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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番外·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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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孙氏柴房里收拾了一下,端了灶台上面便往小后院里去,刚进院子便听得一阵哭声,不禁叹了口气。她推开门,正见女儿巧云正伏炕上哀声哭泣。

    “娘,我真是好命苦啊。”巧云一双杏眼已经哭得红肿,满面憔悴她握住刘孙氏手,泪流不止:“我前世是做了怎样坏事,这辈子竟叫我遭了这等折磨!我好好儿子,怎么就变成了妖怪,怎么能变成妖怪了呢……”

    “别想这些了,反正都已经丢远了,这会儿尸体都臭了。”刘孙氏心里也难受,她拍了拍女儿背,将面端过去给她。

    巧云看着面碗犯了会楞,忽然紧张问道:“娘,那天碗粥里药下得够不够?”

    刘孙氏肯定说:“够,当然够,便是十头牛都要毒死了。”

    “但那是一头老虎啊!我从没见过那么大老虎!”巧云面带惊恐说道,她现还记得她溺水后睁开眼看到那只硕大白虎,那只妖怪居然化作了她儿子样子,还喊她叫娘!

    一想到这里,巧云激动得推开了面碗,拽着刘孙氏手说:“一定是那妖怪吃了我儿子,不然我怎么会生出个妖怪来?一定是!那恶毒妖怪!它吃了我儿子啊!”

    刘孙氏默然不语,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自己女儿。

    这时院子外却穿来一个尖酸声音:“我说巧云你嚎丧啊,嚎了个大半夜也够了吧?什么叫妖怪吃了你儿子?分明是你自己跟妖怪生了个儿子!还当别人不知道啊?这话也就能骗骗外人,不然早把你绑出去烧死了!还吹嘘什么和神仙生,跟神仙生出个大老虎吗?我呸!”

    巧云一听便知道是自家大嫂,她气得心口发闷,疾声道:“你——你分明还收了仙人钱财!现却污蔑他是妖怪,还污蔑我!”

    外面嗤笑一声,“哼,能变出金银可不止是仙人,妖怪也可以。哎呀,说不准这些金银沾了妖气还要叫我折寿呢!作孽哦,我们刘家怎么有你这么个泼不出去水!连累乡亲!”

    巧云气得连话也说不顺了,只一手指着窗外,一手按着心口,向孙刘氏道:“娘,娘,你看大嫂她……”

    “别怪你大嫂,她与你大哥操持这家也不容易,自从出了那事,村里人没少后面戳咱们家脊梁骨……”刘孙氏唉声叹气,本来女儿未婚有孕就是该浸猪笼,但三年前,村里人都见着有几个仙人飞进村子里给刘家送那金银财物,这才没敢动她女儿,反而将她刘家供起来,事事为先,就怕得罪仙人。

    谁知道前两个月村里发了大水,大半个村子人都淹了,后来很多都被救了上来,然后村子里便传言看到她外孙儿是只妖怪!因为许多被救上来村民亲眼看到,她外孙变作一人长大白虎!还说它从水里捞人上来吃……

    刘孙氏怎么肯信,她外孙才三四岁大,是个漂亮聪明孩子。但是那天她水里找冲走巧云,亲眼看到一只老虎将巧云从水里驮出来……然后那只老虎变作了她外孙模样!

    刘家女儿和妖怪生了只老虎消息传遍了整个村子,很村里便来了好多人要抓巧云还有孩子去祭神。巧云怕得很,刘孙氏也不忍心见女儿死,便商量着把孩子毒死丢远了,说自己孩子早就被妖怪吃掉了……总算逃过一劫。

    “可那些金银不一直大嫂手里,怎就不容易了。”巧云擦了把眼,恨然说。

    刘孙氏皱起眉,道:“你一个没嫁女儿家管家里钱事做什么!照我说,这件事些揭过了,隔壁村李铁匠派人来说亲了,说不嫌弃你前头有过孩子。你一嫁过去便进镇上铁匠铺子里,到时候村里人再要发现点什么,也抓不到你了。”

    巧云先是不甘,但后来听到后来,她便好像看到了一条活路,隐隐带了笑:“我听娘。”说完,便拿了筷子开始吃起面来。

    ※

    小男孩从树林子里醒来了。

    他已经睡了好几天了,仍然觉得肚子特别痛,但他不敢再继续睡了。他娘找不到他,会担心,他得回村子里找娘。

    他其实知道那碗粥吃了不好,他闻得出来,但是他还是吃了,那里面有肉呢!他和他娘要吃一顿肉可不容易,他舅妈很抠门,轻易不会叫肉上桌,还对他说吃肉不好。

    但他分明闻得到舅妈房里就有肉。

    这肉粥肯定来得不容易,他不能辜负娘心意,便是吃了不好不就闹几天肚子么。

    但是这次闹肚子有点闹得久了,足足叫他昏睡疼痛了好几天,腹下还是酸酸,全无力气。

    小男孩光着脚树林子里跌跌撞撞走着,他感觉到脚痛,晚上风也好冷,他好想变成老虎,这样走起来也些,就能点回家看娘,不叫她担心。

    但是他又不敢变成老虎,他娘不喜欢他是老虎样子,他感觉得到,他娘很害怕,很惊恐,这叫他好难受。可他又庆幸自己是老虎,不然他就不能从水里救出他娘,也不能将那么多村民救出来。

    晚上树林好冷,小男孩抱着胳膊,一路上他什么飞禽走兽也看不到,连小老鼠都远远躲开,仿佛他身上散发着一种独特气息,叫群兽不敢靠近。

    小男孩并不知道,他走得很心急,他凭着气味就能找回家,虽然这里离得有些远了。

    他好想点回家啊,他娘为他暖好被窝,会端来粥,会夸他聪明好看……

    想到这里,小男孩脸上洋溢了浓浓笑容。

    ※

    巧云与孙刘氏说了好一会那隔壁村李铁匠,听说那镇上打铁铺子是李铁匠自己时候,她还是很满意。哪怕李铁匠已经年过四十,还有两个孩子。至少不愁吃穿了,四十也不算老,还能叫她生出孩子。

    看见女儿心情转好了,孙刘氏也放心了。

    她端了炕桌上面碗便要出去,正要开门,门便自己开了,外面忽然蹿进来一个小男孩。男孩穿着打补丁粗布衣服,但掩饰不住粉雕玉琢,他直往屋里巧云扑去,脆生生唤:“阿娘!”

    巧云惊骇得连忙推开他,简直说不出话来,惊慌失措道:“鬼!鬼啊!”说着她便往孙刘氏那边躲去,一边抓住孙刘氏手问:“不是断气了吗?不是断气了吗?”

    “是……是啊,我明明探过鼻息了。”孙刘氏脸色也是煞白,看着眼前外孙光着一双血脚,只觉格外可怖!

    “娘,我回来了……”小男孩听不太明白他娘与外婆说什么,但他感觉得到她们眼里惊恐,还有……憎恶。

    “我不是你娘!”巧云一听这话,便觉气从中来,但声音仍有些轻颤、有些畏缩,:“谁要你回来!你害得我还不够惨吗?我都丢掉你了,你还回来干什么!求求你走吧!”

    小男孩听得明白“丢掉你”“你走”,他心里好难受,简直像吃了几十碗肉粥那样痛,不,还要痛得多。

    “为什么要丢掉我?为什么要我走?”小男孩说话时候,脸已经湿透了,他不相信他娘会这么做,他这么乖,他娘这么爱他,不会。

    巧云见小男孩红着眼睛走过来,猛然想到那只白虎,不由吓得心怦怦直跳,大喝道:“你别过来了!别靠近我!你这妖怪!”

    眼看着他娘拿着棍子赶他,小男孩感觉十分委屈,他哭喊着说:“我不是妖怪,我不是妖怪!”

    “你从水里捞人吃,村里人都看见了,还说不是妖怪!”孙刘氏也拉着巧云往后面躲,手里拿着一只花瓶。

    “娘,我不是妖怪!”

    小男孩瞪大眼睛,用力气喊。他心里火热火热,简直要将他整个人都燃烧起来,支撑不住他跌坐地,嘶喊说:“我真没有!我没有吃人!”

    “别缠着我们了,妖怪!”

    “你走啊!”

    许是声音太大,院子外传来一个男声:“娘,三妹,怎么这么吵啊,发生什么事了啊!”说话人正要进屋子,那门却猛地一震开,他眼睁睁看着一只威猛大虎跃了出来,它大张着血盆大口,吓得男人喘不过气来,当即栽倒地。

    刘家嫂子正穿了罩衣出来,正见这幕,不禁骇然得嘴都合不拢了,她扶着门框,深吸了几口气,才喊出声来,越喊越大:“妖怪!有妖怪!有妖怪杀人了!有妖怪杀人!来人啊,来人救命啊!……”

    ……

    “就是那只吃人虎妖!”

    “它从水里捞人吃!”

    “就是它!就是它!”

    “打死它!”

    “打死它!”

    老老少少村民远处围观,有指指点点,他们有拿东西砸,小男孩茫然失措村子里狂奔,许许多多异物砸他身上,好痛,但心里有个地方痛。

    我不是妖怪!我不是妖怪啊……娘!娘!救我,救我啊!

    但他说不出话来,张开嘴只是一阵阵呜咽。

    无数黑影晃过,迎面来是闪亮匕首,他感觉剧痛爆裂,犹如地狱之火焚烧,意识模糊。好痛,好痛……

    “怎么了?”封绍朦朦胧胧感觉怀里小白睡得极不安稳,于是轻轻拍了拍他。

    封白被这声温柔呼唤,终于得从噩梦中挣扎醒来,他似乎整个人都被冷汗浸湿了,但身边这个人体温足够将他温暖。封白贪恋抱紧了他,轻轻说了一声:“做噩梦了。”

    封绍似乎仍是半醒半睡之间,他唔了一声,一手将小白揽得紧了几分,下意识哄了一句:“没事,梦醒了就好了。”

    “嗯。”封白默默点了点头,梦醒了,现很好。

    “叔叔?”

    封绍半晌才迷糊“嗯?”了一声,封白便将头埋进他耳侧,轻轻舔了舔,然后才说:“叔叔,答应我,永远不许丢掉我,我们永远不分开。”

    “嗯……”封绍含糊如呓语,他仍睡梦之中,觉出有些痒,抬手挠了挠。

    黑夜中,封白紧紧抱住封绍,目光兴奋而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