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为你破次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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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像们虽然有粉丝号召力，在镜头面前，光有这层光环是当不了饭吃的。顾阳始终不是科班出身，应付楚鸣的台词效果差强人意。他抑扬顿挫的语气不对，眼神反应也偏迟缓。因为试镜的效果非常惊艳，宣传在开拍前的新闻稿里已经对外放话要用原声，这时候就是想反悔去请配音老师，也已经来不及了。
NG二十余次，顾阳已经累到几乎脱妆。导演让他休息，他便坐在一旁的阴凉处，一面由化妆师补妆，一面重看剧本，复习刚才导演提点过的要领。
夏晴走过去，她看见了刚才那一场的回放，也有些怀疑当初的判断。
鲜肉的魅力果然只有一瞬间，单靠一张脸，几个姿势，果然还是撑不起一个立体的人物。夏晴看着顾阳的表现，心里也不由地替他着急，见他身边刚一空下，就走了过去，说道：“楚鸣虽然贫，但骨子里是正的。”
她刚跟牟导聊过，顾阳的问题在表现力单一。他们这些偶像的演艺启蒙大多来自于硬照和综艺，对脸部肌肉的控制是有所意识的。奈何他们的这种表演模式太沦于套路，不是太生硬就是太夸张。这种表演方法放在偶像剧里还可以浑水摸鱼，但到了深沉内敛的年代戏里，和老戏骨们一对比，以下就高下立见了。
顾阳本子上满是花花绿绿的笔记，他低头钻研得正入神，骤然听见有人说话，抬头，发现了夏晴：“夏老师。”
说完，他又忙起身鞠了个躬：“夏老师，你坐！”
“不不，你别客气。”夏晴被对方按着坐下。
她原本语气中还带几分居高临下的指导之意，这下见到顾阳立在大太阳底下，觉得他累了那么久还要把座位让给自己，实在觉得过意不去：“你都站了几个小时了。”
“没事，男生晒黑点好。”顾阳笑了下，“报纸不都说我太娘了，演不好军人。”
夏晴倒没想到他知道这事。
自从剧集的主创名单公布后，坊间的确多有非议。尤其是对顾阳，偶像出身的他因为公司的要求经常拍那些上过浓妆的大片，留给大众的印象难免就有些奶油。现在突然公布他将参与一部正气凛然的军旅戏，许多人都会觉得突兀，仿佛两者格格不入，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东西。
“营销号么，一向是喜欢挑坏的说，你不必太过介意。”夏晴道。
“不，我觉得他们会这样说，也代表了一定的公众意见，说明我的形象的确塑造得不够好，跟楚鸣有很大差距。”
夏晴怔了怔，她本意只想客套地说两句安慰话，没想到会收到如此耿直的反弹。
“那么，你同意他们的意见吗？”她问。
“唔……”顾阳认真想了想，回答，“我想，他们有这个想法应该是有他们的理由的吧，虽然我还不是很清楚是什么道理。”
夏晴为他的老实哭笑不得。
这两天，她上网搜了不少关于顾阳的视频，同时也扫到了许多关于他的□□。这些诋毁的声音中有不少都是在骂他装骂他假，说他的耿直坦率是公司捏造的人设，其实本人心机深沉，根本没有这么白莲花。
然而夏晴觉得，这小子绝没有那个本事。相反地，他是过于心直口快了，这点和她自己有些相似，一不小心就会反受其害，往往得罪了别人，还懵然不知。
“你呀……”
她真想告诉他，身为堂堂偶像，平时说话要懂得保护自己。要是想什么就说什么，难免会被居心不良的人趁机利用。像他会被营销号这么消费，说到底也是柿子挑软的捏，看他好欺负就乱欺负罢了。
“什么？”顾阳见她神情严肃，一下也紧张起来，看得出来，他相当在意夏晴对自己的评价。
“额，没什么……我只是想，嗯，跟你详细说说楚鸣这个角色。”夏晴话到嘴边，觉得还是太多管闲事了，毕竟两人只是合作关系，萍水相逢，没有必要动辄教对方做人。
“哦……”顾阳的脸上露出一点失望，“夏老师你稍等，我找支笔。”
说完，他便俯身下来，打开自己丢在椅边的包包。
这么一弯腰，就像棵巨大的树木从中间折了下来。夏晴本能地往旁边一闪，感觉身边一小股风擦过，她的手放在躺椅的扶手上，顾阳的短发刚好轻轻擦到。
“咦，怎么找不到了，刚才还在的……”
“我这儿有。”夏晴飞快地把手从扶手上拿开，从自己的包包里掏出支圆珠笔。
顾阳接过笔，在纸上划拉了两下，小声说：“没墨了……”
“哦，等等，还有。”夏晴索性拿出了自己的笔袋，如同专业外科医师的手术工具袋一般，解开绳子平展出来，各色琳琅满目的笔铺了满满一面。
“你要哪几支，自己拿吧。”
顾阳看她变魔术似的秀出这么多东西，不免小小惊叹一番。
他新奇地在上面挑挑拣拣，选了一支朴素的黑色水笔，然后像个小学生似的蹲在她面前，仰头等待老师发号施令。
夏晴觉得他的眼神有点怪怪的：“笑什么？”
“夏老师你真是太厉害了。”
冷不防被人夸赞，夏晴顿时脸红：“怎么……又厉害了？”
“别的女生随身都带化妆包，只有你，随身带这么一堆宝贝。”
“这……都是吃饭的家伙而已，我习惯用纸笔记东西，有什么奇怪吗？”
顾阳自顾自说道：“我想起了以前遇到的一个人。她和你一样，都那么厉害，可是自己完全不觉得。不论到哪里，包里都装着笔记本和笔，一言不合，就拿出纸和笔来记自己的，也不管旁边有多少人在看着，在等着……”
“喂喂……”夏晴看见他花痴的眼神，真是服了。
这算什么，是在当着自己的面追忆初恋吗？
虽然她以前也当过多年校花，被人追求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但眼前这位花痴的对象明显也并不是自己啊，总觉得他这么乱放荷尔蒙是有些搞错方向了。况且在这个节骨眼上，分心想这些真的合适吗？
“你还准备听么？”她一脸无语地说。
“哦哦，我准备好啦，你说吧。”顾阳连忙收回了思绪。
“你的问题啊……”夏晴看着男孩小鹿般的双眼，开始斟酌字句。
“嗯，夏老师你说，没事，我演得不好我知道。你尽管骂。”
夏晴哭笑不得：“我又不是牟导，骂你干什么。”
顿了一下，她又说：“就是牟导也不忍心骂你的。……看得出来，你很努力了。”
顾阳难掩失落：“可还是不够好。”
“之前试镜的时候你不是表现得很好？那句台词，你就念得很对啊。”
其实夏晴也不明白，为什么试镜时候的气场，到了正式演出的时候就消失了。要不是因为顾阳那时的超常爆发，她也是不可能放弃坚持，同意用他的。
阳光烤得大地滋滋冒烟，顾阳抬头擦擦额上新冒出来的汗，两眼依然如初见般闪闪发亮，他有些无奈地笑了，露出浅浅的酒窝：“因为那句台词，我练了几百遍啊……”
夏晴一呆。
几百遍，是什么概念……
张副导说，他们组合的团员一定要选一个进组，也就是说，这个角色就算自己反对，他也有九成的胜算可以拿到。但是为了这么一个十拿九稳的机会，他仍然花费了巨大的精力，就算只是为了自己，也拼命去做到最好。
就好像这两年来，他们的每一场演出一样。
知道顾阳以后，夏晴特意去了解过on。出道不过两年，光专辑就发了三张，单曲四张，大大小小的演出和活动不知办了多少场。他们从小规模的校园音乐会开始，通过频繁的全国活动一点点积累人气，团队的每一首歌都配有高强度的舞蹈，每一场演出也都需要又唱又跳。而其中顾阳的舞蹈永远是最卖力的一个，不论镜头对准哪里，他都不会偷懒，始终如一，对得起每一个舞台。
这样的投入和努力，难怪PS会有一飞冲天的成绩。也难怪会有人说，其实当一个偶像，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
“公司有专业的演技老师，但因为我不在表演组，只能临时求他指导。”顾阳说，“当时他教我用了很多方法尝试台词的情绪，但是现在开机了，台词一多，我反而有点乱……好像、好像当时抓到的感觉没了，找不准该用哪一种情绪来说这些话。”
夏晴理解了他的困惑，楚鸣是她创造的人物，对于这个角色，她自然是认识得最深刻的。于是她想了想，慢慢说道：“你要摸到情绪，先要尝试去理解人物。在我的理解里，楚鸣虽然贫，骨子里却是个正气的人。他一开始看上去游手好闲，实际是对家族的财富与成功不在意，因为不在意，所以无所谓。后来当他真正发现了自己的志向，就逐渐变得认真，到时候，即使是赴汤蹈火、牺牲一切，都在所不惜。人物的精神，其实是一以贯之的，有些台词表面看着油，但未必就是人物的真实写照。那些只是他的表象，真实的性格是藏在里面的，一直到后期才慢慢浮现，要是表现得前后对比太突兀了，反而像是另一个人了。”
“夏老师的意思，是前头不要演得太痞了是吗？”
夏晴点头：“毕竟楚鸣他是个大少爷，不是个无赖啊。”
“唔……我好像明白了。”顾阳若有所思，在本子上运笔如飞。
他手长脚长，乖乖蹲在一旁，脸上的表情认真得像是个小学生，一面记录一面咬自己的嘴唇，回忆着夏晴刚刚说过的话，一笔一划写得十分认真。
夏晴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过这么认真的新人了。
都说吃演员这行饭需要天分，但现在娱乐圈猫腻这么多，很难要求每个演员都具备合格的职业素养。夏晴唏嘘的不是入行的新人水平参差不齐，而是很多人明知不足，却很少愿意走正道努力。更多的人，都宁愿把时间花在别的地方，每个人都想寻找捷径。
她看见顾阳埋头大书特书，忽然心中就有些感动，伸手过去，在他剧本上拍了拍：“把你的剧本给我。”
“啊？”顾阳有些莫名，未及多想，剧本已经被夏晴抽走。
她粗略翻了翻，结合先前看见的监视器画面，问道：“这上面绿色荧光笔划出来的句子，你念起来都不顺是吧？”
顾阳脸上一红，老实地点点头：“嗯。”
“除此以外还有吗？”
“这个……我多练练，再多练练，应该、应该就可以了。我台词不太好，经常吃螺丝，有些字，导演说顿挫也不对。”
“嗯，这些词，的确不容易发挥。如果是瞿少川可能还好些，他语速快，长句子说起来更顺口一些。一开始，我也没想到会用新人，所以写剧本的时候，没想到这一点。”
“对不起，夏老师，我一定好好练习。”
“不需要跟我道歉啊。”夏晴正色，“这是客观问题，不是你的错。这样吧，我跟导演说一下，这部分有困难的台词都改一改，对剧情不会有影响。你把你做过笔记的剧本都给我吧，我复印好了还给你。”
“夏老师……”
“说了，不需要道歉。”
“谢谢你。”顾阳忽然站起来，郑重地弯下腰去，向夏晴鞠了个90度的躬。
夏晴本想调侃一下，老是90度大鞠躬，让她觉得自己很像是躺在棺材里。但当她抬头，与顾阳的眼神对上，看见那双眼中的动容，感受到这举动中的真诚，忽然，就不忍心去打击了。
于是夏晴默默地收起了吐槽，微微冲他笑了一下，云淡风轻地回了一句：“不客气。”
顾阳在原地怔了怔，看着夏晴的笑容，像是定格住了。直到导演叫人来喊他开拍，他才匆匆告辞离去。
夏晴等他走后，才恍然想起自己答应了什么。号称开机后从来不改剧本的自己这次竟然为那个傻乎乎的大男孩破了例，而且还是主动开口要求的，这要是被同行们知道，准免不了一通嘲笑。
从来水泼不进针插不进的固执大王，现在竟然也会让步，这在夏晴的职业生涯中，简直是绝无仅有的。
不知为什么，夏晴觉得自己一遇上这小子，就会不由自主地被牵着鼻子走，明明犯傻的是对方，到头来，陪着一起二的却成了自己。
不不，这一定不是因为对方长得好看的关系，夏晴在心里想，一定是自己跟这么二的人碰上了，智商也不小心当了机。
一切都不关美貌的事，自己的节操，一定没有问题。
偶像们虽然有粉丝号召力，在镜头面前，光有这层光环是当不了饭吃的。顾阳始终不是科班出身，应付楚鸣的台词效果差强人意。他抑扬顿挫的语气不对，眼神反应也偏迟缓。因为试镜的效果非常惊艳，宣传在开拍前的新闻稿里已经对外放话要用原声，这时候就是想反悔去请配音老师，也已经来不及了。
NG二十余次，顾阳已经累到几乎脱妆。导演让他休息，他便坐在一旁的阴凉处，一面由化妆师补妆，一面重看剧本，复习刚才导演提点过的要领。
夏晴走过去，她看见了刚才那一场的回放，也有些怀疑当初的判断。
鲜肉的魅力果然只有一瞬间，单靠一张脸，几个姿势，果然还是撑不起一个立体的人物。夏晴看着顾阳的表现，心里也不由地替他着急，见他身边刚一空下，就走了过去，说道：“楚鸣虽然贫，但骨子里是正的。”
她刚跟牟导聊过，顾阳的问题在表现力单一。他们这些偶像的演艺启蒙大多来自于硬照和综艺，对脸部肌肉的控制是有所意识的。奈何他们的这种表演模式太沦于套路，不是太生硬就是太夸张。这种表演方法放在偶像剧里还可以浑水摸鱼，但到了深沉内敛的年代戏里，和老戏骨们一对比，以下就高下立见了。
顾阳本子上满是花花绿绿的笔记，他低头钻研得正入神，骤然听见有人说话，抬头，发现了夏晴：“夏老师。”
说完，他又忙起身鞠了个躬：“夏老师，你坐！”
“不不，你别客气。”夏晴被对方按着坐下。
她原本语气中还带几分居高临下的指导之意，这下见到顾阳立在大太阳底下，觉得他累了那么久还要把座位让给自己，实在觉得过意不去：“你都站了几个小时了。”
“没事，男生晒黑点好。”顾阳笑了下，“报纸不都说我太娘了，演不好军人。”
夏晴倒没想到他知道这事。
自从剧集的主创名单公布后，坊间的确多有非议。尤其是对顾阳，偶像出身的他因为公司的要求经常拍那些上过浓妆的大片，留给大众的印象难免就有些奶油。现在突然公布他将参与一部正气凛然的军旅戏，许多人都会觉得突兀，仿佛两者格格不入，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东西。
“营销号么，一向是喜欢挑坏的说，你不必太过介意。”夏晴道。
“不，我觉得他们会这样说，也代表了一定的公众意见，说明我的形象的确塑造得不够好，跟楚鸣有很大差距。”
夏晴怔了怔，她本意只想客套地说两句安慰话，没想到会收到如此耿直的反弹。
“那么，你同意他们的意见吗？”她问。
“唔……”顾阳认真想了想，回答，“我想，他们有这个想法应该是有他们的理由的吧，虽然我还不是很清楚是什么道理。”
夏晴为他的老实哭笑不得。
这两天，她上网搜了不少关于顾阳的视频，同时也扫到了许多关于他的□□。这些诋毁的声音中有不少都是在骂他装骂他假，说他的耿直坦率是公司捏造的人设，其实本人心机深沉，根本没有这么白莲花。
然而夏晴觉得，这小子绝没有那个本事。相反地，他是过于心直口快了，这点和她自己有些相似，一不小心就会反受其害，往往得罪了别人，还懵然不知。
“你呀……”
她真想告诉他，身为堂堂偶像，平时说话要懂得保护自己。要是想什么就说什么，难免会被居心不良的人趁机利用。像他会被营销号这么消费，说到底也是柿子挑软的捏，看他好欺负就乱欺负罢了。
“什么？”顾阳见她神情严肃，一下也紧张起来，看得出来，他相当在意夏晴对自己的评价。
“额，没什么……我只是想，嗯，跟你详细说说楚鸣这个角色。”夏晴话到嘴边，觉得还是太多管闲事了，毕竟两人只是合作关系，萍水相逢，没有必要动辄教对方做人。
“哦……”顾阳的脸上露出一点失望，“夏老师你稍等，我找支笔。”
说完，他便俯身下来，打开自己丢在椅边的包包。
这么一弯腰，就像棵巨大的树木从中间折了下来。夏晴本能地往旁边一闪，感觉身边一小股风擦过，她的手放在躺椅的扶手上，顾阳的短发刚好轻轻擦到。
“咦，怎么找不到了，刚才还在的……”
“我这儿有。”夏晴飞快地把手从扶手上拿开，从自己的包包里掏出支圆珠笔。
顾阳接过笔，在纸上划拉了两下，小声说：“没墨了……”
“哦，等等，还有。”夏晴索性拿出了自己的笔袋，如同专业外科医师的手术工具袋一般，解开绳子平展出来，各色琳琅满目的笔铺了满满一面。
“你要哪几支，自己拿吧。”
顾阳看她变魔术似的秀出这么多东西，不免小小惊叹一番。
他新奇地在上面挑挑拣拣，选了一支朴素的黑色水笔，然后像个小学生似的蹲在她面前，仰头等待老师发号施令。
夏晴觉得他的眼神有点怪怪的：“笑什么？”
“夏老师你真是太厉害了。”
冷不防被人夸赞，夏晴顿时脸红：“怎么……又厉害了？”
“别的女生随身都带化妆包，只有你，随身带这么一堆宝贝。”
“这……都是吃饭的家伙而已，我习惯用纸笔记东西，有什么奇怪吗？”
顾阳自顾自说道：“我想起了以前遇到的一个人。她和你一样，都那么厉害，可是自己完全不觉得。不论到哪里，包里都装着笔记本和笔，一言不合，就拿出纸和笔来记自己的，也不管旁边有多少人在看着，在等着……”
“喂喂……”夏晴看见他花痴的眼神，真是服了。
这算什么，是在当着自己的面追忆初恋吗？
虽然她以前也当过多年校花，被人追求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但眼前这位花痴的对象明显也并不是自己啊，总觉得他这么乱放荷尔蒙是有些搞错方向了。况且在这个节骨眼上，分心想这些真的合适吗？
“你还准备听么？”她一脸无语地说。
“哦哦，我准备好啦，你说吧。”顾阳连忙收回了思绪。
“你的问题啊……”夏晴看着男孩小鹿般的双眼，开始斟酌字句。
“嗯，夏老师你说，没事，我演得不好我知道。你尽管骂。”
夏晴哭笑不得：“我又不是牟导，骂你干什么。”
顿了一下，她又说：“就是牟导也不忍心骂你的。……看得出来，你很努力了。”
顾阳难掩失落：“可还是不够好。”
“之前试镜的时候你不是表现得很好？那句台词，你就念得很对啊。”
其实夏晴也不明白，为什么试镜时候的气场，到了正式演出的时候就消失了。要不是因为顾阳那时的超常爆发，她也是不可能放弃坚持，同意用他的。
阳光烤得大地滋滋冒烟，顾阳抬头擦擦额上新冒出来的汗，两眼依然如初见般闪闪发亮，他有些无奈地笑了，露出浅浅的酒窝：“因为那句台词，我练了几百遍啊……”
夏晴一呆。
几百遍，是什么概念……
张副导说，他们组合的团员一定要选一个进组，也就是说，这个角色就算自己反对，他也有九成的胜算可以拿到。但是为了这么一个十拿九稳的机会，他仍然花费了巨大的精力，就算只是为了自己，也拼命去做到最好。
就好像这两年来，他们的每一场演出一样。
知道顾阳以后，夏晴特意去了解过on。出道不过两年，光专辑就发了三张，单曲四张，大大小小的演出和活动不知办了多少场。他们从小规模的校园音乐会开始，通过频繁的全国活动一点点积累人气，团队的每一首歌都配有高强度的舞蹈，每一场演出也都需要又唱又跳。而其中顾阳的舞蹈永远是最卖力的一个，不论镜头对准哪里，他都不会偷懒，始终如一，对得起每一个舞台。
这样的投入和努力，难怪PS会有一飞冲天的成绩。也难怪会有人说，其实当一个偶像，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
“公司有专业的演技老师，但因为我不在表演组，只能临时求他指导。”顾阳说，“当时他教我用了很多方法尝试台词的情绪，但是现在开机了，台词一多，我反而有点乱……好像、好像当时抓到的感觉没了，找不准该用哪一种情绪来说这些话。”
夏晴理解了他的困惑，楚鸣是她创造的人物，对于这个角色，她自然是认识得最深刻的。于是她想了想，慢慢说道：“你要摸到情绪，先要尝试去理解人物。在我的理解里，楚鸣虽然贫，骨子里却是个正气的人。他一开始看上去游手好闲，实际是对家族的财富与成功不在意，因为不在意，所以无所谓。后来当他真正发现了自己的志向，就逐渐变得认真，到时候，即使是赴汤蹈火、牺牲一切，都在所不惜。人物的精神，其实是一以贯之的，有些台词表面看着油，但未必就是人物的真实写照。那些只是他的表象，真实的性格是藏在里面的，一直到后期才慢慢浮现，要是表现得前后对比太突兀了，反而像是另一个人了。”
“夏老师的意思，是前头不要演得太痞了是吗？”
夏晴点头：“毕竟楚鸣他是个大少爷，不是个无赖啊。”
“唔……我好像明白了。”顾阳若有所思，在本子上运笔如飞。
他手长脚长，乖乖蹲在一旁，脸上的表情认真得像是个小学生，一面记录一面咬自己的嘴唇，回忆着夏晴刚刚说过的话，一笔一划写得十分认真。
夏晴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过这么认真的新人了。
都说吃演员这行饭需要天分，但现在娱乐圈猫腻这么多，很难要求每个演员都具备合格的职业素养。夏晴唏嘘的不是入行的新人水平参差不齐，而是很多人明知不足，却很少愿意走正道努力。更多的人，都宁愿把时间花在别的地方，每个人都想寻找捷径。
她看见顾阳埋头大书特书，忽然心中就有些感动，伸手过去，在他剧本上拍了拍：“把你的剧本给我。”
“啊？”顾阳有些莫名，未及多想，剧本已经被夏晴抽走。
她粗略翻了翻，结合先前看见的监视器画面，问道：“这上面绿色荧光笔划出来的句子，你念起来都不顺是吧？”
顾阳脸上一红，老实地点点头：“嗯。”
“除此以外还有吗？”
“这个……我多练练，再多练练，应该、应该就可以了。我台词不太好，经常吃螺丝，有些字，导演说顿挫也不对。”
“嗯，这些词，的确不容易发挥。如果是瞿少川可能还好些，他语速快，长句子说起来更顺口一些。一开始，我也没想到会用新人，所以写剧本的时候，没想到这一点。”
“对不起，夏老师，我一定好好练习。”
“不需要跟我道歉啊。”夏晴正色，“这是客观问题，不是你的错。这样吧，我跟导演说一下，这部分有困难的台词都改一改，对剧情不会有影响。你把你做过笔记的剧本都给我吧，我复印好了还给你。”
“夏老师……”
“说了，不需要道歉。”
“谢谢你。”顾阳忽然站起来，郑重地弯下腰去，向夏晴鞠了个90度的躬。
夏晴本想调侃一下，老是90度大鞠躬，让她觉得自己很像是躺在棺材里。但当她抬头，与顾阳的眼神对上，看见那双眼中的动容，感受到这举动中的真诚，忽然，就不忍心去打击了。
于是夏晴默默地收起了吐槽，微微冲他笑了一下，云淡风轻地回了一句：“不客气。”
顾阳在原地怔了怔，看着夏晴的笑容，像是定格住了。直到导演叫人来喊他开拍，他才匆匆告辞离去。
夏晴等他走后，才恍然想起自己答应了什么。号称开机后从来不改剧本的自己这次竟然为那个傻乎乎的大男孩破了例，而且还是主动开口要求的，这要是被同行们知道，准免不了一通嘲笑。
从来水泼不进针插不进的固执大王，现在竟然也会让步，这在夏晴的职业生涯中，简直是绝无仅有的。
不知为什么，夏晴觉得自己一遇上这小子，就会不由自主地被牵着鼻子走，明明犯傻的是对方，到头来，陪着一起二的却成了自己。
不不，这一定不是因为对方长得好看的关系，夏晴在心里想，一定是自己跟这么二的人碰上了，智商也不小心当了机。
一切都不关美貌的事，自己的节操，一定没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