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7、挖

作者:菜园子里种花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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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大郎黯然道:“我要是说,从来都没有人和我说过这样的话……”他一语未完,忽然听不见钱如意的生息,转头看去的时候,只见钱如意怀抱着酒坛,斜倚着亭子的栏杆,已然醉得不省人事,睡了过去。

    胡大郎默默的凝视了她片刻。走上楼阁去,从自己的房间里取出斗篷,盖在钱如意的身上。

    待要撒手之时,又有些不舍。十分留恋的牵着那斗篷的一角,缓缓的摩挲着:“阿青,对不起。”

    这件斗篷正是阿青亲手缝制的,虽然不怎么精细,可是却是胡大郎唯一带出来的东西。倘若此刻,钱如意是清醒着的,一定会被胡大郎眸中的深情所惊诧。谁说胡大郎是个孤绝之人?他也有深情和温柔,只是不同于普通人的表露,而是全都是藏在心底深处,那无人能够触及的地方而已。

    就像他自己曾经说过的。他越是珍爱的,便越会藏的很好。他就有这个本事。

    的确,他说的一点儿都不夸张。以至于阿青至今都不知道,原来那个被胡大郎藏的十分好,连胡大郎自己都差点儿找不到的人就是她。

    只不过,此时此刻这一幕,阿青注定看不到,身为旁观者的钱如意也看不到。

    除了这风,这月,这世间恐怕再无一人能够看得到。这便是胡大郎。纵然深情入骨,却又了然无痕。

    他来过,曾风花雪月,曾挥斥方遒,曾惊天动地。可是,当他去时,仿佛一片被孩童接在掌心的雪花,瞬间就凝结成一粒珍珠般的水珠儿,而后消散于天地之间,就像他从未来过一般。

    钱如意醒来的时候,早已日上三竿。睁开眼来便是王氏放大的脸庞。

    钱如意先是吃了一惊,而后才发现是王氏蹲在自己的面前。

    她晃了晃宿醉之后有些沉重的脑袋,颇有几分歉意道:“我昨夜一时喝多了。还望舅妈不要见怪。”

    王氏嗔怒道:“就算是喝醉了,在自己家里又何妨呢?只是你不该睡在这里,夜里风凉,这地上又是格外凉气的。你又是多病多灾的,回头又要闹起来可怎么得了?”

    钱如意这才想起胡大郎来,扶着脑袋转头四顾,却不见胡大郎的踪影:“胡大呢?”

    王氏闻言,也在院子里四处张望了一圈,小院儿寂寂,哪里有胡大郎的踪影?王氏道:“多半在屋里睡觉呢。”

    钱如意闻言,并未放在心上。在王氏的搀扶下站起身来:“我脑袋晕,太阳穴胀痛的厉害。我也回屋去接着补觉去。”

    王氏扶着她上楼,推开房门一看:“这床帐怎么塌了?”

    钱如意这才想起昨夜周玉郎二次夜探的事情来,不由一个激灵,宿醉的酒劲儿醒了一多半:“快去看看胡大,别再出什么事。”

    她别的不怕,就怕周玉郎再来的时候,她醉着不知道。胡大郎的情形又是有些不大妙的。万一和周玉郎缠斗起来,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王氏闻言,连忙就往隔壁去。

    却见房门虚掩着。她心里顿时便也觉得不妙。试探着在门外唤了一声:“胡大……”

    许久并没有听见屋内有回声。等王氏推开房门看去的时候。屋内一应事物都还是之前她使人收拾的样子。就连那床榻上的被褥都没有人动过的一丝痕迹。就仿佛,这里从来没有人来过一般。

    王氏原本就认为胡大郎是死了的,之前出现在她眼前的不过是一个积年的老鬼而已。因此,对于胡大郎凭空不见了这件事,丝毫不觉得奇怪,还冲着屋内各处空荡的地方唤了几声。

    自然,那也是得不到回应的。

    跟在后头的钱如意见状,脸色顿时就难看起来。她跨进屋中,四处打量一番,仍旧不肯相信。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斗篷。别人也许不知道,钱如意是知道的,这件斗篷是胡大郎最最珍视的一件衣裳。他此行什么都没带,就带了这么一件衣裳。因为这件衣裳是阿青亲手缝制的。宇内独此一件,别无分号。

    “胡大郎……”钱如意放声高呼,希望胡大郎还没有走远,能够听到。但这显然也是无济于事的。

    她顺着楼梯奔下来,一直奔到小亭子里。只见亭中的栏杆旁边,端端正正放着一个空酒坛。另一个却不见了。

    钱如意明白,那必定是胡大郎带走了的。他既然有心情带走一坛酒,就说明不是因为和周玉郎缠斗不得抽身,而是他自己走了。

    在金山县,胡大郎能走去哪里呢?

    钱如意心头忽然一动,扯着王氏道:“舅妈,快些备车……不,备马。”

    王氏一头雾水:“你要做什么?”

    钱如意道:“找胡大郎。”

    王氏顿时便哭笑不得:“他一个死去经年之人,如今不见了,多半是投胎去了。你又哪里去找他呢?”

    钱如意心里发急,又和王氏说不清楚,只能催促道:“你快去吧。他就算是鬼,我也得找到他。”

    王氏无奈,只好道:“那我备车吧。”

    “不,备马。”

    王氏道:“你又不会骑马。”

    “我会,我早就学会了。你快去,快去。”

    王氏其实压根儿就没将胡大郎消失这件事放在心上,就像她说的那样,她认定了胡大郎早就死了,只是因为什么原因才逗留在钱如意身边没去投胎。如今将钱如意平安送回到了舅家,他心愿已了,投胎去了。

    不过,话虽如此,她看钱如意急得脸色都白了,还是命人去备了马。又不放心钱如意一个人骑马出去,忙忙的去让人找她的几个学生来护卫。

    钱如意哪里耐烦这个。胡大郎一直以来就怪怪的,这个时候忽然不见了,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她别的不怕,就怕胡大郎万一想不开,那可怎么是好。因为,但凡神经病,都容易走极端。

    她顾不得王氏忧心忡忡的眼神,在一众学生娃的面前翻身上马。那一刻,她自己或许不知道,但是看在那许多人的眼里。这个年过半百的妇人,好不英姿飒爽。

    钱如意策马奔下元宝山,直冲向金山县。

    金山县有个比阎王殿还要阴气冲天,阴森孤僻之处。那就是原来的经略司衙门。

    这个衙门所在地十分的邪门。之前据说是个鬼宅来着,后来被重新修缮,扩建成了经略司衙门。自这衙门成立开始,不知死了多少人。虽然这衙门和闹市只不过是一条街之隔。可就算是盛暑夏日,走得距离这里近了都令人毛骨悚然。

    加之旁边的军营如今已经空了许多年,这一带早就林木森森,荒草弥漫,越发的没有人烟。而钱如意要去的,就是这里。因为,那个墓碑上刻着‘胡大郎’的坟墓,实则埋葬着太子勇毅的地方,就在这荒废的衙门旁边。

    胡大郎忽然不见了,钱如意能想到的,他在金山县的去处,便只有这里了。

    她骑着马一路狂奔到金山县城的时候,已经是后半晌了。当她看见当年的经略司,如今荒废的模样时,不由得一阵阵心酸。这里曾经承载过她前半生所有的幸福。如今却已经一片荒芜。

    但她顾不上伤春悲秋,更顾不上追忆什么。将马匹抛下,沿着经略司的围墙向后跑:“胡大郎……”

    她跑过自己曾经居住过的经略司的偏院,透过倒下的角门,看见院子里的屋子不知什么时候早倒了,此时一塌糊涂。

    而后,她从藤萝遍布的树林中钻过去,直奔胡大郎墓。

    当她拂开眼前的一根树枝,陡然眼前一亮的时候,她便知道自己才对了。因为,胡大郎的坟墓周围的荒草明显都是才被人清理过得。

    除了胡大郎,钱如意想不出还有谁会巴巴的跑来这里,祭扫一个和谁都无亲无故的人。

    “胡大郎……”她从树丛中钻出去。但是并没有看见胡大郎其人。

    坟墓前临时清理出来的空地上停放这一口崭新的棺材,未曾上漆,更未曾雕画,只在棺材的首上,写着一行字。太子勇毅之灵位。

    也就是说,这棺材里躺着的是太子勇毅。

    那胡大郎呢?

    钱如意下意识将目光投向那旧墓碑后头的新坟。直到这时她才看清楚,那坟墓不光是上头的草被清理了,整个新土都翻了上来。也就是说,有人将原先埋在这里的太子勇毅给扒了出来,收敛在空地上停放的这口新棺材里。

    那坟墓里重新埋进去的,钱如意要是猜得不错,肯定就是胡大郎。

    钱如意顿时大惊失色。她是不信胡大郎会突然死去的。因为,他和周玉郎一样都是得过二十四方胜这等天材地宝奇遇的。周玉郎服毒都不死,胡大郎好端端的,就更加不会突然死去。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那疯子把太子挖出来,把自己活埋了。

    钱如意这个时候根本就无暇去思索,胡大郎是怎样做到把自己活埋这种事的。她只知道,如果不尽快把胡大郎扒出来,他就算是得过奇遇,八成也在土里闷死了。

    因此,她也顾不上许多,爬在坟墓上就开始手脚并用的扒上头的图。

    坟墓上头覆着的都是新土,因此钱如意虽然力气不大,但情急之下,扒得也飞快。

    不过,就算如此,等她终于将坟墓上头的覆土扒开的差不多的时候,天色也已经早已漆黑了下来。好在她的视力自来就非常的出众,在暗夜里视物并不吃力。

    就在她的手碰触到棺材板的时候,忽然一道亮光照射过来,有人低喝一声:“谁?谁在那里?”

    这个时候,钱如意已经精疲力竭,听到那声音顿时就欣喜万分,高呼道:“师兄,是我。快来帮忙。”

    “在这里……”

    下一刻,周围的树林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喊声。陆子峰带着几个侍卫从另一侧的树丛中爬了出来。

    钱如意站在自己扒出来的墓坑上,大声招呼:“师兄,这里啊。快点。”

    陆子峰见状,顾不上询问究竟,几步跳在钱如意身边。

    钱如意一边接着用手扒土,一边催促道:“师兄,快。胡大郎在这底下。”

    陆子峰是知道当年李代桃僵之事的,闻言顿时也无比的焦急起来,伸手就帮着扒土。

    “大家快来帮忙……”郭通的声音从另外一边传来。

    原来,郭通回到京中,说了胡大郎和钱如意一起微服私访去了得事情。陆子峰和朝中几个宰辅一商量,便觉得此事不妥。尤其是陆子峰,他是分外了解胡大郎的。因此,连忙就带人寻找胡大郎和钱如意。

    他们先是找到长风书院,而后听说钱如意急急的走了。陆子峰当即便也想到了这里。

    只是,他们没有钱如意天生的方向感。多年未曾来过这里,这里有荒芜的厉害。因此,陆子峰虽然带了许多的人马,于黑夜噎死好不容易才找到地方。

    这些人带来的火把,将坟墓上方照耀的亮如白昼。

    忽然,有人道:“这是什么?”

    钱如意循声望去,只见新土之中露出一个崭新的酒坛,正是之前胡大郎带走那个。

    钱如意跌撞过去,将那酒坛拿在手中:“你在哪里发现的?”

    那侍卫指了指眼前。

    钱如意用目望去,那里正是棺材头的地方,也就是说,这酒坛就放在棺材头上。这是胡大郎放的没错了。

    陆子峰见钱如意忽然怔住,气喘吁吁问道:“怎么了?”

    钱如意抱着那酒坛:“他在告诉我,让我不要挖。”

    陆子峰顿时凝起眉头:“那怎么行?”

    钱如意的目光投向一旁被人忽略的崭新的棺木上。陆子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神不由一暗。但是,下一刻却果敢道:“不行,必须挖。”

    钱如意却犹豫了:“要是挖出来怎么办?”

    陆子峰顿时也沉默了。

    眼前有两具棺木。坟坑外头的是一具新棺,里头盛放的却是一把旧骨。坟坑里头的明显是一具陈旧个棺木,里头盛放的却极大可能是一具新尸。

    因为,距离钱如意将这坟墓扒开,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了。要是普通人,早就憋死了。

    要是别的尸体也就罢了,偏偏眼前这两具尸骨是万万不能再人前碰头的。

    一旁的郭通道:“那挖还是不挖?”

    钱如意看着陆子峰,陆子峰也看着钱如意。

    两人不由而同道:“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