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文学 > 大唐键侠 > 第五十四章、慈亲有难

第五十四章、慈亲有难

推荐阅读:渡劫之王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飞剑问道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天刑纪不朽凡人

一秒记住【阿里文学 www.al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李汲压根儿就没想过要逃。

    ——若是想逃,早在途中就辞别李泌落荒而去了,我干嘛还回雍县来啊,干嘛还入行在,自投罗网啊?

    他之所以坦然而归,一是感觉我行得正,坐得直,所以只怕暗箭,不怕明枪。既然阻止了回纥兵掳掠长安女子,则混蛋皇帝若敢以此罪来杀我,正好坐实了卖民之事。二则他得护着李泌,不希望李泌因为自己逃亡而受到牵连,同时也希望李泌可以如其所言,给自己求下情来。

    皇帝虽然混蛋,不管是革新还是革命,以自己目前的能力,还得继续在体制里混下去,再等良机吧,倘若落跑,从前的努力——或许有吧——将俱化流水。难道自己能去投洛阳么?就安庆绪那种弑父的禽兽,我是宁为唐鬼,也不能做燕臣!

    所以禁军围困,要擒要绑,李汲一开始打算咬牙忍了,且等见了李亨,再看李泌怎么帮我求情。然而先是卫伯玉耍花招,使其火大,既而发现领兵的其实不是副职卫伯玉,而是正职鱼朝恩……

    我岂能受阉宦之缚?!

    他跟鱼朝恩是有过节的,相信以那种小人的素习,不会老老实实绑上自己去见李亨,肯定还会玩儿花样——便如同他此前擒缚李倓时所做过的恶事一般。倘若只是言语相激,李汲心说没关系,我城府深,才没李倓那么容易上当呢;但若鱼朝恩察觉到激不起自己的火气来,他会就此善罢甘休吗?天晓得还会琢磨出什么毒计来哪!

    所以逃我是不逃的,即便老荆冒险给了机会,也不能逃——一出宫禁,那就别想再进来啦,就连李泌的求情都很有可能落空——同时也不能受缚。于是他在拋出老荆之后,便即发足狂奔,闪过众兵,直向鱼朝恩而来。

    起初还想故技重施,我先捉一个人质吧——李辅国不在,只好退而求其次,先你鱼朝恩滥竽充数得了——但见鱼朝恩东躲西闪,直向大殿逃去,李汲心说这有意思哎,就故意距离两步之遥,也不发力,只是紧紧缀在那厮身后。

    鱼朝恩还以为李汲想杀自己,慌忙中只得来找李亨救命。他本负有护守宫禁之责,又不是普通人臣而是内侍,所以守门的卫士不敢拦阻,眼睁睁瞧着他大呼小叫地冲进了大殿,并且一进殿就“扑通”跪倒,还顺势滑行向前,伸手欲去抱李亨的大腿……

    然后,李汲就跟进来了。

    李汲始终吊着鱼朝恩,等他一条腿迈过大殿门槛,这才陡然加速,于守门卫士猝不及防之际,同样冲入大殿,随即瞟一眼李泌,屈膝拜倒,还伸手揪住了鱼朝恩的脚踝,一使劲儿——你回来啵!鱼朝恩右手中指都已经触碰到李亨的裤子了,却被倒扯了回去。

    殿上众人皆惊,首先发问的是李泌:“李汲你又做什么?!”

    ——咦,我为啥要说“又”?

    李汲还没回答,鱼朝恩先杀猪般大叫道:“大家救命,李汲要杀我!”

    随即他就被李汲倒拖回来,按倒在自己身边,李汲还温言劝告道:“鱼公,入殿要拜,不可滑行,而且你还大呼小叫的,陛前失仪,这成何体统啊?”

    伸手在鱼朝恩颈后拍了一拍,鱼朝恩当即觳觫起来,乃不敢再言,只是朝着李亨,不住地磕头。

    ——这家伙平素其实挺刚硬的,但上回李汲闯殿,几乎一脚踹开了他的心防,他可算明白,那刺客朱飞本不肯招供,为什么一见李汲,就瞬间崩溃了……

    李亨一拍几案:“李汲,汝为何追杀鱼朝恩?!”

    李汲略略抬起头来,满脸的无辜:“臣何曾追杀鱼公啊?臣与鱼公同殿为臣,且素无嫌隙,为啥要杀他?且臣难道是吃了豹子胆么,敢在禁中杀人?”

    李辅国心说行啊小子,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比我还强……

    就听李汲随即解释:“鱼公来宣圣谕,说要绑缚臣见驾,臣自觉无罪,不知道为何要绑……且臣虽官卑职小,臣兄是陛下爱臣,实不甘被些小兵绑缚了,便请鱼公,你身份贵重,你来绑我吧。谁想才一靠近,鱼公便如见鬼魅,掉头就跑,臣跟随其后,直至殿中。

    “臣实无杀人之意,也不知道鱼公是撞了什么邪。难道是臣前几日在长安城下与叛军恶斗,身上带着战阵杀气,故而吓着鱼公了么?”

    随手又拍拍鱼朝恩的后颈:“鱼公,胆量如此之小,怎能肩负护守宫禁之重责啊?”

    他这么一解释,殿上诸人全都明白了。

    李亨心说我没让鱼朝恩将李汲绑缚来见啊,定是这阉奴妄测圣意,趁机作威作福,结果恼了李汲,作势欲打,他这才吓得逃我这儿来了……也是啊,李汲胆子太大了,连回纥太子都敢揍,会把他一个宦官放在眼中么?这小子,莽起来还真让人头疼……

    李辅国则朝鱼朝恩连瞪眼带运气,心说李汲不肯受缚,直冲你来,你害怕得转身就跑,犹有可说——换了我,那也肯定逃啊——但你为啥不趁机把他引出宫门去呢?干嘛要上殿来?先不提破坏了咱家的谋划,这你、你丢人不丢人啊?!

    鱼朝恩不必抬头,就知道李辅国是怎么想的,只可惜暂时无从辩解——往宫外领李汲,你开什么玩笑?行在院落深深,道路曲折,我勉强不被他追上,这一出宫门就是通衢大道,以那小伙儿的脚力,我还能跑得掉吗?!

    旋听李亨又是重重一拍几案,呵斥道:“庸奴,还不退下!”

    李亨不气李汲,因为李汲莽撞人的形象已经深入其心了,那么只要不冒犯自己,不追杀自己,朕都能忍……不对,是圣怀宽广,赦他无罪。而且你瞧李汲虽然闯进殿来,他对朕的态度不还是毕恭毕敬的吗?

    他气鱼朝恩,你明知道朕方宠信李泌,竟然敢在他从弟面前擅作威福,这奴才脑袋里是有屎吧?尤其李汲所言有理啊,你自称知兵,朕也以为你不但忠诚,而且勇武,这才把禁军交给你执掌,朕是希望你统领禁军来护朕的,结果你倒跑过来求朕保护!

    赶紧滚蛋,不要污了朕的眼目!

    鱼朝恩又是害怕,又是委屈,还外带三分的懊悔——我就不该听李辅国的挑唆啊,李辅国那混蛋遇事只出主意,却习惯把别人往上顶,我怎么就不记取教训呢?但他不敢回皇帝的嘴,只得又磕一个头,哭丧着脸退至殿外。

    李亨故意怒视李汲,喝问道:“李汲,汝可知罪么?”

    李汲一脸的茫然,外加天真无邪:“臣不知罪……臣生擒田乾真,只有功劳啊。”

    “汝无故殴打回纥太子,可有此事?”

    李汲点头说有,但是——“并非无故。那蛮夷唆使部下抢先入西京劫掠,元帅屈尊跪拜求情,他竟敢不下马!陛下,元帅是陛下的亲儿子,则元帅受辱,便是陛下受辱,陛下受辱,臣又岂敢置若罔闻哪?”

    其实叶护太子是想下马还拜李俶来着,只是才刚偏腿,就被李汲给揪下地了……这种突发事件,即便亲眼所见,也谁都不敢打包票说,叶护太子并无失礼之意——难道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吗?所以李汲那一拳头打得是否有理,是否合适,除非有视频回放,否则是审不明白的。

    而且李汲也鬼,他不说是因为皇帝的乱命,自己才殴打叶护太子——于此事只字不提——只说叶护太子辱了李俶,这就等于是给皇帝台阶下。李亨不禁略略斜眼,望一眼李泌,意为:长源啊,这是你教的吧?

    李泌垂首不语,心道:还真不是……

    随即李亨又瞥了李辅国一眼,事到这般地步,李辅国也只得苦笑着朝皇帝摇头。李亨由此便道:“不管怎样,殴打回纥太子,也是重罪——倘若因此坏了唐回交谊,如何是好啊?汝生擒田乾真,便算将功抵过了,广平上表,请为汝加官,朕不准奏!”

    算了,朕也是多余听了李辅国的话,把你叫过来,你跟长源有如骨肉之亲,他能眼睁睁瞧着你罹罪吗?肯定会设谋解套啊——比方说,教你该怎么在御前为自己辩解——而朕方感念长源之功、之德,还能不由着他么?

    于是一甩袖子,打算到此为止——“李汲且退……”

    话音未落,就听一声凄惨的“陛下……”,又一个身影直愣愣地冲入了殿中。

    李亨这个气啊,今天这一个两个的都是怎么了,你们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啊,迈腿就能往里进?别说宫中大殿了,就算普通官宦人家的正堂,也不能这么没规矩吧?!

    可是定睛一瞧,怒气便消。原来这次闯殿的并非旁人,而是自己向来最保爱的长孙——奉节郡王李适。

    李适哭入大殿,一直冲到御案之前,这才屈膝拜倒——在经过李汲身边的时候,还特意伸腿,轻轻踹了他一下,那意思:别怕,我来救你啦。

    李汲不由哭笑不得——小爷啊,你要想救我就劳驾早点儿来,这我都没事儿了,你三不知跳出来愣充什么恩公啊?

    李亨问其孙,因为何事啼哭啊?难道是谁欺负了你不成么?谁如此大胆,等祖父来收拾他!

    李适抽噎着回答说:“适才李家令(指太子家令李辅国)遣人通传,说得了家慈的讯息——恳请陛下,千万救救家慈啊!”

    李亨闻言,也不禁有些黯然,赶紧起身,把李适也拉扯起来,抱在自己怀中,对他说:“沈氏之事,朕也听闻了,据说有人在洛阳掖庭中见过她的踪迹,尚不知真假如何。汝父方收西京,稍稍整顿,便可挥师再向东京,最多半岁,汝母子必能相见,毋忧也。”

    李适抹着眼泪说:“母子至亲,骨肉连心,哪里还等得了半年之久?两载音讯杳然,既有家慈的消息,即便是假,也要当真来救啊。且陛下,倘若这半岁之中,叛贼暗害了家慈,如何是好?倘若大军攻克东京,安贼挟家慈而遁,又如何处?

    “且家严既为兵马元帅,安贼会不会以家慈为人质作要挟呢?家严身荷陛下重命,必不肯受挟,恐怕到时候孙儿与家慈,便再无相见之日了!”

    李适这救兵,是老荆搬来的。老荆虽然没被鱼朝恩、卫伯玉挑中去捕李汲,但都是同袍,很快便听说了消息,于是一方面冒险往救,一方面派人去找李适帮忙——没办法,宁国公主是女子不便出面,广平王、建宁王都领兵在外,宫中或可施以援手的,便只有未成年的奉节郡王啦。

    李适才刚得到李辅国遣人通传,说得到了他娘的消息,正自感伤,听闻此事,便以此为借口,闯殿来救。其实他没想好该怎么帮忙李汲求情,只是打算哭诉一番,把李汲的事儿给岔过去……

    可是装模作样哭了几声,随即依偎在祖父怀中,想起娘亲,逐渐的悲伤之情涌起,一浪高过一浪,反倒把李汲给抛至脑后了。他恳请李亨,说既然有了我娘的消息,不管是真是假,您都得找人去设法搭救啊,不能等到半年后我爹再带兵杀过去,谁知道还会不会出啥波折呢?

    李亨抚摩着长孙的脑袋,加以抚慰,随即转过头去望向李辅国,问:“可能设法搭救沈氏么?朕前日要汝招募江湖异能之士,汝云已有投效者,彼等可能为此事否?”

    终究洛阳还在叛军手中,发兵去救人是不靠谱的——迟早都要发兵,但我孙子等不了啊——只有那些江湖异人,惯会伏低蹿高,或许可以潜入城中,甚至潜入掖庭,去把沈氏救出来,最起码保她在东京规复前安然无恙吧。

    李辅国望望李亨,又瞧瞧李汲,想了一想,叉手回复道:“此事倒未必不可为……然而陛下,那些江湖人士,实不识圣人之教,难有忠君之心,只能以财货相结,则这般凶险之事么……”

    不等李亨斥责,便赶紧补充道:“此等事,必须由朝廷遣人督责才好。在老奴想来,李汲素来勇猛,又与奉节郡王交好,必愿当此重任。”随即转向李汲,似笑非笑地问道:“李长卫啊,你看郡王好生悲恸,则念其思母之诚,可肯为他跑一趟东京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