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文学 > 贫道有病 > 第22章 一人有病恰恰好,两个就太多

第22章 一人有病恰恰好,两个就太多

作者:清风不解语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全职艺术家牧龙师

一秒记住【阿里文学 www.al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岐黄阁内。

    顾清渠摸着墨书剑的脉,已经很久了。

    墨书剑并没有去计算时间,只是他的手,有点麻。

    “呃……顾先生,请问在下是否……”

    墨书剑方开口,只听顾清渠侧首沉吟一声,道:“换一只手。”

    “哦。”墨书剑换了一只手。

    换完发现不对,他是想问这是在作甚来着,怎么又听他摆布了?他以为他替师叔顶罪被带回天下第一庄,至多不过做牛做马一段时日还清那棵树的债便算了了。谁知那两位美婢将他带入岐黄阁后便将他放置不管,顾清渠好酒好菜还有补汤伺候着他,一切美好得不像真的。

    只有每天把脉那一刻,很不美好。

    当一个人把你的脉,一把就是一炷香的时间,只字不语,只偶尔皱眉,偶尔沉吟……

    那种感觉,很微妙。

    墨书剑想了想,还是应该打破僵局。

    “顾先生,在下伤了贵庄的……树,请问如何赔偿?呃,先说一点,想必先生也知,在下虽出身龙门,但因执意投身道门,已被家父断绝经济来源,咳,钱是没有,但付出点劳力还是可以的……只要不伤害武林正义,代为办事也是可以的。”

    “不需要。”

    顾清渠终于放开他的手,缓缓一笑,道:“我要,你的身体。”

    啪!

    盘子落地的声音。

    顾清渠与墨书剑循声望去,门口,秦眠眠双手还保持着端盘子的东西,但花容已然失色,她动了动唇,费了半天的劲才挤出一句:“这……便是你一直闪避眠眠的理由吗?”

    “不……”墨书剑伸手,欲解释,却被一个更大的声音盖过。

    “你若要如此认为,我倒也不反对。”顾清渠道。

    “不,我不信!这不会是真的!上天不会如此作弄我……”秦眠眠委顿在地,哭得心神俱碎。

    “中气十足,想来你的烧已退,不要再来岐黄阁了,我要闭关。”顾清渠道。

    “你……你……昔日花前月下你叫我眠眠儿……今日新人换旧人……不对……男人换女人……你叫我不要再来岐黄阁……顾清渠你好狠好狠的心呐……”

    墨书剑闻此言马上看向顾清渠,面露不敢苟同之色。

    顾清渠闭了闭眼,咬牙道:“我唤你眠眠儿时,你才六岁。”

    又向外喊了一声,“来人,送秦总管离开。”

    “不用你赶!我走,我走还不行吗!我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你就不要后悔放弃了一个娇嫩多汁的少女,而去将就一个硬邦邦又残忍杀害大根的臭男人!”秦眠眠恨声而去。

    顾清渠将目光转回墨书剑身上。

    墨书剑浑身一僵,倏然后退。

    “虽然世人取向各有不同,但在下幼受庭训,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实在不走这条道……”

    “停。”顾清渠制止了他的发言,道:“我要你的身体,做药的容器。”

    顾清渠成立岐黄阁,乃老庄主斐无邪一手促成,为的也是随手拯救自虐少年斐然殊。

    顾清渠平生仅见,也只有这么一位,如此频繁地自伤筋脉而不死者。经年累月的治疗,他已将斐然殊的身体视为平生最大挑战。历经十年,时至今日,他的研究终于有了重大突破。他研制出了一种药,或许能改变斐然殊不宜练武的体质。

    然而斐然殊的身子骨实在太糟糕了,内里几乎支离破碎。近三年来,每一次的武力仲裁伤及筋脉都需越来越长的时间修复。如此情况之下,岐黄阁即使制出了药,也不敢直接给他吃,怕稍微一个差池就是一条人命。

    所以当顾清渠听说道门有一位墨书剑时,心中不可谓不喜。

    墨书剑,太学阁学士之子,继承了龙门的根骨不佳不宜练武,却投身道门两仪山庄,强练纯阳武学,筋脉累损,虽不及斐然殊严重,但十年之后必自吞恶果,苦不堪言。

    凌云峰初见,他便知道,此人当留。

    于是便有了与秦眠眠那一出。

    “容器?先生是要在下做试药之人?”墨书剑皱眉。

    顾清渠点头,又摇头,道:“于我而言,你是试药之人。但于你而言,这就是救命之药。你逆转筋脉练习纯阳心法,五脏六腑俱损,虽然此时看起来并无大恙,但难保你日后不会想突破自身武学修为继续修炼,届时牵一发而动全身,你必死无疑。”

    “你的意思是……你的药有办法修复我的筋脉?”

    “错,筋脉修复只是治标,你若再练,照样受损。我的药,可改变你的体质。”

    “那有何风险?”

    “可能会失败。”

    “失败如何?”

    “失败我能救。”

    “成交。”

    顾清渠与墨书剑相视一笑,交易达成。

    顾清渠道:“正确的选择。”

    墨书剑道:“只是试药,顾先生为何故意令秦总管误会?”

    顾清渠敛容,道:“你问得,太多了。”

    墨书剑并不知道,若秦眠眠真的将顾清渠逼至绝境,他真的真的有可能转去喜欢男人。毕竟,他现在已经快被逼得讨厌女人了……

    顾清渠霍然起身,嘱咐了墨书剑一番,希望他这两日将身体状况调至最佳,方便施针入药。而后转身离开岐黄阁,转向翛然阁方向,恰恰途遇斐然殊,省了一趟劳动。

    他从怀中掏出一瓶保元丹交给斐然殊,道:“这是半年份的药,接下来我便要闭关了。隔日庄主下山我就不送了,你与行歌仙姑一路小心。”

    斐然殊握住药瓶的手一顿,道:“斐某的身体,竟已差到这般地步了?”他面有笑意,不知是苦是讽,语声却是淡然不惊,仿佛司空见惯,并不将生死放在心上。

    “不能更差了。”

    “有镇魂珠也不能?”

    “有大罗金仙也不能。”

    斐然殊又是一笑,此刻的笑却多了几分爽朗,他道:“然而你能。可见大罗金仙也不及你啊。清渠啊清渠,是否庄内之人习惯了你的能耐,对你医学上的神通都波澜不惊了,逼得你要变着花样夸自己?”

    “是啊。”顾清渠不要脸地承认了,“不然庄主您夸夸我。”

    斐然殊一向从善如流,“清渠啊清渠,你的头发白得真好看。”

    “谢了。以后我还是自力更生吧。”顾清渠头也不回地离去。

    斐然殊心想,清渠真是害羞。将药瓶收入怀中,抬步继续往酹月楼方向而去。穿花拂林,终于到达。老远就听到一阵吵闹声,是他派去照顾行歌的春江花月二位侍女。

    “仙姑比较爱我,她方才说我蕙质兰心七窍玲珑。”

    “是么?方才我喂仙姑进食她摸着我的手说素手纤纤,十指动心。”

    “哼,一双粗手,也值得你说嘴。”

    “哼,一句普通的套话,你也自作多情。”

    “你!”

    “你!”

    看着两个侍女斗嘴斗得面红耳赤,再听得其中内容,斐然殊大感头痛,心中隐隐不豫,刻意放重脚步声,终于使二人停下交锋,双双回头,俯首示意:“见过庄主。”

    “春江,花月,如果庄主我没记错的话,昨日你们还是叫苦不迭?”

    春江一看到斐然殊,脸更红了,低着头小声道:“也,也还好啦……行歌仙姑是个好人。”

    花月绞着手指,点头应和道:“是啊,庄主就忘了我们昨日说过的话吧。”

    这般少女怀春……斐然殊面上波澜不惊,内心万马奔腾,强捺住冲进房去拍死始作俑者的冲动,对春江花月绽出和煦春风,道:“今日起,你们不必伺候仙姑了,忙你们的去吧。”

    “啊?”春江花月齐齐抬头,花容失色道。

    “退下。”斐然殊继续笑。

    春江花月被笑得心惊,虽是心中极想争取,却也只能唯唯应诺,依依不舍地退了出去。

    斐然殊暗自调息一番,才拾步进入内室。

    扑鼻一阵郁郁药味,心中一窒。

    斐然殊从袖中抽出一枝刚折的桂花,插入花瓶,浇以清水些许,又推窗,放几两清风入内,霎时馨馨扬扬,满室生香。床上之人打了个喷嚏,似有醒转之意。斐然殊步至床前坐下,伸手一探额温,已无前日滚火之势,想必好了六七分了。又从被中拉出行歌右手,并起二指搭脉,察觉异样,不由眉头深蹙。

    行歌为他化消的虚空业火真气竟仍未排净,难怪病情颠倒反复。

    顾清渠说仍需两日痊愈,想来也是因此。

    斐然殊将行歌拉起,锦被滑落,这才发现她身上竟穿着他年少时的衣物。

    长发束起,锦衣玉服,眉清目秀,端的是个美貌的公子爷。斐然殊心想,比穿着公孙异的袍子时好看了百倍啊百倍,难怪两位侍女春心荡漾,不可自制。

    斐然殊将行歌翻转,背对着他,将掌心抵于她背上。

    一股暖暖真阳灌入行歌体内,与其中阴柔之劲相合,形成一道极强真气,瞬间驱逐虚空业火真气。行歌浑身一松,眉心舒展,竟缓缓睁开眼来。双目清明,不见混沌,她及时运转逍遥游心法,顿觉神清气爽,四体轻盈。

    “阿斐……”

    “静心。”

    “哦。”

    片刻之后,斐然殊猛地一震,立刻撤掌,面色有些发白,颤声道:“你……”

    行歌回身来看,有些不好意思道:“贫道方才就想说了,贫道控制不住……”

    她毕竟是逍遥游初学者,无法控制收放自如,方才一个不小心,就开始吸收体内那股真阳,当她察觉自己四肢盈满纯阳之气时,便感有异,才出声提醒,谁知斐然殊却叫她静心。

    “行歌啊行歌,你若与人双修,必教男方死无葬身之地。”

    “若真如此,为天下人之苦而苦,阿斐,你与我双修吧。”

    斐然殊骤然旋身从床上跃起,退到门口,谨慎道:“你的病还没好?”

    行歌心下凛然,“这话怎么说的,贫道豆蔻梢头,正当年华,哪里有病?”

    斐然殊低头问道:“那你记得前日对斐某所说的话么?”

    行歌一惊,抱紧被子道:“我……贫道说了什么?”

    斐然殊微微眯起眼,又道:“那你记得你对顾清渠与两位侍女说的么?”

    行歌这下坐不住了,抓着头皮,迟疑了半天,终于问道:“该不会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随便许下了什么诺言……然后欠了什么不该欠的债吧……”

    斐然殊蹙眉,道:“你经常如此么?”

    行歌咂舌,“这话怎么说的。贫道谨言慎行,也就是有那么一二三四五次偷偷下山喝醉了酒,不小心答应了师姐扫道观、倒便桶什么的。这是修行,世俗之人不会懂的。咳,所以说我这次到底欠了什么债?”

    果然,病时疯言疯语,不足采信。

    斐然殊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心中又产生一股无来由的郁结。

    他平生磊落风雅,即便身世离奇坎坷体质奇差无比,也从不曾怀疑自己,亦不曾对前途迷茫。他认为七情可辨,六欲可控,何曾产生过这般无以名状的情绪?

    因为这无名郁结来得乍然又陌生,所以烦躁。因为烦躁,所以眼前的行歌虽然与聂云长相一般无异,此刻却再也不能如聂云一般使他内心平静,反而,令他无端生怒。

    “你欠的债,多了。”

    斐然殊眸中似有火光,深深望着行歌,半晌才抛下一句:“收拾一下,明日我们便上路。”

    言毕转身,衣袂随风扬起,拂上房门。

    行歌抱着被子的手一松,背抵着床,垂下头来。

    唉,她是记得的。

    她心上有斐然殊。不知何时而起,也许是马车初见的惊艳,也许是被握住掌心的悸动。若是声色迷人也便罢了,偏偏她明知他喜爱附庸风雅华而不实,擅长恃强凌弱掐住人七寸便会打个不停,号称向来只说实话却坑人无数,明知这一切,却还忍不住要心动心痒。

    唉,斐然殊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啊。

    法师啊法师,这难道便是她的道?抑或是劫?

    当然……也可能只是病?

    行歌想起发烧之时梦到的事,不禁又是叹息连连。

    梦中,聂云素面无波,不知为着一个什么原因要与斐然殊决裂。

    斐然殊垂着头,看不清面容,他说:“如此。你我之约……”

    她说:“一笔勾销罢。”

    他说:“即便他只是要利用你,你也要离开?”

    她突然笑了,笑得温柔,她说:“你竟会问出这一题,想来对我也是有心了。我真欢喜。你这样很好,只是我走后,你凡事莫做绝,对自己心软一些,便是对我有心了。”

    她说:“这一题若要有个答案,大概是飞蛾扑火……旦夕温暖,堪慰平生。”

    他说:“若有一天,你所得非你所求,那就来天下第一庄。我在翛然阁旁,建了一座楼,名唤酹月,有花有树,有月有酒,是你素来最爱的格局。”

    她说:“若有那一天,我只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她说:“莫寻我,莫救我,生当陌路人,黄泉不相交。”

    听到这里,行歌只觉得聂云真是无情啊无情,可怜的阿斐,情深错付。行歌想留下来看看斐然殊,却身不由己跟着聂云离开。聂云每一步走得用力又坚定,一直到一辆马车之前驻足。车内伸出一只手,她抬手握住,随即被拉入车中。

    车内,聂云一张脸煞白,整个人蜷在一个红衣男人怀中。

    “云儿,你怎么了?”红衣男人满脸担心。

    “有点冷。美人,别说话,让我睡一会儿。”聂云语调轻松,浑身却止不住地发抖。

    看到此处,行歌很想冲上去大喊:“呔!大胆狗男女,竟敢给我斐戴绿帽!”

    只恨梦中想法难以付诸行动,行歌正忿忿不平间,却忽然心中绞痛,眼泪无法控制地流下。她看着聂云嘴角的笑,一时竟不知自己这眼泪是为斐然殊还是为聂云。

    一直到醒来之时,行歌都无法忘怀那股锥心之痛,以至于再见到斐然殊时心中竟然陡生无数愧疚,无数怜惜,虽然是聂云造的孽,终究还是她来担。

    从庄内多方明察暗访,加上斐然殊自己的供词,行歌觉得,事情的来龙去脉很明确了。

    聂云跟斐然殊有过某种约定,还有过,咳,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关系,但是!就因为一个疑似月无极的红衣小白脸!聂云这个王八蛋负心汉居然抛夫弃子——咳,子大概指的是含光,不要在意这些细节——背信忘诺离斐然殊而去!后来还一度要跟男狐狸精月无极成亲!

    而可怜的斐然殊,顶着一头绿云,孤身行走江湖,多年不婚……心疼他。

    这也是行歌假装不记得自己那一番表白的原因之一。阿斐现在还沉浸在对故人的感情之中,一下子得知她这个天上谪仙人喜欢他,有可能从地狱到天堂惊喜过度精神失常。

    两人之间,一个有病恰恰好,两个就太多。

    另一个原因,若她只是因病生爱,那贸然表白,跟聂云这王八蛋负心汉有什么区别?

    所以喜欢一事,还是应当徐徐图之。

    至于如何徐徐图之呢,行歌趴在床上想了想,就从双修开始吧。

    俗人,不要误会,她可不是抱着什么歪心思。你想啊,她有镇魂珠,还学了逍遥游,可以助斐然殊练武,斐然殊武功更上一层,就能更好地为天下武林谋福。反过来,斐然殊指引她修行逍遥游心法,再修习其他武功,她的功力更上一层,就也能更好地普度众生了。

    是不是很有道理?

    是不是觉得她简直是正道栋梁中原楷模了?

    羞哉羞哉。

    就在行歌被自己的情操感动得泪眼朦胧时,门外传来一阵琴声。

    斐然殊十指若扫,正弹奏着一曲《君子令》。

    擘抹勾打第一令,令人增援承影监视虚月宫。

    托挑剔摘第二令,令人调查右护法与紫金教的关系。

    历轮滚拂第三令,令人追踪龙潜摸清游子仙所图。

    清音妙绝,恰如凉风吹桂子,圆景动清阴,蕙风入怀抱,行歌听得君子一席琴心若水,心中感慨万千,不由长叹一句“大白天的就开始装逼了”,一拉被子盖过头,果断去睡。

    一门之隔,两样心思,倒也相安无事。

    第二日,斐然殊与行歌出庄,只有秦眠眠与两位婢女来送。

    只见秦眠眠形容哀戚,叮嘱了斐然殊几句小心身体注意安全之后,便拉着行歌到了一边,连连叹息,道:“行歌啊行歌,殊哥哥与追魂公子公孙异交好,你……你可要小心……”

    说着竟嘤嘤哭了起来,抱紧了行歌。

    行歌心下茫然,只得摸着她的背,拍了拍,以示安慰。

    倒是一旁的斐然殊看她们抱了又抱,抱了又抱,心中莫名不豫,以扇柄轻点行歌额头,将她推去一边,秦眠眠失了扶持险些扑出去,他又反转扇身支住她,待她站得稳了方才扬扇道:“眠眠好生看家,兄长回来时会给你带礼物的。”

    秦眠眠顿时止了泪,道:“那我要迷药,会让男人喜欢女人的那种。”

    斐然殊断然拒绝,道:“不可。顾清渠精于药道,还是相思蛊吧,得手可能性较高。”

    行歌到底良心未泯,在心中为闭关的顾清渠点了一排蜡烛。

    斐然殊与行歌相携离去。山风拂衣,广袖翩跹,此情此景,行歌不由想起离开洗月观那一次。不同的是,那一次,前尘茫茫,不见来路。这一次,同样前尘茫茫,却有人相伴。

    法师啊法师,行歌悟了。

    江湖险恶,她这样的貌美女子,果然需要护花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