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下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全职艺术家牧龙师

一秒记住【阿里文学 www.al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不多时,穿过了几条长廊,那窗外鸟雀飞鸣,花香怡人,几束柳枝遮住了发鬓。远远的,慕容楚就望见了自己的父亲,年近五十的幕王慕容敬。他站在大堂之上,负手而立,身边坐着的,不是旁人,正是西苑夫人宁氏。她妩媚妖娆,生得十分好看,也难怪幕王会栽在她的温柔乡里不肯出来。

    宁氏身侧立着一少女,那少女正是她的女儿,以国号为名,叫做慕容燕。她容貌姣好,虽是年纪轻轻,却生得身段别致,像极了她的母亲那般妩媚动人。

    老幕王见安雅来了,就上前笑道:“早听闻世侄前来,却不见其人,原来是到我那后园去了。”

    安雅上前一步,行礼道:“小侄拜见幕王殿下。”

    “免礼、免礼,来来,坐,你这一来,我正巧也有事要与你商量。”老幕王生得身材魁梧,国字脸,一张大口依稀能想象出他号令群雄、叱咤风云的模样。

    “小侄不敢。”说罢,安雅站起身来,立于幕王跟前。

    幕王大眼一扫,目光落在了慕容楚身上。

    慕容楚缩了缩手,连忙行礼道:“女儿拜见父亲。”

    幕王却假装没听到,眼睛就又落在了安雅身上,朗声笑道:“嫣儿,你看看我这世侄,怎么样!堂堂正正,一表人才啊!”

    宁氏瞥了慕容楚一眼,一脸寒意浮现在脸颊上,见幕王问到,就连忙笑道:“是啊是啊,长得多俊秀,一看就不是个寻常人家的孩子。”

    安雅被他两人这么一夸,脸上就有些发烫。

    慕容燕望着安雅频频笑意,心里跟吃了蜜一样,喜不自胜。

    安雅上前一步,拜倒在地上,朗声说道:“小侄也正有求于殿下。”

    幕王斜眼瞅了宁氏一眼,满脸笑意,说道:“看看,果真是有事情要求我,你且说,只要我能办得到,就定不会负你。”

    安雅凌然道:“请殿下恩准我与令爱的婚事。”

    幕王一听,短暂的平静之后,便与宁氏一起朗声大笑起来。

    慕容楚脸上也浮现了一团绯红,滚烫的脸颊上仿佛能化雪一般,让她羞红了脸。

    安雅楞了。

    幕王笑得只拍桌子连连称‘好’,宁氏笑得直不起她那小蛮腰来。

    幕王停顿片刻,说道:“看看,我还未说,这小子就已等不及了。”

    宁氏喘口气儿,缓过神来,说道:“是啊,我还未见过这么心急的孩子,这怎么说,也得让双方大人开口才是,怎就自己说出口了呢。”

    安雅正色道:“请殿下恩准我与楚儿的婚事。”

    笑声到此,戛然而止,气氛瞬间冷了下来。幕王的脸上蒙上一层寒雾,宁氏的脸上浮现了一团寒冰,就连慕容燕也睁大双眼,不可思议的望着安雅。

    安雅刚要再说什么。

    幕王却打断他说:“你说要娶谁?”他眯着眼睛,盯着安雅。

    安雅重复道:“请殿下恩准我与……”

    此时气氛,滴水凝冰,仿佛一声令下,就会有恶犬将他撕得粉碎。

    安雅看看幕王,又看看宁氏,再看看慕容燕的表情,心头若有所悟。

    慕容楚跪在地上,趋地向前,她咬着嘴角,揪住安雅的衣角,心中如小鹿一般砰砰直跳。

    安雅心中明了,就躲过慕容楚,将他的衣角从她手中扯了出来,然后笑着对幕王说道:“刚刚是侄儿一时失口,请殿下恩准我与令爱慕容燕的婚事。”

    “哦?哈哈哈哈!”幕王哈哈大笑。

    宁氏这才松了一口气,侍立在身边的慕容燕也露出了欣慰的笑意。

    幕王对安雅所提要求一应全都答应了下来,宁氏对安雅也是嘘寒问暖。

    在这阖家欢乐的景致里,只余下慕容楚跪在地上,默默哭泣。

    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说好的白首到老,定不负卿之钟情,怎就这样变了心?

    “安雅!”慕容楚嘶声道,这是她多年来,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楚儿!休得放肆!”幕王怒斥一声。

    慕容楚哭花的脸颊上,浮现一团赤红,她转而温柔的叫道:“雅哥哥,你说好的要和我成婚,说好的要和我白头偕老……”

    安雅略显尴尬的向后退却一步,生怕她再失心疯似的说些有的没的,就当即喝斥道:“胡说八道什么!我与燕儿自小青梅竹马,怎么会和你私许终生?”

    “就是,雅哥哥岂是你这种贱婢叫的!”慕容燕在一旁连忙帮腔道。

    “嗯!”幕王斜眼睨了慕容燕一眼,慕容燕方才发觉自己口中失德。幕王冷冷的说道:“以你的身份,休再痴心妄想,竟想攀附豪门望族,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模样,堂堂我王府大小姐,打扮的跟一个下人一般,还好意思说嫁人?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退下。”

    痴心妄想?攀附豪门?下人?嫁人?丢人现眼?父亲啊,我可也是您的亲生女儿,我哪点比不过慕容燕,你竟这般对我。慕容楚心如死灰一般,瘫坐在地上。

    几个嬷嬷在宁氏的示意下,拥上前来搀扶着慕容楚,将她拖离大堂。

    此时她若再待在那里,只会自取其辱。看见安雅和慕容燕卿卿我我,揪得慕容楚心头大痛。她哭得已无眼泪,只剩下莫名的悲楚,让她再难恢复往日那般天真的笑。

    他说好的,说好的,许诺我的未来,将我带离王府,给我一个幸福的生活,他怎能说话不算数。

    慕容楚心中连连问着自己,却对答案一无所知。

    ……

    当夜,西厢苑里,一缕秋风穿堂而过,却吹不散屋内凝冰的寒意。

    “这个贱婢!真是该和她那遭瘟的娘一起去死!”慕容燕气得直摔桌椅。

    宁氏连忙戴着手帕上前,轻抚慕容燕的后背说道:“燕儿不气不气,这遭瘟的东西早就该死了,何必跟她置气呢?今天你也见了,那安雅还算个识时务的家伙,知道临时改口,若非如此,老爷子也不会许诺给他那么多好玩意儿。”

    “娘!”慕容燕赌气的嘟着嘴,说道:“你也看了,慕容楚那个贱女人死死缠住雅哥哥不放,雅哥哥也是的,看上那贱婢哪点好了,竟然萌生了想要娶她为妻的念头。”

    宁氏妙目一闪,笑道:“只要你娘我能笼络住老爷子的心,还怕你的如意郎君不心疼你吗?”

    慕容燕还觉不解气,就说道:“若是他日,雅哥哥和那贱女人死灰复燃了怎么办?”

    宁氏笑道:“我幕王府什么排场,他安雅心中会没数吗?放着好好的前程不要,去娶一个毫无益处的女子,岂有这等道理?”

    慕容燕说道:“除非……除非……”

    宁氏见自己女儿仍心存疑惑,就问道:“除非怎样?我的乖女儿,你说怎样娘都答应你,谁叫你是娘的心头肉呢。”

    “除非……”慕容燕眼睛一转,阴着脸说道:“除非让她去死!”

    宁氏听罢,惊的手头上的那方鸳鸯手帕都掉在了地上,没想到自己女儿年纪轻轻,竟然有这等狠心。

    虽然宁氏也恨那东苑儿的母女俩,但从未想过要下杀手。

    没想到,自己的女儿竟然比自己多看了一步,若是想一劳永逸,看样子唯有如此如此了。

    ……

    次日,清晨,庭院里早早就聚集了一帮下人,他们纷至沓来,然后到各个屋里去搜,他们打着幕王的旗号到各个屋里去搜药材。

    据说清晨西苑夫人宁氏用早茶时中了毒,嘴唇呈淡紫,昏迷不醒,看似不像是外人做的手脚,再加上夏欢在一旁旁敲侧击,说最近有人看到东苑儿有人采购药材,就说这毒由此而来。说来也怪,幕王这么精明的人,竟然也信了这鬼话。

    幕王便下令去搜,搜个天翻地覆。

    把各个苑里查了个底儿掉,结果在厨房的一处角落里,果然发现了有毒的残渣。

    原来东苑夫人罗氏患的是心痛之疾,常服用以毒攻毒之法熬制的草药,所以单查出草药有毒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幕王不分青红皂白,就将慕容楚关押了起来,下了幕府私家大牢。

    一关就是三天,罗氏的药早就熬尽了。自罗氏失势那日起,原本配给罗氏房里的下人们就作鸟兽散,有门路的投门路,有背景的投背景去,不再在罗氏这棵歪脖树上吊死。罗氏在床上心痛难熬,直叫自己女儿的名字,却无人应声。

    下人们有听见的,也不向上汇报,都巴不得这病婆子早点死了,省得连累他人。

    没多久,罗氏就真的病死在床榻之上,直至尸体发臭了,才有人发现。下人们还纷纷议论:“我说呢,这几天也不见那遭瘟的婆子在那儿喊女儿,原来是已经死了。”“就是就是,早就该死了,拖到现在,可把她那女儿给害惨了。”“可别说了,都是一对苦命的人儿。”

    西苑夫人得了消息,连忙跑来搜了东苑儿,她心里其实还惦记着那只九凤钗。

    幸得罗氏死前将她的九凤钗送给了慕容楚,所以西苑夫人并未找到那只九凤钗。这下可把宁氏气歪了嘴,她下令将罗氏的尸首丢弃到庭院里,一连停了几天,方才入殓。

    也是当爹的心怀愧疚,就对宁氏商量道:“这罗氏已死,不如将楚儿放出来吧?”

    宁氏没得着九凤钗,心头不忿,就说道:“忤逆不孝的畜生,就算关死在那牢房里也不为过。”

    幕王遂绝口不提放慕容楚的事儿了。

    那日罗氏入殓的时候,慕容楚还在牢房里向上苍祈求,祈求自己的母亲身体安泰。结果听到了牢房外面吹吹打打的声音,就问牢头:“大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儿?怎地这般吵闹?”

    牢头是个好心人,知道这姑娘是幕王的女儿,所以也不为难她,就对慕容楚说道:“这不,老爷的东苑夫人死了,据说在太阳底下暴尸三天,臭不可闻,这才给入殓,今天是出殡之日……”

    慕容楚听罢,泪水止不住的涌了出来,她万没想到,短短的几天功夫,她就失去了此生她最心疼的人,而且走得如此不体面。

    慕容楚心寒意冷,她娘从小教她,让她与人为善,莫争莫抢,若世间尚存天良,为何对她母女如此不公?

    慕容楚在牢中一连关了半个多月,每日吃的都是残羹冷炙,有些时候还受那些送饭的下人羞辱。

    直至有一天,牢头摇头叹气的走来,对慕容楚说:“小姐,有人要见你。”

    “是谁?是我父亲吗?”慕容楚觉得这两个字都脏了她的口。

    同是结发夫妻,为何他竟对自己的母亲如此狠毒,对自己的女儿如此冷酷。

    牢头摇摇头,然后说道:“是咱府上未来的乘龙快婿,你见见也好。”

    慕容楚听罢,耳尖一凛,她连忙说道:“我不见,我不见……”

    “这恐怕由不得你了。”那牢头说道,打开了牢房的牢门。

    没多久,安雅的身影款款走来,他的衣袂上还挂着绣着鸳鸯的手帕,腰间系着慕容燕儿时就随身佩戴的玉佩。

    呵,他们之间的关系,发展的还挺快嘛。

    慕容楚心头一冷,就质问安雅道:“你还有什么脸来见我?”

    安雅眨眨眼说道:“楚儿,你误会了……”

    “别这么叫我,我有姓氏你为何不叫?”慕容楚忿然道。

    安雅歪歪脑袋,无奈的叹了一句:“你听我说,楚儿,我们别闹了好不好?”

    我闹?“明明是你背信弃义,都是因为你,害死了我娘!”慕容楚心中想恨却恨不起来,她从未学过如何去恨,如何去狠心。

    “你娘得了重病,迟早会……”

    “住口!”

    “你听我说,那天,我若不依着殿下的话说,恐怕迟早会有灭顶之灾,你也会受到牵连的。”安雅沉声道,目光一如往日般温柔。

    看着他的眼睛,仿佛在对情人说话,而不是一个牢犯。

    安雅见慕容楚的神色缓和了许多,然后娓娓道来:“那天,我只是权宜之计,待过了这几日,皇后娘娘的华诞一过,我就让父亲向皇上请旨,恩准我们完婚,想来幕王殿下也不会再有意见了。”

    慕容楚盯着安雅,心笑道,呵,这就是人呐。

    “那你还来找我做什么?”慕容楚问道。

    “你也知道,皇后娘娘华诞的时候,需要一样称心的礼物。”安雅温柔的说道。

    “然后呢?”慕容楚继续问道。

    “我听说幕王府的东苑夫人罗氏一族,有一个九凤钗……”

    原来是打上九凤钗的主意了,慕容楚心底寒意陡然而起。

    “雅哥哥……”慕容楚一如过去般温柔的叫道。

    转而显露出冰冷的面容:“你好无耻啊。”

    安雅一听,面上挂不住了,他怒道:“你这小贱人,别不识抬举。我若敬你,你是幕王长女,若不敬你,你连个丫鬟都不如!”

    好哇,可算露出真正的面目了,他终于将平日里不该说的话,都说出了口。慕容楚笑道:“九凤钗是我娘的遗物,是我的,我是不会给任何人的!”

    啪的一声,安雅狠狠的抽了慕容楚一耳光。慕容楚用右手拂过自己的脸颊,白皙的肌肤上呈现出一团嫣红,转瞬间就变得臃肿起来。

    她擦拭着嘴角,像疯了一样扑打在安雅身上。安雅揪住慕容楚的手,将她推倒在地上,然后不知从何处找来一盆热水,泼在慕容楚的身上,恶狠狠的说道:“看不冻死你这个不知好歹的贱婢!”

    然后转身离去,对着牢头说道:“不准给她饭吃,先饿她几天再说。”

    牢头连连称诺,颇为同情的望了慕容楚一眼,然后老老实实的把牢门关上了。

    当夜,寒风刺骨,被热水泼身的慕容楚更觉凄冷,在阴暗潮湿的角落中瑟瑟发抖。窗外明月当空,繁星如碎银一般泼洒在夜幕当中,又像一双双眼睛,一眨一眨闪烁着妖异的光芒。

    牢房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不一会儿,牢头就出现在了慕容楚的眼前,他怀中抱着一床被褥,打开了牢门,然后递给慕容楚。

    对她说:“拿着吧,只是若有人问起来,千万别说是我给你的。”

    慕容楚那双明媚的眸子里露出感激的神情来,她说道:“若有来生……”

    牢头叹了口气,打断了她:“我也不求你回报我什么,但求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

    说得好,这世上不知几人能做到这四个字,问心无愧。慕容楚心头一阵绞痛,双眼一垂,眼泪如脱线的珍珠一般滑落下来,想不到幕府中的达官贵人人,竟不如一个牢头有良心。

    这一连三日,果如安雅所说的一样,没人再送来饭菜,甚至连口水都没有。几日未进水米的慕容楚,嘴角皲裂,形容憔悴,枯涩的脸颊上浮现出一抹绝望。牢头见惯了生死之事,对慕容楚却颇为照顾,偶尔会把自己的口粮分给慕容楚一些,以不至于将她饿死。

    第四日的时候,牢头又来,手中掂着一竹篮子,迈开步子兴冲冲的走了进来。

    “瞧,看我给你带的什么。”牢头笑着说道。

    慕容楚从阴影里爬了出来,她的身形奄然已经消瘦到极致,在窗外的阳光下,显得异常凄美。

    牢头打开牢门,一边说一边打开竹篮,里面香喷喷的一篮子饭菜:“这是老爷亲自命厨房给你做的菜,这不,刚刚夫人的丫鬟还让我去厨房领这篮饭菜,说是给小姐你庆生。还是老爷有心啊,到底是亲闺女,保不齐哪天,肯定会放小姐你出去的。”老头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庆生?慕容楚掐指一算,今天正是十一月初六,是自己的生日。

    她冷笑连连,思及往日都是她和母亲一起庆生,今年却要在牢里庆生,这算哪门子的亲女儿?是啊,娘都死了,再好的日子过着也是乏味的。

    慕容楚见竹篮上下两层,摆满了四碟饭菜,和一壶老酒。饭菜极多,就招呼牢头一起来上前:“牢头大哥,平日里常受你照顾,今天就陪我一起用餐吧?”

    牢头连忙摆手,说道:“这怎使得?这是老爷亲自给小姐做的,我若吃了,岂不是辜负了老爷的盛情厚意?”

    “平日里常受牢头大哥的照顾,今日就陪小女,饮了这杯酒吧?”慕容燕斟了满满一杯,敬那牢头。

    牢头也是嘴馋,见慕容楚让得切意,就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然后随手夹了几口菜压压酒,两人正笑着,牢头脸色一变,喷出一口血来。

    慕容楚哪见过这场面,吓得脸色煞白,就扑上前去扶那牢头。那牢头嘴唇乌黑,双目突出,脸色发青,两腿一蹬,当时就毙命了。慕容楚哭红了双眼,连连叫人来,却喊哑了喉咙也无人理会。想来定是这酒中有毒,所以才会害死了牢头大哥。慕容楚心中愧疚,这酒本是给她喝的,却殃及了牢头大哥。她知道,今日之后,恐怕她就没法再活下去了,若是再苟延残喘,不知还会害了多少性命。

    慕容楚斟上了满满一杯的毒酒,轻启双唇,一饮而尽。

    牢房外的庭院里,一阵寒风袭过,枫木沙沙作响,那飞舞的红叶漫天纷飞,转瞬之间,全都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