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文学 > 问鼎记 > 第二十一章 斗酒

第二十一章 斗酒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医妃惊世盛唐风华银狐续南明唐砖

一秒记住【阿里文学 www.al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随他去吧。”崔象挥了挥手,似乎压根都没有因郑好的无礼而生气,“郑通判出身荥阳郑氏,是世家子弟,一向娇纵惯了,不知世事艰难,不知官场险恶,不要紧,经历过几件事情之后,他就会知道本官是为他好了。还是夏县尊深明大义,时候不早了,来,随本官一起共进午餐。”

    午餐安排在了崔象的内宅,除了崔象、夏祥和许和光之外,负气离去的郑好也回来作陪,还有李恒也来了。

    崔象自然是坐在了上首,夏祥陪在左首,郑好陪在右首,李恒坐在郑好右首,许和光坐在夏祥左首,徐望山和马清源坐在末座。

    饭菜是北方常见菜系,丰盛且量大,有花炊鹌子、奶房签、三脆羹、萌芽肚胘、鹌子羹、肚胘脍、鸳鸯炸肚、沙鱼脍等等,不但品种多,色彩也十分好看。

    酒有竹叶青和蒲桃酒。

    夏祥喝了一点蒲桃酒,入口很甜,类似饮品。他见郑好还是一脸不快,心中不觉好笑,就向郑好敬酒。郑好虽不情愿,却又不好当面拒绝夏祥,只好敷衍了事地和夏祥轻轻一碰,随即一饮而尽,放下杯子,看也不看夏祥一眼。

    怎会如此孩子心性?夏祥暗笑不止,以郑好如此性格,想和崔象共事,怕是很难。以崔象老道的手段,郑好绝非崔象的对手,早晚被崔象抓住把柄参上一本。

    许和光方才和郑好有言语冲突,现在却如没事人一般,也向郑好敬酒。郑好依然板着一张冷脸,似乎都欠他钱一样,却来者不拒,谁敬酒都喝。他倒也是好酒量,接连喝了四五杯,面不改色。

    “夏县尊……”崔象放下筷子,温吞吞地看了夏祥一眼,“若是你愿意,本官就让柳长亭、谢华盖不日前去县衙拜访。”

    “下官领命。”夏祥毕恭毕敬。

    “本官只是提一提,并非非要让柳长亭和谢华盖接手,若你有更好的人选,可以不用他们二人,只要对新法的推行有力,本官自当鼎力相助。”崔象举起酒杯,“本官敬各位一杯。”

    众人举杯,各一饮而尽。

    郑好放下酒杯,拿起筷子,筷子举在半空又停了下来:“若是下官有合适人选接手粮仓和种粮生意,崔府尊又怎么说?”

    许和光的筷子举到一半,一听此话也停住了,他大为不悦地说道:“郑通判非要处处和崔府尊作对不成?”

    郑好一听此话顿时恼了,“呼”地站了起来:“本官身为真定府通判,有监察知府之职,崔府尊所做一切事宜,若无本官联署,便不能行文。”

    李恒低头吃菜,一副置身事外的漠然。徐望山和马清源也是低头不语,神仙打架,凡人若是凑上前去,必定遭殃,所以事不关己最好。夏祥却是无奈一笑,郑好如此当众说出他有监察崔象的职权,是丝毫不留情面的做法。

    崔象身子微微一顿,眼中怒火一闪而过,随即又变得平和了下来,他举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到了嘴里,咀嚼几下,赞叹说道:“香而不腻,肥而不油,定是用半大的乳猪烧制而成。郑通判,若是本官爱吃红烧肉,吩咐厨房去做,是不是也要你联署才行?”

    郑好被噎了一下:“这是私事,私事下官不会过问。”

    “知道公私分明就好。”崔象笑眯眯地看向了夏祥,“本官向夏县尊推举柳长亭和谢华盖,也是私事。本官和柳长亭、谢华盖私交甚好,以个人身份向夏县尊引荐,郑通判,你也要阻拦不成?”

    “下官……不敢。”郑好被呛得无话可说,情急之下,只好又将难题抛给了夏祥,“下官也是以个人身份向夏县尊推举接手粮仓和种粮生意的合适人选,崔府尊不会介意吧?”

    李恒的头低得更低了,赶紧夹了几筷子菜塞满了嘴巴。徐望山和马清源现在有点后悔留下吃饭了,早先告辞多好,现在场面如此尴尬,万一崔府尊迁怒于他们,他们可就太无辜了。

    “本官怎会介意?哈哈,郑通判你太会说笑了。”崔象饶有兴趣地看了郑好一眼,仿佛在打量一个喜欢无理取闹的小孩,“本来此事就是真定县分内之事,真定府只是协助,并无决定之权。”

    言外之意就是郑好也别以通判身份向夏祥推举人选。

    郑好举起酒杯:“夏县尊,你我本是同年进士,又因滕兄相识,现今又在真定同地为官,也是有缘,来,本官敬你一杯。”

    夏祥却并不举杯,端坐不动,笑道:“方才郑通判和本官已经割袍断义了,怎么现在又有缘了?”

    许和光“噗”的一声喷出一口茶水,忙不迭以失礼为由道歉。崔象却是忍住笑,摆了一副隔岸观火的姿态。以郑好的脾气,任谁都无法忍受,也就是他还能忍耐三分。

    郑好的酒杯举在半空,脸上忽青忽白,一咬牙,他一口喝干杯中酒:“本官先干为敬。”

    夏祥慢条斯理地也端起酒杯:“既然郑通判如此有诚意,本官也只能奉陪了。”说完,也喝干杯中酒,然后微微一笑,“郑通判可是有合适人选推举?”

    郑好见夏祥给了他一个台阶,也就就势下来:“正是,此人夏县尊也认识,是连若涵连小娘子。”

    “连若涵?”崔象手中的筷子失手落下,叮咚一响,他脸色大变,“郑通判也认识连小娘子?”

    “有过数面之缘。”郑好一脸得意之色,“崔府尊,以连小娘子的实力,是否足以胜任接手粮仓和种粮生意?”

    崔象并不接郑好的话,而是扭头问夏祥:“夏县尊意下如何?”

    夏祥现在成了崔象和郑好较量的支点,多少有点无辜和受伤,李恒虽然假装埋头吃饭,心里却在替夏祥担心。不管如何回答,不管偏向哪一方,夏县尊总要得罪一方。没想到新上任的郑通判竟是一个如此书生意气的世家子弟,为何非要当面逼迫夏县尊做出决定?

    正好崔府尊也有意试探夏祥,郑好如此做法,让崔府尊借机出手为夏县尊制造难题,看夏县尊如何应对。可怜的郑好,自以为自己聪明且咄咄逼人,却没有意识到自己成为了崔象向夏祥投石问路的棋子。

    李恒偷眼去看夏祥,见夏祥却镇静自若,毫不紧张,更没有一丝慌乱之意,心中暗暗佩服,夏祥和郑好年纪相仿,却比郑好沉稳了许多,怪不得连娘子对夏祥十分看重,夏县尊果然有异于常人之处。

    许和光也是不动声色地暗中打量夏祥,想知道夏祥会如何回应。柳长亭和谢华盖虽富可敌国,但和连若涵相比,还是相差不少。不过对于夏祥和连若涵也认识一事,他心中也是微有几分意外。虽有意外,仔细一想,却也在情理之中。

    夏祥察言观色,知道在座的各位心思各异,郑好想逼他表态,好借他之口和崔象一较高下。许和光想看他是倾向崔府尊还是倾向郑好,李恒是替他担心,而徐望山、马清源二人则完全是一副唯恐惹祸上身的隔岸观火的姿态。

    夏祥呵呵一笑:“连小娘子本官见过,也打过交道,虽是女流之辈,却也颇有眼光和魄力。柳长亭和谢华盖本官第一次听说,也未曾谋面……所以此事不急于一时,连小娘子虽有实力,却未必有心于粮仓和种粮生意。柳长亭和谢华盖虽有心,却也不一定就是最合适人选,总得本官见过之后再说。来,喝酒,喝酒。”

    滴水不漏,厉害,崔象暗中佩服夏祥的智慧,如此年轻就有这般老辣的手腕,怪不得三王爷非要将夏祥派来真定,果然不是好相与的角色。

    不过……夏祥再是少年老成,毕竟亲身经历的风浪太少,小聪明可以应一时之急,真到了大风大浪之时,他还是难以应付。

    想到此处,崔象也就见好就收,夏祥刚来真定,也不必逼他过急,就举起了酒杯:“今日宴会,不谈公事,不谈公事,来,喝酒,喝酒。”

    “喝酒也没有问题,方才本官一时激愤,说出了和夏县尊割袍断义的话,本官向夏县尊赔个不是,罚酒三杯。”郑好却还是不肯放过夏祥,夏祥避实就虚的回答让他很不满意,他一连喝干了三杯酒,“夏县尊,可是满意?”

    夏祥也不明白为何郑好今日非要对他穷追猛打,他并不喜欢惹事,却也并不怕事,就把心一横,也倒满了三杯酒:“好,既然郑通判连饮三杯,本官也陪上三杯以示敬意。”

    “夏县尊,小民替上一杯如何?”徐望山看不过去郑好对夏祥的步步紧逼,埋头半天的他,终于找到了用武之地。

    “不行。”郑好摆手说道,“夏县尊陪本官三杯,是夏县尊和本官喝酒,与你何干?”

    徐望山被呛得翻了翻白眼,他好歹在真定多年,也算是一方富贾,就连崔象对他也要礼遇几分,郑好却对他如此不恭,着实让他难以接受。

    但难以接受也没有办法,郑好是官他是民,民不与官斗,他只忍气吞声,朝夏祥使了一个抱歉的眼神。

    夏祥回应了他一个心意心领的笑意,二话不说将三杯酒依次喝干,一抹嘴巴,大喊一声:“崔府尊,下官就斗胆了——拿酒来。”

    崔象哈哈一笑:“好说,好说,来人,拿酒。”

    郑好也是不甘示弱:“来人,换大碗。”

    片刻之后,几坛酒和几个碗拿了上来。郑好拍开一坛酒,一口气倒了三大碗,挑衅地看向了夏祥:“夏县尊,今日你我不醉不休,如何?”

    “好,不胜人生一场醉,只是今日是在崔府尊宅中,不是喝醉之地。”夏祥要先征求崔象这个主人的意见,虽然他也能猜到崔象巴不得他和郑好力拼而醉。

    “此处不是喝醉之地,来,随本官来。”崔象神秘地一笑,提起衣襟转身就走,几人跟在身后,穿门户过走廊,来到了后院。

    后院之中,是一处有假山有池塘有景致有花木的园子,院子正中,是一处亭子,亭子之中,已经摆好了酒菜。崔象用手一指亭子,哈哈一笑:“此处景致最好,此时又是秋高气爽之时,对景当歌对花当酒,也是人生一大幸事。”

    几人来到亭中,分别落座。果然是一处好所在,放眼望去,池塘之中,芦苇遍地,风过影动,沙沙作响。远处假山高低错落,又有树影映照,着实是绝美之景。

    秋风吹来,遍体生爽,十分舒适,崔象却微露畏冷之色。许和光见状,忙让人取了披风披上。

    “崔府尊贵体欠安?”夏祥见崔象脸色蜡黄之中,脸颊却又有红晕之色,不由微微担心,“此处风大,斗酒之事不如就此作罢。”

    “不碍事。”崔象摆了摆手,“难道本官今日高兴,来,本官也陪你二人喝上一碗。”

    “崔府尊……”许和光关切地提醒说道,“身体重要,酒不可多饮。”

    “一碗,就一碗。”崔象哈哈一笑,举起一碗酒,“来,共干此杯。”

    众人举杯,一饮而尽。

    “别人斗茶,你我斗酒,夏县尊,怎么个斗法,你来划个门道。”郑好不忘和夏祥比酒之事,“是文斗还是武斗?”

    大夏斗茶之风盛行,斗酒不多,倒不是大夏人不好酒,而是大夏对酒管理甚是严格,大夏允许酿酒的酒楼一共一百余家,称为正店,其余酒楼如需卖酒,必需从允许酿酒的正店中购买。

    再者酒贵,普通百姓消费得起却消耗不起。还有一点,大夏以文治国,重文轻武,斗茶是文雅之事,斗酒则容易喝醉,引发事端,所以斗酒之事极其少见。

    没有公开斗酒,私下拼酒也不算什么,但对徐望山和马清源来说,二人虽见多识广,却也还是头一次见到县尊和通判斗酒,顿时睁大了眼睛。

    “文斗怎样?武斗又怎样?”夏祥深知郑好来自荥阳,真定南去千余里,无论风土人情还是习俗,都与真定大有不同。

    “文斗就是你一碗我一碗,慢饮慢斗。”郑好自信地笑了笑,“武斗嘛……自然就是你一坛我一坛的快饮快斗了。”

    “不如文武斗,如何?”夏祥哈哈一笑,豪气陡生,一掌拍开坛子密封的纸,又倒了一碗蒲桃酒,连酒带碗扔到了酒坛之中,“文武双全,取两全其美之意。”

    许和光倒吸一口凉气,蒲桃酒虽是葡萄和糖来酿造,不放酒曲,酿的是原汁葡萄酒,甜度很高,度数很低,但也是酒。坛中之酒是用大米酿造,颜色发白,酿成后用炭火烧烤,烧出浓浓的糊香味,可以长久保存,所以又叫做“烧酒”。

    蒲桃酒色泽发红,和发白烧酒混杂在一起,成了红白酒,从未有人如此将两种酒混在一起喝下。

    夏祥当仁不让,将酒混在一起之后,拿起酒坛,一仰脖子,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个精光,然后将坛子重重一放,哈哈大笑:“痛快!”

    “夏、夏县尊,什么味道?”徐望山看的眼睛都直了,结结巴巴地问道,“好、好喝不?”

    “你自己来尝。”夏祥又如法炮制了一坛红白酒,递给徐望山,“风味奇特,妙不可言。”

    徐望山不敢一喝一坛,倒出两碗,他和马清源一人一碗。尝过之后,连连叫好:“果然不错,夏县尊今日之事,当为后人铭记。”

    徐望山猜对了,若干年后,有人著有《红白酒》一书:“酒有和劲,知县夏祥以白酒之和者、红酒之劲者,手自剂量,合二为一,杀以白灰,风味颇奇。”从此夏祥所创的红白酒留传于世。

    “郑通判,不敢喝了么?”马清源眼巴巴地看着郑好,见郑好呆愣当场,不由打趣说道,“若是不敢,小民可代之。”

    “谁说本官不敢?”郑好一把拉过一坛酒,拍开封纸,有样学样地将一碗蒲桃酒倒进了酒坛之中,摇动几下,然后举起一坛酒,仰起脖子,咚咚喝了起来。

    夏祥喝酒的时候,虽是高举坛子,却还算文雅,酒没有流到外面。郑好就不同了,流得脖子和身子到处都是,一坛酒喝完,洒在外面的少说也有半坛之多。

    “怎样?”郑好喝完,将坛子重重一放,一脸豪气,“本官难道还怕你不成?”

    “不行,不行!”许和光才不会轻易放过郑好,起身上前拿出毛巾在郑好身上擦拭了几下,然后用力一拧毛巾,酒就从中流了出来,“郑通判,喝酒要喝到肚子里才算数,喝在身上可不行。夏县尊身上可是滴酒未沾。”

    “许县丞想要怎样?”郑好对许和光没有好脸色,怒目而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