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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刀俎鱼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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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恐惧,没有怜悯,没有人性,甚至都已经忘记了生死。队友倒下了,拖走,补上,继续刺!敌人那夹杂着愤恨、痛苦、求饶的狰狞面容再也不能给这些亲卫们带来一丝一毫的刺激和波动,每个人那血红的瞳仁里面都闪烁着嗜血的兽性,每个亲卫都开始学着享受起了这不断收割他人性命的快乐……自此,蜕变已成。

    一波一波的山贼们,前赴后继地撞倒在这片枪林之上,很快就在两军接战处堆起了一排尸墙。而当付出了两三百名条性命之后,再也没有山贼愿意去冲击那几乎不可能冲垮的枪阵了。

    顺毛驴又急又惧,他实在想不到这些看似精锐的贼配军竟然真的是那么地精锐,自己这些整日里都在刀头上舔血的手下,称雄罗浮群山数年,无人敢欺,连官军都要绕路的悍匪,和人家一较量起来,那简直就像是一群刚学会拿刀的娃娃,跑去挑战猛虎的利爪一般来的可笑和可悲。

    六百山贼,已去半数,就算是一头犹斗的困兽,在被人砍掉了一半儿的身子之后,就算不死,怕是也已经没劲儿挣扎,只能认命地慢慢等死了吧?

    残存的山贼,面对着这种一边倒儿的杀戮也都丧失了继续战斗下去的勇气,纷纷停住前冲的脚步,红着双目死盯着对面那些同样红着双目的敌人,只不过人家是嗜血的通红,而自己却是想哭......高下已判。

    “退!退后!”

    齐吼再次响起,传入耳中,令众山贼浑身一颤,再也没有人敢不遵从这声由地府阎罗所发出的号令,只好万分不情愿却又不得不为之地挪动自己的双足,缓缓地退回园中。

    “停箭!”陆风见山贼们都乖乖地退回园中了,便赶紧下令停止放箭,又对着面前那些两股都在打颤的敌人大声喝到:“速速弃械,跪地受降,凡直立及顽抗者,皆杀无赦!”

    咣当!一声兵器坠地之声,紧接着,便有无数个同样的声音随之响起,剩余的三百山贼已经彻底胆寒,纷纷忙不迭地掷械受降,准备接受命运的裁决。

    顺毛驴见此情景,怒恨交加,仍大声嘶吼着要顽抗到底,又挥刀砍翻了自己身旁的两个弃械投降的小喽啰,只可惜却根本无法阻止自己手下认命的决心,反而吓得一众手下纷纷远离躲避,愣是把顺毛驴和他的几个心腹手下晾在中间,腾出了好大一片空地。

    “中间的贼匪听着,速速弃械跪地,否则立杀无赦!”陆风知道中间那几个还在站着的贼匪定是贼匪的首领,心存戏谑之意,便又吼了一嗓子。

    “大当家的!”

    “大当家的!咱们......”

    几名心腹见此情形,纷纷转头望向顺毛驴,而他们的话虽然没说完,但是顺毛驴只看他们的眼神,便知道这些跟随自己多年的亲信们也是已经怕了。

    顺毛驴仰天长叹一声,忽然大声叫道:“吾乃罗浮侠盗顺毛驴,有请对面的话事之人出来一见。”

    话音落地,趴在偏殿顶上,还在为下面的血腥战斗而反胃不已的卓飞,总算是勉强地回过神儿来,而当他压下人类的自然反应之后,再定睛一看,只见后园那一片被晾出来的空地之上,一条魁梧的大汉一把推开了挡在他身前的几名山贼头目,越众而出,抬首挺胸,昂然傲立在月光之下。

    绿斗篷,绿帽子,还插着三根山鸡尾羽......侠盗......哇靠!你真得把自己当成罗宾汉了么!

    卓飞平生最恨这种装逼之人,因为在他看来,这世上装逼的人不能太多,否则各个都和自己一样,那自己泯然于众,还能糊弄的住谁啊!

    所以在一通儿的腹诽之后,卓飞忽然朗声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善恶倒头终有报,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静夜之中,声音传的极远,山贼们跪倒在地,只觉得这颇含磁性的声音犹如自苍穹降下,重重地锤击在每个人的心房之上,令人禁不住地浑身战栗。

    顺毛驴一愣,心说我要找能话事之人,怎么却蹦出来个和尚凑热闹?

    顺毛驴茫然地顺着声音的方向,向上望去,可却因逆着月光的缘故而不能看清发音之处。于是,顺毛驴一咬牙,又朗声道:“哈哈,不知说话的是哪位高僧?敢问高僧,对于吾等小民而言,这人世间何处不是苦海,何处又可以登岸哉!不瞒高僧你说,我顺毛驴平生只信自己而不敬鬼神,只杀贪官污吏与恶主奸商,却从不祸民,反而劫富济贫,清除戾贼,保民以平安。是以,罗浮左近的百姓皆称我善,宁可担附逆之罪托庇于我,亦不愿求护于官府矣!所以高僧口中的这善恶之说,怕是于我无用也,而至于我死后到底是去天堂,亦或地狱,高僧又以何断言吾命哉!”

    呀嗬!这个头戴绿帽的家伙都已经混到这步田地了,竟然还敢跟老子叫板,真不愧是一头倔驴啊!唔,不过这小子的话倒还挺有逻辑性的,也罢,我就再和你掰扯两句,看你服不服气。

    “施主自称侠盗,然可知侠者,每每以武犯禁,盗者,皆损人以自肥。就算是劫富济贫,那亦是在蔑视律法、扰乱常理世规,以掳掠他人行善,貌似至公无私,其实归根结底,终不过是些损人利己的欺世盗名之辈也!此乃伪善,施主何以理直气壮乎?”

    “我顺毛驴劫富济贫便是伪善,难道那昏君贪官终日吸食民脂民膏却不知保民平安便是大师口中的常理世规么!”顺毛驴不忿的大声反问到。

    “不错!帝皇坐享天下,自该视天下百姓为子,而官吏受帝皇信赖,分管国事,亦该奉公守法,兢兢业业,如此一来,则天下必靖。然世间之事,每有不遂人意,官吏常因私欲而枉法、而渎职、甚或欺民如狗,如此行径便是逾度,自有律法规条惩治于他,而若仍不能刑,则恐掌刑之人亦逾度也,当由更高掌刑者查明以严惩,以此类推,直至帝皇,此为治臣之规也。

    再者,帝皇或视臣民如畜,帝皇或昏聩不明,帝皇或荒诞不经,帝皇或暴虐无道,凡此昏主者,自有天道惩治,或亡身,或灭国,或改朝,不外如此......然,若是人人皆以为自己上承天意,可替天行道的话,那岂不是立时就要天下大乱,岂不是一国立时就要分崩离析,如此一来,吾族势必自残不休,生灵涂炭,万民依旧无可庇佑,其时之状又能好过此刻几分哉?是以,乱世之贼,以盗名者尤甚!”

    顺毛驴闻言,浑身巨颤,总觉得自己的内心已被这不知道藏身于何处的高僧所窥破,这......这当真是岂有此理!

    乱世之贼,以盗名者尤甚!

    梁顺站在枪阵之后,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而幽狼便恭立在他的身边,一副贴服的模样儿,如同忠犬。此刻见梁顺露出思索状,想是在咀嚼其师的话中深意,幽狼知道自己既然归顺,那日后的前程便都在对方师徒的一念之间,于是心存讨好之意,忍不住便献媚言道:“梁将军,想那顺毛驴总是自负侠义,其实却是个嫉贤妒能,表里不一的小人......卓大人非但以慧眼窥得其本质,所下之断语更是一针见血也!啧啧,贵师的这句断语,细细一品,更觉隐含至理,令人醍醐灌顶,恍然大悟......正所谓名师出高徒,梁将军......”

    梁顺还是第一次被人称作梁将军,本来心中还觉得挺美,看幽狼也顺眼的许多,可谁知这小子好死不死,转口便去大赞特赞卓飞,这让刚刚才对他起了一丝好感的梁顺,立刻就左右都看他不顺眼了。

    “幽狼,只管做好你的本份就行了,少说废话!”梁顺没好气儿地斥责到。

    幽狼被年纪小过他许多的梁顺无端斥责,登时好不尴尬,可是对方的强横武技,却又令幽狼不得不服,基于狼性使然,于是幽狼也只能打断了牙齿往肚子里咽,呜咽一声,赶紧退后半步,再不敢多说废话,以免引来对方的无名之火烧身。

    梁顺斥退了幽狼之后,忍不住侧头向偏殿之上望去,腹诽道:说什么乱世之贼,以盗名者尤甚!哼哼,这世上还有比你更会欺世盗名的人么!

    梁顺的心思暂且不提,再说顺毛驴听了此话之后,先是心神巨颤,紧接着又不忿地大声吼道:“真是笑话!这天下一片狼藉,官府无力抗虏,却只知强加税赋,百姓们早已是苦不堪言,此毒于族于民皆尤甚于虏害,难道在大师的道理里面,就只许州官肆意放火,而不许我顺毛驴替天行道么!”

    “哈哈哈,尔所言不差!如今这天下形势,就是只许本州官来放火,而不许尔等这些自以为是的家伙来替天行道,尔若再执迷不悟,那......就必须去死了!嘿嘿,这不是笑话,而是天道,卓某之天道也!”卓飞一边说,一边慢慢地直起身来。

    顺毛驴自下向上望去,只见较远处的那座偏殿顶上,一白衣公子正傲立于月华之下,扶剑摇扇,眺之若仙。

    “尔是何人!竟敢扮高僧戏弄于我!”顺毛驴大怒,脱口斥道。

    偏殿之上的卓飞,闻言大乐,笑言道:“卓某既然能站在此处和尔说话,自然便是尔口中的可话事之人了,尔连这都想不明白,足见是糊涂至极,又如何敢替天行道,尔能分清善恶对错么?”

    顺毛驴闻言语塞,正想大骂,而卓飞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又接着奚落道:“还有,不知卓某又何时扮过高僧来哉?我看这只是尔一厢情愿的误会罢了......咳咳,再者说了,如今吾为刀俎,尔为鱼肉,卓某便是存心要戏弄尔一番......尔又奈我何?若我是尔的话,此刻便该心存感激,感激吾还有闲心戏弄尔一番,而不是直接送尔---去死!”

    卓飞说到最后,忽然猛地提高音量,穿透夜空,划过每个山贼的心头,令他们禁不止在腊月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是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说大当家的,咱都混到这份上了,你还和人家瞎扯个啥淡啊!赶紧求饶保命才是正道儿嘛!

    众山贼纷作此想,而卓飞亲卫们此刻大都也和山贼们一个想法,心说这山贼头领好不识实务,都到了这步境地,竟然还敢顶撞咱家大人,果真是不知这‘死’字是怎么写的!大人说的没错,此人的确是糊涂至极,若让这种人或者其他什么阿猫阿狗都来替天行道的话,那这天下还不得乱上加乱啊!

    “哈哈哈!只许你行天道,便不许旁人替天行道了么!尔为何人,竟敢如此霸道,竟敢如此地大言不惭,尔就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么!”顺毛驴大怒,厉声斥责了一阵儿,接着又吸了口气,忽然哈哈大笑道:“可笑尔自以为胜券在握,孰不知螳螂捕蝉,还有黄雀在后乎!”

    “哦?此言何解?”卓飞淡淡地问道。

    顺毛驴见卓飞来了兴趣,便从怀中掏出一物,接着嘿嘿一笑,朗声道:“我顺毛驴大小经历百战,岂能不留一后手,实话告诉你吧,我那二弟不吠犬早就率一千弓手埋伏在这西面山坡上的密林之中,只要我手中这号炮一响,瞬时间便会有万支火箭齐发,尽倾于此处......嘿嘿,介时我顺毛驴固然难逃一死,但诸位和这间禅院怕是也要陪我同归于尽了吧!”

    嘶......卓飞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倒不是被顺毛驴的话给唬住了,而是在心中感慨道:啧啧,这顺毛驴与本公子性格仿佛,看来都很喜欢忽悠人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