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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山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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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多久,一个年近古稀眉须皆白的老和尚走了出来。可樱已经把叶寻扶下马来,跪在门阶下,老和尚一见到,忙叫她起身,又见三人身上处处染血,还有一个昏迷不醒,也不问起因缘由,只让她们扶好叶寻,前面引着路,带着她们往寺里走。

    这实在是个玲珑的小庙。进了山门,是一个茅顶穿堂,清晨的第一束阳光照落在院落里,有种不可言述的安详。过了穿堂,又是一个院子,院子里有个特别大的水缸,四下里种了许多样果树,不知凡几。两边各有几间厢房,正殿坐北朝南,从打开的门里能看到供着几尊有些落魄的佛像。

    这是穷庙,没有云绦想的那些轮螺伞盖花罐鱼肠,只有泥佛几尊破钟一挂。

    老和尚把叶寻放在西边的一间厢房里,他像是懂些岐黄之术,在他脉上切了一切,摇头念了声佛无量。

    可樱慌了,忙问:“老禅师,你为么摇头,我哥哥怎么样?”

    老和尚道:“你们先出去,我解下他的衣裳仔细瞧瞧。”

    “不用。”云绦忙凑上来,“我们也瞧瞧。”

    老和尚回头瞧可樱,她亦是咬着嘴唇紧张地点头。老和尚心想,既然二人不避嫌,想来应是亲近之人,说不好结伴的这两个,都是他家里内人,哎,芸芸众生,关系真乱。

    他便当着二人的面解开了叶寻上衣,衣裳除去,赫然便见到他胸口一处贯穿的剑伤,时间过得久了,都已经发黑化脓。然而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除了这处新伤,他身上竟然还有大大小小十几处的刀痕剑伤,虽然岁月久远,但从那些疤痕的深浅来看,没有一处是轻伤。那累累旧伤,像是天生长在他身上,已浑然战甲一样。

    可樱捂住嘴巴哭了,一刻也不忍再看下去,挣开门逃出了出去,俄尔反身扒在窗户外面,分明害怕又不敢走远。

    老和尚也倒吸一口气,问:“这位施主以前是做什么的?”

    云绦道:“我告诉你他以前是杀猪的,你信吗?”

    老和尚摇摇头,也不再问,召小和尚过来,吩咐道:“去山门外采几株过山香,碾碎了,先给这位施主外敷洗洗烂疮。”

    “洗完烂疮他就好了吗?”云绦问,“要是管用的话也给我来点。”

    老和尚谦虚地说:“出家人不说妄语,其实,贫僧不会看病,这只是很多年前听师傅讲过这样一个偏方。”

    云绦第一次不淡定了,“那你刚刚还给他切脉,还那么有模有样。”

    “施主误会了,我之前只是想确定一下他是否还活着。”

    云绦心中悄悄念了一声秃驴,脸上尴尬地笑了笑。

    小和尚去了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抱着一大束雪花白的过山香,做了佛礼对云绦讲:

    “施主,你快去看看吧,跟你一起来的那位女施主,疯了一样,快要把外面的凡是带根的花草全都拔光了。我弥陀佛。”

    云绦忙出去把可樱劝了回来。

    老和尚给叶寻敷上了草药,把他粽子一样缠了起来。

    也许他自己也觉得这样简单的救治对于一个生命垂危的人来说略显简陋,为了表示严肃且庄重,于是买一送一,盘坐在他旁边敲着磬念起经来。

    云绦嫌他烦,跑出去了。可樱听他念了一会儿,初时听不太清,后听他念到‘锡杖振开狱户,宝珠照彻幽宫,’脑中忽地闪回过往,也不记得曾几何时,自己一遍遍的,发疯似的抄写过,然而又实在想不起何时抄过,只觉得经文不妥,哭着按住了磬,说:“老禅师,你念得十王宝忏,是超度死人用的,我哥哥还活着,他不要听这经。”

    “唉,我就这一段背得熟。”老和尚无奈,收了家什,“我去翻翻看,看有没有什么管治病的经书。”可樱忽然觉得云绦说得对了,她真不该进这庙里来,她该再往前走走,去人多的地方找个靠谱的大夫。虽然老和尚说这里方圆三十里都没有人家,但方圆四十里五十里总会有的。

    ……

    云绦正在经阁里偷偷为自己敷药,老和尚推门进来,——真倒霉,吓得她赶紧披上衣裳,装作看书的样子。

    “施主,这儿不让人随便进来的,你是怎么……”老和尚看到支开的窗户,明白了。

    云绦惯会偷龙转凤,转移话题,“大师傅,小女子十几年尘寰碌碌,一直有个问题不懂。”她掖好了领子,转过头来一本正经的问,“特来寻求经解,以释不惑。”

    老和尚把门打开,一只脚站在院子里,问:“施主有什么不懂?”

    云绦笑道:“儒说克已复礼,佛说放下屠刀。但如果有人步步紧逼,众生又该如何是好?就像我那位朋友,他拿起屠刀便是为恶,放下屠刀又只有死路一条。”

    老和尚想了想,挠头道:“待我翻翻经书,看看经书里有没有答案。”

    “那你先忙。”云绦脱了个空,跑出了经阁。

    到了西厢房,可樱正看着叶寻怔怔出神,云绦叹一声,唏嘘道:“哎,真是世态炎凉!”可樱收回神,问:“云姐姐,你怎么了。”云绦道:“你只管叶寻,我也受伤了,你都不来问问我么?”可樱过去牵住她的手,一脸愁苦样,“你再这样说,我都不知道怎么好了。”

    云绦见她说话间又悲上眉头,生怕她再落金豆豆,忙说:“你放心好了,我打赌叶寻死不了。”

    “这也打赌……”可樱哀怨道,又问:“云姐姐,哥哥身上为什么这么多旧伤?”

    云绦道:“他常年跟人打架,这也是难免的。”

    可樱幽幽道:“也是为了护着我吗……”

    云绦不知怎么答了,说是吧,不好,说不是吧,也不好。这时候,忽听窗外传来两阵哗哗水声,接着听有个洪亮的声音在跟小和尚交谈,两个人凭窗往天井处看去,只见水缸旁站着一个挑扁担的年轻和尚。她们听小和尚叫年轻和尚师兄,原来,这个庙里还有第三个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