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黑粉又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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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晴发完微博就睡下了。刚躺下没多久，却被频繁响起的微博提示音给吵醒。
打开手机，发现@自己转发的人竟超过了五百，并且有不断上升的趋势。再选择关注人转发那栏一看，没想到，瞿少川竟然转了自己的微博。
“楚鸣交给你，我放心。”
瞿少川是楚鸣原定的主演，这消息早前公开过，后来公布由顾阳出演时，瞿少川也出来澄清过一次，说自己因为前阶段工作太忙决定休假调整，不得已错失了与剧组合作的机会，但是内心非常看好此剧，也很看好代替他出演的顾阳。
男神最近在巴厘岛休养自己的重要部位，这个刷存在感狂魔不得已暂别国内娱乐圈一段时间，生怕少了新闻大家就把他忘了，时不时就发几条微博通报一下自己的吃喝状态，顺带虐一虐正在辛苦搬砖的演艺圈同仁们。
他从出道以来一直卖的就是清纯禁欲人设，这两年年龄渐长，也开始往逗比的方向转型。如今微博上的几条段子一出，顿时让不少路人大跌眼镜，大呼“想不到你是这样的男神”。一时间，瞿少川的微博粉丝暴涨，就连原先对他不感冒的路人们也纷纷对他转粉。他的微博号召力现在已经赫然跃居排行榜的前十，分分钟超越了各大网红。
转发通知接连不停地狂跳，夏晴不得已只能修改了设置，再静静往下翻，看见除了同剧组的幕后同事外，男一号杜渊竟然也转了微博。
杜渊是两届金牡丹视帝，为人亲和低调，但很少与圈内人互动。夏晴虽然与他打过的交道不少，但平时并不会像对瞿少川那样对他乱开玩笑。大半夜的他会突然转这条消息，只能说明，这些天在剧组里顾阳的努力的确让人都看在了眼里。先不论实力，至少他的人品已经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这小子，人缘不错嘛。”夏晴暗自窃喜。
没过多久，转发量已经过千。夏晴看着转发名单里那一串串知名的演艺人ID时，心中有一种胜利的喜悦。一方面，她高兴业界对于新人还是抱有宽容与鼓励，另一方面，也为顾阳得到大家的赏识而感到骄傲。
至于为什么这件事会令她感到骄傲，夏晴并没有意识到。她只是在关掉手机睡觉前，开心地抱怨了一句：“哼，都是些夜猫子。”而后，心满意足地一夜甜睡到天亮。
关于演技的议论渐渐平息，夏晴把改好的剧本重新上交，顾阳在台词上的困难总算因此得到缓解。忙活了十天，夏编剧蒙起头痛痛快快补了一天一夜的觉，直到第二天傍晚才懒洋洋醒来。
睁眼打开手机，看见总导演牟城给自己发了条消息：“楚鸣。”
另外在这两个字下还发了张照片，是顾阳在现场的剧照，神态抓拍得非常到位，静态的画面却拍得像是在屏幕里装了个活人似的——楚大少爷跟人打了一架，嘴角带血，眼睛却倔强得不肯服输，往日里玩世不恭的气息没了，眼底透出一丝掩藏许久的倔强。
“我过来看看。”夏晴兴奋难耐。
牟导回：“群殴戏傍晚。”
夏晴迫不及待，立即穿戴梳洗好，趁着当天拍摄结束之前赶往影视基地。
一进入民国影视区，就见乌拉拉一片灯光、道具、剧务、群演，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即将要拍的是楚鸣和街头瘪三对打的戏份，武行带着大家排练了一天，就等天将暗未暗的黄昏时分开镜。
夏晴走近，却看见另几个熟悉的身影。
是之前她来探班时遇见的那几个粉丝，就是她们偷偷拍下了顾阳NG的视频放到网上，然后言之凿凿地指责他演技不行，说他拖累剧组，要求网名联署换人。
现在，依然是这几个女孩，带着剧组命令不允许携带的摄影器材，吵吵嚷嚷地聚在一边。
没办法，影视基地太大，根本拦不住这几个姑娘。何况她们身娇体弱，要是赖着不肯走，剧务的汉子们反而没法拿她们怎样，只好隔一段时间就来劝她们，求神拜佛一样希望她们早点离开。
上次的演技风波才刚过去不久，这些人竟然如此张狂地卷土重来。夏晴一看见她们就觉得心头痒痒，什么都顾不着想，头脑一热就走了过去：“你们怎么又来了。”
姑娘们闻声转过头来。
“你是谁啊？”
“你什么人啊？”
“管我们呢，你算哪根葱？”
夏晴道：“别管我是谁，前面剧组在辛辛苦苦拍戏，不是在玩。你们有那么多功夫，好好念书不行吗，干嘛要浪费这些时间？”
几个女孩开始被训得一脸茫然，低头交头接耳了一番，却飞快地反应过来。
“哦哦，我想起来了，她是编剧！《飞鹰》的编剧，就前两天转微博的那个啦！”
“哎呀，是编剧大大呀。我还以为是我妈呢！”
“就是呀，怎么这么多管闲事！编剧了不起啊，有本事你揍我啊！”
“要本小姐走，我偏不走了，哼。”
“你们！”夏晴觉得这帮孩子简直不可理喻，“我问你们，上次顾阳的视频是不是你们发的？干得出这种事，还一而再再而三地露面，你们的脸皮到底是什么做的？年纪小了不起吗，年纪小就可以随便诋毁别人吗，任性还有道理了你们。”
女孩们不甘示弱，立刻反唇相讥，不仅声量比她高，就连气势也比她更加威风凌厉。
“你胡说什么啊大妈！”
“骂他是我们的事，我爱干什么干什么，你管得着么你！”
她们激动起来，有人伸手推了夏晴，一群人散开，朝她包围过来，又嚷嚷着许多难听的绰号。原来上次事件之后这些黑粉们就搜索了她相关的资料，早就对她的情况背景了如指掌，所以攻击起来也格外得心应手。几乎每一句都戳在人的最痛处。
“快三十了还没男朋友，不是没人要是什么！”
“啧啧，整天写些男人戏，想男人想疯了吧！”
“听说就是没爹妈的，这种人肯定一辈子缺爱，所以谈不了恋爱，扭曲得不得了！”
夏晴听得火冒三丈，感觉自己的理智已经被磨得差不多了，那根弦几乎就要崩断，恨不能当场发飙。
真没想到，一群小姑娘，嘴怎么能这么脏。
她攥紧了拳头，额头都快冒汗了，死死地咬着牙。在三伏天里，竟然气到发抖。
“你们……小小年纪都说些什么话，不觉得过分吗？看你们的样子都是学生，干什么不务正业，每天盯着明星黑？这样有意思吗，你们的人生，就这点理想吗！”
她好容易憋出一句反驳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那群女孩中领头的一个忽然上前，竟伸手推了她一下。
女孩一脸蔑视，压根不将她放在眼里：“还装，还装！看吧，跟顾阳是一样的货色！成天装装装！这么假惺惺的东西还想来教训人，哼！”
旁边人附和道：“是啊，上次在电视台就顾阳爱现，害得有人说我们东爵不懂事。其实还不是他一心想搏出位，要争着上报。呵，经纪人叫了大家都别动。别人都没动，就他一个当英雄去拉人，恶不恶心，做不做作啊！呸，不要脸的假面人！”
夏晴听他们说到电视台，想起上回在大堂亲历的一幕。当时明明是千钧一发，现场一片混乱，顾阳是第一个反应过来动手救人的，他的及时出现阻止了一场重大的事故。没想到，这见义勇为的行为竟然成了黑粉的掐点。
想来黑粉之所以是黑粉，就是他不论做什么事都要被拿来阴谋论一番。做了好事要被她们阴暗地怀疑，若是自身存在不足，更会被揪住小辫子一通狂踩。他的存在本身就好像是她们眼中的污点，当然是无论如何都能找着攻击的理由。
“就是就是，我要吐了！要不是他，东爵怎么会连累到被骂！人家说他站得最近却没有伸手，还说他自私呢。”女孩义愤填膺地说道。
“帮他的都是一路货，一脸假惺惺！看我不把你的面具打下来！不要脸！”
“真是……看见他就讨厌，东爵去演戏，他也要演戏。究竟要模仿到什么时候啊，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明明做了好事，却反而成为被人批评指责的那个。
明明是英勇救人，却被指为别有用心。
明明是公平的资源，却因为有色眼镜而背上污名。
姑娘们越闹越过分，包围也渐渐收拢。她们挥舞着手臂，如同失去了灵魂，只是一味狂热地发泄着，咒骂着。
夏晴已经看不懂了，黑白怎么能这样颠倒？她像是惊呆了，不是害怕这几个孩子，而是吃惊于这样一种疯狂。
这种程度的投入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她们认为顾阳之流阻碍了本命的前途和名声，所以顾阳就是坏人。她们在为所爱的偶像执行正义，因此做的一切都合乎情理，不用接受良心的谴责，也不受到道德的约束。她们可以为了自己的爱人恣意地伤害别人，诋毁别人，只要是为了自己所爱的人，一切都仿佛变得有理可循。
夏晴实在是吓傻了，以至于一个巴掌向她呼来时，她也迟迟没有反应。
啪，一声脆响。
短促响亮，夏晴的脸颊却一点都没有疼痛的感觉。
她怔了怔，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害怕，移动视线，发现一条手臂正挡在自己的脸畔。
“你们可以这样对我，但是为什么要牵连其他人。”
顾阳的声音坚定而有力。他还穿着戏服，不知为什么会看到她们在这里，连嘴角的假血都没有擦去就匆匆赶来。他的脸上的妆效青一块紫一块的，倒像是自己刚跟人打过一架，浑身都冒着那种热血的气息。
夏晴这才发现，这青年的手臂线条实在漂亮。虽然顾阳的袖口只是卷到了手肘，但从小臂就能看出明显的肌肉，透薄的白衬衫下亦微微显出肱二头肌的凸起。
看来刚才那一巴掌，一定是打人的那位姑娘的手更痛些。
不过自作孽不可活，疼也是她活该，夏晴在心中暗暗窃喜。
“顾阳！”黑粉们当面见到正主，反而一下怂了。
不知是不是做贼心虚，有人叫了这么一声，其他人就再也不敢再吱声，一个个都像蔫了的小花，耷拉下头去。
顾阳现下的表情十分难看，他本就人高马大，五官线条亦十分立体，一旦板起脸来，有截然不同于微笑时的威慑力。
放在以前，他从来都不会用这种表情面对粉丝，所以大家会觉得他脾气温顺呆萌，不自觉地就把他想象成邻家弟弟。从没人想过他还有这面，也会愤怒，也会发火，一旦生起气来，同样不是好惹的脾气。
“不管你们是什么目的，有什么原因，有气可以冲我来撒，我可以忍。但这一切关其他人什么事，你们发泄在我身上还不够吗？要是因为我让你们看不顺眼，你们怎么骂我都可以不反驳，可事情一旦波及其他人，对不起，我就不能不管了。所以，请你们现在离开，不要再出现在这里！这些话，就是直播出去我也不怕，我说的话我自己负责，请你们不要再骚扰我身边的人，这是我的底线！”
顾阳说话掷地有声，仿佛变了另一个人。
看得出他仍在努力克制，毕竟眼前是一群年幼的女孩。他微微侧身，有意无意地挡住了身后的夏晴，像是怕这些姑娘们再疯起来，又要歇斯底里地揪着打人。
他当然不可能对她们还手，但是他可以挡。哪怕是拿那个作为偶像资本的身躯，还有拿那张作为偶像招牌的脸。
夏晴仿佛感觉到时间静止，有轻微的耳鸣在脑中传来。感动像是一只空瓶，在这一言一语，一举一动之间一下子被灌得满满的。高大的身影挡住了自己的视线，她站在他身后，好像隔绝了一切的危险、羞辱，感觉到无比安全。
姗姗来迟的保安们这时才赶到，他们察觉这里的争执比顾阳要晚了太多。被吓傻了的姑娘们被保安拖走，有女孩被顾阳突如其来的变脸吓得眼泪如珠串般直掉。呜咽的哭泣声和保安粗鲁的喝骂声中，还听得见顾阳嘱咐了声“对她们轻点”。
“顾阳……”
夏晴缓过神来，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眼前的人太让她大吃一惊，这毫无防备的一趟英雄救美，帅得有点猝不及防，让她不知说什么好。
“对不起。”顾阳却一脸歉疚地看着她。
“怎么又要跟我道歉啊？”
“可是这件事的确是因我而起的。”
“明明是我多管闲事吧。”夏晴自嘲地笑笑，“我根本不懂她们想什么，还偏偏想要跟她们理论。到后来被反将一军又接不住话，哈哈，老阿姨真是逊毙了。”
“老阿姨”正是女孩们用来攻击她的绰号之一。夏晴今年28岁，有时也会被台里的后辈们刺激得介意一下年龄。这些孩子虽然年纪小不懂事，抓人弱点却是一掐一个准，她被她们攻击得鲜血直流，却无法认真地跟她们理论。
因为她们根本就不在意什么人生状态，什么价值观念。她们想做的只有伤害，而很不幸的，这种简单粗暴的伤害在当下这充满成见的社会里，充满了强劲的杀伤力。
“别这么说。”顾阳说。
“啊？”夏晴愣了愣。
“你才不是老阿姨。”
“哈，也没必要自欺欺人啦，事实摆在面前，我已经习惯了，一笑而过就好。”
“不。”顾阳认真地摇头，“她们这样伤人就算了，为什么你自己要这样伤害自己？”
“……”
其实夏晴自己也没想到一句话会这样严重，看顾阳的神情，严肃得反而让她有点发窘了。不知为什么，那认真的表情让她不敢直视，总觉得这谈话的走向，变得有些微妙。
“你明明……”他的脸色微微发红，若不是有受伤的妆效挂在脸上，估计这表情会更加清晰。
不远处传来张副导叫人的声音，将这犹豫未决的话音打断。
夏晴于是拍拍他：“你这么跑出来，可别耽误拍摄了。走，我也要去跟大家打声招呼呢，别让牟导等太久。”说着，转身便要先走。
“等等！”顾阳忽地叫停她。
夏晴本能地停下脚步。
顾阳一个箭步绕到她身前，忽然单膝触地，跪了下来。
“干什……”
顾阳蹲在夏晴的帆布鞋前，伸手拎起她垂在地上，被踩得有些发黑的鞋带，动作熟练地将鞋带交叉，打了个结。
“么……”最后一个字被夏晴深深吞进了肚子里。
那一刹那，她定如磐石的心终于摇摇晃晃地被撼动了，方才被死命压下去的感觉，奇异地，然而也是鲜明地，升腾了起来。
夏晴发完微博就睡下了。刚躺下没多久，却被频繁响起的微博提示音给吵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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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鸣交给你，我放心。”
瞿少川是楚鸣原定的主演，这消息早前公开过，后来公布由顾阳出演时，瞿少川也出来澄清过一次，说自己因为前阶段工作太忙决定休假调整，不得已错失了与剧组合作的机会，但是内心非常看好此剧，也很看好代替他出演的顾阳。
男神最近在巴厘岛休养自己的重要部位，这个刷存在感狂魔不得已暂别国内娱乐圈一段时间，生怕少了新闻大家就把他忘了，时不时就发几条微博通报一下自己的吃喝状态，顺带虐一虐正在辛苦搬砖的演艺圈同仁们。
他从出道以来一直卖的就是清纯禁欲人设，这两年年龄渐长，也开始往逗比的方向转型。如今微博上的几条段子一出，顿时让不少路人大跌眼镜，大呼“想不到你是这样的男神”。一时间，瞿少川的微博粉丝暴涨，就连原先对他不感冒的路人们也纷纷对他转粉。他的微博号召力现在已经赫然跃居排行榜的前十，分分钟超越了各大网红。
转发通知接连不停地狂跳，夏晴不得已只能修改了设置，再静静往下翻，看见除了同剧组的幕后同事外，男一号杜渊竟然也转了微博。
杜渊是两届金牡丹视帝，为人亲和低调，但很少与圈内人互动。夏晴虽然与他打过的交道不少，但平时并不会像对瞿少川那样对他乱开玩笑。大半夜的他会突然转这条消息，只能说明，这些天在剧组里顾阳的努力的确让人都看在了眼里。先不论实力，至少他的人品已经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这小子，人缘不错嘛。”夏晴暗自窃喜。
没过多久，转发量已经过千。夏晴看着转发名单里那一串串知名的演艺人ID时，心中有一种胜利的喜悦。一方面，她高兴业界对于新人还是抱有宽容与鼓励，另一方面，也为顾阳得到大家的赏识而感到骄傲。
至于为什么这件事会令她感到骄傲，夏晴并没有意识到。她只是在关掉手机睡觉前，开心地抱怨了一句：“哼，都是些夜猫子。”而后，心满意足地一夜甜睡到天亮。
关于演技的议论渐渐平息，夏晴把改好的剧本重新上交，顾阳在台词上的困难总算因此得到缓解。忙活了十天，夏编剧蒙起头痛痛快快补了一天一夜的觉，直到第二天傍晚才懒洋洋醒来。
睁眼打开手机，看见总导演牟城给自己发了条消息：“楚鸣。”
另外在这两个字下还发了张照片，是顾阳在现场的剧照，神态抓拍得非常到位，静态的画面却拍得像是在屏幕里装了个活人似的——楚大少爷跟人打了一架，嘴角带血，眼睛却倔强得不肯服输，往日里玩世不恭的气息没了，眼底透出一丝掩藏许久的倔强。
“我过来看看。”夏晴兴奋难耐。
牟导回：“群殴戏傍晚。”
夏晴迫不及待，立即穿戴梳洗好，趁着当天拍摄结束之前赶往影视基地。
一进入民国影视区，就见乌拉拉一片灯光、道具、剧务、群演，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即将要拍的是楚鸣和街头瘪三对打的戏份，武行带着大家排练了一天，就等天将暗未暗的黄昏时分开镜。
夏晴走近，却看见另几个熟悉的身影。
是之前她来探班时遇见的那几个粉丝，就是她们偷偷拍下了顾阳NG的视频放到网上，然后言之凿凿地指责他演技不行，说他拖累剧组，要求网名联署换人。
现在，依然是这几个女孩，带着剧组命令不允许携带的摄影器材，吵吵嚷嚷地聚在一边。
没办法，影视基地太大，根本拦不住这几个姑娘。何况她们身娇体弱，要是赖着不肯走，剧务的汉子们反而没法拿她们怎样，只好隔一段时间就来劝她们，求神拜佛一样希望她们早点离开。
上次的演技风波才刚过去不久，这些人竟然如此张狂地卷土重来。夏晴一看见她们就觉得心头痒痒，什么都顾不着想，头脑一热就走了过去：“你们怎么又来了。”
姑娘们闻声转过头来。
“你是谁啊？”
“你什么人啊？”
“管我们呢，你算哪根葱？”
夏晴道：“别管我是谁，前面剧组在辛辛苦苦拍戏，不是在玩。你们有那么多功夫，好好念书不行吗，干嘛要浪费这些时间？”
几个女孩开始被训得一脸茫然，低头交头接耳了一番，却飞快地反应过来。
“哦哦，我想起来了，她是编剧！《飞鹰》的编剧，就前两天转微博的那个啦！”
“哎呀，是编剧大大呀。我还以为是我妈呢！”
“就是呀，怎么这么多管闲事！编剧了不起啊，有本事你揍我啊！”
“要本小姐走，我偏不走了，哼。”
“你们！”夏晴觉得这帮孩子简直不可理喻，“我问你们，上次顾阳的视频是不是你们发的？干得出这种事，还一而再再而三地露面，你们的脸皮到底是什么做的？年纪小了不起吗，年纪小就可以随便诋毁别人吗，任性还有道理了你们。”
女孩们不甘示弱，立刻反唇相讥，不仅声量比她高，就连气势也比她更加威风凌厉。
“你胡说什么啊大妈！”
“骂他是我们的事，我爱干什么干什么，你管得着么你！”
她们激动起来，有人伸手推了夏晴，一群人散开，朝她包围过来，又嚷嚷着许多难听的绰号。原来上次事件之后这些黑粉们就搜索了她相关的资料，早就对她的情况背景了如指掌，所以攻击起来也格外得心应手。几乎每一句都戳在人的最痛处。
“快三十了还没男朋友，不是没人要是什么！”
“啧啧，整天写些男人戏，想男人想疯了吧！”
“听说就是没爹妈的，这种人肯定一辈子缺爱，所以谈不了恋爱，扭曲得不得了！”
夏晴听得火冒三丈，感觉自己的理智已经被磨得差不多了，那根弦几乎就要崩断，恨不能当场发飙。
真没想到，一群小姑娘，嘴怎么能这么脏。
她攥紧了拳头，额头都快冒汗了，死死地咬着牙。在三伏天里，竟然气到发抖。
“你们……小小年纪都说些什么话，不觉得过分吗？看你们的样子都是学生，干什么不务正业，每天盯着明星黑？这样有意思吗，你们的人生，就这点理想吗！”
她好容易憋出一句反驳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那群女孩中领头的一个忽然上前，竟伸手推了她一下。
女孩一脸蔑视，压根不将她放在眼里：“还装，还装！看吧，跟顾阳是一样的货色！成天装装装！这么假惺惺的东西还想来教训人，哼！”
旁边人附和道：“是啊，上次在电视台就顾阳爱现，害得有人说我们东爵不懂事。其实还不是他一心想搏出位，要争着上报。呵，经纪人叫了大家都别动。别人都没动，就他一个当英雄去拉人，恶不恶心，做不做作啊！呸，不要脸的假面人！”
夏晴听他们说到电视台，想起上回在大堂亲历的一幕。当时明明是千钧一发，现场一片混乱，顾阳是第一个反应过来动手救人的，他的及时出现阻止了一场重大的事故。没想到，这见义勇为的行为竟然成了黑粉的掐点。
想来黑粉之所以是黑粉，就是他不论做什么事都要被拿来阴谋论一番。做了好事要被她们阴暗地怀疑，若是自身存在不足，更会被揪住小辫子一通狂踩。他的存在本身就好像是她们眼中的污点，当然是无论如何都能找着攻击的理由。
“就是就是，我要吐了！要不是他，东爵怎么会连累到被骂！人家说他站得最近却没有伸手，还说他自私呢。”女孩义愤填膺地说道。
“帮他的都是一路货，一脸假惺惺！看我不把你的面具打下来！不要脸！”
“真是……看见他就讨厌，东爵去演戏，他也要演戏。究竟要模仿到什么时候啊，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明明做了好事，却反而成为被人批评指责的那个。
明明是英勇救人，却被指为别有用心。
明明是公平的资源，却因为有色眼镜而背上污名。
姑娘们越闹越过分，包围也渐渐收拢。她们挥舞着手臂，如同失去了灵魂，只是一味狂热地发泄着，咒骂着。
夏晴已经看不懂了，黑白怎么能这样颠倒？她像是惊呆了，不是害怕这几个孩子，而是吃惊于这样一种疯狂。
这种程度的投入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她们认为顾阳之流阻碍了本命的前途和名声，所以顾阳就是坏人。她们在为所爱的偶像执行正义，因此做的一切都合乎情理，不用接受良心的谴责，也不受到道德的约束。她们可以为了自己的爱人恣意地伤害别人，诋毁别人，只要是为了自己所爱的人，一切都仿佛变得有理可循。
夏晴实在是吓傻了，以至于一个巴掌向她呼来时，她也迟迟没有反应。
啪，一声脆响。
短促响亮，夏晴的脸颊却一点都没有疼痛的感觉。
她怔了怔，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害怕，移动视线，发现一条手臂正挡在自己的脸畔。
“你们可以这样对我，但是为什么要牵连其他人。”
顾阳的声音坚定而有力。他还穿着戏服，不知为什么会看到她们在这里，连嘴角的假血都没有擦去就匆匆赶来。他的脸上的妆效青一块紫一块的，倒像是自己刚跟人打过一架，浑身都冒着那种热血的气息。
夏晴这才发现，这青年的手臂线条实在漂亮。虽然顾阳的袖口只是卷到了手肘，但从小臂就能看出明显的肌肉，透薄的白衬衫下亦微微显出肱二头肌的凸起。
看来刚才那一巴掌，一定是打人的那位姑娘的手更痛些。
不过自作孽不可活，疼也是她活该，夏晴在心中暗暗窃喜。
“顾阳！”黑粉们当面见到正主，反而一下怂了。
不知是不是做贼心虚，有人叫了这么一声，其他人就再也不敢再吱声，一个个都像蔫了的小花，耷拉下头去。
顾阳现下的表情十分难看，他本就人高马大，五官线条亦十分立体，一旦板起脸来，有截然不同于微笑时的威慑力。
放在以前，他从来都不会用这种表情面对粉丝，所以大家会觉得他脾气温顺呆萌，不自觉地就把他想象成邻家弟弟。从没人想过他还有这面，也会愤怒，也会发火，一旦生起气来，同样不是好惹的脾气。
“不管你们是什么目的，有什么原因，有气可以冲我来撒，我可以忍。但这一切关其他人什么事，你们发泄在我身上还不够吗？要是因为我让你们看不顺眼，你们怎么骂我都可以不反驳，可事情一旦波及其他人，对不起，我就不能不管了。所以，请你们现在离开，不要再出现在这里！这些话，就是直播出去我也不怕，我说的话我自己负责，请你们不要再骚扰我身边的人，这是我的底线！”
顾阳说话掷地有声，仿佛变了另一个人。
看得出他仍在努力克制，毕竟眼前是一群年幼的女孩。他微微侧身，有意无意地挡住了身后的夏晴，像是怕这些姑娘们再疯起来，又要歇斯底里地揪着打人。
他当然不可能对她们还手，但是他可以挡。哪怕是拿那个作为偶像资本的身躯，还有拿那张作为偶像招牌的脸。
夏晴仿佛感觉到时间静止，有轻微的耳鸣在脑中传来。感动像是一只空瓶，在这一言一语，一举一动之间一下子被灌得满满的。高大的身影挡住了自己的视线，她站在他身后，好像隔绝了一切的危险、羞辱，感觉到无比安全。
姗姗来迟的保安们这时才赶到，他们察觉这里的争执比顾阳要晚了太多。被吓傻了的姑娘们被保安拖走，有女孩被顾阳突如其来的变脸吓得眼泪如珠串般直掉。呜咽的哭泣声和保安粗鲁的喝骂声中，还听得见顾阳嘱咐了声“对她们轻点”。
“顾阳……”
夏晴缓过神来，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眼前的人太让她大吃一惊，这毫无防备的一趟英雄救美，帅得有点猝不及防，让她不知说什么好。
“对不起。”顾阳却一脸歉疚地看着她。
“怎么又要跟我道歉啊？”
“可是这件事的确是因我而起的。”
“明明是我多管闲事吧。”夏晴自嘲地笑笑，“我根本不懂她们想什么，还偏偏想要跟她们理论。到后来被反将一军又接不住话，哈哈，老阿姨真是逊毙了。”
“老阿姨”正是女孩们用来攻击她的绰号之一。夏晴今年28岁，有时也会被台里的后辈们刺激得介意一下年龄。这些孩子虽然年纪小不懂事，抓人弱点却是一掐一个准，她被她们攻击得鲜血直流，却无法认真地跟她们理论。
因为她们根本就不在意什么人生状态，什么价值观念。她们想做的只有伤害，而很不幸的，这种简单粗暴的伤害在当下这充满成见的社会里，充满了强劲的杀伤力。
“别这么说。”顾阳说。
“啊？”夏晴愣了愣。
“你才不是老阿姨。”
“哈，也没必要自欺欺人啦，事实摆在面前，我已经习惯了，一笑而过就好。”
“不。”顾阳认真地摇头，“她们这样伤人就算了，为什么你自己要这样伤害自己？”
“……”
其实夏晴自己也没想到一句话会这样严重，看顾阳的神情，严肃得反而让她有点发窘了。不知为什么，那认真的表情让她不敢直视，总觉得这谈话的走向，变得有些微妙。
“你明明……”他的脸色微微发红，若不是有受伤的妆效挂在脸上，估计这表情会更加清晰。
不远处传来张副导叫人的声音，将这犹豫未决的话音打断。
夏晴于是拍拍他：“你这么跑出来，可别耽误拍摄了。走，我也要去跟大家打声招呼呢，别让牟导等太久。”说着，转身便要先走。
“等等！”顾阳忽地叫停她。
夏晴本能地停下脚步。
顾阳一个箭步绕到她身前，忽然单膝触地，跪了下来。
“干什……”
顾阳蹲在夏晴的帆布鞋前，伸手拎起她垂在地上，被踩得有些发黑的鞋带，动作熟练地将鞋带交叉，打了个结。
“么……”最后一个字被夏晴深深吞进了肚子里。
那一刹那，她定如磐石的心终于摇摇晃晃地被撼动了，方才被死命压下去的感觉，奇异地，然而也是鲜明地，升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