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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着茶盏边缘袅袅升起的水雾,贾敏秀眉微蹙,抿抿嘴,强撑起了一个笑脸,干巴巴地说:“老爷说的意思我也是明白的。只是,我这毕竟不方便,玉儿一来是年纪小,二来,又时时有些不便。若是把两个孩子放在一块儿,只怕是不好照顾了。”

    林如海放下茶盏,温和地笑了笑,恍若没有听出妻子话中的不满和拒绝,自顾自地说着:“我知道这没头没脑的突然给你提起这事,你心里是没什么准备的。这听起来虽说是有些颇为匪夷所思。可是,就如你说的这样,玉儿年纪也小,正好和聪哥儿也接近。两个孩子放在一块儿,既热闹,也方便照顾。”

    贾敏又不是什么蠢物,自然听得出林如海这言下之意,不外乎是趁着林聪的年纪小,便养在身边,多多培养感情。

    贾敏满心复杂地望着面前温声劝告自己的丈夫,心里说不感动是骗人的。前世自己到聪哥儿出世后,也没有对嫡子一事死心。林如海虽然曾经提出过让她把聪哥儿放在房里养着。但,一是,贾敏不太同意,觉得自己年纪虽然大了,但是能不能有个嫡子还是两说。若是没有,倒也罢了;但若是有了,那该如何呢?二是,当年林母认为聪哥儿还小,还是养在生母旁边比较放心。自己当年还为了这件事生过气。现在想来,贾敏自己也是不觉的摇头苦笑。的确,当时自己对着杨姨娘母子的那个不闻不问的态度,又怎么能奢求老夫人把聪哥儿交给她呢?

    可是,这一世终究是又些不同的。自从贾敏重生一来,就会不时地慰问照看杨姨娘。虽说不是太勤,但是也是尽了一个主母应有的责任。毕竟,太过了也是不好的。

    而且,贾敏觉得最最奇怪的便是,自己这一世身体竟是好得多了,连着黛玉的身子也是比起前世来说好了不少,就是仍旧是从胎里带了些病弱。听清竹说起,自己这一世玉儿时仍旧是难产,得的艰难,九死一生的。但是,娘家大兄竟然找了几个嬷嬷和大夫,帮着自己保住了孩子不说,竟然自己前世产后大出血这一事儿都没了。那些大夫嬷嬷还说,若是早来几日,这胎位也能矫正过来,要不然,自己生孩子,保证是那顺顺利利,稳稳当当的。

    看着清竹谈起这事是仍带着侥幸的表情,贾敏心中一片骇然。当下手中的青花瓷盏都掉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前世,前世可没这么一说。自己娘家大兄是个什么情况,自己在荣国府这么久还不清楚?

    世人都清楚,这荣国府的大老爷是什么人,世袭一等将军贾赦,贾恩候。为人平庸无能不说,更是花天酒地,姬妾堆了一屋子,凡是看到略平头正脸的丫鬟就不放过,到了胡子一大把了,儿子都快成亲了,还是个混不吝的性子。贾敏一想到前世长兄在娘家落魄后,最后还是流放了,在流放途中也是因病去了。

    但又不觉想起,前世黛玉初进荣国府时,自己娘家兄弟都不愿见她。虽说是推说怕是见了黛玉想起自己心里难受,但何曾想过,自己的女儿刚到一个陌生的地儿,连亲舅舅也是不曾露一个脸的,这心里,到底是谁该难受了?!

    况且,前世时,玉儿在荣国府里无依无靠。母亲年事已高,又一味的偏心宝玉,两位嫂嫂到底是外人,不大待见玉儿。但是,自己的亲兄弟呢?虽说是男子不好插手内宅之事。但是,倘若他们能为黛玉撑撑腰,说上几句话,黛玉在贾府的日子也不会如此艰难。

    唉,罢了,真是,前生事事如云烟啊。

    “敏儿,你看这样如何?”林如海侧过身,关切地问着妻子的建议。

    紧紧地拽了拽手中的帕子。贾敏眼神暗了暗,淡淡的说道:“我也觉得这两个孩子放在一块儿养也是好的。只是,母亲那里,老爷准备怎么说。”

    “母亲那里你就不必担心了。”林如海笑了笑,接着说:“母亲也是盼着孩子们好的。那看看,什么时候把聪哥儿从那儿给接过来。说起来,咱们玉儿还没见过这弟弟呢。”说着,还起身抱起乳母怀中的黛玉,随手拿起搁置在小几上的赤金琉璃拨浪鼓,逗着女儿,“玉儿马上就能见到弟弟了,开不开心呢?”

    林如海抱了女儿在怀里,拿着拨浪鼓逗弄,时高时低,就是让黛玉抓不住。黛玉被一时孩子脾气的父亲逗得动了怒,连哭都忘了,气得哇哇的挥着小拳头乱砸着,看得林如海和贾敏都乐了。

    贾敏笑得直不起腰,扶着清竹哎呦哎呦的叫着。看着黛玉气得通红的小脸,哪里看得出来是前世那个多愁善感的小姑娘。到底是做母亲的心疼,连连叫了林如海莫要捉弄黛玉。

    闹了好久,林如海才把女儿放在地上,黛玉已是委屈地小眼圈儿一红。但见爹爹把自己放在地上,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原来这黛玉快两岁了,说话倒是利索了,因着身子弱,学着走路啊却是比其他小孩子慢一些。贾敏自是着急,偏生林母也是劝着她,林如海更是理直气壮地说:“我家玉儿走路慢些,更方才显得人更稳重。”这一番没头没脑的言论,倒又是把贾敏和林母给逗乐了一场。

    但是,聪哥儿!聪哥儿!贾敏的脸隐在光线昏暗中,神色不明,淡淡地笑着说:“杨姨娘那边怎么办?毕竟才生下的孩子,母子连心。况且哥儿在生母那边也能更好的。”

    “杨氏?”林如海皱起眉头,不由地拉下脸来,却是唬得黛玉又不依地得抱着爹爹的脖子咿咿呀呀的叫着,心疼得林如海忙把她抱起来哄着,转过身来对贾敏说:“杨氏毕竟只不过是小门小户里出来的,连字都不认识几个罢?况且她才生了孩子,身子也未好,如何能照顾好聪哥儿?”说罢看着妻子仍然是犹豫不决的箱子,不由得也缓和下了语气说道:“聪哥儿不仅是现在府里唯一的男孩儿,也是玉儿的弟弟。他日,你我百年之后,玉儿在这世间,也有个娘家兄弟相扶持。也不至于,不至于。”拍了拍老妻的手,再看看怀中正揪着自己头发玩儿的幼女,林如海眼底不仅闪过一抹悲怆,“不至于被人说是绝户里出来的孤女,任人欺凌吧。”

    林如海也是急了,这样直接的说道贾敏的痛处也是迫不得已。这事儿向来是越快越好,若是迟了几日,怕是往后说三道四的人就是更多了吧。

    却不是知道如“绝户”、“孤女”现在不仅仅是贾敏的避讳,一听到这两个词,贾敏神色大动。脑子里不仅闪到前世魂游旧乡时见到女儿在贾府中‘一年三百六十日,风霜刀剑严相逼’泪尽而亡的状况。若是家里还有个把男丁,若是前世的聪哥儿未夭折,玉儿,老爷,林家,何至于如此。

    林如海见贾敏神色松动,也知道她终究是动心了。诚然,不念外界如何,或是贾敏自个儿有什么打算,又有什么比得上自己的亲生骨肉呢?

    只见贾敏思索良久,却也缓缓地道:“既然是这样,我也是不必推脱了,聪哥儿抱过来也正好和黛玉做个伴儿。可见得我这儿又是热闹了不少,只是。”想起那个终日沉默寡语的消瘦影子,有些不忍。但是一想到前世黛玉那张梨花带雨的脸,贾敏还是说道:“只是,杨姨娘哪里怎么说去?”

    端起茶盏轻呡了一口,林如海见说动了妻子,不由地放松了下来。杨氏?在林如海想来,这事儿根本就没有杨姨娘插嘴的地儿,一个妾生的孩子能抱到主母身边生养,并且极有可能会被极为嫡子看待。除了感恩戴德,还能有其他的想法不成?林如海摇了摇头,不在意的说:“杨氏那里,你就不必担心什么了,我去给她说罢。”说完,放在茶盏,贾敏也跟着起身,忙着给他整理整理衣袖,随口抱怨道:“这大热天的也不能让人清净清净。”

    林如海笑着听着贾敏的小声嘟嚷。在他看来,这才是与他相伴一生的女人。而杨氏等女子,不过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而已。至于,要把刚生下来的聪哥儿从生母身边抱走,林如海也是犹豫过的。依照他所想,孩子在贾敏身边不仅是名正言顺,对聪哥儿,也是件好事。杨氏大概是没什么反对的理由了吧?唉,实在不行,就低些份例,但又怕下面的人看了眼热,撺掇着闹出些事儿来就不美了。罢了,这些,还是交给她们女人去处理吧。

    搭在门边上,看着林如海的身影走远后,贾敏才慢慢走回屋里,脸上却不见一丝喜色,坐在一旁出神。

    清竹断了一碟点心进来,见着贾敏这般模样,不解的问道:“太太,这是怎么了?”

    贾敏被这一扰,回过神来,自嘲地笑了笑,说:“老爷方才说,要把成哥抱在我屋里来养。”

    “真的?”清竹一听,忙挂上笑脸,“这可是好事呢!”却见贾敏脸上仍是波澜不惊的,心里

    也是端端的:主子这心里怕是不怎么乐意吧,不由地有些着急,怕是太太已经当面直接拒绝了这事儿吧。虽说这嫡母养庶子不容易。对他严格了些吧,怕别人说你不慈;对他好些吧,有担心别人怀疑你这是捧杀。可是,这......

    贾敏坐在上面,一眼就看见清竹眼底的急色,心里不禁一暖。到底清竹这丫头不禁聪明,还有的是忠心。笑了笑,慢慢说道:“你也别多想这事儿。我答应了下来,不禁如此,倘若老爷老太太想着要更进一步,我也是,我也是答应的。”

    “太太?”这次可不是喜了,清竹一惊,聪哥儿,太太这是打算把他记做嫡子不成?

    “清竹啊,”贾敏轻笑道:“一个女人,十月怀胎,九死一生的生下个孩子,真是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