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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七章 供神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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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有民心哪行啊。 ”来行宫陛见的甄传庭晃晃头颅,以一副教育学生的口吻和她道,“明玉的见识还只停留浅表,要知道皇帝一人的努力是远远不够的,要用人才行。”

    她当然知道用人了。

    甄传庭又说:“王朝的衰败没落往往是因为君臣的**。君要正衣冠,也要督促臣端正姿容,朝廷平和,君臣同心,还怕文不出贤相,武不造名将?纵观前史,有成就的晋帝每日都要三省吾身,对下鞭挞宗室臣僚,莫只顾自己贪图享乐漠视了百姓处境,知人善用是为造福黎民,知民疾苦是了解国情,民生紧系社稷安危,不可不察……”

    她在便殿和王师密谈了半日,回来和渠奕谈及,说甄传庭洋洋洒洒一番话,语气倒像在狠狠教训她。

    渠奕笑着说道:“王师说的固然有理,但须知,纸上得来终觉浅,万事都要亲历亲为才能弄清楚其中因由,从别人那儿听到的大多锦覆和粉饰,真伪有几分。”

    “你们说的都有理,皇帝陛下要虚心采纳谏言了。”她捏他的肩,“公子累了吗?我给你揉揉肩吧。”

    她捏了一阵,手也酸了。他抱她在膝上,目光从帛书缓缓扫过,“王师情绪不稳,你要体谅,多多关心他。”

    元灵均望他的凤眼,他半边脸都隐在天光里。她沉思了一会儿,取过竹简,用他的笔在上面胡乱书写。

    “在写什么?”他问。

    “公子一说我好像明白了一些事。”她放下笔,“遥雪说,就算耗也能耗过母亲。我想也没那么容易,贵嫔身体强健,一年到头也不见生病,而我痼疾缠身,每次都好像熬不过去,论寿命我也不一定赢得过她。”

    “你很爱说丧气话。”渠奕语气有些重,抓过元灵均的手紧紧攥住,呼吸的热浪喷薄在她颈间,他徐徐说道,“圣人多长命有福,陛下既是圣人,就请不要辜负称号。”

    “好。”元灵均咬着唇,眉眼弯弯。

    她一撇下竹片,渠奕探身看去,写的字一团黑,还被涂抹了干净。

    渠奕疑惑看她,元灵均按住他的手,微笑道:“等大权归到我手中,公子就和我一起上北宫山吧,只你我二人。”她仰头亲吻他唇角……

    这时鲲娇进来,愕然地叫了声,而后掩上嘴慌忙要往外撤退,“陛下,公子,小婢不知道……”

    在下人面前她从没这样过,竟被鲲娇撞见啦。元灵均面不改色地捋好衣襟。

    “有什么事吗?”渠奕问。元灵均已从他膝上下来。

    鲲娇脸红红的,敛襟答道:“临安诸臣来了,廷尉平也在其中。”

    元灵均抚掌而笑,“甄传庭前脚刚走,他的学生后脚就到,这对师徒一定是商量好了吧。”

    从临安来的不止陈莒,还有廷尉监,以及负责迁常山宫事宜刚刚归来的光禄大夫黄道琦。

    黄道琦此人是她出阁常山时,由一介议郎擢升上来的从臣,而廷尉属官能来,主要是因任职九卿廷尉正的是章久节,樊姜多方压制他,他早对樊家心怀不满,与樊家的对立之人正好为她所用。

    来的人都对她有利,元灵均兴致当然好,在殿中置备筵席招待了几人,丝毫不提朝中之事,饭后渠奕代表皇帝单独见廷尉监,元灵均则邀陈、黄二人草亭观湖。

    “在此处赏景只能见一隅,大家不如随朕泛舟湖上,这样北宫山四面的景色都可见了。”她邀请两人一同泛舟。

    九万率先走到篷船内,递手给元灵均,待她和两位朝臣进入篷船,取过浆竿划水。篷船驶离湖岸,向荷叶深处悠悠划去。

    篷内早置下凉席,烹好菊花茶,可见是事先就准备好的。

    “皇上,臣回京已见过贵嫔,她让臣来行宫缴旨,臣过来的路上一直在思考,此时也还是心有余悸。”黄道琦动手布茶。

    “你是担心她在试探?那也未必。”茶到唇边又不想喝了,她干脆放下,望着篷船一朵流云飘过,又看看师兄陈莒,“岑和呼延将军胜了,这场仗打得十分惨烈,晋人心里有数,朕不怕她安排的主帅夺功,就怕贵嫔太清醒,万事都有应对的方法,那朕就真的倒霉了。晋和鹤拓一役,老将军威望渐高,朕有助力,朝堂上也能挺直腰杆。”

    黄道琦一拍大腿,“臣都忘了讲,樊家族人将巴陵的墓迁入了临安,却不迁回祖籍,实在是大逆不道。”

    “臣刚也要说此事。”陈莒没黄道琦那般激动,“迁墓不提,樊家修建家庙之事连街头小儿都知晓,但贵嫔对此不置一词,似默认樊家的举动,最近有人察觉有贵嫔亲信监工督造,可见已经表态。外戚修墓建建庙本是常事,但今年不同往日,家庙修建,砖瓦木石哪样不要钱的,贵嫔却宣布说,是陛下提议修建。”

    “如此阴险做法也太可恶了,劳民伤财之举,百姓定然心生怨怼,把过错归咎于陛下。”黄道琦忿忿道。

    元灵均端端坐着,“不必动怒啦,她做这样的事情也不少了,朕为常山王时,她就试图让朕沉溺酒色。不消说,这样的皇帝只能自取灭亡,不用她亲自动手,唾手即可得天下。朕非愚儿,岂能任由她摆布,天下要改姓,她要当女皇,也得看时运。”

    她挑起眉毛,看着两人,晃了晃杯中的茶水,脸上的笑容蔓延开,“朕听闻,樊家人的重用招致赵家不满,两家子弟大街路遇挑衅,甚至互殴,贵嫔抬举哪方都会让另一方不满,两家之事都别掺和进去,我们只管看戏好了。贵嫔要皇帝成为昏聩之君,朕就如她所愿,把她供奉成神佛,捧得高高的。”

    举杯过了头顶,忽然,五指猛地张开,茶杯砸落下去,船篷内水花四溅。

    “然后在一个合适的时机,再把她重重地摔下来。”

    她笑声冷冷的,比秋夜的风还要冷。黄道琦与陈莒对视一眼。

    船篷里静极了,只闻韵律十足的划水声。篷船已经到了湖中央,接天莲叶,映日的却只有万柄残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