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文学 > 桃花醉 > 第1章 桃花

第1章 桃花

推荐阅读:渡劫之王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飞剑问道仙宫大侠萧金衍大华恩仇引天刑纪不朽凡人

一秒记住【阿里文学 www.al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陈翔家的这个后悔啊,出去买个菜的功夫都能染上时疫,这得是多好的命啊。

    陈翔家的不姓陈,嫁给了一个叫陈翔的二掌柜,故此人称陈翔家的。

    陈翔家的嫁人之前姓吕,是南阳吕姓偏支里的一个家奴,六岁卖进府,十二岁跟了府里的二小姐吕湛一,一直伺候到吕二小姐身故。

    按理说吕二小姐是个正经不错的主子,待人温和,能写会算,嫁给了京城陈家嫡支的一个庶子之后也理家有道,攒了一笔不小的财产。

    可惜一场朝堂势力派系角斗的贪污案,卷走了这个陈家庶子,吕二小姐当机立断,一边办着丧事一边暗地里托娘家悄悄变卖了自己手里的家产,打算带着一双儿女回陈家老家守祖坟。

    一来避开陈家嫡支的觊觎,树大好乘凉,然她毕竟是个庶子媳妇,跟这棵苍天大树不是一个根上的,有个屁用啊,自己丈夫就是个最好的例证,需要背锅的时候第一个被甩包了,命都没了,还乘个屁的凉啊。

    二来回去拿钱打通关节,忽悠忽悠那帮老掉牙唯钱是图的老宗族长辈,守个三年,给儿子举个孝廉,不也是一条路嘛。

    陈吕氏在妇道人家里也算是能干的了,然毕竟是宅门里的妇孺,从出生起就在繁华的南阳城长大,嫁到京城也是顺风顺水,做生意靠着陈府的大旗也没受过多少阻遭过多少罪,未经过大风大浪,也对庙堂上事知之了了,终还是小瞧了陈家老宅里的这群鼠狼。

    刚回去一年过得还算平坦,陈吕氏带着俩孩子和几个老仆住在族里安排的老宅子里,陈吕氏也一直乖觉,除了养育儿女之外,原来的买卖收了个七七八八,一心在家给远在京城陈府的老祖宗绣摆件,老祖宗信佛,陈吕氏就变着花样地绣各种各样的经书给老祖宗,不远千里地送过去,回回都能得点赏回来。

    陈吕氏心里深知这赏必不是老祖宗吩咐的,她绣的那些经文怕是连老祖宗的院门边都没进去,定是老祖宗手下人按制打发的,但只要还有这份愿意应付配合的意思,就够陈吕氏在老家周旋了。

    陈吕氏一边扒着漳州老祖宗,一边讨好族中长辈,可惜陈家这个宗系有点大,人有点多有点杂,出个能人就都送出去闯了,剩下一帮老弱病残一天到晚在这里斗心眼子玩。

    陈吕氏是个寡妇带俩孩子,一个女人支撑本就艰难,又顶着守孝的大帽子不方便出门,到底有许多不便。

    一年之后,陈吕氏唯一的嫡子一场春雨染了风寒,断断续续不好,偏这时老家里的穷亲戚几番过来打秋风,族老家的姨太太天天上门来明里暗里要订下陈吕氏的嫡女,陈吕氏动了疑心,可惜孤掌难鸣,几番周旋终落下风。

    送进族老家的银子月月如流水,但每解决一件事就又跟着一件事,陈吕氏终明白过来,这是一点点磨掉她的血肉,等剩下骨架子,再直接端了炖汤。

    陈吕氏想走,却是动弹不得了,进来容易出去难,家里没个男人就是没有了顶梁柱。

    陈吕氏强撑到了第五年初,终是也染上了肺病,冬里一场大雪里去了,顺便把儿子也带走了,留下几个家仆空守个院子。

    陈吕氏走后,族里迅速收回了院子,家仆四下逃散,其中几个老资格的家仆竟一个都没找着,跟着一起消失的还有陈吕氏的嫡女。

    陈翔家的就是逃跑的家仆之一,按理说,陈翔家的本就是吕家家仆,去留都由不得陈家,可谁让陈吕氏死后院子让族里人翻个底朝天也没找出一角银子呢,陈翔家的和另一位老管家就成了陈家族里的首号通缉要犯了。

    陈翔家的心里苦啊,眼瞅着都逃回漳州外的边县了,包袱里藏的银票,印鉴,陈吕氏的家书一样不差地硬是让她一路伎俩层出的藏着带回来了。

    还有陈吕氏唯一的嫡女,陈旻桃,才六岁多一点,当初去陈家老宅的时候才那么小一丁点,跟着自己一路风尘,从娇小姐变成了烧柴丫头,穿得破破烂烂地守在床边,见她醒了立刻端水扯手巾,给她擦脸擦手,乖巧懂事。

    陈翔家的没忍住,一行清泪顺着眼角就滑进了衣襟里,“姑娘啊,老婆子不中用了,想送你回京,没成想一病就病到了现在哩,老婆子怕是走不完这最后一程喽。。。”陈翔家的嘴干,喝口水缓了缓,她还有好多话要交代,脑子里乱糟糟的,头晕沉沉,一时都不知从哪交代起好,“我家那位是矿山街陈家布行的二掌柜,我大儿子在里边做学徒,原来吕家的家仆只剩我一个人了,你进了府想办法去找我大儿子,他定能帮你联系吕家在漳州的关系,陈府里原来与夫人走得近的是嫡支二房里的三夫人,你若是有求于她,看在夫人的面子上,她定能帮衬一二,你的亲奶奶,咱们三房的老夫人也是南阳人,对你虽不会太亲近,也不会无缘无故打杀了你,你若是能够,就讨她欢心,住到她院子里,咱们三房的大夫人是个刻薄爱计较的,你躲着她点,你往后在陈府就是寄人篱下,千万不可同其他少爷小姐争,你得退,因你无根无靠,你不退,就得受罪了,夫人拖我,托我送你回来,我老婆子没用,竟是到了家门口了,却……”

    陈翔家的强顶着头晕目眩的恶心感,搜肠刮肚地把府里关系一遍遍絮叨给床边的小女孩听,也不管她记不记得住,这些话一路上陈翔家的也没少说,也不知哪些是重复的哪些是没说过的,有时还能说串了姓,更别提大宅子里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但陈翔家的已经顾不及这许多了,她一路上到一个地方就写封信回家里,到了这漳州都个把月了,竟是还没看到人来接,她本就一路逃亡,战战兢兢,此刻到了强弩之末,不生疑也不行了,家里定是遭了变故,这才赶紧搜肠挂都,趁着还有口气在,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强塞给床边趴坐着的小丫头。

    小丫头安静乖巧地听着,时而递水换手巾,还顾着时辰,给陈翔家的煎药,陈翔家的是看着她长大的,从小说不上锦衣玉食,可也是使唤奴婢长大的,头一回侍候人,心里犯憷,手里也没个轻重,药煎的时好时坏,却是她尽力而为了,因为她心里懵懂地知道,这陈翔家的管事妈妈,是她最后唯一的依靠了。

    陈翔家的看着她这样乖巧,在家里夫人虽然偏疼儿子些,可也是宝贝这个女儿的,何曾遭过这样的罪,再说还是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心里不忍,说得越多越是困乏,老泪纵横,回光返照似的拽着她手,不让她离开床边,张嘴却是喘不上气,出不来声了。

    陈旻桃一见,急了,拽开陈翔家的手,扭身就往外跑,去找隔街的牛大夫,陈翔家的在她奔出院门的那一刻,断了气,临死最后吐出口的那句话轻的好像一片纸,飘洒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让阳光一晒,灰都不剩。

    一刻钟后,陈旻桃拽着牛大夫回来院子,牛大夫瞥了一眼床上就摇头叹气,看陈旻桃哭得可怜,也没要出诊费就急急忙忙走了。

    剩下陈旻桃对着具尸体和一个空屋子,哭了个把时辰,睡了过去,醒来后已是午夜,懵懵懂懂不知道手脚该怎么放,从桌上拿了块前天剩的葱油饼冷冷嚼着,硬的硌牙,却一声不吭地默默嚼着,刚嚼了一半就觉得手乏脚乏,缓缓倒下又睡了过去。

    过了不到半刻钟,院里一前一后跃进两道黑影,直奔里屋,一人轻手轻脚极熟练地掏出绳子绑了陈旻桃,塞好了口直接打包进袋子里,另一人则从进屋开始就搜床上的陈翔家的尸身,越搜越是暴躁,翻了半天竟连个银角子都没翻出来。

    黑影甲出声,“没银子?”

    黑影乙,“不可能,再翻翻!这死老妈子跟一个漂亮小丫头,叫那姓陈的狗奴才这么惦记着,身上必定藏了座银山!”

    黑影甲,“要说银山倒也未必,我估摸着,他们怕是有什么把柄落在这老妈子手里了,才急急地叫我们在这儿截住!要是光有银山,还不早自己上来截了,何必叫咱哥俩接这趟买卖呢,姓陈的什么时候做过白送人情的事?”

    黑影乙明显犹豫了一下,“要按你这么说,倒也有理。。。糟了,我中了那姓陈的歹计,他暗示我这趟买卖里必有油水可捞,怕是油水是假,把柄是真,咱哥俩着了人家的道!”

    黑硬甲又道,“道么,倒不至于,这老妈子和小丫头我看也未必就有什么来头,要不然也轮不到姓陈的那狗奴才来料理,反正当初也收了他一份银子了,答应他的事也办了,把这小丫头子倒卖了也能有个添头,咱哥俩在漳州这地界上也不是没有靠头,要真走了风声就一堆二做五全算到姓陈的头上。”

    俩人嘿嘿一笑,在黑夜里听来格外慎人,主意商定后,俩人又不服气地在屋子里刮墙倒柜,最后真在块松动的砖缝里搜出包银子。

    黑影乙肉掌磨搓着银子,呸了一声,“我说的怎么这么少嘛,赶情是叫人截胡了,姓牛的那个老不死的,果然卖了不只咱们一家消息!这屋里搜的这叫一个干净,连片带字的都没给咱们留下!”一口唾沫喷了出去,狠狠地骂了句脏话。

    黑影甲叹气,“看来是真没剩下啥了,得嘞,哥们今个认栽,反正还有个丫头,我看着这老妈子是仆,这个小丫头才是主,说不准她身上还有货,走,抱回去再慢慢折腾。”

    黑暗中,黑影乙点了点头,随即把搜到的银子藏好,背上陈旻桃开了院门跑了,黑影甲则从里边关上门又爬墙跳了出去。

    街外更声响起,月亮不圆不弯,从黑云里露出个角,透过窗缝,冷清的小屋子里方有了点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