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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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赫低下头默默啃着水果,嘴里的鸭梨如同咀蜡。她是心小气傲的女子,虽坚定放下一切,可听到他和别人的风流韵事,心里还是很有点吃味。

    “你不舒服?”

    她突然地情绪低落激起杭瘦柳敏感的神经,他看过她突然高涨的快乐,眉飞色舞,也看到现在她忽然的低潮。

    “郑先生和白俄女人跳舞你不高兴吗?你看你的表情活像是一位太太听到丈夫出轨。”

    “你——”一赫涨红了脸,又气又恼,杏眼瞪着无意冒犯的杭瘦柳。

    杭瘦柳也被她认真的样子吓了一跳,知道失言,立马道:“我是开玩笑,你不要介意。”

    “请你下次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好。”

    心里无鬼,对玩笑自然能一笑置之,她就是太在意、太在乎才迈不过心里的坎。

    一赫拉起被子,头朝里睡下,无声地发出逐客令。

    杭瘦柳悻悻站了一会,告辞出来。

    他觉得有点怪,可又说不明白具体哪里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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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克放不再回疙瘩楼,索性便在查理饭店租下一间套房,日日笙歌,大开宴席。

    最近,他和粉蒸肉杠上了冤仇,每顿必点这道菜。

    “聚福楼”、“香满地”、“客再来”大上海叫得出的饭店都送过这道菜给他品尝,无一例外没有一家他是觉得好吃。

    “还是御厨?怎么连一道这么简单的菜都做不好?”

    把厨界翘楚找来,他不分皂白,劈脸骂人。

    厨子也是有尊严的!

    他这样挑剔的行为引起公愤。

    “袁总长到底不满意什么,是淡了、咸了、还是菜式、花色不合心意?他只说不好,到底哪里不好嘛。”

    “得罪了,得罪了。”

    张隼低头打着哈哈,把厨子们送出去。

    他的不满意不是味道淡一分还是咸一分,是做菜的那个人不对。

    计较的也是那个人。

    天底下饭店那么多,名厨那么多。没有她,难道自己还吃不上一碗粉蒸肉?

    只要他愿意,他天天吃,顿顿吃。

    可又有什么意思?

    越想越气,他拿起筷子狠狠把肉塞到嘴里,报复性大嚼,喝一大口水,又抄起一块。

    五花肉肥腻多油,不可多食,容易起腻。他又连吃几顿,再吃下去,心里涌起噁心,“呜啦”全吐出来。

    张隼赶紧把桌上的粉蒸肉端开。

    “用鱼招待客人三天,鱼和客人都会臭。七爷为一个女人把自己弄得这样,何苦?”

    袁克放用茶漱漱口去掉浓腥味。

    “再说,七爷我们住在饭店是不是太高调了,这里人来人往,三爷的人马若来,我们没有回旋余地。”

    袁克放抿一口马爹利,倒在丝绒沙发上:“该来的总要来,男子汉顶天立地,我打开门迎接三哥!”

    张隼以为他是为了一赫颓然不振就大错特错,一赫要走,他固然难受。但不会让他失去理智。

    对于宜鸢他已经无计可施,只能通知松岛的上官家前来接人,或许从一开始他就要狠心地拒绝,不给她任何希望。

    三哥一直按兵不动,北平也一点消息没有。他怀疑也许不是没有消息,而是消息被封锁或是眼线已经被发现。

    如果是这样,他更担心在北平家里的母亲,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走到明处,留出破绽让三哥对付他。

    “松岛的上官家来人了吗?”

    “来了。是二少爷亲自来接的三少奶奶。而且还听说,上官家有两位小姐正好在上海求学。”

    上官嘉禾是宜鸢同胞的亲哥哥,宜鸢可以不听别人的话,这位哥哥的话总要听几句。

    “难怪……宜鸢一定是说要来上海找姐妹散心离开的北平,没想到最后来个金蝉脱壳骗了所有人往我这儿来了……”

    他躺在贵妃椅上,目光穿过透明玻璃,看见窗外晚霞满天,黄埔江面波光粼粼。有小舟泊在上面,一帆连着一帆。不禁想起当初去木渎镇接走一赫的情景。

    他乘船从山塘进入木渎,第一次走进江南水乡,领会到原来江南水乡比威尼斯还要蜿蜒,街道是依河而建,临水而造,前巷后河构成河街相邻,独具一格的水域特点。

    许多人家的后门就有一个水码头,从船上搭起一块跳板,就可以从后门走进屋里。水码头是用长长条石插进石驳岸,没有扶手,没有栏杆,像悬梯似的下到水面。他站在水码头上面,看底下的河水,清澈游荡,有蜿蜒流动的水草和小鱼摇曳。对面的水码头上站着一位少女在浆洗衣服,发现他的目光,骤然红了脸庞,端起木盆回家去了。

    阖闾城碧铺秋草,乌鹊桥红带夕阳。处处楼前飘管吹,家家门外泊舟航。

    在这里终老也不错啊。

    盖一间临水的家,黄昏时牵着她的手在乌衣巷里散步,白日看她在水码头上洗衣、洗菜。将来有女儿,父女两人一齐坐上小船在水道里玩耍,他要教会她游泳,在水泽做游戏。

    “七爷,真让沈小姐走?”

    张隼的话把他从梦境里拉回来。

    他看着张隼,没有说话。

    如果能选择,他希望真能做一个恶人,把她强留在身边。可他从木渎接走她时,就答应过外婆。

    一赫若是康复了,要走要留,绝不强她半分。

    当时的轻松变成此时的心痛。

    他想说,不。

    又说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