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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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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的这次相逢,就在这前往京城的路上。

    “赵姑娘,”魏基立微笑着接过我的话语,“不必客气,我们既然都是同路之人,相互关照,也是应该的嘛。”

    不管怎样,那场面上的话语,他总是说得蛮漂亮的。

    “到时,真有必要,还有劳大驾。”我这样说着。

    “赵姑娘,也没必要说什么大驾小驾。这一路上,我们同舟共济……”魏基立慷慨允诺着。

    有了对方的这一句承诺,我倒是多放了几条心,就这样回应道:“好吧,到时候,说不定还是要烦劳魏公子一番……”

    于是,两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一边信马由缰地走着。

    原本以为时间多的是,然而,当同行的两个人并不曾把赶路放在心上的时候,那“丈量”小路的脚步,就缓慢了许多,说得夸张一点儿,就像是蜗牛在爬行了。

    或许,在内心的最深处,在那个时候,我和这魏基立魏公子,更像是有意而为之的了:既然那目的地甚是遥远,也就不急在今夕,索性就把一路上的风景看得够吧。要说那终点处,未必就那么重要吧?反正,不论是早到还是迟到,它都在那儿。早几个时辰晚几个时辰,都不曾因为我们的行程而有所改变。再说,到这一刻为止,我们还不是那种十万火急军务在身之人!我们,我们只是期待着京城之行而已。

    那午后的太阳,一直都在缓缓地西沉着。当最后那一缕余晖挂在树梢上之际,我和他才发现,放眼望去,这方圆数百步之内,并没有炊烟升起。或许,就是数千步的范围之内,也是荒无人烟。

    既然此处远离尘烟,那么,这一刻,无论再怎么往前赶,多半也难以找到那借宿之居了吧?

    原本是没指望见到人烟,只是,真到了这一步,我的心头,依然泛起了阵阵怅惘与失落。出门在外,对于人间烟火,更是格外的向往。

    夜幕之中,两人四目对视之下,我心头一阵黯然:如今在这样的山路边,就是那立锥之居,又何在呢?那袅袅升起的炊烟,那村庄里的鸡鸣犬吠,那满满的人间气息,这一刻,都是那样的遥不可及,也只能是遥想一番了。行路之人,更能体会到人家烟火的可贵与温馨。

    然而,再伫立片刻之后,我的心里,又升腾起一丝丝微妙而莫名的憧憬:在这大山一带找个歇宿之处,尽管困难重重,不过,既然是头一遭,总会出现某些新奇的感受吧?而这样的感受,也不是想有就能有的。总而言之,太平常的日子,总会给人以某种厌烦与腻味……

    “这山望着那山高”,这山与那山,孰高孰低,也未必就能说得清楚吧?因为,随着处境、视角、心思的变化,你眼前的风景,也不尽相同。

    一旦想开了之后,我倒也处之泰然起来了。

    “哦,赵姑娘,”魏基立开口了,“先小休一下吧?”

    难得他先开“尊口”,我淡淡一笑:“嗯,先歇一下,喝点水,吃点干粮……”

    一番商议之后,两人先是喝了一下清水,接着,再分享了一下各自所携带的干粮。

    再过了半个时辰左右,一弯新月,就悄然出现在那东边的天幕上。这刻的月光,朦胧飘渺,就像给这一大片天地披上了一袭轻纱。远山的轮廓,天与地的交接处,大树的树干与树梢……这一切,都变得影影绰绰起来。看似荒芜寂寥,实则又是那样的深情绵邈。

    这样的夜晚,静谧而祥和。甚至,眼前的这一切,都是前所未有的新奇的感受和体会。

    在这种时候,谁还会想着要赶路呢?再说,刚刚过去的这个大白天,走了那么久,就算你心里想着要继续前行,那腿上的筋骨,也是会抗议的:主人家,行行好吧,再走下去,你的这条腿,那可要抬不起来了……

    这深山夜宿,是两人在商议之后,才做出的决定。

    东瞧瞧,西望望,边走边探寻,还真的找到了一个较大的山洞,以作歇息之处。颇为难得的是,这山洞颇为宽敞,倒像是一室之内单独隔开的好几个房间,毫无狭小、局促之感。

    放下心来之后,在临近洞口处,两人升起了一堆火,接着,就围着火堆,闲聊起来。

    经过几个时辰的接触,我慢慢地发现,这魏基立,为人倒也有着朴实厚道的一面。就是说起话来,就像挤牙膏一般,吞吞吐吐的,总好像有什么心事的样子。

    给人的感觉就是,他总是在提防着什么,不想敞开自己的心扉。他不轻易相信别人,别人也难以知晓他的内心世界。

    如今既然有的是时间,倒也不妨畅谈一番。心念及此,我就这样问道:“魏公子,对于目前的局势,你,你怎么看呢?

    皱了皱眉头之后,魏基立缓缓地说道:“当初,丞相在出师北伐之前,曾有这样一句话语,‘今天下三分,益州疲惫,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转眼间,三十多年过去了,这样的一句话,不仅没有过时,反而显得越发的真实,甚至,真实得让人不忍面对,真实得让人黯然神伤,真实得让人倒吸一口凉气——”

    暗暗地叹了一口长气之后,我试着这样说道:“哦,你觉得,造成目前这种局势的最主要的原因,应该会是什么呢?”

    用一根小树枝扒了一下火,望着那飘忽不定的火苗,皱着眉头,魏基立这样回答道:“按照丞相最初的设想,应该是先立足于荆州,待北方有变,则兵分两路,出师北定中原。只是,这也只是设想而已。其后,关王爷大意失荆州,这北伐的事情,也就越发渺茫了……”

    我点了点头,接过他的话语:“确实,失去了荆州这样一个重要的支撑点,要想再平定中原,确实是难上加难。只是,以丞相的经天纬地之才,真的就没有一点办法了吗?我,我不懂兵书,不过,就孤陋寡闻之所及,出奇制胜之类的说法,还是略有所闻的……”

    说着,静静地凝视着对方。那“高见”一词,也不尽是恭维,别人的看法,或许还真能拓宽你的眼界。

    魏基立可不是什么木头脑瓜,他自然看得出来,我既然这样看着他,无论如何,都需要他直言不讳一番的了。

    太多的空话、套话,只会变成某种敷衍。

    “唉——”的一声之后,魏骥立已然是感慨不已,只听他接着说道:“赵姑娘,既然你都能够想到出奇制胜,丞相,还有丞相手下的那些将军们,也不是白吃饭的吧,他们,他们如何就想不到呢?只是,只是直截了当说出这种想法的魏将军,唉,魏延魏将军——”

    说到这儿,他绷紧了嘴唇。

    人说噤若寒蝉,就是这种样子了吧?

    那一瞬间,我的心里,变得翻江倒海起来:当初,魏延将军确实打算自带一支精锐部队,翻山越岭走近路,直捣魏国老巢。然而,一向小心谨慎的诸葛丞相,断然否决了这个提议。更让人有点费解的是,丞相临终之际,曾经留下锦囊妙计,让手下除掉了据说是头上长了反骨的魏将军。

    魏延头上长反骨的说法,一直都是饱受争议的。比如说,如果明知魏将军有反骨,丞相为何还要重用他那么久呢?给人的感觉似乎就是,考虑到自己百年之后,魏将军真要拥兵自重,旁人难以制服,丞相才想着要除掉这心腹之患?又或许,这也是某一部分人的一面之词,反正,人都已经死了,死人不会说话自然就死无对证了?

    “这,这会不会就是人们所说的天意呢?”心下茫然之际,我喃喃自语起来。

    魏基立没有接我的这句话,而只是静静地望着那高低不定的火苗,还不时地眨着眼睛。

    这不停地眨眼睛,就是他的回答了?又或许,他是在回避着什么?

    其实,这一刻,我也不曾指望,对方能够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我隐隐地觉得,这世上,能够将这个问题说清楚的人,应该不会很多。魏公子能有多大年纪,又何必勉为其难呢?

    过了好半晌,他总算开口了:“当初,如果让我主持北伐大业,我,我一定会从善如流,我一定会站在魏延将军一边的……”

    “嗯,有见地,”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愿闻其详……”

    魏骥立侃侃而谈道:“兵法有言‘兵贵神速’‘兵不厌诈’,一味求稳,其实也就是在跟对手拼消耗,拼后勤保障,我方国小兵寡,同样将是难以奏效的。特别是,在失去荆州这一重要的战略支撑点之后,再想着什么稳扎稳打,无异于痴人说梦。因此,北伐的失败,最关键的一点,就在于我们军事决策上的短视,不知变通……”

    如此“离经叛道”的言论,看似荒诞不经,然而,当我想着要直斥其非之时,却一时也说不出什么话语来。愣神片刻之后,我才这样说道:“嗯,也算是一家之言吧。不过,当初诸葛丞相的出发点,还是爱惜那些充任奇兵的将士,不想让他们冒那么大的风险……”

    “唉,如果这样想的话,”魏基立慨然道,“似乎当初就不应该出兵,大家都龟缩在国境线之内,不是更好吗?”

    我心下黯然:是啊,所谓“慈不掌兵”,一旦战端开启,烽火硝烟之中,流血牺牲,总是难免的。只是,要我对诸葛丞相有所微词,这样的话语,又如何能够说出口呢?

    如果不是跟魏延将军有着某种渊源,他会如此“出言不逊”吗?

    于是,我不置可否,只是淡淡一笑。

    再过了一些时候,两人意兴阑珊,就各自休息去了。

    一时也难以酣然入梦,我就斜倚着临近洞口的一处山石,暗自寻思起来:要说这魏基立,为人也算可以吧?至少,到目前为止,他还算是一个谨守礼仪的正人君子吧?不过呢,到现在为止,我更为在意的,似乎倒不是他的为人处世。

    嗯,说到那魏延魏将军的时候,他的语气,显出了几分愤愤不平。不难想象,他跟魏延将军,不仅仅只是同姓那么简单。当然,他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也有权说出自己的看法。唉,这人世间的事情,一旦成了定局,就是无法再改变的了。人们在说起“事后诸葛亮”这个词语的时候,是带着几分调侃与揶揄的味儿的。

    魏延将军最终落了个身首异处,似乎也印证了这一点?又或者,以姜维为首的那几个人,对于魏将军,其实一直都是心存戒备的。丞相不在了,他们选择了“先下手为强”?反正,在那种时候,人们是不会再为魏将军说话的?胜利者,才是书写历史的一方……

    前面的事情,可以让它过去,那么,以后的呢?那一句“益州疲惫”,就像是梦魇一般,时常缠绕在我的心头。当时,丞相这样说,本意是在提醒后主,对于敌强我弱的局势,要居安思危,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只是,多年以后,我怎么会涌上那种“不幸而言中”的感慨呢?是啊,如果局势较为乐观的话,说不定,我就不会想着要到京城走一趟了。也就是说,我,本姑娘也不想“妄自菲薄”啊!

    没有这一趟,自然也就不会遇见这魏基立魏公子了。

    只是,现如今遇见了他,那又如何呢?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没理出多少头绪来的赵馨予,进入了梦乡。

    也就是过了一个时辰左右吧,她隐隐觉得有点发冷,下意识地用双手捂了捂自己的臂弯之后,就醒了过来。

    凝神静听了一会儿,里面没有什么动静。

    赵馨予一时也不想再睡,就蹑手蹑脚地来到火堆边,想感受一下那余温。

    明火虽然熄灭了,不过,那灰烬尚留存一点儿火星,聊胜于无。

    刚坐了一盏茶工夫,突然听到这样一个声音:“夏侯大哥,我,我们是不是要找个地方——”

    赵馨予心头一颤:女声,一个女声!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怎么会突然出现这样的一个女声呢?