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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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曰昆仑之丘。

    ——《大荒西经》

    第一章 所园

    良从小没有父母,朝云镇上的人们都说他是个性情古怪的孩子。

    抚养良长大的是一个以倒卖古玩为生的女人。大概是为了使自己的生意添上几分神秘吧,她总是神神叨叨的。加上不惑之年依旧孑然一身,使得镇上的人们都称她为“神婆”。

    良唤她作二姑。

    “二姑,我究竟从哪里来?”

    小的时候,良也曾这样问过神婆。

    于是神婆对他讲:“十多年前,有一天我想去所园调查饕餮,结果在半山腰遇见一只正被山兽袭击的小狐狸。那狐狸通体雪白,两只灵动的眼睛呐,仿佛能通人性。我一时怜悯,便赶跑山怪,并帮它简单处理了伤口。之后没过几天,我就在自家门前的土地上看见了襁褓中的你。那时的你身裹银白素袄,我第一眼看去,就想起了之前被救的狐狸——

    因此,你说不定是雪狐的后人。”结尾时,神婆还不忘一本正经地加上这么一句。

    “狐狸的后人?”良并不想去笑话这个故事编造的稚嫩与粗糙,毕竟,比起同龄小孩被告知自己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说,神婆讲的这个故事似乎还更通情理一点。

    *            *             *

    提起神婆讲的这个故事,就不得不说说故事中提到的神秘“所园”。

    良长大的朝云镇是位于今朝大陆最西端的偏远小镇。朝云镇南面临海,西北环山。环绕着小镇的群山名叫昆仑山。据镇上的老人们讲,昆仑山高一万一千一百一十四步二尺六寸,是人界与天界交汇的地方,是世界的边缘。然而,古往今来,总不乏勇于冒险登天之徒,他们翻山越岭,想要看看昆仑山的另一端是什么。

    他们把山那端的世界叫做“所园”。

    遗憾的是,探险者们十有八九有去无回。少数幸存回来的,都没能触及到半山腰,更不曾瞥见“所园”的景色。大量的失败与牺牲,让人们不得不承认昆仑山是一道天神设下的屏障,是一道人类不可逾越的结界。

    而真正令人们对所园敬而远之的,是近年来朝云镇上流传着的关于所园“饕餮”的传闻。

    第二章 饕餮

    二十年前,朝云镇上的家畜们开始莫名消失。

    剩下的动物们仿佛感到大难临头般的恐惧,它们性情大变,连宠物兔子也会不时瞪着血红的眼睛攻击人类。有人说,曾在夜里见到异兽翻越围栏叼走家畜,虽然月光下看不真切,但它们两眼射出阴森的光,有着长长的四肢和尖尖的嘴,那怪异的模样只能解释为从所园翻山而来的妖怪。

    镇上的人们慌了。镇长一时没了主意,请神婆来“望气”。

    “望气”是神婆号称自己拥有的一项特殊本事,她说她能通过古玩上附着的“气”来感知它们诞生的年代以及制作者投入的时间、材料和心血,以此判定宝物的价值。神婆将“望气”的本事用在古物鉴定以外的范畴而得出的结论,是人们第一次听到,恐怕也是最后一次。

    神婆望着那些因失心疯而在铁笼子四处乱撞的动物说,它们是受了饕餮狂气的影响。

    *            *             *

    饕餮是什么?是龙子,还是妖兽?

    所园有真龙,龙生九子,饕餮不在其中。虽然也有着龙的血脉,但私生子,不被神祇承认。

    不仅如此。作为淫乱的惩戒,饕餮初生时是没有嘴的。于是它饿呀,饿呀,直饿得肠子吃脑子,肺脏吃心脏,把自己的内在吃的空空如也,仅剩下吃的欲望。这时,饿红眼的饕餮才长出嘴,它开始疯狂进食,将自己的四肢、身体都吃光了,只剩一张生长在圆脑袋上的大嘴。从此后,饿怕了的饕餮为吃而吃,胃口越吃越大,永远张着贪婪的大嘴,谁也没法再从它面前抢走任何食物了。

    “所园的异兽们受到饕餮狂气的影响,失了心神,于是它们翻越昆仑山,不远万里地前来抢夺人们的食物。

    逐渐地,连朝云镇上的动物们也开始受到狂气的影响。

    更糟的是,饕餮最爱吃人心,因此了解人心,亦会扰乱人心。若是我们继续受狂气影响久了,甚至可能导致人吃人。

    大家要小心。”

    这套说辞遭到大学教授们的一致反对。然而镇长与政员们多次召开讨论大会,认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因此开发布会提醒居民筑高围栏,严加防范。若非必要,禁止踏足昆仑山。在镇长的带领下,人们团结一心,二十年来一直努力研发抵挡饕餮狂气的设施和对策,终于取得了可喜的成果,成功控制住局面,使朝云镇能基本维持正常的社会秩序,成人工作,孩子上学。

    在这样表面平静却暗涛汹涌的日子里,良和镇上的其他孩子们一样,一天天长大了。

    第三章 良德

    良在学校里的唯一朋友,名叫德。

    德的为人却与他的名字一点也不般配。虽然出身镇上数一数二的富户,德却仗势欺人,屡教不改,与镇上的恶棍们厮混在一起,什么坏事也干过。与恶名昭彰的德相比,家境平平的良却成绩优异,身上反而多出几分贵族气质。这样的两人在学校里整日形影不离,这在老师和同学们眼中可算是不亚于所园的一件奇事。

    事实上,德之所以对良言听计从,是因为小的时候,良为他杀过人。

    良少时,一次雨天在家烦闷,趁神婆不在偷溜出门,来到昆仑山脚下。走不远,见一群年轻混混在斗殴。说是斗殴,事实上却是一群人在打一个。那群人人手一块石头,转着圈地向中间的人扔。孤军奋战的那个被惹急了,从腰间拔出小刀,忽然冲上前对着其中一人连捅几刀,那人顿时满肚鲜血直流,周围的人都吓呆了,一动不动。捅人的人动作也逐渐僵硬,越捅越怕,越怕越捅。对方表情异常痛苦,血肠流一地,人已经跪地不行了,却偏偏死不了。良见状,收起雨伞,走上前用伞柄从后方箍住那人脖子,一抬手就撬掉了一颗脑袋。周围人见了这娴熟的手法,从地上蛙跳而起,飞也似得向着山上逃命去了。后来听说,那几人再也没有回到镇上。

    唯一剩下没逃的,就是持刀捅人的少年,也就是德。德对于良娴熟的杀人手法又惊又喜,想上前搭话却不敢靠近。良撑开雨伞,转了转雨水,回身走过桥洞,等他再回到镇上时,身后已多出了这名甩也甩不掉的跟班。但是良以前真的没有杀过人。不管他如何向德解释:自己方才不经意使出的只是幼时从一位姓叶的过路商人那里学到的叫做“屠龙术”的健身操技巧,德都不愿相信。

    *            *             *

    最近,朝云镇上的情况忽然恶化。

    不只是家畜,连婴儿也开始在夜里接连失踪。据夜里巡视的人说,失踪的婴儿是被所园的妖怪叼走吃掉了,那些妖怪凶残无比,可以毫无障碍地翻山越岭,又迅捷如风,甚至不怕火把和猎枪子弹。

    “这已经不是我们的围栏能阻止的状况了——饕餮要来了。”

    神婆的一番说辞很快在镇上引发了混乱,仿佛人们紧绷多年的神经被瞬间烧断。

    “烧山,烧山!”的呼吁此起彼伏,出现在各路媒体和宣传栏上。

    好容易稳定了局势,镇长与政员经过多次会谈与讨论,终于定下于半月后将朝云镇举镇东迁、避祸于饕餮的政策。

    第四章 屠龙术

    流云中学二楼教室靠窗的倒数第二个位置,良正边打哈欠边做着笔记。事实上,他根本无心听讲,所谓的笔记也只是些随手画出的古怪符号。

    良留着一头石青色的短发,一双灰蓝色的眼睛总令其主人显得不怎么精神。左耳戴一枚绿色的耳钉,右耳挂一枚金色的耳环。有些灰白的皮肤衬托出他过于沉静的气质。他不爱笑。无论怎么看,良都像家长们眼中的那种“不良”学生。然而事实上,他的成绩却意外的好。对于那些知识,他觉得即使边睡边听也足能应对考试。

    东迁的令文紧急下放后,朝云镇立刻被繁忙与不安的气氛所笼罩。街道变得拥乱,连教室里的设备也被搬空,人们都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搬迁的准备。

    良的目光移向窗外。与镇上大多数人相比,良感到不安的原因完全不同。自从见识到屠龙术在对战中的威力,良逐渐意识到,那位姓叶的过路商人为抵充饭钱而传授给他的这套“屠龙术”也许并不是什么健身技巧,取而代之的,它是一套杀戮术。而当有关龙子饕餮的说辞在镇上爆炸性地传播开后,他甚至有了更大胆的推想 ----- 它是一套用来弑龙、真正意义上的屠龙术!

    难怪它的练习方法如此古怪,每当做动作时,都要求练习者在脑中施加特定的意念,假想空气中对应的真实物体来进行发力。

    想到这里,良的心中无法回归平静。若真如此,那么斩杀饕餮不就成了他这个镇上唯一拥有屠龙能力者的天授义务了吗?

    *            *             *

    期待已久的教堂钟声终于响起,有人高叫:“下课了!”铃声如同救赎,受迁移气氛影响的学生们根本无心学习,纷纷向教室门口挤去。良三两下将桌上的东西揽进书包,“喂,良,要不要一起回……”德的“家”字还没有出口,良却一个纵身从窗口跃下,落在自行车棚中间的小道里。正当良想如往常一样,骑上车以最快速度从校园里消失时,却发现前路被几个找麻烦的高年级学生堵住了。刚要转身,发现身后也早有人在守着,看来这些人对良的行踪早有把握。他们逐渐逼近,将良围在中间。就高中生来说,这些人算是人高马大,长得比较壮实了,而且从手上的家伙来看,也明显是做足了准备。

    “你架子不小哈,让我们一伙人在这一顿好等。”其中一个像是领头的上前一步,将嘴里的烟头扔在地上踩灭,趾高气昂地说,“做个了断吧。你知道自己得罪谁了吗?”

    其它几人紧张地注视着良,将武器举在面前,弓着身子不时变换着脚步。

    “想找我算账的人太多,我记不得了。”良的眼角扫过每一个人,声音平淡如水。“我哪有你们这么无聊,只为了教训一个人,居然不惜浪费大量时间来跟踪和蹲点。”

    “给我上!”领头学生被良激怒,一把将旁边一个男生推向良,那男生反应也快,抡起棍子就上,良侧身一拨其手,那人重心一栽,腮帮上已被良指缝中夹藏的车钥匙划出一道血口。那人吓得立刻扔了棍子,跑回去指着脸吱呀乱叫。

    “哼,一吃亏就撤退,典型的流氓心理。”良出声嘲讽道。他的右手开始被一股强烈的灼热感包围。就是这种感觉!良心中一动,他知道,虽然不明原因,但自从修习屠龙术开始,每当他的身体出现这种状态时,自身的力量和运气都会变强,之后只要加上强烈的意念,他想做的事情基本都能成功。也许是因为正在做正义的事情吧,良这样相信着。

    包围着良的几人受这话一激,顿时怒气澎湃:“可恶,你个杂碎,竟然敢不把我们天狗帮放在眼里!刚才一时大意被你偷袭,这次你做好觉悟吧!”声罢,忽然前后夹击,抄起家伙向良拥上来。领头问:“该谁了?”一个叹道:“我就豁出去了!”说完上来抓紧良的胳膊,要以此封住他的行动,便于其他几人上前围殴。良心道:“这又是一个专帮人打架的团体。”胳膊反而向前一送,趁对方重心摇晃时翻转手腕,钥匙在那人胸口划出几道血痕,那人吃痛一缩,被良一推撂倒在地。良借力打力,一连摔出三人。对方剩下几人前拉后拽,良混乱中吃了一拳,却趁势一个后翻,滚到自己的自行车旁。然而对方仍不肯罢休,扑上来抡王八拳不让良走。良有些急了,左手缠抱一人右拳,忽然进步一招“蛰龙探首”,右手炮拳直击对方门面,正是屠龙术第三十七节中缠龙须、突袭龙眼的动作。那人“哇”得惨叫一声,被打飞数米,双目被钥匙刺得血流不止。紧接着后面一人飞扑上来要抱住良,良回身一记“神龙摆尾”,脚跟砍中那人脖子,那人就像是脱了线的木偶,目光无神地直挺挺斜着身子倒下,落地后脖颈还维持着被踢中时的角度。这两下下来,对方气势渐弱,守在原地一时不敢向前。

    领头的看打不过,不甘心又开始言语攻击:“你这个变态,恋母狂!我们打你是替天行道,你居然还敢还手?”

    良皱眉:“你什么意思?”

    领头的忽然转头,向旁边人阴阳怪气道:“喂,你知道吗?他长这么大还每天和自己的妈妈睡在一起,真不害臊!”

    良的脸一僵,反击道:“二姑不是我的母亲,是和我没有血缘关系的收养者。你们这群人渣哪听来的谣言,为什么胡说?”

    “嗷,原来不是亲妈!”

    “那就更可疑了。没有血缘关系的孤男寡女睡在一起,真不知背地里在干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噫,真恶心!”

    “什么收养者,我看你其实是神婆的私生子吧!”

    良被激的血气上涌,正要上前教训那人,谁知由于气冲上脑,良忽觉一阵头晕脚软,竟“扑通”一声单膝跪在那人面前。

    对方大吃一惊。

    谁知偏在这时,德一阵呼哧带喘地赶到现场,见到眼前情景,以为良要加入某个帮派,心想这是自己表明立场和决心的好时机,于是二话不说,果断在良身后一起双膝下跪。

    片刻后,一阵哄然大笑响彻车棚,连方才受伤的人也忍不住颤抖起来。良羞愤难当,恶狠狠地瞪德一眼,狼狈地起身骑车逃走。

    良理不清楚此时心里复杂的焦躁,就算在这里再多停一秒他都无法忍受了。

    第五章 契言之戒

    三天后的傍晚,良放学回家,见到家里的东西已被整理干净,打成包裹。这让平时看来并不宽敞的屋子一下子显得空旷许多。

    往里面走,良见到桌上神婆留的字条:

    “今天我会很晚回家,你自己先吃饭吧。对了,别忘去街口的古董铺捎些货带回家。迁移时可能要用——爱你的二姑。”

    原来明天就要全镇大转移,离开这片土地,听说为了防止饕餮狂气的影响,要搬到很远的地方。

    心中有些莫名烦躁,转身出门。

    *            *             *

    良骑车来到丁字路口,见到店面大都关闭,他沿着车道一路骑行,想要寻找任何搬迁令被取消的蛛丝马迹,然而令他失望的,人们早为迁移做好了准备,朝云镇的东迁之势已是箭在弦上。

    为什么,内心不愿搬走?

    想到神婆交代的“货”,稍作犹豫,掉头骑往古董铺,此时已近黄昏。

    “是这些吗?”良打开袋子看了看,里面有一串被草绳穿起来的样式各异的戒指,数目大概在二十枚左右。“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良少爷,这次您可看走眼了。别看这些戒指不起眼,不过它们可不是一般的戒指,是很久很久以前流传下来,由上古时期的龙骨制成,很有些说法,价值不菲呢。”铺主憨实地笑道。

    “那我知道了,这就回去。”良说着骑上车便走。

    “良少爷您的手指有些过细了。修长虽美,但是指缝太大可容易漏财,应该戴枚戒指才好哦。”离开时,身后还能听到铺主慈善的笑声。

    “我才不带那种限制自由的东西。”良头也没回地挥了挥手。

    *            *             *

    良骑车在下坡一路疾驰,却在转角处突然刹车。

    他抬头看到平日里云雾重重的昆仑山脉,今日竟格外清朗,依稀能远远望见山顶的树木。

    昆仑山,那里是据神婆所说自己降生的地方。虽然神婆待自己很好,但由于不知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良总觉得好像失去了根,每天生活得漫无目的,没有容身之地。

    ……只要翻越昆仑山,就能见到所园。

    也许,自己其实是所园的居民?所以才与周围的生命格格不入。

    明天太阳升起后,镇上的人们就要迁移走了,如果和大家一起离开,就可能再也见不到昆仑山。不论如何,不前往一探究竟的话,也许到老了也不知道所园的样子。

    昆仑山上险恶重重,挑战者九死一生,近年来更有饕餮作乱,危机四伏。然而自己的根在那里,双亲在那里,祖先也在那里。

    那里才是自己真正的归宿。

    更何况,他从心底感到,消灭饕餮是上天赋予他的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使命。

    那么就离开吧!风吹过脸庞,良的心头微微一动。他忽然掉转车头,驶入了一条从没骑过的道路。他看了看车筐里的戒指,索性以这些为资金,踏上征途!脚蹬的速度加快,他一溜烟消失在了黄昏里。

    *            *             *

    神婆急坏了。她开始疯狂打电话给良的老师和同学,打给所有认识的人,但没有人知道良去了哪里。神婆甚至认为,人们非但不为良的失踪而担心,反而对他的消失感到轻松。打到德的母亲时,对方先是抱歉地说没有见到良,片刻,电话里一阵嘈杂,接着忽然传来一声尖叫:“我家的德也不见了!”

    *            *             *

    良将戒指几个一组,分别在不同的当铺卖掉,直到还剩最后九枚时,已经实在找不到可以出手的买家了。

    “不过,有这些的话应该暂时够了。”他颠了颠上衣口袋中的钱袋子。

    那就走吧!

    他追逐着快要落山的太阳,不断向版图西边、昆仑山上骑去。

    故事从这里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