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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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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时,婵儿睡醒过来,坐起身,上午的一幕随之在她脑海里清晰重现。  婵儿隔着被子抱住自己的双膝,厚厚的被子顿时让她有种安全感,她的心绪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一片宁静中,婵儿隐约听见外间西桃和小娆的轻声笑闹,便甩甩头,下床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好了。”小娆剪断最后一根线头,笑着和西桃对视一眼,“想象一下郡主穿上这裙子的样子,一定最美了。”

    “我都等不及了呢。”西桃也笑着说道。

    “郡主。”这时,小娆看见婵儿走来,连忙起身行礼。

    “郡主,您醒了。”西桃也是欠身一礼,然后说道,“奴婢和小娆答应您做的罗裙,总算完成了,您要不要穿上看看?”

    婵儿接过西桃递上的沙蓝色罗裙,一手捧着裙子,一手在上边滑过,而后轻声自语道:

    “我现在才知道苜言哥哥的礼物多珍贵,他把最好的给了我,我却没能回应他什么样的感情。他那时的心情,我明白了。”

    “郡主是想起苜言少爷了吗?”小娆不明就里,问道。

    婵儿摇了摇头,轻轻把裙子放下,又开口道:

    “今天先不试了。佩绮呢?”

    “堵辙少爷担心您,佩绮刚去回了话,此刻应该是和柒鸿在外边闲谈呢。”小娆说道。

    “叫她进来一下,我问她点事。”

    “是。”

    小娆在厢房门前招呼佩绮进屋后,就和西桃留在了外间,而把里间留给了婵儿和佩绮。

    “郡主,您身体没事吧?”

    “没什么。”

    “那就好。您想吃点什么吗?奴婢这就帮您跟厨房说。”

    “我没有胃口。”婵儿摇了下头,说,“佩绮,我找你,是有事想问你。”

    “郡主请说。”

    “你一直跟在辙哥哥身边,他知道的事你都会有所听闻,对吗?”

    “郡主……关于您失忆的事,奴婢并不是太清楚。”佩绮略显紧张地说,不免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是他交代你不能跟我提起,是么?”婵儿只是淡淡一笑,说道,“放心,我不是问这个。”

    “那您想问的是……”

    “湛宫主。”婵儿顿了顿,接下去说道,“湛宫主,好像有婚约在身,是吗?”

    “这……”佩绮表情有点犹豫。

    “这个也不能说么?”

    “郡主……”佩绮看着婵儿,咬了咬下唇,一狠心道,“奴婢可以跟您说,但是只能说小轩主不会责怪的部分,这样行吗?”

    “好,你说吧。”

    “四年前,杳魔宫举行湛宫主的即位大典,许多江湖中人都聚集于此。那时,湛宫主有位喜欢的姑娘,而且姑娘在意外坠崖之时,为了不拖累湛宫主,推开他的手一个人摔下了深渊。湛宫主曾对着山崖誓言,今生非那位姑娘不娶。”

    “姑娘如今身在何处?”

    “湛宫主带着杳魔宫的人来回找了姑娘十遍,可都未见其身影。”

    “原来是这样……”

    “湛宫主确实有情有义,这么多年都是独自一人。”

    “以后也很难有人能取代那位姑娘在他心里的位置了吧。”

    “即使有哪位姑娘还能打动湛宫主的心,湛宫主恐怕也不会轻言嫁娶之事了,于情于理都是。”

    “怎么说?”

    “于情,自是不愿有负姑娘的情意。于理……则是不能违背一宫之主一诺千金的品行。何况,名声受损还是其次,若是再搭上整个杳魔宫,该让湛宫主如何自处呢。”

    “为什么会牵累杳魔宫?”

    “湛宫主有四位劲敌,在虎视眈眈等待他行差踏错的一刻,若是出手定是毁灭性的攻击,真有那么一天,生什么怕都难以预知。”

    “……我知道了。佩绮,谢谢你。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吧。”

    “郡主言重了。奴婢先行告退。”佩绮垂下眼帘的一瞬间,眼中闪过一抹喜色。

    君吟和柒鸿的主意果然有效,郡主心系湛宫主,自当以他的声望前途为第一位考虑,这下就算是湛宫主回心转意,郡主都只会坚定退却的心。如此一来,郡主便只有前往夜国联姻这一条道路了。

    ~~~

    另一边,午休过后,拓跋雅布、湛暮宵、堵辙和原涵又凑在一起,坐在屋檐下晒着下午的暖阳,品茶赏花。这时,乌冕手持飞鸽书信走了过来。

    “公子,轩主来信了。”乌冕在堵辙身边站定,对他说道。

    “嗯,我看看。”堵辙接过鸽子脚上的信筒,把字条展开来,很快浏览了一遍。

    “隐尘轩有什么事吗?”拓跋雅布随口问道。

    “现在还没事,只是很快就会有事打破这平静。”堵辙抬起头,目光扫过几个人,肃声说道,“我们在维国的人说,步兵营、骑兵营、弓箭营、神机营四大营主已经汇聚维都,只等下月开春便会有所动作。  隐尘轩分担着孤国、维国边界的防务,若是战事一起,必将当其冲,所以我爹来信召我回轩里应对呢。”

    “夜国近来一如往常,并没有传出显皇和景皇想要的那个消息,也就是说易国暂时还不会和维国一同挥军南下。”湛暮宵分析道。

    “拓跋兄,你那边如何?”原涵看向拓跋雅布,直言问道。

    “显皇早已收回拓跋家一半的兵权,这一次战事也没有事先知会我们,在他心里,我们就该固守一隅、隔岸观火再坐等他下一步对策。”拓跋雅布说话间,看了堵辙一眼,“不过这一天既然真的来了,我爹和明郡王多年来的准备肯定是要派上用场的,我也不便久留,这就动身返回。”

    “原涵兄清闲的时光也快结束了啊。”堵辙笑了笑,说道。

    “以前一个人对付易国,我都坚持过来了,这回有你和我并肩作战,又有拓跋兄从旁策应,维国更是不在话下。”原涵颇有信心地说。

    “甫王打算和堵辙一道回国吗?”湛暮宵蓦然问道。

    “如今天气尚寒,粮草难行,显皇断不会贸然下令开战。其实我先回轩里看看情形就可以。”堵辙见湛暮宵开口,瞬间已明白他心中所念,于是接过话茬道。

    “话虽如此,还是早些和皇兄商议一下比较好,再说月儿也喜欢和堵辙结伴而行吧。”原涵说道。

    “从前这句话是不假,但如今你若问月儿走不走,她恐怕会给你意外的答复。”堵辙别有深意地说。

    “这是何意?”原涵和拓跋雅布都露出不解的神色。

    “因为我已经知道了,月儿是谁。只要她心里有我,我便再不会放手。”湛暮宵一边说,一边直视原涵,目光真挚而坚定,“可以请你让她再留下几天吗?”

    “湛师弟……”拓跋雅布看着湛暮宵,心中一震:他也喜欢月儿,而且这件事似乎还有内情……

    “难怪月儿开始躲着你,原来是这样……”原涵闻言明白了几分,了然一笑,随即便改变了称呼,“你对婵儿的用情,你的‘非卿不娶’,我大概了解,无论别人怎么想,我一切听婵儿的,只要她喜欢我都不会干涉。我答应你,十日后启程。”

    “月儿……婵儿……孤国恭王府的婵媛郡主,正是湛师弟心中所系的堵婵?”聪明如拓跋雅布,转眼间就捋清了事情的关键,于是他对堵辙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抱歉,连拓跋兄也蒙在鼓里。我爹就我一个儿子,堵婵就是婵媛。”堵辙面带歉意地看着拓跋雅布,一语击破了他最后的希望。

    “看来湛师弟和婵儿是注定相恋的。是湛师弟……我很放心。”拓跋雅布说着,把目光投向远方,眼中有些许落寞,心里却选择了让步,“堵师弟,咱们何时动身?”

    “就今日吧,正好我和拓跋兄有半日行程顺路,明早再往不同方向。”

    “甚合我意。”拓跋雅布点了点头,收敛起内心的情感,便不再多言。

    ~~~

    一炷香过后,拓跋雅布和堵辙、乌冕、寻灭收拾好行装,准备动身离开。婵儿听闻,快步赶过来,等在了几人离宫必经的道路上。

    “拓跋哥哥和辙哥哥都不打算跟月儿告别的么?”婵儿努力让自己不过多注意走在后边的湛暮宵,而是把视线都放在拓跋雅布和堵辙身上说道。

    “哪能啊,傻丫头。”堵辙对婵儿笑了笑,说,“你身子怎么样,还有什么不舒服么?”

    “没有了。”婵儿轻轻摇了摇头。

    “小师妹,此次一别,不知何时再相逢。要是有谁敢欺负你,你就来咱们草原告诉我,拓跋哥哥帮你出气。”拓跋雅布凝视着婵儿,故作语气轻松地说。

    “我一定要回草原一趟的,感受一下我一半的家。拓跋哥哥可不能忘了招呼我。”婵儿对拓跋雅布微笑说道。

    “一言为定。”拓跋雅布颔道。

    “那么,在我们再见之前,两位哥哥多保重。”

    “好。”堵辙应道。

    “天色不早了,有什么事随时着人联络。我们就启程了。”拓跋雅布目光扫过原涵、湛暮宵,又在婵儿脸上停留片刻,便大步转身。

    “珍重。”堵辙、乌冕、寻灭随后辞别三人,跟上拓跋雅布,几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原地。

    看着四个人走远,婵儿的心绪又转回身后的湛暮宵身上,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心事已被众人道破,因而对接下来是走是留有几分犹豫。就在婵儿愣的这个时候,原涵先开了口说道:

    “咱们一行人多、东西更是不少,所以过几日都收拾妥当再行出。这几日,月儿你不妨再和暮宵切磋切磋书画功夫。”

    “听说月儿的琴艺、棋艺亦是不凡。”湛暮宵接着说道。

    “这个你们好好聊聊吧,我还是和井护、罗洞他们研习兵法和阵法要紧。”原涵说完,就留下婵儿和湛暮宵两个人,自顾离开了。

    这时候,婵儿只能转过身面对湛暮宵,和他视线相接。

    “我不该让你一个人回来,对不起。”湛暮宵温言说道。

    “是我扫了你们的兴。”婵儿摇摇头,轻声说。

    “你是我的小师妹,躲我一时行,难道还躲一世么?”

    “我只是……觉得突然,还有点意外。”

    “那我慢慢讲给你听。这样你会感觉好一点么?”

    “好。”

    “四年前,我接任杳魔宫宫主之位,宫里举行了即位大典,江湖各势力集聚于此,一方面是为观礼而来,另一方面则围绕亲王宝藏的藏宝图展开了争夺……我和‘她’就是在那样的背景下认识的,我,很喜欢她。”湛暮宵尽量用轻柔的声音述说着往事,“在藏宝图这件事上,我和堵辙是同一立场,难免得罪许多高手。我们身陷危局时,是她不顾安危推开我,用她的命换了我的平安。我曾誓言,今生非她不娶。”

    “那位姑娘情深意重,确实当得起湛哥哥倾情相报。”婵儿虽然已经在佩绮那里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但是再听湛暮宵亲口说出来时,还是心底微微酸涩。

    “这四年来,我都在没能保护她的悔恨中度过,一直以为今后的日子便是这样过了。可是,有一个人的出现,让我心里有了动摇。”湛暮宵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上元节那一晚,不是只有你注意了我,我看见你,同样有所触动。你和她……很像。最初是觉得眉眼有几分相像。可是相熟下来,你帮我救人、送我太乌门门令,你一夜之间临摹出那一幅画,又在清早的群花中跃舞、歌唱。月儿,你知道你给了我多大的冲击么?你让我现,这世上还有人……只要她一颦一笑就能牵引我的心。”

    婵儿看着湛暮宵深邃的眼神、听着他真挚的言语,瞬间已有泪水滑落眼眶。

    “你笑起来很美,不该有那样伤心的表情,是我没有顾虑你的感受。我不是不想有你在我身边……月儿,我喜欢你。”这一刻,湛暮宵终于向婵儿流露了真实感情。

    婵儿的眼泪霎时间止不住地落下,理智和情感在她心里猛烈碰撞,最后还是理智占据了上风。

    “你不能喜欢。”婵儿看着湛暮宵,忍着心痛说道,“她可能还在这世上的某个地方等你,你怎么舍得放弃她选择别人。”

    “我是不该动情,但是感情一旦生,已经收不回来了。对她,我有一份责任,这责任却不应当你来承担。你的喜怒哀乐我都感同身受,我没法眼看着你的伤心而放任不管。”

    “其实我想了想,是我太冲动了,我不明白什么样的感觉是心动,才误会了对你的感情。我欣赏你的武功、仰慕你的才华,你对我来说很重要,可是只有这些,远远称不上是爱情,对吗。”婵儿试图用一种肯定的语气说服她自己和湛暮宵,“湛哥哥,你是我敬慕的兄长,是杳魔宫一宫之主,我不值得你为我负担上自己的名誉乃至杳魔宫多年的基业。”

    “这关杳魔宫什么事啊?”湛暮宵故作轻松地说。

    “你一个人面对的压力已经不小,我知道的,所以我要是再添乱,就是太不懂事了。”婵儿双眼微肿,努力笑起来说道。

    “你听说了什么……”

    “江湖上那么多人都知道,即使每个人不刻意提起,还是难以保证密不透风。我没有机会像她一样救你于危境,可是至少不能陷你于不义、让你置身风口浪尖。”

    “不是你想的那么严重……”湛暮宵想要打消婵儿的顾虑,却被婵儿出言打断。

    “再过几天,我跟三皇叔就回孤国了,以后的事谁都无法预知。能有这几天,我们就在彼此身边,已经是最好的了。天下毕竟没有不散的宴席。”

    湛暮宵在婵儿坚持的目光注视下,心神凝重地沉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