秀,空气清新,又遇上王月容好相与的,相伴而居,不知这样的日子可否持久,若这样过一世,也心满意足。

    走回屋里,绣菊和巧珊麻利地把炕桌上的茶食都收拾下去,摆上饭菜,沈绾贞看几碟子都是素菜,素炒豆芽,油烧面筋,凉拌小豆腐,唯一一碟子算是荤的,是毛葱炒鸡子,还有一碗萝卜汤,主食是几个葱油花卷。

    沈绾贞带发修行,净空师太也知道这些大户人家出来的女子,都是各有不得以苦衷,非真正想出家,别的也不管,按时送一日三餐,多烧几个素菜,已经算对她照顾,庵中的尼姑,吃的菜都是大锅煮出来的没滋味没油水,填饱肚子而已。

    夜晚,山中很静,月色也好,沈绾贞站在院子里,看深邃的夜空挂着一轮圆月,月光皎洁明亮,抱月庵,这个名字不错。

    次日,山中亮天早,虫鸣叫起,沈绾贞醒来,走到屋子外,极目远眺,远山青翠,有清泉自山间流过,昨晚下了一场微雨,微雨过后,空气清新,满目通透纯净,沈绾贞大口呼吸,自穿到这个地方,头一次这么畅快地呼吸。

    “少夫人起了。”绣菊在院子里端着铜盆接水,水是从山间用竹竿引下来的,一会就淌满盆清凉山泉水。

    这时,巧珊出了东厢房,一眼看见沈绾贞站在正房门口,唬得忙疾走去灶间坐上铜壶,烧热水,五方六月,主子也不能用冷水洗脸,这是府里养成的规矩。

    沈绾贞洗了脸,青盐漱口,坐在柞榛木凳上让绣菊梳头,“主子的头发刚好能绾髻。”绣菊手巧,头发梳得溜光,沈绾贞手执铜镜前后照照,看不出头发剪短,她那日下手留有余地,估摸着长短能挽起,手还挺有准头。

    “可惜了主子一头乌油发。”绣菊见天给她梳头,对她的头发很爱惜,剪短了有点心疼。

    她走到院子里,看钱婆子侍弄院子里那块空地,钱婆子一来,就爱上院子里这方不算小的地,院子里原来只种一棵梧桐树,窗子下芭蕉,靠墙有几杆修竹。

    沈绾贞朝钱婆子道:“妈妈要种什么菜。”

    钱婆子正拿着锄头翻地,闻言抬头,高声道:“种黄瓜、生菜,等下来蘸酱吃。”

    沈绾贞想起家里吃的蘸酱菜,绿油油,水灵灵的,勾人食欲。

    这时,西间门有了响动,开门闩的声儿,‘吱呀’门轻轻推开,王月容打着哈气出来,看见沈绾贞嘴里含糊地道:“妹妹起得早,是不是换地方睡不着?”

    “我睡得很好,山里肃静,睡得踏实。”沈绾贞精神头十足,一看就是睡饱了。

    正说着,西厢房的门开了,一个小丫鬟提着水桶走出来打水,这小丫鬟也就十一二岁的模样,怯生生的,也不跟人说话,打完水就回去了,房门紧闭,再也没出来,沈绾贞望望西厢房,门窗关得严实,看不见里面情形,始终没见那个苏娘子出来。

    王月容的两个小丫鬟也从西厢房出来,忙着打水侍候主子洗漱,王月容走回屋里。

    庵中的一个小尼姑扫院子,沈绾贞闲聊问:“这周围有人家吗?”

    那小尼姑停住手,直起腰,道:“几里地没住户,但离此不远有个道观,道观很大,比咱们抱月庵房舍宽敞许多。”

    “道观一部分房屋租赁出去,收租子,比我们抱月庵富庶多了,那群道士吃住都比我们好,也不用自己种菜,应季的新鲜蔬菜专门有人送,成车地拉。”那小尼姑艳羡地说。

    “道观有多少道士,能吃这许多吗?”沈绾贞想道观能有多少人吃饭,用车拉菜。

    “不少香客住在观中,还有游客,也在道观歇脚,道观僻出一半,专门供香客和游人住宿。”那小尼姑看她是新来的,解说道。

    沈绾贞想这道观善经营,一定得香客钱财不少,那小尼姑有点失落地道:“道观地势景致好,京城出来游玩的人们,多愿意去那里赏景,歇脚。”

    这时,西厢房门吱呀开了,二人打住话头,那才留头的小丫头出来倒水。

    “苏娘子身子好些了?”那小尼姑问倒水的小丫头道。

    “好多了。”那小丫头蔫蔫的也不大爱说话,只答了一句,倒完水就进屋了,把门关上。

    “也是个可怜人。”那扫院子的小尼姑叹了声。

    沈绾贞对西厢房的主人很好奇,整日闭门不出,在屋里做什么,“苏娘子年方几何?”

    “比夫人大几岁,有双十了吧。”尼姑不太确定。

    沈绾贞想桃李年华,活得竟形同老妪,经历何等遭遇,以至于心如枯井水。

    早饭是粥和馒头,小菜,沈绾贞心情大好,吃得香甜。

    吃过早饭,沈绾贞倚在窗子下竹塌上看书,步步锦支摘窗半开,阳光洒在身上,暖暖的。

    这时,院子里传来脚步声,有点杂沓,沈绾贞眼睛从书卷上抬起来,顺着窗子朝外望去,就见一个穿戴考究利落的老婆子带着几个媳妇朝正房走来,沈绾贞看这一行人朝西屋去了,看样子是王月容的娘家或是婆家人。

    许久,这老婆子出来,带着人匆匆走了。

    巧珊轻手轻脚进来,怕扰了她看书,看主子合上书干坐着,走近悄声道:“奴婢听着西屋里王姑娘的声儿很大,好像很激动,不知出了什么事?这老婆子好像是她娘家人,像是说她母亲派来的。”

    沈绾贞瞅瞅巧珊,这丫头耳朵长,爱听壁角,到新地方,不出几日上上下下的事没有不知道的。

    这一搅合,沈绾贞心猿意马,书有点看不下去了,走出房门,站在屋檐下,嗮太阳,隐约哭声飘过来,像是从西间发出来的,听声儿像王月容,开始压抑,后来索性声儿放大,沈绾贞吓了一跳,心想这样开朗的女子伤心痛哭,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哭声持续了好一会,才渐渐停住,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王月容从屋里出来,脸上新晕了粉,遮盖泪痕,看见沈绾贞勉强笑笑,走过来挨着沈绾贞坐下,在屋檐下嗮太阳。

    “妹妹听见我哭了?”看沈绾贞不问,王月容主动提起话头。

    沈绾贞点点头,“姐姐有烦心事?”

    “我娘病了,自从我住进庵中,我娘身子骨就不好,都因为我不争气,连累她老人家在父亲面前抬不起头,我父亲不让我回家看我娘,说我丢了他的脸。”王月容低低絮说,整个人散发一股浓浓的哀伤。

    “姐姐住在庵中,菩萨保佑,你母亲会好的。”沈绾贞安慰她。

    坐一会,二人就回屋去了。

    接连几日,日子就静静过去,这日夜里,睡至半夜,突然‘咕咚’一声,沈绾贞机灵一下吓醒了,睡在外间的绣菊和巧珊也醒了。

    绣菊赶紧跑去门边,确定门上了闩,才放点心,又去检查里间屋窗子是否关严,用手推推,看窗子已关好,放下心。

    巧珊胆小,跑到里间,和沈绾贞挤在一处炕上,绣菊走去外间屋门旁,趴着门缝侧耳细听,好像是西院墙那边有说话声儿,声儿很小,很细微,一会动静又没了。

    这一夜,主仆三人都没睡好。

    二日,沈绾贞去西间屋,找王月容闲聊,提起晚上听见有说话声儿,王月容目光闪了闪,摇摇头,“没听见声儿,是不是院外发出的声响,夜黑山里有野兽。”

    “那是我听错了,大概是院外过路的说话声。”沈绾贞看她显然隐瞒什么,既然她不想说,也知趣地不便深问。

    仲夏,天气一日比一日热。

    沈绾贞一早起,看窗子外晴好天气,就唤绣菊把窗子支开,把被褥拿出去晾晒。

    绣菊就过去开窗子,“这么早是去那里?”绣菊眼睛盯着窗外院子里,自言自语地道。

    沈绾贞顺着窗子望去,王月容带着两个丫鬟,穿戴整齐,往院门外走,看样子是要出门,王月容脚步匆匆,步子有点凌乱。

    “昨儿晚,天刚擦黑,奴婢看王娘子的家里来人了,是一个婆子,不是上次来的那个,关起房门,说了好一会才走。”

    沈绾贞想大概她母亲的病情有变故,才急匆匆赶回家去。

    一整日无事,沈绾贞怯热,就在屋里面看看书,也不出门,吃过晚饭,日头西去,绣菊在院里摆上小方桌,矮凳,沈绾贞出来,在屋檐下乘凉,又朝西厢房瞅了一眼,那门始终关着,窗子也不开,心里纳闷,苏娘子不怕热,这五方六月,门窗关得死死的。

    巧珊端来茶水,摆在小桌子上,看她盯着西厢房看,悄声道:“西厢房住的苏娘子,夫家是有钱的富户,成婚三载无所出,被夫家出妻,听说娘家生活窘迫,不容她,她就来到这庵中,师太可怜她,就让她带发修行,听说她要剪了头发,正式出家为尼。”

    可巧,正说着,西厢房的门却开了,里面走出一个双十芳华的女子,素布衣衫,身材高挑,肤色白皙,面容姣好,看见沈绾贞在院子里,只略颈首,神色淡然,算打了招呼,既出院子,想是往前面庵堂去了,后面跟着那小丫鬟,木木的,只管跟着她,也不朝左右看。

    沈绾贞看她面容平静如水,看破红尘的超然,心想这女子缘何这样清冷,心如死灰。

    “听说她夫妻情投意合,就是婆婆对她不好,嫌弃她娘家穷,不能生养,百般挑剔,逼着儿子休妻,要为儿子续娶一房,她丈夫迫于无奈,写下休书,但还算有些情意,知道她无所依托,就给庵中捐了一笔钱,让她留宿庵中,想来是心灰意冷,就有出家念头,心意很坚决。”巧珊给沈绾贞倒了一杯茶水,眼睛却往门口看,边小声说。

    沈绾贞想这丫鬟不知从哪里打听来的,知道的挺详细。

    巧珊又看了一眼正房西间屋紧紧关着的门,道;“西间屋住的王娘子,父亲是光禄寺卿,害了夫君小妾的孩子,毁了那小妾的容貌,两家要面子,宅门丑事,不能张扬,就送来这里,王娘子名义上还是宋家大奶奶,婆家人把她送到这里就不理了,婆家也没人来看过她,就是她娘家人隔三差五的来送钱送东西。”

    绾贞想依着王月容的个性,这事是能做出来的。

    王月容到晚间歇下时,也没回来。

    次日,沈绾贞这方小院,却迎来一位稀客,庶妹沈绾珠来了。

    沈绾珠一迈进门槛,眼睛四处瞧看,带着倨傲,高高在上姿态。

    沈绾贞看见她瞬间很诧异,既然来看她,她不能冷脸,微笑道:“妹妹怎么来了?”

    “姐姐这里让我好找,地方不错,景色也好,这小院寂静,是个修行的好地方。”沈绾贞想这名分上妹妹,大约是瞧着她落到如今下场,心里痛快,扬着小脸,笑得毫不加掩饰。

    天气好,沈绾贞就让丫鬟在院子里梧桐树下摆个小桌,二人边喝茶边聊天。

    沈绾珠盯着她瞧,“姐姐气色不错。”

    沈绾贞淡淡一笑,“这里生活简单,很适合我。”沈绾珠暗地里撇撇嘴,心道,装的,心里指不定怎么难受。

    天热,沈绾珠口渴,端起茶盅,喝了一口,道:“听我姨娘说父亲那日从寺庙里回来,把太太好一顿怪罪,说做母亲的几时关心过女儿,女儿这么大事,事前一点都不知道,可见平时没上心,若是亲生的嫡女,就不会慢待。”

    沈绾珠说着,脸上露出得意,她姨娘还说,凤儿替太太说了一句,老爷也给她没脸,老爷这回真生气了。

    沈绾贞跟她是话不投机,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了话风问:“妹妹在王府过得如何?”

    这一问,沈绾珠脸上的得意消失,怏怏的,有点不自在,“姐姐没听说吗?”

    “听说什么?”沈绾贞看她手里绞着帕子,情绪有点低落,不知她出了什么事。

    “京城家喻户晓,难怪姐姐不知道,姐姐住在山中,也不出门,皇帝下旨,安阳王立二侧妃,明儿就入王府。”

    沈绾贞才明白,难怪沈绾珠不乐,想来拜菩萨,顺带看看她这命运还不如她的姐姐。

    “侧妃是京城那家姑娘?”沈绾贞似无意地问,心里还是关心那个在这个世上给自己温暖的人。

    沈绾珠闷闷地,情绪不高,“一个是薛姐姐。”

    “妹妹不是和薛家妹妹要好,正好有个伴。”沈绾贞暗想,这回薛瑾和沈绾珠俩人到一块,王府后院大概消停不了了。

    沈绾珠也没见高兴,薛瑾是名正言顺皇帝下旨册封的安王侧妃,她只是一个侍妾,薛瑾位分压她一头,她心里不舒服。

    沈绾珠坐了一会,二人实在无话,就告辞走了,沈绾贞也没留她用晌饭,斋饭她未必吃得下。

    吃过晌饭,沈绾贞就躺在竹塌上小睡,迷迷糊糊听房门口有人说话,没睁眼问了句,“绣菊,你在跟谁说话?”

    “妹妹,是我。”沈绾贞一听是王月容的声儿,睁开眼,看见王月容已走了进来,忙坐起身,“妹妹来了,妹妹快坐。”

    说着,拉着王月容的手坐下,问:“妹妹回娘家了,你母亲身子可好些了?”

    王月容杏目含笑,手握帕子,“看见我好多了,我来时,下人喂了一碗粥。”

    “我说姐姐不用担心,菩萨保佑。”

    王月容垂下头,“妹妹想不想听我的事?”

    沈绾贞把手盖在她手上,“姐姐有话尽管同妹妹说,妹妹帮不上忙,还能开解姐姐。”

    “妹妹听了别笑话。”王月容有点难为情,不像平常的性子。

    沈绾贞抓起她的手,握住,“来这里的女子都一样,没有谁笑话谁的。”沈绾贞说了句实话,都是苦命人。

    王月容娓娓道来,“我婆家和我娘家两家是世交,常来常往,我和他从小便在一处玩耍,一来二去,两家大人顺理成章就把我二人配做夫妻,可我过门才知道,他心里其实早有人了,是个寒门女子,家里不同意他娶那女子,父母命难违,他无奈同我拜堂成亲,但一直对那女子念念不忘,和我成婚不到一年,便把那女子接进门,纳为妾,虽然他对我尊重,可紧紧是尊重,他和我在一起,从来没快乐过,可自那女子进门,他脸上常常挂着笑,那种发自内心的笑,我从来没见他这样笑过,他看我和看那女子的眼神是不一样的。”

    说到这里,王月容声儿很低,头深深垂下,整个人都变了,变得忧伤,沈绾贞能感觉出她的心痛。

    “我就是一个摆设,宋家少奶奶,我嫉妒、愤怒,看见他朝那个小妾笑就控制不住想杀了她,有一日,我看见二人在一起,他含情脉脉的的眼神看她,这是情人间才有的眼神,而他对我总是客客气气,我能感受到他的疏离,我不知怎么,胸中像是着了一把火,人变得疯狂,待他一走,我就和那小妾起了争执,那小妾平常对我礼数周到,但眼神中明显的轻蔑却让我受不了,我一起之下,动手打了她,拿簪子划破了她那张美丽的脸。”

    说吧,王月容哈哈大笑,笑得畅快,“让他整日对着个丑八怪,看他还是什么眼神。”

    笑着笑着,她便哭了,哭得很伤心,连着哭湿了两条绣帕,她的丫头唤小红的,也跟着抹泪,哭着朝沈绾贞道:“少夫人劝劝我家奶奶,哭坏了身子,不值当。”

    沈绾贞轻轻地抚着她的背,柔声道:“哭出来,心里就痛快了。”

    王月容哭了一会,收了泪,“他来了,看到她满脸满身是血,惊住,当时的样子,我至今都记得,那眼神是绝望,就像我曾经一样,我心里从来没有过的痛快,可我不知道,她怀了孩子,怀了他的孩子,我和厮打中,她的胎儿掉了,他恨不得杀了我,若不是我陪嫁丫鬟死死拦住,他就真把我杀了,后来,公婆和我爹娘知道,两家世交,碍于面子,不能休妻,就压下这件事,宋家就把我送到这里,自我到这里,他一次都没来看过我,大概是深恨我。”

    “后来那小妾……”

    “那小妾几度寻死,被人救下,还能怎样,他对着那张脸,就会想起我,哪怕是恨也好,我只要他能想起我…….”她神情黯然,“让姐姐见笑了。”

    沈绾贞想她外表大大咧咧,可用情极深,她是爱那男人的,心里的苦可想而知,也不知该说什么,这种事只有时间能淡化,于是道:“会过去的。”心道,等你放下的那一天,你会真正快乐起来。

    绾贞命绣菊两个打水,王月容的两个小丫头服侍洗脸,重新上妆,绣菊给她重梳了头,和沈绾贞对坐,她面色平和不少。

    “妹妹自到了这里,还没出去过,姐姐陪我出去走走?”沈绾贞提议去抱月庵周围散步,看看景致,以免她难过不开心。

    “好吧!”王月容跳下炕,趿拉绣鞋,甩甩头,那两个小丫头看主子不难过了,也高兴蹲下给她提鞋,又回屋取斗篷。

    小院有个通外面的角门,不用绕去庵堂,二人就带着四个丫头从角门出去。

    庵前一带溪流,水质很清透,能看见水底的砂石,几个人沿着小溪往上游走,初夏,满山遍野五颜六色的野花盛开,几个人各自采了一大把野花,捧在怀里,又踩着溪流里的石头,过了一处稍宽的水流,上到对面山上,“妹妹,去那边凉亭歇歇脚吧。”

    王月容指着半山腰一处亭子,几个人拾级而上,坐在亭子里,沈绾贞极目远眺,见东面有一片很壮观的建筑,好像是一个道观,离她们呆着的地方得很近,她都能看见,一个小道士在溪水旁提水,担着水一级级上了台阶,进入道观。

    道观香火鼎盛,来此进香的香客络绎不绝,不乏公子王孙,上香游玩观山色景物,在此歇脚。

    “看那,一个老者,从山下一路叩头到道观。”小红指着不远处。

    “那个小道士,看见我们连瞅都不敢瞅,望着观中就跑。”几个丫鬟叽叽喳喳的,说笑不停。

    道观后有二层楼阁,布局精巧,雕梁画栋,靠窗坐着一人,手捧书卷,却一点字也看不进去。

    “三哥,天好,出去走走。”

    成王看这几日安阳王心情低落,拉他来西山道观游玩,借此散散心。

    赵世帧望着窗外青山绿水,动了心思,“就附近看看。”

    成王和蔺二公子几个人一玩起来兴致颇高,赵世帧却没情没趣的,渐次落后,低头走,想着心事,也没觉着。

    正走着,无意中说话声儿飘到耳朵里,“这两个美貌的小娘子,就住在那边山下庵中,我们黄昏时去,秃姑子都在庵堂诵经。”

    赵世帧抬头见是几个纨绔少年,街头混混,看着像是富家子弟,其中一人边说边朝山上一个凉亭比划着,

    赵世帧朝左侧半山腰望了一眼,这一眼,身子顿时定住。

    高高的凉亭上,朱红柱子旁倚着一个青衫女子,微微山风吹过,扬起碎发,那女子含笑说着什么,阳光下,索素的一张脸,璀璨生动,明净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