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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弼马温

作者:菜园子里种花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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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如意见了,索性道:“反正天也要黑了,索性咱们就去爷爷、奶奶屋里,大家聚在一起,我讲起来也有意思些。”

    凝翠举双手赞成。这么久以来,这丫头已经被钱如意给带的,早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于是,钱如意书场,正式开说。

    她让笨笨给她找了一块木头来做醒木。将那醒木一拍,先念一首开场诗:“学就西川八阵图,鸳鸯袖里握兵符。由来巾帼甘心受,何必将军是丈夫。话说某朝某代,有杨氏一门忠良……”

    静谧的小院儿里,响起钱如意清润明亮,抑扬顿挫的声音,将一卷《杨门女将》的故事,徐徐讲来。

    《杨家将》很长,一天是讲不完的。不过也不着急。还没到年关底下,那些催债的也还都不是太急,脸皮厚也还能拖些日子。钱如意讲着,家里不计谁忽然想起什么话题来,就打一阵子的茬,全仗陆子峰闲暇了整理,出来的书才能看。

    陆子峰被贬到马房之后,小七不忍心他一个读书人,天天和马粪打交道。于是经常去替他。马房和一家子居住的地方就隔一堵墙,当时为了放马,进草料方便,墙上还开着一个角门。照看起马匹来,十分的方便。

    这样一来,陆子峰就空闲了下来。他前些日子操劳过度,很是疲惫,正好休息一下,顺便整理书稿。整理出来一部分,就给胡大郎带去京城。

    小七又不放心他在京里的牛羊,嘱托胡大郎帮他带回来。若是带不回来的,就让给他折现成钱。这一方面,胡大郎是比任何人都在行的。

    胡大郎自在惯了的,自然是不会帮他往回带牲口,于是都给他卖了。小七得了钱,就在原来居住的泥坯茅草放旁边张罗着盖砖瓦房。胡大郎劝他拿那些钱当本钱,做生意。小七不肯,在他眼里,没有什么比盖自己的房子重要了。

    如此半年。

    陆子峰不但还清了欠下的各种债务,还有结余。

    小七的新房子也建成了,一大家子欢欢喜喜搬进了新房子。原来的旧屋就当堆放杂物和草料的屋子了。乡下人做事情,就是一样好,比较实诚。自从陆子峰去喂马,一家人都把经略司的马当成自己家的牲口伺候了。喂得那是相当的精细。那马,一匹匹膘肥体壮,钱如意都有些担心它们长的太肥,跑不动了。

    凝翠自告奋勇,管遛马。其实她那点儿小心思,谁不明白呢。她是想寻机会见卫善一眼。那姑娘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跟脑袋秀逗了一样,就看卫善那半拉糟老头子对眼了,一心要给卫如言当小妈。

    可惜,卫善自从来到金山县的经略司衙门上任,要么深居简出,要么去访友。就好像他不是来做官,是来休闲养老的一般,凝翠最多在马棚转悠一圈,根本就摸不着卫善的边。

    钱如意还奇怪,不是说经略司权力很大,是专为经略边地而成立的么?怎么看着像个闲散的衙门呢?

    卫善这个经略司都不干事,更别提底下那些人了。这也不能怪那些人,在这经略司里,一天天除了吃饭喝茶,真的是什么事情都

    没有,总不能去抢那杂役的饭碗,让各房主薄带着手底下的人去打扫庭院吧?

    陆子峰对于钱如意的疑问,只是略略沉默了片刻:“咱们有事情做,问心无愧也就是了,哪里还管的了其他的?”

    钱如意赞同,陆子峰现在也就是个养马的弼马温,养马就是他的本职工作,只要朝廷不短缺他的俸禄,真的没什么可抱怨的。

    话说,陆子峰是挺清闲的。清闲得他闲来无事,就带着小七和胡大郎,走亲访友去。当真是什么样的师父就教出什么样的徒弟。陆子峰真的不愧是卫善一手教养长大的,一样的德行。

    这个钱如意也管不着。日子不咸不淡的过着。眼看着暑热消退,已经到了八月中秋。钱如意正在家里和七嫂闲说话,门外头来个小子,问道:“这是陆家么?”

    正在院子里玩耍的笨笨听见了,跑到大门口:“这是钱家。”这小子的口齿随钱如意,自幼就伶俐。当然了身高也随钱如意,不大点儿个个子。

    那小子看见笨笨回了话,于是问道:“小孩儿,那你知道陆子峰陆大爷家在哪里么?”

    笨笨小大人一样说道:“家父不在家,你有事可以告诉我。”

    那小子顿时就觉得这娃靠不住,前言不搭后语的。于是不再理会笨笨,而是接着高声呼道:“家里有人么?”

    笨笨不乐意了,指着自己道:“我不就是人么?”

    “你个小孩儿,话都说不清楚。”

    “我再小那也是男人,家父不在,家里就我当家。”

    那小子顿时就笑了起来。

    不过,这可不是笨笨诚信捣乱才这么说。他说的都是爷爷日常灌输给他的思想,也是这个世界的主流思想。这世界,男尊女卑是明摆着的事。家里要是没有男人,就算一屋子的女人在家,别人要是问:家里有人吗?

    女人们也都会回答:没人。

    如果家里那怕有个三尺高的小男孩儿,别人问:家里有人吗?

    也会回答:有人。

    瞧见了没,女人根本就不算人。所以,钱如意能这样瑟着活到现在,真的是连老天爷都眷顾她的了。

    那小子笑了一会儿,向笨笨道:“好,既然你家里,你说了算。那你告诉我,你爹姓陆,怎么住在姓钱的家里?”

    笨笨一本正经道:“我娘姓钱,这里是我舅舅家。”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小子恍然大悟:“原来这样。那我还省了力气了。跑一次腿儿就办成两件事。”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两封大红烫金的请柬,递给笨笨:“把这个交给你家大人,可千万别弄丢了。就说葛老爷要过寿,又恰好大爷的小公子满月,特意来请你爹和舅舅他们,去赴宴。”

    “哦。”笨笨将那请柬收了:“我知道了。”

    那小子千叮咛,万嘱咐:“你可千万不要忘记了。”

    笨笨有模有样的向他挥手告别:“放心吧。我不会忘记的。”

    见那小子走远了,笨笨才拿着请柬回屋。

    七嫂有几分嗔叱道:“那样小个孩子,你倒是放心他独自处事。”

    钱如意笑道:“爷爷教出来的孩子,还有不放心的么?”说着将那请柬打开来看了看,随手放在了一旁。

    七嫂问道:“怎么?”

    钱如意有些头疼:“是葛家的,说是葛老爷大寿,他家大爷新添的小公子又正好满月,所以,把咱们这些穷亲戚都想起来了。”

    七嫂原来在葛家做过丫头的,闻言‘哦’了一声:“要说那葛老爷,也还好。虽然财大气粗了些,可谁让人家真的有钱呢。大爷和二爷为人也算平和。唯独三爷……”她说到这里轻叹了一声:“反正我有些怕见他。”

    钱如意道:“我又如何不知道呢?你看看小九,就好像看到三舅的样子了,活脱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可是,咱们怎么说也是和葛家是至亲,老话说,娘亲舅大,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咱们要是不去也说不过去。不管怎么说,葛家也并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咱们得事情,显得咱们刻薄。”

    七嫂有些犯愁:“我不想去。我原是做过人家家里的丫头的。如果去了,难免让人看低了你哥哥。”

    钱如意想了想:“这样,到了那天,我和七哥去走一走罢了,你就留在家里照看爷爷、奶奶和孩子。别人问起来,也有个由头。”

    七嫂点头:“行。”转而又忧愁起来:“那咱们要准备什么样的礼物呢?总不能空着手去。”

    “这个你别管了,我自有主张。”

    这边正说着话,就听外头的笨笨叫嚷起来:“你们是谁,怎么闯进我家里来了?”

    钱如意连忙起身,掀开门帘看去,心里顿时就一阵钝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钱五郎和葛六女。笨笨不认识他们,拿个大棍子对着他们,一副保护家庭的架势。

    钱如意怕儿子吃亏,一边几步跑过去,一边就扯开嗓子呼喊:“凝翠……”现如今,家里战斗力最强的就是凝翠了。以钱五郎和葛六女的德行,根本就不可能和钱如意用嘴巴讲理的,极大可能就是三句话说不到头,就动气手来。

    钱如意可不愿意平白吃这亏,而且这亏吃了是没办法找补回来的。所以她第一时间选择了躲避,叫援兵。

    她才将笨笨搂进怀里,钱五郎已经叫骂着:“你这个小奴才,你妈都不敢对我这样,你个小东西竟敢打我?”说话间,一巴掌打向笨笨的脑袋瓜子。

    钱如意搂着笨笨就往后急退。钱五郎这一巴掌打空了,才没打到笨笨头上。把钱如意给气的:“爹,你干啥一进门就打我儿子?”

    钱五郎不分青红皂白:“我打他还是轻的,我还要打你呢。”说着就要来打钱如意。

    钱如意早有防备的,抱起笨笨转头就往屋里跑。

    丫丫吓坏了,缩在院子的柴火垛边,拼命往柴火里钻。

    钱五郎接连两下都没打到,自己也气得不轻,赶着就往屋里来打钱如意。钱如意将房门栓了,用身体堵住。

    钱五郎进不去,只能在院子叫骂。

    可惜,这里除了前头的经略司衙门,周围连一个邻居都没有,任凭他叫骂的厉害,也没有一个人来看热闹,更没有人来拉架。爷爷气得要出去,也被钱如意和奶奶劝住了。

    钱五郎在院子里骂了半天,见没人搭腔。自己也是无趣,于是捡个凳子坐下休息。葛六女寒着脸,仿佛别人都欠她钱一样。寻常,葛六女就算有什么心思,都是背后戳戳钱五郎。她自忖是有身份的大户人家小姐,是不会亲自出马办什么不体面的事情的。今日连葛六女都出马了,钱如意心里就已经明白,这两口子今天是磨快了刀,要狠狠宰钱如意和小七一刀的。

    只是,最后能不能得逞,钱如意有些不太看好。

    七嫂忽然想起什么:“哎呀,我的丫丫。”

    钱如意转头四顾,只见笨笨站在地上,果然不见丫丫的踪影,于是一把扯过笨笨,问道:“丫丫呢?”

    笨笨道:“我让她躲起来了。”

    “躲哪儿了?”

    笨笨走到门后头,透过门缝往外看了好久,回过头走到钱如意身边,踮起脚尖和她说了一句:“丫丫躲在柴垛里。”

    钱如意看了七嫂一眼,十分的懊恼道:“这叫什么事?”

    七嫂叹息:“天底下只有不是的儿女,没有不是的老人。”

    钱如意对此嗤之以鼻:“要不是七哥向着你,你和丫丫这会儿还不定有命没有呢。”

    七嫂沉了脸色,叹了一口气。

    钱如意冷声道:“你也不用说教于我,我是和你不一样的。我自小就这样。要是惹了我,就算是爹娘也不行。”

    “那能怎么办?”

    钱如意道:“虽说他们生了我,似乎对我有生育之恩,但是说回来,他们生我的时候,又有谁问问我愿不愿意了?所以,这个恩情,我是不领受的。他们对我好,我便十倍百倍的还回去。他们对我不好,我只不理会他们也就罢了。左不过,清明寒食,有他们一祭,也就不枉他们生我一场。”

    她说的声音很大,就是让外头的钱五郎和葛六女听得。

    果然,她的话音未落,钱五郎又叫嚣起来,在外头拿着棍棒乱砸。

    七嫂吓得瑟瑟发抖,一脸抱怨钱如意:“你又是何苦,现在可好了,激的咱爹毁坏东西。”

    钱如意不屑道:“那东西才值几个钱,让他砸去。坏了旧的,我明儿再买新的。要我低头,万万不能。你们健忘,我可记性好着呢。我原本就是已经被他卖掉的。倘若那时候没有陆师兄,我这会儿是生了还是死了,又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亏得他们还好意思来我家里打砸,大约是老天爷给的脸面,可是大得很呢。”

    钱五郎被他气的,拿着棍子就砸门:“你个赔钱货,你再骂一句,老子打死你。”

    钱如意只当没听见,兀自道:“大家都是头一次做人,凭什么委屈自己惯着别人?就算是街坊邻居相处,也都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自己将养育自己的生身父母都能不要了,翻过来还要求儿女必须倾尽所有的去孝顺,也不怕被人听见了,笑掉大牙。合着天底下的好事都让一个人赶上了。年轻的时候爹娘养,老了的时候儿女养。

    他自己打爹骂娘,又来打儿骂女。皇帝都没有的威风,他一人全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