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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荒无归虚(4)

作者:追夕阳的人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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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我只感觉整座城市无比的空荡,在地底肯定存在一个巨大的黑洞,不断吞噬着那一具具麻木的身躯,接着是空虚的灵魂。面对这一切,忽然觉得身躯是那么无力,连自己都拯救不了,更何况是那些人呢?

    我漫无目的地游荡,找不到终点,忽而又下起了雨,继而刮起了狂风,一如当初参加活动的那天,凄冷风雨加上黑暗的氛围能勾起人内心最深的落寞,那种抑制不住的下坠之感令人晕眩,我突然忍不住想要呕吐,几乎要把深处的灵魂都要呕吐出来。

    我蹲在树边,只感觉全身的血管都要爆裂,一种巨大的东西似乎堵在喉咙里,让我几乎快要窒息,我忍不住一拳一拳打在树上,难道我要命丧当场吗?

    就在我再也无法忍受生命给予我残酷的打击之时,突然感受到背部传来了一阵力量,有人拍打着我的背部,头顶像是被什么东西遮住了,我抬头一看,是一片巨大的黑,但这片黑中,隐约可见一条条金属骨架,原来是一把巨大的黑伞。

    我回过头一看,是一个穿着正装的中年男人,男人的脸上有一种十分淡然的笑,我看见了他头顶的那一块裸露,终于想起了他是谁。

    “你没事吧,我刚才看到你扶在路边不太舒服的样子!”

    “我没事,现在好多了,谢谢你!”

    “小伙子,我记得你,你当时不是参加了那次夜徒活动吗?当时你正走在我后面!”

    我朝他勉强笑了笑说道:“我记得,你这把大黑伞太明显了!”

    “其实我一直在找你!”

    “什么,你找我干什么?”

    “群主(陈西)说你是唯一没有进入过归虚之地的人,所以我来找你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来找我的目的并不让我感到意外,那些人都想从我身上知道答案,但这种东西是我身上最重要的秘密。

    我心中有些不悦,回道:“你找我就是想从我身上获得答案吗?我只不过是有必须要做的事情而已!”

    他脸上的笑容不像刚见面那般愉悦和轻松,目光中露出一种凄凉之色:“其实我不是找你要答案的,我只是来给你提供一些建议的!”

    我有些吃惊的望着他,继而反问:“那你倒是说说有什么建议?”

    “不瞒你说,实际上我不到四十岁,生活已经压垮了我,我从小就是人们口中的天之骄子,不仅成绩好,而且在父母的耳濡目染下我还很有经商头脑,我从名牌大学一毕业就开始创业,当时中国的互联网到了发展势头正好的时候,我很快成立了自己的团队,趁着风口开创公司,拿到融资,不断开拓新的业务,我的公司很快就发展壮大,在这个过程中,我很幸运的遇到自己的妻子,并在两年后有了自己可爱的女儿,我的事业爱情简简单单双丰收...呵呵,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人生赢家?”

    他突然停止了讲述,望着仍旧亮着灯的高楼,他把伞递给我,仰面接受那迷蒙的细雨,我就这样望着他,心中已经猜到了他接下来要说的结局,一定是得到一切后又失去一切,这和那位母亲一样,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见他久久不说话,我试探性地问道:“你是不是失去了你生命最重要的东西?爱情,或者事业?”

    他长叹一声,又笑着对我说:“不,我什么都没有失去,我依然有成功的事业,美丽的妻子,聪明可爱的女儿,我什么都有,就是很多人眼中的成功人士!”

    他的回答完全出乎我的预料,这根本就是在凡尔赛,我忍不住问道:“你都这么成功了,为什么还会感到空洞,为什么也会走入归虚之地,你完全就没遭遇到任何磨难啊!”

    “我的一生似乎过得太过于顺利,甚至没有太多的挑战,其实站到普通人一生的巅峰,你才发现四周的景色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美好,这样成功且毫无波澜的生活变得千篇一律,没有任何期待和改变,通过享乐获得快乐也都是一时的,我逐渐丧失动力,对一切都感到麻木,接着就是空洞,时间过得太快以至于我感觉生活都显得那么虚假和难熬...”

    “其实那是你对生活失去了激情。”

    “所以我第一次进入归虚之地,是那样的恐慌,因为那是我目前生活状态的如实写照,不仅是空洞,而且没有方向,失去了真实感,变得模糊且虚幻,从那走出来之后,那种感觉就像魔鬼的触手一直缠绕着你,当你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些生活的动力和兴趣,以为会摆脱掉,正当情况有所好转时,那只无形的手又把你拽回归虚之地,一次又一次,不知道过了多久,才会出来,这很容易让人崩溃,所以那个自杀的男孩,我能够理解,一般心志不坚的小孩是难以承受的。”

    我突然理解了归虚之地的恐怖,这是一个会反复陷进去的地方,而且会越陷越深,直到生命的终结。

    “难道真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所以你今天要提出什么建议?”

    “其实,我现在找到了一些破解之法,人是个体,人类社会却是群体,要想摆脱空洞,就要淡化个体的意识,更加关注群体,所以我们需要把更多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抽离,例如我会关注妻子今天穿什么,关注女儿的校园生活,关注日常生活中发生的日常新闻,我现在会固定时间起床,因为隔壁老太太都会很早起床买菜,等她买完菜我就会在楼上看,去猜她今天究竟买了哪些菜,有多余的时间,我会关注一些慈善事业,我会以企业的名义定期捐助,还亲自无偿给一些小创业者提供经验,我现在要做的事情很多很杂,只要能够忘记自己的存在,我都会去做,以前我绝不会对这些感兴趣,因为我从不做无意义的事情,显然这些帮助了我,我进入归虚之地的次数越来越少,它的影响力也越来越弱。”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琐碎繁多的小事,但是他说的时候,我渐渐看到脸上的光。

    “也许认真对待身边的小事,多关注其他人,适当提供帮助,转移对自身的关注,或许是个好办法!”

    他又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可惜,我把自己的事情告诉了陈西,他还是做不到,像他那种冒险主义者,又经历过那么多惊险刺激的事情,想要回归平淡,恐怕很难,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说着,他叫了一辆车,把那把黑伞留给了我,他身影钻入车内,出租车拐了一道弯之后,就消失不见了。

    我拿着那一把黑伞,又想到了数天前的雨夜,这把伞给了我庇护,现在拿在手中,有一种沉甸甸的分量。

    像是找到了一种希望,也许他说的未尝不是一种好办法,我需要尽快找到进入归虚之地的那些人,尝试给他们一些建议。

    第二天一早,我就决定去师范大学看看孙小慧的情况,我提前联系了苏晓晓,早晨的天空格外明媚,也许是经过昨夜雨水的洗礼,空气中透露着一股清新,走进校园,那种久违的青春气息在每一处散发过来,有在操场上晒太阳的,也有晨起跑步的,还有被英语单词的,一切都体现出一种和谐,这和那次魔匣分裂时的场景截然相反,这就是校园本该有的样子。

    来到女生宿舍,这次我可不敢再上去,出乎意料的是,孙小慧就在宿舍门前的草坪上,手中抱着一只小橘猫,在它柔软的皮毛上抚摸着,一副十分宠溺的样子,阳光照耀在这小家伙金色的皮毛上,很容易让人陷入到一种对未来生活的向往之中。

    我走过去,想要和她打招呼,没想到她抬起头,笑盈盈地望向我,我看见她的那一头短发又长了几分。

    “咦,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有没有事,上次你可吓死我了!”

    “其实,每个人都会有机会走出那块地方不是吗?”

    我不愿意提及归虚之地,害怕她再次陷入到那种麻木之中,我问道:“你是怎么走出来的?”

    她抱着猫站起身来,递到我面前,我抱起了它,能感受到它肚皮的抖动,这只橘猫十分温顺。

    “几天前,我在买饭的时候发现了这只小橘猫,它躲在车底下避雨,身体瑟瑟发抖,它掉毛很严重,看见我,一个劲的叫唤,似乎在向人求助,那一刻,一直麻木沉沦的内心有一块地方松动了,看见它瘦弱的身躯,饿得严重凹陷下去的肚皮和颤动的四肢,那种怜爱的情绪油然而生,我忍不住抱起它,带它去看宠物医生,喂它吃饭,想一直喂养它,突然间我有了一种使命感,正是这种感觉让我不再进入归虚之地,慢慢从那种深渊中爬出来!”

    我心中感叹,这一只小猫竟然挽救了孙小慧,我忍不住在它的毛发上摸了几下,看见那对明亮闪耀的眼睛,的确有一种喂养的冲动。

    我把猫还给她说道:“恭喜你啊,看来你找到了新生活。”

    “其实,要摆脱归虚之地并不难,就看你愿不愿意找到那件让自己不断付出的事情,我想在接下来短暂的人生中,它仍有可能将我拖进去,我们仍然需要终生抵抗!”

    “或许归虚之地不会消失,它存在于每个人的内心,只有不断地抗争,它才不会出现!”

    我最后看了她一眼,看到那种真切的笑容我就放心了,最后与她道别,我这时才看到刚吃完早餐的苏晓晓。

    “大叔,你到了怎么不给我发个消息,你吃了早餐没有?”

    “哈哈,吃过了,看到小慧没事,我就放心了!”

    “哦,我们都得感谢那只猫,对了,和你们一起的其他人怎么样了?”

    我只好把见过的几个人的情况告诉了她,并且说明了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她凝着眉头思索着,突然说道:“我觉得你又不是救世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和解脱之法,就像小慧遇到了一只猫,那个老总找到了平淡琐碎生活的乐趣,也许关丽和陈西终有一天也会找到的!”

    我叹了一口气,思考她说的话,的确很有道理,本质上,归虚之地实际上是一种心灵病症,每个人都有解脱之法,在现代社会,这样的情况只会越来越多,我不可能一一拯救,更何况我又不是心理医生。

    许久,我才答道:“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

    她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像是在说孺子可教也,那一刻我突然释然了,而我需要的只是静静等待他们的结果。

    事情已经进入到尾声,我再也没见过那种人凭空消失的场面,这个城市依旧正常运转,某天,有人突然加了我的微信,是活动群里的一个人,看头像,我知道她是关丽。

    “你好,宇慎,现在我终于从那种巨大的悲痛中走出来了,我知道帆帆为什么会走上绝路,就是因为他是我的全部,我给的爱太过于窒息和沉重,为了他的前途,我潜移默化对他施加压力,为了他的性格,我尝试改变他的活泼好动,自从我离异后,我把越来越多的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我知道这个懂事的孩子不会说什么,只是一个劲默默忍受,我也未能发现他已经不堪重负的心灵,原本夜徒活动只是想带他去放松,没想到竟然带他走入了深渊,帆帆死后,我无比自责,虽然尝试过自杀,但以失败告终,从那之后,我反复进入归虚之地,这一度让我绝望,直到我做了一个梦,帆帆又回来了,他对我说他不怪我,希望我活下去,没有他,我也能开启新的生活,这个梦反复重现,改变了我内心潜在的想法,让我一步步从泥潭中走出来,现在我终于找到我想要做的事,那就是帮助更多像帆帆这样的孩子。”

    “恭喜你重获新生!”发完这句之后,我没再说什么,看了看安静的群并没有任何消息,我习惯性的点开群成员,打开陈西的朋友圈,发现他有了新的目的地,正在出发的路上,我看到了他黝黑的脸,那种久违的笑容重现了,看到这张照片,我为他感到高兴。

    也许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块归虚之地,他们会因为丧失生活的动力深陷其中,甚至走向极端,但我相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祝愿他们终有一天能够彻底走出来。

    我完整记录了每个人的情况,并且概括了归虚之地的特征,一次性上传手记,最终获得一块叫做“虚无”的灰色碎片。

    突然,那一个黑洞出现在我面前,把我吸入进去,这里是一片纯黑的空间,没有方位,时间,重力,超脱了所有地球法则,我就这样悬浮在其中,就连思维都是凝滞的,如果意志力不坚定的人进来了,可能稍加思考都会觉得费劲,头脑一片混沌,四肢沉重,我都感觉不到自身的存在。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又看到了四周的景象,正午的阳光十分耀眼,只是有一丝沉重和窒息,有一股被卸掉的力怎么也使不上来,我只好躺在床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默默看着惨白的天花板和上面的环形灯发呆,心中只有一个枯萎的想法:

    真想一直就这么躺着,直到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