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 57 章（三更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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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派上过用场——负责存放食物的粉蓝色书包,此次出行依旧带上。门禁卡挂在钥匙串中，轻微的磕碰声，窦清背着包,专注地凝神望着眼前的小区，微微蹙眉。
和孟子昭说的一样，朝露小区有着达标合格的绿化率——末世前，可以评定为优秀模范景观小区。方央央听着身后孟子昭与越野车内的伙伴们低声交谈,很快，他与他们颔首道别，约定几个小时后再见面。
他们几人开了一辆四驱越野，就停留在小区附近空旷的地上。
这是末世来临后的一百四十五天。
方央央想要到朝露小区看看属于她名下的这套房产,通过孟子昭的人脉圈问询国相关细节后,便痛快决定了今天出行。
嘉市的一月，深冬时节,冷得让人直打战。孟子昭揽下了大部分的外出线路规划,并真诚建议她在要外出时喊上窦清,他已经很“自觉”地把自己纳入了与方央央一块出行的队友列表中。
“他的能力不错，”孟子昭说这话时，笑容明亮，几分轻描淡写，“在散队出行的时候能保护你的安全。”
所谓“散队”，是指大队伍分散开，以二到五人左右进行活动。
他们与一支以带回发出求助信号的幸存者们为目标的救援队伍一块出发,从嘉市临时基地前往西池大学附近的居民小区,全程约两个小时,最终顺利到达。
嘉市临时基地并非囊括了城市内的所有幸存者。
燕明开等专业军警救援队外出进行救助时,就见过不少不愿意离开家的幸存者们,出于种种特殊原因，他们婉拒了来自政府的帮助，选择留在原地。
基地派人救援时，遇到这类的幸存者们，会留给他们一个专门用来联络基地的通讯设备。
——在必要关头，他们可以选择联络基地，获取帮助。
冬日来临，气温骤降，基地陆陆续续地接收到了这部分幸存者们的“求助信号”。每天都有接受任务的队伍，根据需求，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孟子昭熟悉的同伴就有几位是刚好参与这项任务。在清晨出任务时，他们和方央央等人友善打过招呼，并在整趟车程中无比关照她，有个年长姐姐还开玩笑说之后约她一块去基地做美甲——年底活动，许多身负才艺的手艺人们都在基地内开设了小摊，以劳动获取合理的积分。
孟子昭计算了下越野车的油量，思忖应该够用，转头看向不远处的两人。
窦清背着个和他看起来格外不相符的粉蓝色书包，望着绿植密布的小区，脸色凝重；方央央手中握着钥匙串，她的脸上情绪还保持在一种奇妙而温柔的稳定中，如同一池澄澈的泉，让人忍不住想要凑近。
他亦趋亦步地跟上两人，倒没有刻意地贴近，只是异能释放，引起了窦清的注意。
火焰燃烧，空气都变得扭曲，他的热焰温度掌握得十分精准，能让几米以内的方央央感受到温暖。她下意识地顺着他的举动看来，脸上的笑容变得浓郁，话语柔滑吐出：“谢谢你。”
她猜出他燃烧火焰的意思，一如当初在食堂时，碰巧听到她处于生理期，特意送来的热水袋。
孟子昭轻咳一声，压抑住那种被她直白感谢的心潮涌动。很快，他对窦清道：“你负责保护她，我开路。”
火系异能者与水系异能者在“燃烧变异植物”上，只要配合得好，便有相辅相成的完美效果。
如今是冬季，空气干燥，火势不好控制。周边没有可供立刻降温灭火的水，有时候很容易酿成严重的火灾。
好在窦清也在，他的冰系异能主属“水系”元素。倘若孟子昭没能控制住火势，他的冰系异能释放而出，再加以他的高温热焰，便足够降临一场清水进行灭火工作。
孟子昭说着，就释放出如东方巨龙般浩大的火焰，往朝露小区紧闭锁住的铁门上，已经将铁门栏杆缠绕得死死的藤蔓烧去。
依稀还能辨别出是铁门附近的保安室种下的绿萝品种，叶片巨大翠绿，边缘有着尖锐刺芒。在火焰的燃烧下，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清脆如石落地，窦清紧握着方央央的手，同时不忘紧盯着火势变动，一有无法控制的事态，他就会使用异能进行灭火。
铁门烧得赤红，黑色工艺漆都在高温下依次剥落，露出内里锈红色的金属。
孟子昭与窦清算得上很了解“开路”流程的人。
他们都是出过基地，参与过各项任务，尝过艰辛的人，对这一套流程可谓是手到拈来、熟能生巧。
方央央从西池转移到基地后，就没有出去过，她惊异地看着他们默契十足地配合，将拦住前进方向的植物依次烧光。
铁门的降温也轻而易举，冰系异能释放，火系异能紧追，足够降温的清水如雨般倾撒而下。
他们顺利地进入小区内部。
为了此次出行，方央央早早地做好所有资料调查——朝露小区，末世前的住房率约为百分之四十，其中有百分之三十的住户是周边学校、公司的学生、职工……
嘉市政府当初以无人机基座盘旋空中数日，接纳所有人登记在临时官网的求救信息时，朝露小区里有约三百住户进行登记。
直到正式救援队伍前来，因种种无法预料的意外，成功救援的人数降到两百号。
三百到两百，撇去所有死亡人数，剩下的人中，应有部分是自愿留在小区内。
朝露小区占地约有两万平方米，分为一期、二期住房楼。百分之四十的住户都是集中于一期房，由于房地厂商的修建速度限制，二期房的周边设施暂未完善，没有住户装修入住。
方央央的房，就位于一期B号楼718号。
指尖的钥匙串冰凉，她与窦清、孟子昭并行，面上不动声色，脑中却在回忆着“可能有用的信息”。
无果。
一如她曾固执认为自己是“穿书”那般，对这一事实坚信不疑。
她的大脑像是电脑中破损的文件系统。回忆时，她像是一个地震后翻阅档案的档案管理员，亦或者，是一个探险家试图找到回家的道路。然而不幸的是，手绘的地图被雨水淋湿浸透，辨别不出原来的字迹与形状。
所有有用的信息，所有可利用的回忆都掩盖在朦胧混乱之中，变为了毫无意义的线条。
方央央保持着静默，她的沉寂让孟子昭有点担忧，条件反射地看了她一眼。窦清亦然，他察觉出她的心思不定，也望了她一眼。
两个男人在这一刻错眼对上。
孟子昭顿了顿，在方央央没注意到的时刻，朝他做了个口型：她怎么了。
窦清回以一个微妙的耸肩，很快，他们不由自主地开始“哄”起方央央，试图让她露出几分熟悉而明媚的笑脸。
方央央依旧心不在焉。
直到窦清欲言又止地用手掌贴了下她的脸颊，用那双清亮关心的眼，旋后，紧张试探着问：“央央，是不是走累了？”
孟子昭已经停下脚步，他看了下腕表时间，朗声说：“现在是十点半，要是饿了的话，我们休息一会？”
他们都以为方央央是头一次走出基地，不适应这样快节奏的流程：从基地大门离开，一路颠簸两小时，旋后又是匆匆地“开路”进入小区，几乎没有停歇的时刻。
他们体谅女性较男性的羸弱，关怀询问，想着要不要暂歇一阵。
三人一队，方央央是队伍的“核心”。
他们以她的需求为主，担忧着她可能有着不适，时时刻刻紧盯她的状态。
方央央这才回神，她的脸颊被窦清温热的掌心贴了贴，他的指尖还带着点冰霜的气味，很难用言语来形容这种气味——就像是寒天里凝结在枝头的霜雪，透着幽幽的冷凉，可他的掌心又是炙热的。
她眨了眨眼，睫毛小扇般翕合，然后，抿着嘴笑了：“不是累了，只是在想，我家里养了不少植物，到时候会不会连门都进不去。”
孟子昭是在末世来临后正式与她认识。理所应当，他对她喜爱栽种花卉绿植的习惯不甚了解，他看着她说完，见她真的很忧愁地皱着眉头，天冷得她的鼻尖都粉了，神态娇憨，说完后，还歪了歪脸，蹭了下窦清的手掌，仿佛贪恋他掌心的温度，“……希望不会。”
话语绵柔悦耳，心旷神怡的美好。
孟子昭嫉妒地看着窦清，悄悄收了失落，然后对她道：“没关系，到时候帮你把室内的植物烧光就好。”
他自信于自己的控制能力，能够在不伤害室内装修的前提下，将绿植的根枝烧成灰烬。
窦清不忘温柔补充：“别担心会着火，我在呢。”
一前一后，一来一往，两人的对话里莫名冒着火气与冷意。
他们目前的方位是A号楼附近。因植物疯长，小区内浓荫蔽天，已经变成笼罩着森森绿意的“囚牢”。烧掉阻拦视线的部分树木，放眼看去，ABC几栋住房楼外部，有几个阳台的透明玻璃彻底爬上了绿色，密密匝匝，仿若原来加装的就是绿色棚顶般。
在往目的地前进时，窦清忽然停下了脚步，他喊住孟子昭：“停一下。”
孟子昭收了异能，抬眉看向窦清，这么一看，被他脸上的表情惊住。
窦清的视线落在身前数米的“枝叶”上。
方央央原本和窦清十指交扣，这下，因为要亲自上前查看他们觉得不对劲的地方，青年只能依依不舍地松开手，他低声对她交代道：“我去看看，你和孟子昭先在这里。”
孟子昭很自觉地接过了在这里保护方央央的职责。
在专业学科上，窦清可以说是超出常人许多，他本科是生物信息学，能学习到的内容太过广泛，不够精细专业化，偏偏他才智出众，天然要比同龄人强上许多——当初了解到方央央参与了农学院的社团，还为此苦修了一番农业知识。在末世来临后，与同事们的信息交流更是让他在生物上的学识深厚许多。
青年背对着他们，下蹲摘了一叶，仔细地辨别。
很快，他又用异能冻住了他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那一片枝叶很快就被低温冻得瞬间乌黑，零散在地。
孟子昭看着他脸色凝重地回到原位，品味出几分不对：“怎么回事？”
“那不是变异植物的枝叶，”窦清掏了一张纸巾，擦掉手上尘土，平静说，“是异能者的产物。”
木系异能者，如燕风及，拥有着“藤蔓具象化”的能力，当然，除此之外他还有其他特殊之处。
窦清了解木系异能者产生的枝叶藤蔓与外界现存的变异植物的不同。
他确信自己的结论，并提醒他们要小心：“可能是留在小区里的异能者出行时留下的。”
孟子昭若有所思。他想起了身边熟悉的木系异能者，又看了看那一片已经被冻得直接落地的叶片：“看样子，这片小区里的幸存者食物库存什么的都还算充裕？”
他的想法是一般人都会想到的——基地救援队伍来过这里，救出了约两百号的幸存者们，剩余的人悄无声息，不愿离开。
如果不是自信己身强大，亦或者是身边有足够的食物库存，没有人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毕竟，有政府做靠山，和自己在末世里单打独斗，承受的压力、痛苦，是截然不同的。
窦清敛了敛眼睫，他握住方央央的手，低声对她说：“一会紧跟在我们身边，千万不要落单。”
方央央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不知道窦清想到了什么。但她知道，她在窦清得出叶片来源的结论后，脑中列出的种种猜测里，孟子昭所提到的“食物储量充足”只是行列中最底、可能性最低的那条。
基地有过相关数据调查：一些不愿意离开家的幸存者们，是因为年老恋家，觉得自己索性活不了多久，不如留在家中；有的是因为家人全部去世，世上独存他一人，没了求生欲，不想拖累基地；还有人是如孟子昭所说的那样，可能食物储量十分充足（一些有粮厂的商人便属于这类情况），不愿意到基地内吃苦，便留在家中……
但，还有以下可能存在的，与幸存者本身个性、品行牵扯性极大的情况：
一，罪犯；二，预备役罪犯。
……
西池师生们堪称是极幸运的一波幸存者们，活到救援队伍将他们转移到基地，到达基地后，又迅速投入基地建设，很少见到末世中存在的丑恶。
就算是常出任务的孟子昭，运气也很是不错。几十日的频繁出任务，他的队伍队长年长有经验，带着队伍避开了可能有危险罪犯流窜的地带——在人人觉醒异能的当下，拥有异能的罪犯堪称拥有如神之手。倘若是武力强度高的异能，那更是一场灾难……
方央央记得很清楚，在末世文的剧情里，末世前四日是“黑暗四日”，觉醒后的第五日起，许多拥有异能的犯罪者利用超出他人的强大异能伤害他人，令人痛心地减少了存活人口数量。
基地很少将基地外的犯罪情况，法治情况告知广大幸存者们。
末世来临，社会失去秩序，国家政府已经在尽力地维护，以基地为主要中心点，保护着自愿进入基地内生存的幸存者们——至于其他不愿来到基地的幸存者们，基地鞭长莫及、无能为力。
晦涩的、扭曲的人性，隐藏在基地给幸存者们建立的美好家园背后。
窦清没有孟子昭那么天真。
他比所有人都要了解低劣人性会在末世来临后做出的种种行为。
方央央应了他，他还是有点放心不下，转头对孟子昭认真道：“你也是，注意周围，听到动静互相提醒。”
孟子昭被他的严肃镇了一刻，他细细思索了片刻，凝眉沉声说好。
他们三人没有直白说出心中的猜测——隔墙有耳，朝露小区是他们不熟悉的地点，难免会有暗处危机埋伏。
一切尽在不言中。
窦清在方央央的左侧，与她十指相扣；孟子昭这次没有避讳着对方情侣关系，他擅自地靠近了方央央的右侧，将她夹在两人之中，伸手轻握住她的手腕，冬□□厚，他完全没有沾到她的肌肤。
窦清平静地扫了扫，没有阻拦。倒是方央央有点惊讶，诧然地看了他一眼。
孟子昭朝她弯眼笑了：“女孩在中间，比较安全。”
她是三人中唯一一个异能无法“具象化”的存在。平素异能的作用主要体现在“安抚人心”“舒缓情绪”等方面。
这样的异能太过珍稀，在外时也难免弱小。
好在他们能够保护她。
窦清默认了来自孟子昭的加入，他只想将央央安安全全地带到她的住所，让央央找到她需要的物件，之后顺利离开这片小区，回基地。
……
一路以异能开路。
他们到达B楼，电梯早已经不能够使用，只能靠楼梯步行。
“718对吧？”孟子昭看了眼方央央手中的钥匙，他想到什么般，说，“我记得这片小区基本都是电子指纹锁……央央，你家是传统门锁吗？”
方央央迟疑了一下，她答：“是。”
其实她心里也没太有底，因为她全无关于朝露小区这套房的记忆——就连来到朝露小区，确认自己的住房号，都是靠着门禁卡上的数字。
她又看了眼窦清正在背的粉蓝色书包，没有对他们说的是，为了避免出现是“指纹锁”的情况，怕指纹锁没电，她的书包里还揣了几粒充电宝。
他们一路爬着楼梯，七楼不算太高，中途歇了一歇，十分钟左右就到达。
单户楼梯，718的门是红木制，门上的锁确实是传统机械锁。
钥匙开了门。推门时颇为艰难，窦清和孟子昭对视一眼，两人使了点力气，将门推开，果不其然，门后、客厅内已经爬满了植物，幽幽绿绿的叶片在寒夜中依旧鲜活，蜘蛛网般占据了客厅内的每一处角落。
三人站在门外一刻，被这场景震撼住。
好半天，窦清心有余悸地看向她，难得露出几分失措，“你之前说，你在宿舍里也养了花花草草……”
方央央安静地看着那一片疯狂的植物，她眼睫动也不动，回答他：“嗯。”
孟子昭情不自禁地看向她。如出一辙的后怕，“你……”
“还好我当时没回寝室。”
方央央深吸一口气，她脸上的表情那么明亮好看，一点也没有恐慌，明明眼下的情况很有可能是她会遇到的困境，她却未曾放在心上，只是笑着说：“好了，现在要拜托你们帮我把家收拾一下了。”
两人紧紧地看了她一眼，窦清默不作声地放下书包，示意她找个空地儿先坐着，拿书包里的干粮填填肚子——至于他和孟子昭，开始以飞快的速度清除室内的植物。
他们的动作很快，等到目力所及之处的绿色化为灰烬，转头时，却愕然发觉方央央人已不在原处，她开了一扇门，在疑似“书房”的室内，弯腰从抽屉里找出了一台电子设备。
“央央？”
窦清走上前，他没有错过方央央在拿出电脑时那一刻脸上掠过的奇妙表情。
“我在，”她低着头，将抽屉里电脑相关的充电线等物件全部掏了出来，“这些东西有用，我要带回去。”
孟子昭没有插入他们之间的对话。
清除掉室内植物后，他试探着环顾了一圈这套房子的室内装修。
毫不意外，是属于年轻女孩会喜欢的样式。客厅的桌上歪斜着精致瓷花瓶、柔软雪白的桌布缀着浅浅纹路，即便被变异植物的存在蹂躏过，留下风暴般席卷的痕迹，也能看出室内装修处处是房主精心布置的。
他在沙发上找了个座位坐下，看着央央在书房背对着他们收拾着需要带走的物件。
……
书房里的笔记本电脑、卧室床头的平板电脑，放在抽屉里的充电线等等，还有可能存有数据的硬盘、U盘，全被方央央找出来，放在了书包里。
她的速度也很快，几乎没有用上半小时，就将这套房子里她认为有用的东西全部带走。
孟子昭已经在沙发上喝水啃面包了好一阵，直到看见她提着电脑袋出来，抬眉笑问：“书包不够装了吗？”
粉蓝色书包显然承载不下这么多东西，电子设备虽说只有几台，可零零散散的物件太多，她不好一鼓作气全部塞进去，便拿了个电脑包装着。
“嗯。”
“行，过来吃东西吧，”孟子昭招呼他们俩过来，“我给你们热了点牛奶，就面包先应付一顿。”
到达朝露小区的真实目的已经达成，方央央心中松了口气。
她慢条斯理地吃着面包和牛奶，与他们低声交流，随口闲聊。
时间走到中午十二点整。
他们准备离开。
原路返回，三人还是原来的走位。
方央央一只手与窦清交扣，另一手的手腕被孟子昭礼貌绅士地轻握。
方央央的电脑包被孟子昭拿了过去。
……
从B楼到朝露小区的铁门，十多分钟的路程，他们不可避免地经过了A楼。
然后，方央央察觉到什么般，倏忽间抬起头来，她凝视着A楼的某个窗台，停下脚步。
“怎么了？”
两人都被她的脚步停滞带得静止原地，他们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没发现什么异样。
年轻女孩的瞳孔在冬日正午的日光下，透出浅浅冷芒，视线尖锐，直直望着上方。
“央央？”
“是看到什么了吗？”
方央央很轻地吐出一口气，她低声说：“有人在看我们。”
这句话轻飘落地，冷不丁就让人毛骨悚然。窦清明显察觉到方央央指尖开始泛出凉意，他皱着眉，与孟子昭再度对视。
这一次的对视，两个男人都很有默契，他们态度鲜明一致，“应该是其他没去往基地的幸存者……没必要多管，我们走吧。”
方央央闭了闭眼，还是没有动。
她很勉强，很小声地说：“是个女人。”
几滴连串的冰冷的水珠从高空落下，在他们的惊愕视线中，砸落在地。
A楼，被方央央重点关注的5楼阳台，玻璃窗隐隐动弹，很快，又被扣上了。
他们停在原地几秒钟。
“央央？”
“不安全，我知道，”窦清唤她，还没说出他的隐忧，就被方央央打断，她挣脱被他们握着的手，镇定地再度抬眸看向那一层，重复说，“但是我觉得不对劲。”
“……”
“我想，我们得上去看一看。”
=
朝露小区。一期房，A楼。
位于西池大学附近，这片小区的房价曾高达五万元一平米，在房价最低的时间段，也攀于三万元一平。根据租房APP的指数分析，这片小区的一月租金约为6K起步。
孟子昭因为有钱，所以在这买了套房，没住过。
方央央和他性质差不多，都是靠着父母在这有了房产。
居多住在这里的白领们，大多是年收入几十万的中层，有充裕的财力支持在这里的房贷及生活开销。
……
五楼，电梯无法使用，走的是楼梯。
A楼的布局和B楼不太一样，A楼属于双户一梯，与B楼的单户一梯截然不同。
方央央在四楼的拐角处，停下脚步。他们行走时几近无声，与她一样，到达四楼时，向上看，察觉到了人生活在此地的痕迹——
几袋敞开，没有交叉扣紧的垃圾：一些速食食品的空壳；调料瓶；卫生巾；纸巾……
还有沾满污渍，泛着黄色的透明橡胶。
都是成年人，谁都能看出来那橡胶上沾的是什么东西，又是做了什么用处才被丢弃。窦清面上表情冷酷，默默地偏头看了眼方央央，她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五楼的楼梯口，眉头轻轻蹙着，像是紧密思考着什么问题。
孟子昭有点尴尬，仰头看着那几袋垃圾，小声嘟囔：“挺邋遢哈。”
“……”
方央央忽然拽了他们俩一下，要他们凑近听她说话。
很快，他们怔了下，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低声答好。窦清点了点头，与孟子昭对视一眼，两个青年径自往五楼走去，留下方央央在楼梯间等待。
敲门，没有动静。
继续敲门。
直到几分钟后，才有一道怀着警惕的男声响起：“谁啊？”
他们两人按照方央央的吩咐，说自己是基地安排来询问幸存者们状况：“接近春节了，基地安排我们联络市里头的幸存者，问问有没有想要去基地里过年的……”
这套说辞，逻辑性算是严密，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嘉市政府一直没有抛弃这些不愿意离开家的幸存者们。
男人没有开门，他们窥不见里头的具体状况。
窦清沉声，按照方央央之前指挥的说法，平静道：“我是窦清，基地内编号67908，如果不打算去基地过年的话，基地这几天会安排人给你们带点年货……或是必需品，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可以现在进行登记。”
隔着门，他们明显听出那个男人的意动。也许是透过猫眼看到他们的神态举止都很有专业范儿，模样也不像是坏人。房门开了。
孟子昭在的位置，正好是双户门的左侧，位于楼梯口，能挡住方央央的身影。
楼梯间没有电，仅能靠着稀薄日光辨别阶梯——他们上上下下，靠的都是孟子昭点燃的火焰明光，避免摔跤。
这样的环境，很好地掩盖了方央央的存在。
她仰着头，透过半开的门，看到了室内的情况。
窦清正拿着纸笔，要眼前这个男人登记记录需要的用品。
一个严谨工作状，还不忘抬一抬眼镜框，做出上门登记的工作人员负责样。
一个开始随口话家常：“对，我们这次是专门来带有意愿想去基地的人回去，毕竟缺人嘛。”
说着说着，孟子昭兴致上来，演瘾大发，他拍了拍眼前男人的肩膀，笑盈盈道：“你是啥异能？基地里现在可缺异能者了，要是能招揽个优秀的，我今年年底也能拿不少推荐奖金——”
他说着的时候，不忘记借着日光，打量着眼前男人的长相、身形。
越看，心越凉。
不算高大的身材，偏瘦弱，脸颊消瘦，穿着普通格子衬衫。
要是在末世前，这可能会被人认为是“程序员”。
可室内的装修，全然不是一个独身男性应有的。
孟子昭刚看过方央央的家里装修，与之对比，能清晰辨别出单身女性的住所环境。
室内陈列的物件大多是精美的、偏女性化的，双户一梯的套房里，厕所直对着房门，刚好够他看到厕所里摆放的牙刷牙杯等等……一把淡蓝色的电动牙刷，以及一把明显是从超市里买来的普通牙刷。
客厅里桌面上，摆放着啤酒、烟盒，方便面盒等等。
INS风格的桌布已经被人扯了下来，当做抹布一样踩在地上。
……
孟子昭敛住眸中深色，想到了几分钟前，方央央对他和窦清说的话：
“如果有不对劲的地方，不要大意。”
他特意站在这个位置，就是为了给不远处后方的方央央一个可供观察的角度与空间。
他猜想，她也看到了不妙的端倪。
……
“唉，那个，”男人咳嗽一声，他左右垫了垫脚，说道，“咱们基地能给提供点避孕套吗？”
窦清记录着对方索要的物资名字，头也没抬，习以为常，随口般问道：“怎么，你和你对象住这一块呢？”这句话让男人的肩膀瞬间紧了紧，当他意识到面前两位基地人员都没太把他前边的话放在心上时，这才松了口气。
“是，唉，你们也知道，这年头，啥事也不能做，除了做X真没啥娱乐的，怕搞出孩子来，麻烦死了。”
男人搓了搓手指，又道：“她人在房里头睡呢，没好叫她。”
中午十二点，央央在几刻钟前发现异样，说有女人在看他们。
显然不是在睡觉。
窦清抬了抬脸，他像是这才有兴趣看看室内般，随意瞥了眼男人背后的房间，笑了声：“你看看是不是要这些，这两天会有基地的人员来送物资，之后要是还有需要的话，我们基地里之前发放的通讯设备可以直接联络我们……”
男人的注意力被清单上的文字吸引。
他低头看着清单，一边拿着笔，一边问：“我能再添点吗？”
窦清与孟子昭对视一眼，他嘴上道：“当然可以。”
就在男人正补充着自己想要的物资时，窦清冷静地看了看身后楼梯，孟子昭犹豫了一秒钟，这次，是窦清率先动了手。
火系异能热焰太高，容易烧死人。
冰系异能低温控制，能在短时间内将人的手脚冻得僵冷无法行动。
短短几瞬，那把当道具使用笔忽地砸在地面上，骨碌碌地滚落到楼梯口，刚好在方央央的脚边。
那个男人瞪大双眼，唇齿青白，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微弱难以听到。
“我操你妈……”
他滑落在门边，与此同时，就连在四楼楼梯的方央央，都听到室内传来巨大的一声“咚”响，像是人从椅子上摔了下来般，厚实沉重。
孟子昭大步往室内走去，很快，窦清听到了他的一句“我靠”。
方央央紧随其后，她亦看到了那个发出巨大动静的房间里，眼中饱含热泪、脸色苍白的年轻女人。
她浑身赤/裸，手腕被木系异能者所衍生的“枝叶”死死地缠绕着。
天寒地冻，室内无暖气。她只盖着一层被，一旦摔落在地，身上没有可庇的衣物。
孟子昭转过身，低声咒骂自己：“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门是他开的，可他真没想到会撞见这一幕。
可怖、阴暗，透着人性的低劣。
年轻女人口中还塞着一块布，她落着泪，苍白的脸上一道一道干涸的痕迹。
方央央怔怔地看着她。
她和她对望。
她的眼泪像是坏掉的水龙，安静、凄凉，近乎可悲地挂在脸颊上。
那双眼睛里，汪着悲痛与求救，还有见到他们后，终于放下心来的慰藉。
方央央蓦地从旁边摸到了一个瓷的烟灰缸，她转身，在孟子昭、窦清震惊的目光下，拿着厚重的烟灰缸，笔直无误、冷静至极地砸在了男人的脑门上。
血液喷溅。男人的身子一震，四肢如青蛙般弹动。
下一刻。
她朝女人的方向走去，一道柔软、平静，像是安抚孩子般的天籁之声，清澈地响起：“你好，我是方央央。”
她温柔地跪在她的面前，替她解开手腕上的束缚。
曾经派上过用场——负责存放食物的粉蓝色书包,此次出行依旧带上。门禁卡挂在钥匙串中，轻微的磕碰声，窦清背着包,专注地凝神望着眼前的小区，微微蹙眉。
和孟子昭说的一样，朝露小区有着达标合格的绿化率——末世前，可以评定为优秀模范景观小区。方央央听着身后孟子昭与越野车内的伙伴们低声交谈,很快，他与他们颔首道别，约定几个小时后再见面。
他们几人开了一辆四驱越野，就停留在小区附近空旷的地上。
这是末世来临后的一百四十五天。
方央央想要到朝露小区看看属于她名下的这套房产,通过孟子昭的人脉圈问询国相关细节后,便痛快决定了今天出行。
嘉市的一月，深冬时节,冷得让人直打战。孟子昭揽下了大部分的外出线路规划,并真诚建议她在要外出时喊上窦清,他已经很“自觉”地把自己纳入了与方央央一块出行的队友列表中。
“他的能力不错，”孟子昭说这话时，笑容明亮，几分轻描淡写，“在散队出行的时候能保护你的安全。”
所谓“散队”，是指大队伍分散开，以二到五人左右进行活动。
他们与一支以带回发出求助信号的幸存者们为目标的救援队伍一块出发,从嘉市临时基地前往西池大学附近的居民小区,全程约两个小时,最终顺利到达。
嘉市临时基地并非囊括了城市内的所有幸存者。
燕明开等专业军警救援队外出进行救助时,就见过不少不愿意离开家的幸存者们,出于种种特殊原因，他们婉拒了来自政府的帮助，选择留在原地。
基地派人救援时，遇到这类的幸存者们，会留给他们一个专门用来联络基地的通讯设备。
——在必要关头，他们可以选择联络基地，获取帮助。
冬日来临，气温骤降，基地陆陆续续地接收到了这部分幸存者们的“求助信号”。每天都有接受任务的队伍，根据需求，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孟子昭熟悉的同伴就有几位是刚好参与这项任务。在清晨出任务时，他们和方央央等人友善打过招呼，并在整趟车程中无比关照她，有个年长姐姐还开玩笑说之后约她一块去基地做美甲——年底活动，许多身负才艺的手艺人们都在基地内开设了小摊，以劳动获取合理的积分。
孟子昭计算了下越野车的油量，思忖应该够用，转头看向不远处的两人。
窦清背着个和他看起来格外不相符的粉蓝色书包，望着绿植密布的小区，脸色凝重；方央央手中握着钥匙串，她的脸上情绪还保持在一种奇妙而温柔的稳定中，如同一池澄澈的泉，让人忍不住想要凑近。
他亦趋亦步地跟上两人，倒没有刻意地贴近，只是异能释放，引起了窦清的注意。
火焰燃烧，空气都变得扭曲，他的热焰温度掌握得十分精准，能让几米以内的方央央感受到温暖。她下意识地顺着他的举动看来，脸上的笑容变得浓郁，话语柔滑吐出：“谢谢你。”
她猜出他燃烧火焰的意思，一如当初在食堂时，碰巧听到她处于生理期，特意送来的热水袋。
孟子昭轻咳一声，压抑住那种被她直白感谢的心潮涌动。很快，他对窦清道：“你负责保护她，我开路。”
火系异能者与水系异能者在“燃烧变异植物”上，只要配合得好，便有相辅相成的完美效果。
如今是冬季，空气干燥，火势不好控制。周边没有可供立刻降温灭火的水，有时候很容易酿成严重的火灾。
好在窦清也在，他的冰系异能主属“水系”元素。倘若孟子昭没能控制住火势，他的冰系异能释放而出，再加以他的高温热焰，便足够降临一场清水进行灭火工作。
孟子昭说着，就释放出如东方巨龙般浩大的火焰，往朝露小区紧闭锁住的铁门上，已经将铁门栏杆缠绕得死死的藤蔓烧去。
依稀还能辨别出是铁门附近的保安室种下的绿萝品种，叶片巨大翠绿，边缘有着尖锐刺芒。在火焰的燃烧下，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清脆如石落地，窦清紧握着方央央的手，同时不忘紧盯着火势变动，一有无法控制的事态，他就会使用异能进行灭火。
铁门烧得赤红，黑色工艺漆都在高温下依次剥落，露出内里锈红色的金属。
孟子昭与窦清算得上很了解“开路”流程的人。
他们都是出过基地，参与过各项任务，尝过艰辛的人，对这一套流程可谓是手到拈来、熟能生巧。
方央央从西池转移到基地后，就没有出去过，她惊异地看着他们默契十足地配合，将拦住前进方向的植物依次烧光。
铁门的降温也轻而易举，冰系异能释放，火系异能紧追，足够降温的清水如雨般倾撒而下。
他们顺利地进入小区内部。
为了此次出行，方央央早早地做好所有资料调查——朝露小区，末世前的住房率约为百分之四十，其中有百分之三十的住户是周边学校、公司的学生、职工……
嘉市政府当初以无人机基座盘旋空中数日，接纳所有人登记在临时官网的求救信息时，朝露小区里有约三百住户进行登记。
直到正式救援队伍前来，因种种无法预料的意外，成功救援的人数降到两百号。
三百到两百，撇去所有死亡人数，剩下的人中，应有部分是自愿留在小区内。
朝露小区占地约有两万平方米，分为一期、二期住房楼。百分之四十的住户都是集中于一期房，由于房地厂商的修建速度限制，二期房的周边设施暂未完善，没有住户装修入住。
方央央的房，就位于一期B号楼718号。
指尖的钥匙串冰凉，她与窦清、孟子昭并行，面上不动声色，脑中却在回忆着“可能有用的信息”。
无果。
一如她曾固执认为自己是“穿书”那般，对这一事实坚信不疑。
她的大脑像是电脑中破损的文件系统。回忆时，她像是一个地震后翻阅档案的档案管理员，亦或者，是一个探险家试图找到回家的道路。然而不幸的是，手绘的地图被雨水淋湿浸透，辨别不出原来的字迹与形状。
所有有用的信息，所有可利用的回忆都掩盖在朦胧混乱之中，变为了毫无意义的线条。
方央央保持着静默，她的沉寂让孟子昭有点担忧，条件反射地看了她一眼。窦清亦然，他察觉出她的心思不定，也望了她一眼。
两个男人在这一刻错眼对上。
孟子昭顿了顿，在方央央没注意到的时刻，朝他做了个口型：她怎么了。
窦清回以一个微妙的耸肩，很快，他们不由自主地开始“哄”起方央央，试图让她露出几分熟悉而明媚的笑脸。
方央央依旧心不在焉。
直到窦清欲言又止地用手掌贴了下她的脸颊，用那双清亮关心的眼，旋后，紧张试探着问：“央央，是不是走累了？”
孟子昭已经停下脚步，他看了下腕表时间，朗声说：“现在是十点半，要是饿了的话，我们休息一会？”
他们都以为方央央是头一次走出基地，不适应这样快节奏的流程：从基地大门离开，一路颠簸两小时，旋后又是匆匆地“开路”进入小区，几乎没有停歇的时刻。
他们体谅女性较男性的羸弱，关怀询问，想着要不要暂歇一阵。
三人一队，方央央是队伍的“核心”。
他们以她的需求为主，担忧着她可能有着不适，时时刻刻紧盯她的状态。
方央央这才回神，她的脸颊被窦清温热的掌心贴了贴，他的指尖还带着点冰霜的气味，很难用言语来形容这种气味——就像是寒天里凝结在枝头的霜雪，透着幽幽的冷凉，可他的掌心又是炙热的。
她眨了眨眼，睫毛小扇般翕合，然后，抿着嘴笑了：“不是累了，只是在想，我家里养了不少植物，到时候会不会连门都进不去。”
孟子昭是在末世来临后正式与她认识。理所应当，他对她喜爱栽种花卉绿植的习惯不甚了解，他看着她说完，见她真的很忧愁地皱着眉头，天冷得她的鼻尖都粉了，神态娇憨，说完后，还歪了歪脸，蹭了下窦清的手掌，仿佛贪恋他掌心的温度，“……希望不会。”
话语绵柔悦耳，心旷神怡的美好。
孟子昭嫉妒地看着窦清，悄悄收了失落，然后对她道：“没关系，到时候帮你把室内的植物烧光就好。”
他自信于自己的控制能力，能够在不伤害室内装修的前提下，将绿植的根枝烧成灰烬。
窦清不忘温柔补充：“别担心会着火，我在呢。”
一前一后，一来一往，两人的对话里莫名冒着火气与冷意。
他们目前的方位是A号楼附近。因植物疯长，小区内浓荫蔽天，已经变成笼罩着森森绿意的“囚牢”。烧掉阻拦视线的部分树木，放眼看去，ABC几栋住房楼外部，有几个阳台的透明玻璃彻底爬上了绿色，密密匝匝，仿若原来加装的就是绿色棚顶般。
在往目的地前进时，窦清忽然停下了脚步，他喊住孟子昭：“停一下。”
孟子昭收了异能，抬眉看向窦清，这么一看，被他脸上的表情惊住。
窦清的视线落在身前数米的“枝叶”上。
方央央原本和窦清十指交扣，这下，因为要亲自上前查看他们觉得不对劲的地方，青年只能依依不舍地松开手，他低声对她交代道：“我去看看，你和孟子昭先在这里。”
孟子昭很自觉地接过了在这里保护方央央的职责。
在专业学科上，窦清可以说是超出常人许多，他本科是生物信息学，能学习到的内容太过广泛，不够精细专业化，偏偏他才智出众，天然要比同龄人强上许多——当初了解到方央央参与了农学院的社团，还为此苦修了一番农业知识。在末世来临后，与同事们的信息交流更是让他在生物上的学识深厚许多。
青年背对着他们，下蹲摘了一叶，仔细地辨别。
很快，他又用异能冻住了他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那一片枝叶很快就被低温冻得瞬间乌黑，零散在地。
孟子昭看着他脸色凝重地回到原位，品味出几分不对：“怎么回事？”
“那不是变异植物的枝叶，”窦清掏了一张纸巾，擦掉手上尘土，平静说，“是异能者的产物。”
木系异能者，如燕风及，拥有着“藤蔓具象化”的能力，当然，除此之外他还有其他特殊之处。
窦清了解木系异能者产生的枝叶藤蔓与外界现存的变异植物的不同。
他确信自己的结论，并提醒他们要小心：“可能是留在小区里的异能者出行时留下的。”
孟子昭若有所思。他想起了身边熟悉的木系异能者，又看了看那一片已经被冻得直接落地的叶片：“看样子，这片小区里的幸存者食物库存什么的都还算充裕？”
他的想法是一般人都会想到的——基地救援队伍来过这里，救出了约两百号的幸存者们，剩余的人悄无声息，不愿离开。
如果不是自信己身强大，亦或者是身边有足够的食物库存，没有人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毕竟，有政府做靠山，和自己在末世里单打独斗，承受的压力、痛苦，是截然不同的。
窦清敛了敛眼睫，他握住方央央的手，低声对她说：“一会紧跟在我们身边，千万不要落单。”
方央央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不知道窦清想到了什么。但她知道，她在窦清得出叶片来源的结论后，脑中列出的种种猜测里，孟子昭所提到的“食物储量充足”只是行列中最底、可能性最低的那条。
基地有过相关数据调查：一些不愿意离开家的幸存者们，是因为年老恋家，觉得自己索性活不了多久，不如留在家中；有的是因为家人全部去世，世上独存他一人，没了求生欲，不想拖累基地；还有人是如孟子昭所说的那样，可能食物储量十分充足（一些有粮厂的商人便属于这类情况），不愿意到基地内吃苦，便留在家中……
但，还有以下可能存在的，与幸存者本身个性、品行牵扯性极大的情况：
一，罪犯；二，预备役罪犯。
……
西池师生们堪称是极幸运的一波幸存者们，活到救援队伍将他们转移到基地，到达基地后，又迅速投入基地建设，很少见到末世中存在的丑恶。
就算是常出任务的孟子昭，运气也很是不错。几十日的频繁出任务，他的队伍队长年长有经验，带着队伍避开了可能有危险罪犯流窜的地带——在人人觉醒异能的当下，拥有异能的罪犯堪称拥有如神之手。倘若是武力强度高的异能，那更是一场灾难……
方央央记得很清楚，在末世文的剧情里，末世前四日是“黑暗四日”，觉醒后的第五日起，许多拥有异能的犯罪者利用超出他人的强大异能伤害他人，令人痛心地减少了存活人口数量。
基地很少将基地外的犯罪情况，法治情况告知广大幸存者们。
末世来临，社会失去秩序，国家政府已经在尽力地维护，以基地为主要中心点，保护着自愿进入基地内生存的幸存者们——至于其他不愿来到基地的幸存者们，基地鞭长莫及、无能为力。
晦涩的、扭曲的人性，隐藏在基地给幸存者们建立的美好家园背后。
窦清没有孟子昭那么天真。
他比所有人都要了解低劣人性会在末世来临后做出的种种行为。
方央央应了他，他还是有点放心不下，转头对孟子昭认真道：“你也是，注意周围，听到动静互相提醒。”
孟子昭被他的严肃镇了一刻，他细细思索了片刻，凝眉沉声说好。
他们三人没有直白说出心中的猜测——隔墙有耳，朝露小区是他们不熟悉的地点，难免会有暗处危机埋伏。
一切尽在不言中。
窦清在方央央的左侧，与她十指相扣；孟子昭这次没有避讳着对方情侣关系，他擅自地靠近了方央央的右侧，将她夹在两人之中，伸手轻握住她的手腕，冬□□厚，他完全没有沾到她的肌肤。
窦清平静地扫了扫，没有阻拦。倒是方央央有点惊讶，诧然地看了他一眼。
孟子昭朝她弯眼笑了：“女孩在中间，比较安全。”
她是三人中唯一一个异能无法“具象化”的存在。平素异能的作用主要体现在“安抚人心”“舒缓情绪”等方面。
这样的异能太过珍稀，在外时也难免弱小。
好在他们能够保护她。
窦清默认了来自孟子昭的加入，他只想将央央安安全全地带到她的住所，让央央找到她需要的物件，之后顺利离开这片小区，回基地。
……
一路以异能开路。
他们到达B楼，电梯早已经不能够使用，只能靠楼梯步行。
“718对吧？”孟子昭看了眼方央央手中的钥匙，他想到什么般，说，“我记得这片小区基本都是电子指纹锁……央央，你家是传统门锁吗？”
方央央迟疑了一下，她答：“是。”
其实她心里也没太有底，因为她全无关于朝露小区这套房的记忆——就连来到朝露小区，确认自己的住房号，都是靠着门禁卡上的数字。
她又看了眼窦清正在背的粉蓝色书包，没有对他们说的是，为了避免出现是“指纹锁”的情况，怕指纹锁没电，她的书包里还揣了几粒充电宝。
他们一路爬着楼梯，七楼不算太高，中途歇了一歇，十分钟左右就到达。
单户楼梯，718的门是红木制，门上的锁确实是传统机械锁。
钥匙开了门。推门时颇为艰难，窦清和孟子昭对视一眼，两人使了点力气，将门推开，果不其然，门后、客厅内已经爬满了植物，幽幽绿绿的叶片在寒夜中依旧鲜活，蜘蛛网般占据了客厅内的每一处角落。
三人站在门外一刻，被这场景震撼住。
好半天，窦清心有余悸地看向她，难得露出几分失措，“你之前说，你在宿舍里也养了花花草草……”
方央央安静地看着那一片疯狂的植物，她眼睫动也不动，回答他：“嗯。”
孟子昭情不自禁地看向她。如出一辙的后怕，“你……”
“还好我当时没回寝室。”
方央央深吸一口气，她脸上的表情那么明亮好看，一点也没有恐慌，明明眼下的情况很有可能是她会遇到的困境，她却未曾放在心上，只是笑着说：“好了，现在要拜托你们帮我把家收拾一下了。”
两人紧紧地看了她一眼，窦清默不作声地放下书包，示意她找个空地儿先坐着，拿书包里的干粮填填肚子——至于他和孟子昭，开始以飞快的速度清除室内的植物。
他们的动作很快，等到目力所及之处的绿色化为灰烬，转头时，却愕然发觉方央央人已不在原处，她开了一扇门，在疑似“书房”的室内，弯腰从抽屉里找出了一台电子设备。
“央央？”
窦清走上前，他没有错过方央央在拿出电脑时那一刻脸上掠过的奇妙表情。
“我在，”她低着头，将抽屉里电脑相关的充电线等物件全部掏了出来，“这些东西有用，我要带回去。”
孟子昭没有插入他们之间的对话。
清除掉室内植物后，他试探着环顾了一圈这套房子的室内装修。
毫不意外，是属于年轻女孩会喜欢的样式。客厅的桌上歪斜着精致瓷花瓶、柔软雪白的桌布缀着浅浅纹路，即便被变异植物的存在蹂躏过，留下风暴般席卷的痕迹，也能看出室内装修处处是房主精心布置的。
他在沙发上找了个座位坐下，看着央央在书房背对着他们收拾着需要带走的物件。
……
书房里的笔记本电脑、卧室床头的平板电脑，放在抽屉里的充电线等等，还有可能存有数据的硬盘、U盘，全被方央央找出来，放在了书包里。
她的速度也很快，几乎没有用上半小时，就将这套房子里她认为有用的东西全部带走。
孟子昭已经在沙发上喝水啃面包了好一阵，直到看见她提着电脑袋出来，抬眉笑问：“书包不够装了吗？”
粉蓝色书包显然承载不下这么多东西，电子设备虽说只有几台，可零零散散的物件太多，她不好一鼓作气全部塞进去，便拿了个电脑包装着。
“嗯。”
“行，过来吃东西吧，”孟子昭招呼他们俩过来，“我给你们热了点牛奶，就面包先应付一顿。”
到达朝露小区的真实目的已经达成，方央央心中松了口气。
她慢条斯理地吃着面包和牛奶，与他们低声交流，随口闲聊。
时间走到中午十二点整。
他们准备离开。
原路返回，三人还是原来的走位。
方央央一只手与窦清交扣，另一手的手腕被孟子昭礼貌绅士地轻握。
方央央的电脑包被孟子昭拿了过去。
……
从B楼到朝露小区的铁门，十多分钟的路程，他们不可避免地经过了A楼。
然后，方央央察觉到什么般，倏忽间抬起头来，她凝视着A楼的某个窗台，停下脚步。
“怎么了？”
两人都被她的脚步停滞带得静止原地，他们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没发现什么异样。
年轻女孩的瞳孔在冬日正午的日光下，透出浅浅冷芒，视线尖锐，直直望着上方。
“央央？”
“是看到什么了吗？”
方央央很轻地吐出一口气，她低声说：“有人在看我们。”
这句话轻飘落地，冷不丁就让人毛骨悚然。窦清明显察觉到方央央指尖开始泛出凉意，他皱着眉，与孟子昭再度对视。
这一次的对视，两个男人都很有默契，他们态度鲜明一致，“应该是其他没去往基地的幸存者……没必要多管，我们走吧。”
方央央闭了闭眼，还是没有动。
她很勉强，很小声地说：“是个女人。”
几滴连串的冰冷的水珠从高空落下，在他们的惊愕视线中，砸落在地。
A楼，被方央央重点关注的5楼阳台，玻璃窗隐隐动弹，很快，又被扣上了。
他们停在原地几秒钟。
“央央？”
“不安全，我知道，”窦清唤她，还没说出他的隐忧，就被方央央打断，她挣脱被他们握着的手，镇定地再度抬眸看向那一层，重复说，“但是我觉得不对劲。”
“……”
“我想，我们得上去看一看。”
=
朝露小区。一期房，A楼。
位于西池大学附近，这片小区的房价曾高达五万元一平米，在房价最低的时间段，也攀于三万元一平。根据租房APP的指数分析，这片小区的一月租金约为6K起步。
孟子昭因为有钱，所以在这买了套房，没住过。
方央央和他性质差不多，都是靠着父母在这有了房产。
居多住在这里的白领们，大多是年收入几十万的中层，有充裕的财力支持在这里的房贷及生活开销。
……
五楼，电梯无法使用，走的是楼梯。
A楼的布局和B楼不太一样，A楼属于双户一梯，与B楼的单户一梯截然不同。
方央央在四楼的拐角处，停下脚步。他们行走时几近无声，与她一样，到达四楼时，向上看，察觉到了人生活在此地的痕迹——
几袋敞开，没有交叉扣紧的垃圾：一些速食食品的空壳；调料瓶；卫生巾；纸巾……
还有沾满污渍，泛着黄色的透明橡胶。
都是成年人，谁都能看出来那橡胶上沾的是什么东西，又是做了什么用处才被丢弃。窦清面上表情冷酷，默默地偏头看了眼方央央，她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五楼的楼梯口，眉头轻轻蹙着，像是紧密思考着什么问题。
孟子昭有点尴尬，仰头看着那几袋垃圾，小声嘟囔：“挺邋遢哈。”
“……”
方央央忽然拽了他们俩一下，要他们凑近听她说话。
很快，他们怔了下，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低声答好。窦清点了点头，与孟子昭对视一眼，两个青年径自往五楼走去，留下方央央在楼梯间等待。
敲门，没有动静。
继续敲门。
直到几分钟后，才有一道怀着警惕的男声响起：“谁啊？”
他们两人按照方央央的吩咐，说自己是基地安排来询问幸存者们状况：“接近春节了，基地安排我们联络市里头的幸存者，问问有没有想要去基地里过年的……”
这套说辞，逻辑性算是严密，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嘉市政府一直没有抛弃这些不愿意离开家的幸存者们。
男人没有开门，他们窥不见里头的具体状况。
窦清沉声，按照方央央之前指挥的说法，平静道：“我是窦清，基地内编号67908，如果不打算去基地过年的话，基地这几天会安排人给你们带点年货……或是必需品，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可以现在进行登记。”
隔着门，他们明显听出那个男人的意动。也许是透过猫眼看到他们的神态举止都很有专业范儿，模样也不像是坏人。房门开了。
孟子昭在的位置，正好是双户门的左侧，位于楼梯口，能挡住方央央的身影。
楼梯间没有电，仅能靠着稀薄日光辨别阶梯——他们上上下下，靠的都是孟子昭点燃的火焰明光，避免摔跤。
这样的环境，很好地掩盖了方央央的存在。
她仰着头，透过半开的门，看到了室内的情况。
窦清正拿着纸笔，要眼前这个男人登记记录需要的用品。
一个严谨工作状，还不忘抬一抬眼镜框，做出上门登记的工作人员负责样。
一个开始随口话家常：“对，我们这次是专门来带有意愿想去基地的人回去，毕竟缺人嘛。”
说着说着，孟子昭兴致上来，演瘾大发，他拍了拍眼前男人的肩膀，笑盈盈道：“你是啥异能？基地里现在可缺异能者了，要是能招揽个优秀的，我今年年底也能拿不少推荐奖金——”
他说着的时候，不忘记借着日光，打量着眼前男人的长相、身形。
越看，心越凉。
不算高大的身材，偏瘦弱，脸颊消瘦，穿着普通格子衬衫。
要是在末世前，这可能会被人认为是“程序员”。
可室内的装修，全然不是一个独身男性应有的。
孟子昭刚看过方央央的家里装修，与之对比，能清晰辨别出单身女性的住所环境。
室内陈列的物件大多是精美的、偏女性化的，双户一梯的套房里，厕所直对着房门，刚好够他看到厕所里摆放的牙刷牙杯等等……一把淡蓝色的电动牙刷，以及一把明显是从超市里买来的普通牙刷。
客厅里桌面上，摆放着啤酒、烟盒，方便面盒等等。
INS风格的桌布已经被人扯了下来，当做抹布一样踩在地上。
……
孟子昭敛住眸中深色，想到了几分钟前，方央央对他和窦清说的话：
“如果有不对劲的地方，不要大意。”
他特意站在这个位置，就是为了给不远处后方的方央央一个可供观察的角度与空间。
他猜想，她也看到了不妙的端倪。
……
“唉，那个，”男人咳嗽一声，他左右垫了垫脚，说道，“咱们基地能给提供点避孕套吗？”
窦清记录着对方索要的物资名字，头也没抬，习以为常，随口般问道：“怎么，你和你对象住这一块呢？”这句话让男人的肩膀瞬间紧了紧，当他意识到面前两位基地人员都没太把他前边的话放在心上时，这才松了口气。
“是，唉，你们也知道，这年头，啥事也不能做，除了做X真没啥娱乐的，怕搞出孩子来，麻烦死了。”
男人搓了搓手指，又道：“她人在房里头睡呢，没好叫她。”
中午十二点，央央在几刻钟前发现异样，说有女人在看他们。
显然不是在睡觉。
窦清抬了抬脸，他像是这才有兴趣看看室内般，随意瞥了眼男人背后的房间，笑了声：“你看看是不是要这些，这两天会有基地的人员来送物资，之后要是还有需要的话，我们基地里之前发放的通讯设备可以直接联络我们……”
男人的注意力被清单上的文字吸引。
他低头看着清单，一边拿着笔，一边问：“我能再添点吗？”
窦清与孟子昭对视一眼，他嘴上道：“当然可以。”
就在男人正补充着自己想要的物资时，窦清冷静地看了看身后楼梯，孟子昭犹豫了一秒钟，这次，是窦清率先动了手。
火系异能热焰太高，容易烧死人。
冰系异能低温控制，能在短时间内将人的手脚冻得僵冷无法行动。
短短几瞬，那把当道具使用笔忽地砸在地面上，骨碌碌地滚落到楼梯口，刚好在方央央的脚边。
那个男人瞪大双眼，唇齿青白，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微弱难以听到。
“我操你妈……”
他滑落在门边，与此同时，就连在四楼楼梯的方央央，都听到室内传来巨大的一声“咚”响，像是人从椅子上摔了下来般，厚实沉重。
孟子昭大步往室内走去，很快，窦清听到了他的一句“我靠”。
方央央紧随其后，她亦看到了那个发出巨大动静的房间里，眼中饱含热泪、脸色苍白的年轻女人。
她浑身赤/裸，手腕被木系异能者所衍生的“枝叶”死死地缠绕着。
天寒地冻，室内无暖气。她只盖着一层被，一旦摔落在地，身上没有可庇的衣物。
孟子昭转过身，低声咒骂自己：“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门是他开的，可他真没想到会撞见这一幕。
可怖、阴暗，透着人性的低劣。
年轻女人口中还塞着一块布，她落着泪，苍白的脸上一道一道干涸的痕迹。
方央央怔怔地看着她。
她和她对望。
她的眼泪像是坏掉的水龙，安静、凄凉，近乎可悲地挂在脸颊上。
那双眼睛里，汪着悲痛与求救，还有见到他们后，终于放下心来的慰藉。
方央央蓦地从旁边摸到了一个瓷的烟灰缸，她转身，在孟子昭、窦清震惊的目光下，拿着厚重的烟灰缸，笔直无误、冷静至极地砸在了男人的脑门上。
血液喷溅。男人的身子一震，四肢如青蛙般弹动。
下一刻。
她朝女人的方向走去，一道柔软、平静，像是安抚孩子般的天籁之声，清澈地响起：“你好，我是方央央。”
她温柔地跪在她的面前，替她解开手腕上的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