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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陈慕沙借典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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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况且,我希望你记住一个简单的道理:做好事,也要找对正确的方法和路子。不然就可能好心办坏事。”

    大家吃喝了一阵,陈慕沙忽然停住,对况且说道。

    “老爷子,您这话怎么理解既然是好心办好事,怎么会变成坏事”专门喜欢跟叔叔顶牛的石榴说道。

    她早就停下筷子了,只是纤手剥着一粒粒香瓜子吃,不时浅啜一口甜酒。这种场合也只有她敢跟陈慕沙顶牛,别看周鼎成平日里疯疯癫癫,其实他心里对陈慕沙还是颇为敬畏的,对练达宁倒是不大在乎。

    陈慕沙瞥了一眼石榴慢语道:“我说个典故给你们听,唐朝敬宗时,五坊小儿为祸京师,长安尹都不敢。什么叫五坊小儿,史书上给出的就是长安街上无赖痞子,一群恶少。这些人借着给皇上放鹰遛狗的名义,在市井里横行无忌,讹诈一些店家,别人都惧怕皇家,他们当然无求不遂。”

    “五坊小儿跟五陵年少有关系没有白居易琵琶行中有五陵年少争缠头,好像在长安风头出尽。”况且问道。

    “五陵年少在唐朝只是个概称,并非真是原来的五陵年少。同样,五坊小儿也是概称,并非专门指哪五个坊的少年,而是指一类人,他们是一些跟皇家宦官有关系的少年。这个我就不多讲了,你有时间可以考证一下,这五坊小儿都是什么身世来历。现在咱们说这些恶少有一天在长安郊区放鹰走狗,肆意践踏田里的庄稼,农夫看不过去,说了几句,就被这些恶少打了个半死。恰好长安令崔实经过,一时气愤不过,就把这几个五坊小儿抓进衙门治罪,他旁边的衙役知道这些恶少得罪不起,背后的靠山就是皇上,暗示长安令不用过于认真。长安令崔实也是功臣之后,不免气盛些,坚持要按法律制裁这些人。这下子就闯了大祸。”

    陈慕沙停下喝口酒,石榴不禁诧异道:“这就完了,你就让我们明白这个,这个长安令是好心,可是抓了这几个恶少就是办了坏事”

    “哪里,这只是开个头,我得歇口气,一口气说不完。”

    “不至于吧,老爷子,没喝多少酒啊,气脉就不够用了”石榴笑道。

    陈慕沙气的笑道:“胡说,我天天打坐练气的,气脉长着呢。我是忽然觉得不用讲下去了,后面的事你们或许听说过吧。”

    这件事记载在新旧唐书中,况且和石榴的确知道这个故事,周鼎成虽然不知道,听了几句也就没兴趣了,地痞恶少的哪个朝代没有。朝廷官员避着他们,不是惹不起,而是不愿意跟他们一般见识,跟他们较真降低了自己的身份。

    石榴的一个丫环撅嘴嘟囔着:“老爷好不容易讲个故事,还不肯说完,真吊人胃口。小姐,你帮老爷讲完吧。”

    这两个丫环都是石榴身边得势的人,陈慕沙平时对她们也很宽容,所以才敢出言埋怨。陈慕沙平时的确从来不讲这些典故,他说的都是些治心、格物的道理,因为他的学生如果连一般的历史典故都不知道,也就不用跟着他学了,还是先去扫扫历史典故盲吧。

    “况且,这典故是为你说的,你来说完吧。”石榴眼珠一转,把球踢到况且这里。

    况且也不推辞,在陈慕沙面前,他也不敢卖弄自己讲故事的本事,只是平平实实地把这个故事讲述出来。

    话说这位长安令抓了几个五坊小儿进了衙门,还没来得及审案,就有几个得到消息的宦官拿着棍棒闯进衙门,把几个犯人抢走不说,还把长安令也抓进宫里。宫中的一些宦官都觉得长安令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就轮番进来殴打他。可怜这位堂堂的都县令,身上的骨头竟然被打断了若干根,气息奄奄。

    大臣们知道后,也都想法援救,几个谏官更是慷慨上书,指责宦官目无王法,居然光天化日之下,冲进官府,抓走朝廷官员,还在宫里私设公堂,殴打朝廷命官,上书皇上请求下令严惩。

    敬宗是个年仅十六岁的小皇帝,平时跟这些宦官最为亲近,看到大臣谏官们上书,直接扔在一边理都不理,甚至怂恿宦官们严惩长安令,理由是长安令冒犯了国威。

    讲到这里,况且停住了,他已经明白陈慕沙为何要讲这个典故。

    “你明白了吧”陈慕沙看着他笑道。

    “弟子明白些了。”

    “你明白什么了,我们可听得稀里糊涂的,那位青天大老爷好惨啊,后来怎么样儿了”一个丫环问道。

    一般人都喜欢听清官断案的故事,没想到这位清官大老爷也太惨了。当然都想听到一个好的结局。

    “后来还是宰相出面周旋,想办法把崔大人救了出来。”况且一句话结束了这个故事。

    “还好,若是善人不得善报,这世上还有天理吗”一个丫环庆幸道。

    陈慕沙和周鼎成脸上神色都略显古怪。他们当然都是相信有天理存在的,不然这世界就乱套了,可是有的时候天理不显。

    所以,这个世界需要英雄,英雄的任务就是弃恶扬善彰显天理但是这个道理在这里讲似乎也没多大意义。

    陈慕沙想想说道:“我说这个典故,是要剖析一下故事里的人做事的方法。比如那些谏官,都是满腔忠义,说的也都是至理,依据的正是大唐律法,可是他们却不知道如何对付那些宦官,斥责他们等于激怒皇上,因为这些人的做法是得到皇上允许的。所以,他们实则是在斥责皇上。虽然说皇上有错,谏官也同样应该劝谏,可是他们忘了,敬宗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根本不懂得什么大道理,哪怕他坐在九五之尊宝座上,依然充满了孩子气。”

    “跟你同岁,你今年不是也十六岁了吗,可比这位小皇上懂事多了。”石榴笑着调侃况且。

    “你怎么单说我,你不是跟我同岁吗”况且笑着反击道。

    陈慕沙也笑了,说起来这两人也还真是孩子,只是他们比一般同年龄人读的书要多的多,也就成熟很多,但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古人结婚早,一般人家十六七岁虽已结婚生子,但还是在父母的卵翼下生活,真正自立门户的没有几个。这也是古代大家庭形成的一个重要因素。

    “老夫子,你接着说,我倒是刚听出点味道来。那个宰相”周鼎成来了兴趣,急于想知道长安令是怎么被救出来的。本朝的武宗正是和敬宗差不多的孩子皇帝,不仅作遍全国,而且作出了万般花样,在坊间传为笑谈。

    “当时的宰相是裴寂,也是唐朝中期的社稷之臣,他没有像一般大臣和谏官那样满嘴朝廷律法乾纲,而是趁敬宗玩得高兴时,对敬宗说起这件事。”陈慕沙继续道:

    “他不说长安令的对与错,而是说长安令的外祖父是先朝的功臣,现在儿子把捉,生死不知,母亲伤心欲绝。然后他轻轻一转又道,皇上以孝治天下,而且以身作则,对皇太后极尽孝道,天下人无不称颂,对这位母亲似乎也应该施以怜悯。他话没说完,敬宗就感动了,小声说,那些大臣们只是说我不该治他的罪,没人说他有老母亲啊。这样吧,把他放了,宽慰老人家的心,回去让他母亲教训他吧。马上下令把只剩下一口气的长安令送回家。”

    陈慕沙一口气说了这些,自己也不免有所感叹。他平时很少喝酒,今日是见到况且活蹦乱跳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着实有几分兴奋,不觉多喝了几杯,气虽有些短,兴致却是盎然不减。

    须臾,他继续说道:“当时朝廷官员想的是救人,却没有想用什么办法。要说错,就错在当时的皇上不是太宗,他们也不是魏征。用谏言的方式直来直去,以天下公理和天子争执,实则是埋怨和指责天子,别说敬宗还是个孩子,就是德宗宪宗也未必愿意接受。裴寂呢就不同了,他知道这个道理,所以走的是另一条路子,想法子去打动敬宗的心。”陈慕沙说到这里,看了一眼石榴。

    石榴一伸舌头,脸微微红了起来。陈慕沙接着道:

    “因为敬宗没有任何优点,就是纯孝,对皇太后极尽孝道。从孝道上着手,才能拿住敬宗,其实敬宗也不是不知道对错,而是在众臣的严正指责下没法下台,裴寂及时给他铺好台阶,他也就下来了。”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对症下药,况小兄,听明白了吧,你多学着点。不过,这个裴寂好狡猾啊”周鼎成双手一拍,大声说道。

    “老师,这个典故您是从救长安令的角度讲的,如果当初长安令要制裁这些五坊小儿,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呢既能制住他们,又不会弄出后来的麻烦。”况且早就明白了陈慕沙的意思,随后,他更上一层,提出了一个新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