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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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了!醒了!昭儿醒了,快去叫大夫!”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入耳中,与过去的某一段记忆重合,顾寒昭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喜极而泣的母亲,不对,母亲应该早在数年前去世了,为什么现在却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面前。

    “昭儿,还痛不痛?”顾寒昭的母亲娘家是传承百年的书香门第白帝卢家,她本人亦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而此时,他记忆中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母亲却双眼红肿地看着自己,眼中尽是担忧。

    不待细想,顾寒昭答道:“不痛,母亲。”顾卢氏将心中的悲痛压下,边关先是传来自己夫君遭到敌军埋伏中箭身亡的消息,接着又是独子率领五百人马夜袭,重创敌军却重伤昏迷的消息。

    再之后便是顾寒昭被送回壑壁城的镇渊侯府中,卢氏与当今圣上派来的太医连夜从都城赶来,太医带着当今圣上赐下的各种名贵药材给顾寒昭灌下。但他非但没有好转,气息反而越来越微弱。而那传闻能医死人的太医摇头叹道,若是再过一晚顾寒昭还是没有醒来,便可以准备后事了。

    卢氏是大家闺秀出身,再加上丈夫常年在外行军打仗,她的性情比一般女子要坚韧许多,如今却受到丧夫与独子危在旦夕的双重打击,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若不是为了儿子,恐怕早就撑不住了。

    顾寒昭借助卢氏与丫鬟的支撑起身,软软靠在床边,麻沸散的药效已经散去,腹部的伤口疼痛难忍,明明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他却要费尽力气,若不是前世最后的流放生涯,他估计早就撑不住了吧。

    是了,记忆中是有这么一次,他们的军队受了埋伏,父亲中箭身亡,他一时盛怒,率领五百骑兵连夜奔走,趁着夜色袭击敌营,重创敌军,他也因此战名动天下。当时自己也是这样昏迷了数日才清醒过来,只是前世似乎没有这次的伤重。而在他昏迷的时候凤首洲的侯府中也发生了许多大事,其中最重要的一件,恐怕就是他的庶子出生。

    “母亲,郑妍呢?”顾寒昭扶着腹部的伤口问道。

    卢氏听到郑妍的名字后呼吸一滞,片刻后才艰涩开口:“她听闻你受伤的消息,早产了,孩子出生后,她就……去了。”

    顾寒昭静静听完,卢氏忐忑地望着他的表情,却发现自己的儿子自始至终都很表现得很是冷静,一时心中不知是悲是喜。顾寒昭静默半晌后说道:“厚葬了吧。”顾寒昭最初听闻这个消息时并不是不难过,只是他的惋惜伤心已经全部留在了上一世罢了。

    他借口累了打发走屋里人,闭目靠在软垫上,现在他可以肯定自己重生了,只是重生的太晚了,如果再早几天,或许自己的父亲就可以避过伏击,而自己那位可怜的妾室也不会早产身亡。但现在说这些都太迟了。若是从前的顾寒昭或许会耿耿于怀,但经历了一次生死之后的他却早已看开,既然已经重生了那就好好的善待眼前人,而不是一直拘泥于过去,像上辈子一样错过更多。

    而此生他最重要的除了母亲,便是那个人了。

    顾寒昭努力回忆着与赵掩瑜的第一次相遇,却发现关于他的记忆除了死前最后相濡以沫的那一年,简直少得可怜。自己那时满心满眼的都是赵无瑕,对赵掩瑜的关注自然会少些。可如今想来,自己对他的漠视如此明显,那人却还如此痴心相待,当初的自己真是瞎了眼。

    虽然没有记起与赵掩瑜的第一次相见,倒是想起了和赵无瑕的相遇。自己重伤后醒来就接到都城传来的圣旨,命他伤势痊愈后在凤朝节时前往都城接受封赏,同时继承镇渊侯府。

    这次的凤首之行名为封赏,实为贬谪,镇渊侯掌管西北百万人马,和与南泽毗邻的北渊常年征战。经此一役,北渊战败,南泽虽险胜,镇渊侯却在此战中中箭伤亡,南泽因此元气大伤,但对南泽皇帝来说却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镇渊侯掌握百万雄兵,对任何一个皇帝来说都是威胁,之前因为一直与北渊交战,镇渊侯在军中又有极高的声望,迟迟没有机会收回兵权,如今恰逢老侯爷阵亡,战争结束,而顾寒昭虽有战功,在军中声望却远不如老侯爷,如今皇帝要收权,他也只能乖乖放手。

    如今细细想来,只觉得帝王心术,就算当今圣上的登基存了几分侥幸,但在皇家能够安然无恙成年的又岂是良善之辈。镇渊侯府南征北战最终换来的却只有猜忌,当年顾寒昭虽有察觉,但毕竟刚及弱冠,年少气盛,只以为当今圣上感念顾家功绩对自己厚待,却不想却是陷阱。

    他当年没有看透,重伤痊愈后便迫不及待地收拾行囊南下凤首凤,却被母亲要求前往白帝探望才不情愿地绕道,或许那时母亲比自己看得更透彻些吧,只是在白帝诗鉴上遇到了当时受人追捧的赵无瑕却是个意外。

    翩翩佳人,美玉无瑕,赵无瑕不过被一些沽名钓誉的文人追捧,自己竟也信以为真,却不想她空有美貌却是一副蛇蝎心肠。

    顾寒昭翻遍所有记忆才依稀记起自己在白帝诗鉴时听闻赵无瑕是与她的弟弟一起到白帝城中的,顾寒昭郁闷地抓了抓头发,只恨自己当时全副心思都在赵无瑕身上而没有关注其他。不过此生他还是决定先去白帝一趟,不管是母亲的嘱托还是不愿错过赵掩瑜他都势必有此一行。

    接下来的时间顾寒昭便只管安心养伤,偶尔活动活动筋骨,日子过得无聊,有时想起赵掩瑜,只觉得异常想念,无奈现在的身体还不宜远行。

    两个月后,顾寒昭的伤口已经差不多痊愈了,只是腰腹部留下了一条明显的红痕。

    今天一大早,他便穿着一身白衣来到院子前的花园练功。在床上躺了许久,顾寒昭全身上下都酸痛无比,想到自己伤势刚刚痊愈,只能微微舒展一下身体,便恋恋不舍地放下红缨枪,在院中打了一套太极拳。

    一套拳刚打完就见母亲卢氏自远处走来,身后的丫鬟手中还端着一碗正冒着热气的汤药。顾寒昭抹去额上的薄汗,只觉得嘴角发苦,自他清醒之后每日都要喝这苦得要命的汤药,对他来说真是切切实实的折磨。

    “昭儿,休息会儿吧。”卢氏掏出绣帕,帮顾寒昭擦去鬓角滴落的汗珠,柔声道。顾寒昭无法,只能乖乖喝下,卢氏见他将黑色的粘稠汤药喝完才露出一抹笑容。

    “昭儿,你如今伤势已经痊愈,准备何时动身前往都城?”卢氏问道,当今圣上只是让顾寒昭在凤朝节前抵达都城,却没有给他定下启程的时间。

    顾寒昭沉吟片刻,道:“我如今伤势初愈,不宜赶路,若是要在凤朝节前抵达都城,约莫一月后便要启程。”

    卢氏点头,柔声道:“凤朝节在五月,如今正值二月初,那你在家中静养到三月中旬也还来得及。”

    “母亲,我想先去白帝一趟。”

    “白帝?”卢氏微讶,继而点头,“确实应该去一趟,你父亲去得突然,恰逢年末,你当时又重伤昏迷,我便做主丧事一切从简。当时也只是给你舅舅去了一封书信,如今你醒了,便顺道去看看他吧。”卢氏说得轻巧,顾寒昭却知她心中的苦楚,他的母亲并不是无知妇人。

    他父亲去得突然,连尸首也没有带回,只匆匆立了一副衣冠冢。之后圣上有意厚葬,她的母亲却在此时请旨一切从简,因为她早已知道这看似极大的恩宠对顾家来说是祸不是福。何况对于他父亲来说,一处豪华的陵墓还不如马革裹尸更有价值。

    顾寒昭点头应是,“若要去白帝,这几日我便要启程。”

    卢氏将手中绣帕递给一边的丫鬟,“那我等下就吩咐下去给你整理行囊。”

    “母亲,我打算只带冉升一人,轻装简行。”卢氏听完,面带担忧,但见他坚持,也不再反对,吩咐身后的丫鬟整理行囊。只是吩咐完又担心丫鬟不用心,便自己亲自去了。

    顾寒昭望着卢氏走远的背影叹气,自他有记忆以来,父母的感情便极好,如今父亲骤然而逝,自己又陷入昏迷,若不是担心自己,兼之后来孙儿出生,就算卢氏再坚强也要支撑不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