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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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艳阳照射的海面上,巨轮乘风破浪、一路向南,而在其后则不远不近地,坠着一条庞大如山丘的黑色巨鲸。

    这条上古海兽已经跟了比它小一大圈的船只整整三日,却再没做出任何攻击性的举动,宝船上的人们也渐渐从恐慌变成了习以为常,甚至还有那胆子大的,都开始聚在船尾一同赏鲸了。

    管船主皱眉看着紧跟在他船后的吞天鲸,向房间中的另一个人问道:“你说……主上不会真要把那玩意儿带回咱们岛吧?”

    虽说修真者机缘巧合收灵宠,是越大越威风,可后面这只鲸鱼球也未免太大了点,只怕还没到流光屿就得搁浅。

    坐在管船主对面的男人带着银色的面具,正是先前去天衍峰,向凤祁禀告阮仲出关的那一个。

    面具男对吞天鲸却并不怎么在意,向船后方略扫了一眼,就淡然地说道:“这巨鲸好像是想跟着小主人,小主人至今没醒过来,主上也不好赶它走。”

    面具男这么一说,管船主就更愁了,“主上为了炼药,都特意召你将丹材送来,还为小主人梳理了真气,他怎会至今都还昏迷着?”

    “也未必是单纯昏迷,可能与小主人境界松动、突破在即也有关系。”面具男说着,就从木椅上站了起来,“我去与主上辞行,就先行回流光屿准备拍卖会,咱们岛上见。”

    在面具男去往的方向,最上层的船舱中,躺在拔步床上的沈易安渐渐睁开了眼睛。

    沈易安明明在昏迷前被吞天鲸的尖啸与威压所伤,可他现在身上不但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甚至紫府内的真气都远比先前要充盈。

    似乎,是他在昏迷期间顺利突破元婴了?

    “醒了?”

    沈易安正琢磨着,原本坐在窗边看书的凤祁就察觉到他醒来,将手中的书卷放下,走了过来。

    这男人也不等沈易安答话,便将手搭在他的命脉上,探了一缕真气进去。

    半晌后,凤祁才放开了沈易安的手腕,说道:“很好,真气充盈、内息平稳,你应是无事了。”

    话是这个话,可男人眼底山雨欲来的阴戾,与声音中夹杂的冰冷与某种奇怪的腔调,分明是在说,少年这回是好不了、要有事了。

    沈易安一下子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双手抱住他家师尊的腰,积极认错、连声撒娇:“师尊,我错了!你且饶过徒儿这一回吧。”

    “哦?”凤祁却是伸手将他的下巴抬起,逼着这少年看向自己,“那易安倒是说说,你错在了哪里?”

    沈易安轻咳了一下,眼睛想要闪躲,却又不敢,只能老实交代:“徒儿不该以下犯上,大逆不道地咬了师尊的舌头。”

    “确实不该。”凤祁神色淡漠地说:“还有呢?”

    沈易安的脸上透出了点红晕,但还是开口继续说:“不该对秋鸿仙子说我们不是道侣。”

    “这是不该。”凤祁点了点头,却依然在问:“其他呢?”

    他似乎就犯了这两样错,怎么还有其他的?

    沈易安回忆着之前的事,绞尽脑汁地想了想,才犹豫地说道:“徒儿也不该不听师尊的话,擅自离船,又跑回去了。”

    少年明明是一脸无辜、老实认错的样子,可说了半天他都没说在点上,简直是冥顽不灵。

    凤祁也不再与他多费口舌,伸手便将沈易安推倒在了床上。

    却不是像往常那般,要去解这少年的衣服。

    男人跨在了他的小蝴蝶身上,竟是用双手扼住那纤白又脆弱的脖子,一边微微用力收紧,一边俯身在对方耳边轻声说:“你最不该,明明应向我求助,却偏要逞强,还让自己受了伤。”

    更更不该,让男人平生第一次体味到了,对失去的恐惧。

    凤祁素来连自己的生死都不看在眼中,三日前抱着受了内伤、不断吐血的少年,却是手臂都在不由自主地颤抖。

    先前在小秘境中,他见到沈易安受伤时,曾有过相似的感受。

    可这一次,却远比上一次,更让男人的心充满了茫然与惶恐,被一阵阵地撕裂感揪到生痛。

    凤祁起初以为,沈易安不过是只被他偶然抓住的小蝴蝶,任他在无聊的时光中随意消遣、处置。

    后来,他渐渐喜爱上了那双蝴蝶羽翼上的绚丽色彩,便对它多上心了些,也更珍惜了些。

    可说到底,再稀奇、再好看的蝴蝶,也不过是他漫长人生中的一件玩物罢了。

    若是这玩物毁了、丢了,养蝶人也合该仅仅是叹息一声,就把它抛至脑后,湮灭在记忆中,重新回到那只彩蝶经过他身边之前的日子。

    可如今,那样没了小蝴蝶的日子,凤祁竟是连想都不愿意去想了。

    这样的怯懦与畏惧,让凤祁感到陌生,又心生厌恶。

    那是他在数不尽的岁月中,从未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或许,他该将这只小蝴蝶剪除了。

    在那早晚都会降临的失去到来之前,亲手让本就不该存在的,重新归于虚无。

    男人想着,手上就更加用力,将连挣扎都做不到的少年,扼至几近窒息。

    可他的小蝴蝶的眼睛是那样漂亮,桃花眼底微微凝聚的泪滴在折射着愕然与惊慌,乃至对他这个行凶者的担忧,却没有任何怨怼或愤恨。

    以凤祁的修为,要捏碎沈易安的脖子,怕是连一秒的时间都不需要。

    但男人现在明明告诉自己要用尽全力,却不知僵持了多久,都仍让这少年残留着最后一丝气息。

    而在死亡边缘徘徊的沈易安,现在都快傻了。

    凤祁眼中的浓戾杀意他不会错认,可先别说对方忽然翻脸想要他的命的理由什么,光是这人先辛苦救了他,完事了又要让他死的……

    这不是脱裤子放屁,纯属有病是什么?!

    哦,不对,这一世的大鸟,还真是个被时光溯回溯出毛病的。

    有道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凤祁要犯病,这人一言不合就发疯要弄死他,倒也不是那么难理解。

    从天上到地下,兜兜转转都这么多世了,沈小簪子已经看开了,并不怕死。

    但关键是,那也得死得其所,不说重于泰山,至少,咱不能死于友军之手不说,还给这位帝君的飞升大业反向帮忙。

    上一世的凤祁是多好一人啊,渡劫时还普通天雷加玄天紫雷的;就这一世他家师尊那狗脾气,再把他这个同是仙人下凡的簪子给折了……

    沈易安觉得,天道到时候说不准,能拉着整个神州小世界给咱这位万仙之主陪葬。

    那也太惨了,实在太惨了。

    少年在生死关头胡思乱想着,更在拼尽全力去挣扎自救。

    只可惜,他与对方的实力有着天差地别,他那点反抗在男人眼中连蚍蜉撼树都不如,只能被扼得越发窒息。

    直到,越来越惊慌失措的少年,在无意间施展了木系的法术。

    那股力量对于已臻圆满境界的凤祁而言微乎其微,可他头上的桃花簪,却被同源的法术彻底激发。

    在这支簪子的顶端,原本不过开着数朵粉白的小花,但在沈易安的法术之下,竟是兀得同时有近百朵桃花在同时怒发。

    又纷纷从那簪头散落,掉在被男人压制的少年身上,铺成一层浅薄的花瓣。

    看上去,既像是在为这只小蝴蝶送葬,又像是组成了一道娇弱却执着的庇护。

    看着被粉白花瓣遮掩的沈易安,凤祁像是被从漫长梦魇中猛然惊醒。

    他眼中混合着决绝与疯狂的血色在瞬间消退,马上就收回了手,目光复杂地低头看着少年纤白脖颈上,被他所留下的刺眼红痕。

    “咳咳!”沈易安一边干咳着,一边贪婪地呼吸着得来不易的氧气,过了许久才缓过了气来,困惑地看向还压在他身上的男人,“师尊?”

    凤祁仍是沉默地看着他,长眸中像是闪过了种种情绪,又好像是一潭已经寂静万载的死水。

    也不知过了多久,男人才轻轻地把他的小蝴蝶抱起,就像是在拥着一件易碎品般,小心翼翼地将这少年搂进怀中。

    可他口中的话,却又是那般冰冷狠绝,“易安若是要离开,我定会杀了你。”

    沈易安愣了一下,便伸手搂住了这人脖子,凑上去在对方的唇上狠狠地亲了一下。

    “我的道侣又好看又厉害,便是赶我走,我都不走……”

    少年的眼中全然是笑意,没有一丝惧怕或阴霾,却是透出了几分揶揄,“反倒是师尊,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渡劫飞升,把我抛下了。你倒是说说,那该怎么算?!”

    被他问到的男人似有一瞬的怔忪,却没有直接回答少年这个问题,而是将他重新推倒在了,铺着一层桃花瓣的床上。

    凤祁慢慢地拉开沈易安的衣襟,似笑非笑地说:“我们还是先算算,你做了那些不该做的事,要受点什么样的教训,才能牢牢记住、不再犯吧。”

    某师尊这一教训弟子,就从正午教训到了日落,直到对方在他身上昏了过去,才终于被他施舍了一丝慈悲,放他安睡。

    凤祁将一床丝做的薄被盖在沈易安身上,把这少年满布着痕迹的身体,与还带着些不自然潮红的脸庞遮住,又随意地穿上了松垮的里衣,这才看向十丈外,整层套房的大门。

    “滚进来。若有下次,我就割了你的耳朵。”

    随着凤祁冷冷地开口,头戴着银白色面具的男人开门走了进来。

    面具男在心中苦笑,今日之前是打死他都不会想到,他这位主人居然也能做出白日宣淫的事来,这果然老房子着火,失了智了。

    但他面上仍是如往常般恭谨,声音中也是一片平静,“属下已将九天宗得了一枚天阶洗髓丹的事散布出去,昨日月虹谷派人来流光屿,求问主上您可否也会炼那丹药。”

    凤祁倒是毫不意外,“果然是月虹谷的最心急,你告诉他,我自然是会的。”

    “是。”面具男接着又问道:“主上之前炼的驻颜丹已经售罄,不知您最近可否再起一炉?”

    “呵,便是修了仙,衰老也是人最不想见到的。”凤祁轻笑了一声,微微颔首,“不过,我身上的驻颜丹材料不够多,你回去后先将东西都备上,等我到了流光屿再炼制。”

    “是。”面具男拱手作揖后,就退出了房间。

    凤祁等这个属下完全离开后,才伸手将沈易安身上的丝被稍稍扯下一些,让他能露出头来。

    少年沉睡的样子,恬静又安稳,男人低头看了半响,就俯身在那双能说会道的柔软红唇上,轻轻亲了一下。

    便是跟少年口中的话一般的甜。

    凤祁又伸手捏了一下沈易安的脸,这才起身走到隔壁的房间中,从须弥芥子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丹炉来。

    之前沈易安和孔秋云在小秘境中取到的九转结续草,足足够炼出十颗洗髓丹,今日正好再炼上一枚,给那位月虹谷的郑云昇“享用”。

    凤祁将所有洗髓丹所需的材料放入丹炉,又将只是着色用的紫嫣草也放进去,便关上了炉盖,开始炼化。

    别的人炼丹,需要另备材料烧火,而自身就带着非凡之火的男人,自是不再需要旁的。

    只是一息之间,炽热的火焰就将整个丹炉围绕住,锻淬着里面的材料。

    不过,凤祁很快就停了下来。

    他抬眼朝沈易安睡着的方向看去,像是自嘲般地笑了一下,“给小蝴蝶炼药多了,竟是快习惯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那原本赤红的火苗,竟是顷刻间就变成了不祥的黑乌之色。

    而凤祁的眼中,也隐隐带上了血红之色。

    若是日后沈易安能顺利修行到大乘期,他也许就能发现,此时此刻,凤祁周身所笼罩的,再不是纯澈的正道气息,而是令人心惊胆战的浓黑魔气。

    那少年便也该知道,他先前被避而不答的问题,到底有多可笑。

    渡劫飞升?

    那是男人不知多少载,都从没再妄想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